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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卜筮篇

作者:王充

俗信卜筮,謂卜者問天,筮者問地,蓍神龜靈,兆數報應,故舍人議而就卜筮,違可否而信吉凶。其意謂天地審告報,蓍龜真神也。如實論之,卜筮不問天地,蓍龜未必神靈。有神靈,問天地,俗儒所言也。何以明之?

子路問孔子曰:“豬肩羊膊,可以得兆,雚葦藁芼,可以得數,何必以蓍龜?”孔子曰:“不然!蓋取其名也。夫蓍之為言耆也,龜之為言舊也,明狐疑之事,當問耆舊也。”由此言之,蓍不神,龜不靈,蓋取其名,未必有實也。無其實,則知其無神靈,無神靈,則知不問天地也。且天地口耳何在,而得問之?天與人同道,欲知天,以人事。相問,不自對見其人,親問其意,意不可知。欲問天,天高,耳與人相遠。如天無耳,非形體也。非形體,則氣也,氣若雲霧,何能告人?蓍以問地,地有形體,與人無異。問人,不近耳,則人不聞,人不聞,則口不告人。夫言問天,則天為氣,不能為兆;問地,則地耳遠,不聞人言。信謂天地告報人者,何據見哉?

人在天地之間,猶蟣虱之著人身也。如蟣虱欲知人意,鳴人耳傍,人猶人聞。何則?小大不均,音語不通也。今以微小之人,問巨大天地,安能通其聲音?天地安能知其旨意?或曰:“人懷天地之氣。天地之氣,在形體之中,神明是矣。人將卜筮,告令蓍龜,則神以耳聞口言。若己思念,神明從胸腹之中聞知其旨。故鑽龜揲蓍,兆見數著。”夫人用神思慮,思慮不決,故問蓍龜。蓍龜兆數,與意相應,則是神可謂明告之矣。時或意以為可,兆數不吉;或兆數則吉,意以為凶。夫思慮者,己之神也;為兆數者,亦己之神也。一身之神,在胸中為思慮,在胸外為兆數,猶人入戶而坐,出門而行也。行坐不異意,出入不易情。如神明為兆數,不宜與思慮異。天地有體,故能搖動。搖動有生之類也。生,則與人同矣。問生人者,須以生人,乃能相報。如使死人問生人,則必不能相答。今天地生而蓍龜死,以死問生,安能得報?枯龜之骨,死蓍之莖,問生之天地,世人謂之天地報應,誤矣。如蓍龜為若版牘,兆數為若書字,象類人君出教令乎?則天地口耳何在而有教令?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不言,則亦不聽人之言。天道稱自然無為,今人問天地,天地報應,是自然之有為以應人也。案《易》之文,觀揲蓍之法,二分以象天地,四揲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月。以象類相法,以立卦數耳。豈雲天地〔告〕報人哉?

人道,相問則對,不問不應。無求,空扣人之門;無問,虛辨人之前,則主人笑而不應,或怒而不對。試使卜筮之人,空鑽龜而卜,虛揲蓍而筮,戲弄天地,亦得兆數,天地妄應乎?又試使人罵天而卜,驅地而筮,無道至甚,亦得兆數。苟謂兆數天地之神,何不滅其火,灼其手,振其指而亂其數,使之身體疾痛,血氣湊踴?而猶為之見兆出數,何天地之不憚勞,用心不惡也?由此言之,卜筮不問天地,兆數非天地之報,明矣。然則卜筮亦必有吉凶。論者或謂隨人善惡之行也,猶瑞應應善而至,災異隨惡而到。治之善惡,善惡所致也,疑非天地故應之也。吉人鑽龜,輒從善兆;凶人揲蓍,輒得逆數。何以明之?紂,至惡之君也,當時災異繁多,七十卜而皆凶,故祖伊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賢者不舉,大龜不兆,災變亟至,周武受命。高祖龍興,天人並佑,奇怪既多,豐、沛子弟,卜之又吉。故吉人之體,所致無不良;凶人之起,所招無不醜。衛石駘卒,無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焉有執親之喪而沐浴佩玉!”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衛人卜以龜為有知也。龜非有知,石祁子自知也。祁子行善政,有嘉言,言嘉政善,故有明瑞。使時不卜,謀之於眾,亦猶稱善。何則?人心神意同吉凶也。此言若然,然非卜筮之實也。

夫鑽龜揲蓍,自有兆數,兆數之見,自有吉凶,而吉凶之人,適與相逢。吉人與善兆合,凶人與惡數遇,猶吉人行道逢吉事,顧睨見祥物,非吉事祥物為吉人瑞應也。凶人遭遇兇惡於道,亦如之。夫見善惡,非天應答,適與善惡相逢遇也。鑽龜揲蓍有吉凶之兆者,逢吉遭凶之類也。何以明之?周武王不豫,周公卜三龜。公曰:“乃逢是吉。”魯卿莊叔生子穆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夫卜曰逢,筮曰遇,實遭遇所得,非善惡所致也。善則逢吉,惡則遇凶,天道自然,非為人也。推此以論,人君治有吉凶之應,亦猶此也。君德遭賢,時適當平,嘉物奇瑞偶至。不肖之君,亦反此焉。

世人言卜筮者多,得實誠者寡。論者或謂蓍龜可以參事,不可純用。夫鑽龜揲蓍,兆數輒見。見無常占,占者生意。吉兆而占謂之凶,凶數而占謂之吉,吉凶不效,則謂卜筮不可信。周武王伐紂,卜筮之,逆,占曰:“大凶。”太公推蓍蹈龜而曰:“枯骨死草,何知而凶?”夫卜筮兆數,非吉凶誤也,占之不審吉凶,吉凶變亂,變亂,故太公黜之。夫蓍筮龜卜,猶聖王治世;卜筮兆數,猶王治瑞應。瑞應無常,兆數詭異。詭異則占者惑,無常則議者疑。疑則謂〔世〕未治,惑則謂〔占〕不良。何以明之?夫吉兆數,吉人可遭也;治遇符瑞,聖德之驗也。周王伐紂,遇烏魚之瑞,其卜曷為逢不吉之兆?使武王不當起,出不宜逢瑞;使武王命當興,卜不宜得凶。由此言之,武王之卜,不得凶占,謂之凶者,失其實也。魯將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貢占之以為凶。何則?鼎而折足,行用足,故謂之凶。孔子占之以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謂之吉。”魯伐越,果克之。夫子貢占鼎折足以為凶,猶周之占卜者謂之逆矣。逆中必有吉,猶折鼎足之占,宜以伐越矣。周多子貢直占之知,寡若孔子詭論之材,故睹非常之兆,不能審也。世因武王卜,無非而得凶,故謂卜筮不可純用,略以助政,示有鬼神,明己不得專。

著書記者,采掇行事,若韓非《飾邪》之篇,明已效之驗,毀卜訾筮,非世信用。夫卜筮非不可用,卜筮之人,占之誤也。《洪範》稽疑,卜筮之變,必問天子卿士,或時審是。夫不能審占,兆數不驗,則謂卜筮不可信用。晉文公與楚子戰,夢與成王搏,成王在上而監其腦,占曰“凶”。咎犯曰:“吉!君得天,楚伏其罪。君之腦者,柔之也。”以戰果勝,如咎犯占。夫占夢與占龜同。晉占夢者不見象指,猶周占龜者不見兆者為也。象無不然,兆無不審。人之知暗,論之失實也。傳或言:武王伐紂,卜之而龜<兆昔>。占者曰“凶”。太公曰:“龜<兆昔>,以祭則凶,以戰則勝。”武王從之,卒克紂焉。審若此傳,亦復孔子論卦,咎犯占夢之類也。蓋兆數無不然,而吉凶失實者,占不巧工也。

譯文

世俗迷信卜筮,認為卜是向天問疑,筮是向地問疑,蓍草和龜甲都很神靈,龜兆和蓍數就是天地對占卜者提問的答覆,因此遇事便不和人商議而去占卜算卦,違反事情是否可行的道理而去迷信吉凶之說。人們內心認為天地確實會給予答覆,蓍草和龜甲真是很神靈的。按照實情論述此事,卜筮並不能問天地,蓍草和龜甲不一定那么神靈。說它們有神靈,能向天地提問,這是俗儒的說法。

用什麼來證明這一點呢?子路問孔子說:“豬羊的肩胛骨灼後同樣可以得到兆,用雚葦藁芼這些草同樣可以得到數,為什麼一定要用蓍草和龜甲呢?”孔子說:“不是這樣,大概只是取蓍和龜這兩個名字的含義吧。稱之為蓍,是指生存時間長;稱之為龜,是指年代久遠。要辯明疑惑不定的事情,應該請教年歲大、有經歷的人。”由此說來,蓍草並不神,龜甲也不靈,這只是取它們的名,不一定有其實。沒有其實,就說明它們沒有神靈;沒有神靈,可見用龜蓍占卜並不是向天地問吉凶。

況且天地的口耳在哪裡,而能夠問它們呢?自然和人事是同一個道理,想要了解天,根據人事就可以知道,相互提問,如不親自當面看見對方,親自問對方的意見,那么對方的意見就沒法了解。想問天,天很高,天的耳與人相距很遠。如果天沒有耳,天就沒有形體。沒有形體,那就是氣。氣像雲霧一樣,怎么能答覆人呢?蓍草是用來問地的,地有形體,與人沒有差異。向人提問,不靠近耳朵,人就聽不見:人聽不見,口就不會回答人。說問天,天只是一種氣,不能使龜甲產生兆象;說問地,地的耳朵很遙遠,聽不見人的提問。確實認為天地會答覆人的提問,有什麼根據呢?

人在天地之間,如同蟣虱附著在人身上一樣。如果蟣虱想了解人的心意,它們在人的耳邊鳴叫,人仍然聽不見。為什麼呢?因為蟣虱和人小大不同,聲音語言不通。現在用微小的人,去問巨大的天地,他們的聲音怎么能相通呢?天地怎么能知道人的旨意呢?有人說:“人懷有天地之氣,天地之氣在人的形體之中,這就是神了。人將要進行卜筮,告知蓍草龜甲,神就用耳聽口言。如果自己思念,神就從胸腹之中了解人的心意。所以鑽薄龜甲揲分蓍草,兆象出現數字也明確。”

人用精神進行考慮,經考慮無法決定,所以就求問蓍龜。蓍龜表現出的兆數,與人的心意相吻合,就可以認為這是神明答覆的了。有時自己的心意認為可行,而兆數又不吉利;有時兆數就算吉利,而自己的心意又認為是凶。所謂思慮,就是自己的心神;所謂兆數,也是自己的心神。同一個身體的神,在胸中就是思慮,在胸外就是兆數,就同人進屋坐下,出門行走一樣。或行或坐不會和自己的心意不一致,或出或入也不會違背自己的心意。如果兆數是由神明形成的,就不應該和思慮有什麼不同。

天地有形體,所以能運動。能運動的,都是活的東西。天地既然是活的,那就與人相同了。問活人必須用活人,才能得到回答。如果讓死人問活人,那就一定不能互相應答。現在天地是活的而蓍龜是死的,通過死的龜甲、蓍莖去問活的天地,怎么能得到回答呢?用枯龜的骨,死蓍的莖,去問活著的天地,世人認為天地會答覆,這就錯了。

如果說蓍龜有如版牘,兆數有如文字,就像君王發布命令一樣嗎?天地的口耳在何處,而能發布命令呢?孔子說:“天說過什麼呢?但四季照常運行,萬物照常生長。”天不言語,那么也就不聽人的言語。天道崇尚自然無為,現在人去問天地,天地有答覆,這就成了自然有意識地答覆卜筮者了。考察《周易》上的文字,看它所載的用蓍草算卦的方法,是將蓍草分成兩部分以象徵天地,四根四根的分數以象徵四季,所剩的餘數放在旁邊,以象徵閏月。這是用類似的事物相互仿效,以此確定構成卦象的數字罷了,哪裡是說天地真會答覆卜筮的人呢?

人事的道理,互相提問則回答,不問就不回答,沒有所求,平白無故地敲別人家的門,不提出問題,毫無目的地在別人的面前空辯,那么主人或者只笑不答應,或者生氣而不回答。假如讓卜筮的人平白無故地鑽薄龜甲而卜問,毫無目的地擺弄蓍草來算卦,對天地進行戲弄,也會得到兆數,難道天地在胡亂答覆嗎?假如又讓人咒罵天而占卜,敲打地而算卦,無理至極,也會得到兆數。如果說兆數是天地神靈的表現,為什麼不滅掉他灼龜的火,燒他的手,使算卦人的手發抖而擾亂他求得的數字,讓他身體生病疼痛,血氣積聚噴涌呢?反而還為占卜的人顯示兆數,為什麼天地不怕辛勞,用心如此善良呢?據此說來,卜筮不能問天地,兆數也不是天地的答覆,是很明白的了。

然而卜筮也一定會表示出吉凶。有些發議論的人說卜筮的吉凶是隨人們行為的善惡而相應出現的,如同祥瑞應和善行而出現,災異隨著惡行而到來一樣。國家治理的好壞,相應招致祥瑞或災異,懷疑這不是天地有意應和的。吉人鑽薄龜甲卜問,吉兆往往隨著出現;惡人揲蓍算卦,往往得到不吉利的筮數。用什麼來證明這一點呢?殷紂王,是極兇惡的君王,他在位時災異一個接一個,他占卜了七十次都是凶兆。所以祖伊說:“賢人和大龜板,都覺察不出一點吉兆。”賢人不稱讚,大龜板不顯現吉兆,災異屢次到來,因此周武王承受天命滅殷稱君。劉邦興起,天和人全都護佑他,奇異的現象已經很多了,豐沛的百姓,占卜得到吉兆。所以吉人的占卜,所招致的兆象沒有一個不吉利;惡人的揲蓍,所得到的筮數沒有一個不是壞的。

衛國的石駘死了,他沒有嫡子,卻有六個庶子,就用占卜決定誰為繼承人,占卜的人說:“洗頭洗澡佩帶玉器就會得吉兆。”五個庶子都洗頭洗澡佩帶玉器。石祁子說:“哪有為父親守喪期間還洗頭洗澡佩帶玉器的呢?”他不洗頭洗澡不佩帶玉器,石祁子得到了應繼承父位的吉兆。衛國人認為龜甲是有知的。龜甲並不有知,而是石祁子自己有知。祁子施行善政,又有好的言語,言語好政治善,所以得到明顯的吉兆。假使當時不用占卜決定繼承人,讓眾人來商議推舉,人們也仍然會稱讚他好。為什麼呢?因為人的心思和神的旨意對吉凶的看法是相同的。以上的這些話好像是對的,但並不符合占卜算卦的實際。

鑽薄龜甲擺弄蓍草,自然會得兆數,兆數的出現,自然會有吉凶,而有吉凶的人,碰巧與兆數相遇。吉人與好的兆象吻合,凶人與惡的筮數相遇,如同吉人走在路上遇到吉祥的事物,隨便就可以看到吉祥之物一樣,並不是吉祥的事物有意表現為吉人的祥瑞。凶人,在路上碰到壞事也是如此。善惡事物的出現,並不是天的回答,是碰巧與善惡之人相遇到一起了。鑽龜占卜揲蓍算卦會出現吉凶的徵兆,就是由於有相遇上吉凶事物這類情況。

用什麼來證明這一點呢?周武王生病,周公用龜甲占卜了三次,周公說:“所遇到的都是吉兆。”魯國大夫莊叔生個兒子叫穆叔,用《周易》給兒子算命,遇上明夷卦變謙卦。占卜稱為“逢”,算卦稱為“遇”,實際上是各人的遭遇所得到的卦象,並不是由善惡所帶來的。善就遇上吉兆,惡就碰上凶兆,天道自然如此,不是由於人的善惡所造成的。根據這種情況而論,君王治國有吉凶徵兆出現,也仍然是這個道理。君王碰巧道德高尚,時運碰巧天下應當太平,美好的事物奇異的徵兆就會偶然出現。不賢德的君王碰到的情況,也就和這種情況相反。

世人談論卜筮的很多,懂得卜筮的真正道理的人很少。有的論者認為龜蓍卜筮的結果可以作為做事情的參考,但不能完全信賴它。鑽龜占卜揲蓍算卦。兆數總是會出現的,它的出現並沒有固定不變的解釋,而是由占卜的人主觀加以解釋。出現吉兆而占卜的人認為它是凶兆,出現凶數而占卜的人認為它是吉數,如果吉凶不靈驗,就認為卜筮不可信。周武王討伐紂王,筮算這件事,不吉利,占卜的人說:“大凶。”姜太公推開蓍草踐踏龜甲後說:“枯骨死草,怎么能知道就不吉利呢?”卜筮出現兆數,不是兆數所顯示的吉凶錯了,是占卜的人辨別不清吉凶,把吉凶說顛倒了。吉凶顛倒了,所以姜太公不相信它。

用蓍草算卦龜甲占卜,如同聖王治理天下;卜筮出現的兆數,如同聖王治理天下時出現的祥瑞。祥瑞不經常出現,兆數變化多端。兆數變化多端就使占卜的人疑惑,祥瑞不經常出現就使議論的人懷疑。懷疑就認為天下尚未大治,疑惑就認為占卜不正確。用什麼來證明這一點呢?吉利的兆數,吉人可以遇上;治理天下遇上祥瑞,是聖王有德的證明。周武王討伐紂王,遇到赤烏鴉和白魚的祥瑞,他占卜為什麼會遇上不吉利的兆數呢?假如周武王命中不應當興起,出兵就不該遇上祥瑞;假如周武王命運該當興盛,占卜就不該遇上凶兆。據此說來,武王的占卜,不應該得凶兆,說它是凶兆,就違背了它的真實情況。

魯國將要攻打越國,對這件事算卦,得的爻辭是“鼎折斷了足”,子貢占斷這件事認為是凶兆。為什麼呢?鼎折斷了足,行走要用足,所以認為它是凶兆。孔子占斷這件事認為是吉兆,孔子說:“越人居住在水邊,行動用船,不用足,所以認為它是吉兆。”魯國攻打越國,果然戰勝了越國。子貢占卜“鼎折斷了足”認為是凶兆,就同周代占卜人說武王伐紂不吉利一樣。不吉中一定含有吉,就像“折鼎足”這樣的預兆有利於攻打越國一樣。周代人多數像子貢那樣只有死板地解釋兆數吉凶的能力,很少有像孔子那樣的與眾不同的論證的才幹,所以看到異乎尋常的兆數,就不能辨別清楚了。世人因為武王占卜,沒有過失而得凶兆,所以認為卜筮不能完全信賴,只能略微用來輔助政務,表示有鬼神在支配,說明不是自己在專斷。

編書記史的人,收集以往的事例,如韓非《飾邪》那樣的篇章,用已經發生的史事作證明。抨擊指責卜筮,反對人們迷信卜筮。卜筮並不是完全不能用,是卜筮的人往往占斷錯了。《尚書》中的《洪範》記載考察疑難問題,以及卜筮的卦象出現了不同的解釋,一定要求教天子和大臣,或許確實是正確的。不能對兆數作出確切的解釋,兆數不靈驗,就認為卜筮不可信賴。晉文公與楚成王開戰,夢見同楚成王搏鬥,楚成王伏在他身上吮吸他的腦汁,占夢的人說:“是凶兆。”咎犯說:“是吉兆!您得天的保佑,楚成王是低頭認罪。吮吸您的腦汁,會使他軟弱無力。”事後與楚成王交戰果然獲勝,正如咎犯所占斷的一樣。

占斷夢象與占斷龜兆相同。晉國占夢的人不明白夢兆的意思,如同周代占卜的人不明白龜兆的意思一樣。夢兆沒有不對的,龜兆沒有不明的,由於人的才智愚昧,論斷兆象偏離了實情。有的傳上說:“武王討伐紂王,占卜此事龜兆不清楚。占卜的人說:“是凶兆。”姜太公說:“龜兆不清楚,依照這個兆象舉行祭祀就不吉利,依照這個兆象進行戰爭就能取勝。”武王聽從了太公的話,終於戰勝了紂王。如果真像這種記載所說的那樣,也就又同孔子解釋卦象,咎犯解釋夢兆是同一類的了。大約兆數沒有不對的,而吉凶失實,是因為占卜的人不高明巧妙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