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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紀·宋紀五

作者:司馬光

起柔兆困敦,盡重光大荒落,凡六年。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

◎ 元嘉十三年丙子,公元四三六年

春,正月,癸丑朔,上有疾,不朝會。
甲寅,魏主還宮。
二月,戊子,燕王遣使入貢於魏,請送侍子,魏主不許,將舉兵討之,壬辰,遣使才十餘輩詣東方高麗等諸國告諭之。
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並經百戰,諸子又有才氣,朝廷疑畏之。帝久疾不愈,劉湛說司徒義康,以為:“宮車一日晏駕,道濟不復可制。”會帝疾篤,義康言於帝,召道濟入朝。其妻向氏謂道濟曰:“高世之勛,自古所忌。今無事相召,禍其至矣。”既至,留之累月。帝稍間,將遣還,已下渚,未發;會帝疾動,義康矯詔召道濟入祖道,因執之。三月,己未,下詔稱:“道濟潛散金貨,招誘剽猾,因朕寢疾,規肆禍心。”收付廷尉,並其子給事黃門侍郎植等十一人誅之,唯宥其孫孺。又殺司空參軍薛彤、高進之。二人皆道濟腹心,有勇力,時人比之關、張。
道濟見收,憤怒,目光如炬,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里長城!”魏人聞之,喜曰:“道濟死,吳子輩不足復憚!”
庚申,大赦;以中軍將軍南譙王義宣為江州刺史。
辛未,魏平東將軍娥清、安西將軍古弼將精騎一萬伐燕,平州刺史拓跋嬰帥遼西諸軍會之。
氐王楊難當自稱大秦王,改元建義,立妻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猶貢奉宋、魏不絕。
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高麗遣其將葛盧孟光將眾數萬隨陽伊至和龍迎燕王。高麗屯於臨川。燕尚書令郭生因民之憚遷,開城門納魏兵;魏人疑之,不入。生遂勒兵攻燕王,王引高麗兵入自東門,與生戰於闕下,生中流矢死。葛盧孟光入城,命軍士脫弊褐,取燕武庫精仗以給之,大掠城中。
五月,乙卯,燕王帥龍城見戶東徙,焚宮殿,火一旬不滅;令婦人被甲居中,陽伊等勒精兵居外,葛盧孟光帥騎殿後,方軌而進,前後八十餘里。古弼部將高苟子帥騎欲追之,弼醉,拔刀止之,故燕王得逃去。魏主聞之,怒,檻車征弼及娥清至平城,皆黜為門卒。戊午,魏主遣散騎常侍封撥使高麗,令送燕王。
丁卯,魏主如河西。
六月,詔寧朔將軍蕭汪之將兵討程道養。軍至郪口,帛氐奴請降。道養兵敗,還入郪山。
赫連定之西遷也,楊難當遂據上邽。秋,七月,魏主遣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尚書令劉絜督河西、高平諸軍以討之,先遣平東將軍崔賾齎詔書諭難當。
魏散騎侍郎游雅來聘。
己未,零陵王太妃褚氏卒,追謚曰晉恭思皇后,葬以晉禮。
八月,魏主畋於河西。
魏主遣廣平公張黎發定州兵一萬二千通莎泉道。
九月,庚戌,魏樂平王丕等至略陽;楊難當懼,請奉詔,攝上邽守兵還仇池。諸將議,以為:“不誅其豪帥,軍還之後,必相聚為亂。又,大眾遠出,不有所掠,無以充軍實,賞將士。”丕將從之,中書侍郎高允參丕軍事,諫曰:“如諸將之謀,是傷其向化之心;大軍既還,為亂必速。”丕乃止,撫慰初附,秋毫不犯,秦、隴遂安。難當以其子順為雍州刺史,守下辨。高麗不送燕王於魏,遣使奉表,稱“當與馮弘俱奉王化”。魏主以高麗違詔,議擊之,將發隴右騎卒。劉絜曰:“秦、隴新民,且當優復,俟其饒實,然後用之。”樂平王丕曰:“和龍新定,宜廣修農桑以豐軍實,然後進取,則高麗一舉可滅也。”魏主乃止。
癸丑,封皇子浚為始興王,駿為武陵王。
冬,十一月,己酉,魏主如稒陽,驅野馬於雲中,置野馬苑。閏月,壬子,還宮。
初,高祖克長安,得古銅渾儀,儀狀雖舉,不綴七曜。是歲,詔太史令錢樂之更鑄渾儀,徑六尺八分,以水轉之,昏明中星與天相應。
柔然與魏絕和親,犯魏邊。
吐欲渾惠王慕璝卒,弟慕利延立。

◎ 元嘉十四年丁丑,公元四三七年

春,正月,戊子,魏北平宣王長孫嵩卒。
辛卯,大赦。
二月,乙卯,魏主如幽州。三月,丁丑,魏主以南平王渾為鎮東大將軍、儀同三司,鎮和龍。己卯,還宮。
帝遣散騎常侍劉熙伯如魏議納幣,會帝女亡而止。
夏,四月,趙廣、張尋、梁顯等各帥眾降。別將王道恩斬程道養,送首,餘黨悉平。丁未,以輔國將軍周籍之為益州刺史。
魏主以民官多貪,夏,五月,己丑,詔吏民得舉告守令不如法者。於是奸猾專求牧宰之失,迫脅在位,橫於閭里;而長吏鹹降心待之,貪縱如故。
丙申,魏主如雲中。
秋,七月,戊子,魏永昌王健等討山胡白龍餘黨於西河,滅之。
八月,甲辰,魏主如河西。九月,甲申,還宮。
丁酉,魏主遣使者拜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西平王。
冬,十月,癸卯,魏主如雲中。十一月,壬申,還宮。
魏主復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齎金帛,使西域,招撫九國。琬等至烏孫,其王甚喜,曰:“破洛那、者舌二國皆欲稱臣致貢於魏,但無路自致耳,今使君宜過撫之。”乃遣導譯送琬詣破落那,明詣者舌。帝國聞之,爭遣使者隨琬等入貢,凡十六國。自是每歲朝貢不絕。
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詣平城謝,且問其母及公主所宜稱。魏主使群臣議之,皆曰:“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於其國稱王后,於京師則稱公主。”魏主從之。
初,牧犍娶涼武昭王之女,及魏公主至,李氏與其母尹氏遷居酒泉。頃之,李氏卒,尹氏撫之,不哭,曰:“汝國破家亡,今死晚矣。”牧犍之弟無諱鎮酒泉,謂尹氏曰:“後諸孫在伊吾,後欲就之乎?”尹氏未測其意,紿之曰:“吾子孫漂蕩,託身異域,餘生無幾,當死此,不復為氈裘之鬼也。”未幾,潛奔伊吾。無諱遣騎追及之,尹氏謂追騎曰:“沮渠酒泉許吾歸北,何為復追!汝取吾首以往,吾不復還矣。”追騎不敢逼,引還。尹氏卒於伊吾。
牧犍遣將軍沮渠旁周入貢於魏,魏主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並征世子封壇入侍。是歲,牧犍遣封壇如魏,亦遣使詣建康,獻雜書及敦煌趙匪攵所撰《甲寅元歷》,並求雜書數十種,帝皆與之。
李順自河西還,魏主問之曰:“卿往年言取涼州之策,朕以東方有事,未遑也。今和龍己平,吾欲即以此年西征,可乎?”對曰:“臣疇昔所言,以今觀之,私謂不謬。然國家戎車屢動,士馬疲勞,西征之義,請俟它年。”魏主乃止。

◎ 元嘉十五年戊寅,公元四三八年

春,二月,丁未,以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鎮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
三月,癸未,魏主詔罷沙門年五十已下者。
初,燕王弘至遼東,高麗王璉遣使勞之曰:“龍城王馮君,愛適野次,士馬勞乎?”弘慚怒,稱制讓之。高麗處之平郭,尋徙北豐。弘素侮高麗,政刑賞罰,猶如其國。高麗乃奪其侍人,取其太子王仁為質。弘怨高麗,遣使來上表求迎,上遣使者王白駒等迎之,並令高麗資遣。高麗王不欲使弘南來,遣將孫漱、高仇等殺弘於北豐,並其子孫十餘人,謚弘曰昭成皇帝。白駒等帥所領七千餘人掩討漱、仇,殺仇,生擒漱。高麗王以白駒等專殺,遣使執送之。上以遠國,不欲違其意,下白駒等獄;已而原之。
夏,四月,納故黃門侍郎殷淳女為太子劭妃。
五月,戊寅,魏大赦。
丙申,魏主如五原。秋,七月,自五原北伐柔然。命樂平王丕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督十五將出西道,魏主自出中道。至浚稽山,復分中道為二: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魏主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不見柔然而還。時漠北大旱,無水草,人馬多死。冬,十一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丁巳,魏主至平城。
豫章雷次宗好學,隱居廬山。嘗征為散騎侍郎,不就。是歲,以處士征至建康,為開館於雞籠山,使聚徒教授。帝雅好藝文,使丹陽尹廬江何尚之立玄學,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學,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並次宗儒學為四學。元,靈運之從祖弟也。帝數幸次宗學館,令次宗以巾礻冓侍講,資給甚厚。又除給事中,不就。久之,還廬山。
臣光曰:《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孔子曰:“辭達而已矣。”然則史者儒之一端,文者儒之餘事;至於老、莊虛無,固非所以為教也。夫學者所以求道;天下無二道,安有四學哉!
帝性仁厚恭儉,勤於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百官皆久於其職,守宰以六期為斷,吏不苟免,民有所系。三十年間,四境之內,晏安無事,戶口蕃息;出租供徭,止於歲賦,晨出暮歸,自事而已。閭閻之內,講誦相聞;士敦操尚,鄉恥輕薄。江左風俗,於斯為美。後之言政治者,皆稱元嘉焉。

◎ 元嘉十六年己卯,公元四三九年

春,正月,庚寅,司徒義康進位大將軍、領司徒,南袞州刺史、江夏王義恭進位司空。
魏主如定州。
初,高祖遣詔,令諸子次第居荊州。臨川王義慶在荊州八年,欲為之選代,其次應在南譙王義宣。帝以義宣人才凡鄙,置不用;二月,己亥,以衡陽王義季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義季嘗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盤於游畋,古人所戒。今陽和布氣,一日不耕,民失其時,奈何以從禽之樂而驅斥老農也!”義季止馬曰:“賢者也!”命賜之食,辭曰:“大王不奪農時,則境內之民皆飽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獨受大王之賜乎!”義季問其名,不告而退。
三月,魏雍州刺史葛那寇上洛,上洛太守鐔長生棄郡走。
辛未,魏主還宮。
楊保宗與兄保顯自童亭奔魏。庚寅,魏主以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鎮上邽,妻以公主;保顯為鎮西將軍、晉壽公。
河西王牧犍通於其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氏與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解毒醫乘傳救之,得愈。魏主征李氏,牧犍不遣,厚資給,使居酒泉。
魏每遣使者詣西域,常詔牧犍發導護送出流沙。使者自西域還,至武威,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士馬疫死,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於國。又聞可汗遣使告西域諸國,稱:‘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供奉。’西域諸國頗有貳心。”使還,具以狀聞。魏主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觀虛實,多羅還,亦言牧犍雖外修臣禮,內實乖悖。
魏主欲討之,以問崔浩。對曰:“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誅。官軍往年北伐,雖不克獲,實無所損。戰馬三十萬匹,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常歲羸死亦不減萬匹。而遠方乘虛,遽謂衰耗不能復振。今出其不意,大軍猝至,彼必駭擾,不知所為,擒之必矣。”魏主曰:“善!吾意亦以為然。”於是大集公卿議於西堂。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國,雖心不純臣,然繼父位以來,職貢不乏。朝廷待以籓臣,妻以公主;今其罪惡未彰,宜加恕宥。國家新征蠕蠕,士馬疲弊,未可大舉。且聞其土地鹵瘠,難得水草,大軍既至,彼必嬰城固守。攻之不拔,野無所掠,此危道也。”
初,崔浩惡尚書李順,順使涼州凡十二返,魏主以為能。涼武宣王數與順游宴,對其群下時為驕慢之語;恐順泄之,隨以金寶納於順懷,順亦為之隱。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及議伐涼州,順與尚書古弼皆曰:“自溫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絕無水草。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至丈餘,春夏消釋,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彼聞軍至,決此渠口,水必乏絕。環城百里之內,地不生草,人馬饑渴,難以久留。斤等之議是也。”魏主乃命浩與斤等相詰難。眾無復它言,但云“彼無水草”。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若無水草,畜何以蕃?又,漢人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建郡縣也。且雪之消釋,僅能斂塵,何得通渠溉灌乎!此言大為欺誣矣。”李順曰:“耳聞不如目見,吾嘗目見,何可共辯”浩曰:“汝受人金錢,欲為之遊說,謂我目不見便可欺邪!”帝隱聽,聞之,乃出見斤等,辭色嚴厲,群臣不敢復言,唯唯而已。
群臣既出,振威將軍代人伊馛言於帝曰:“涼州若果無水草,彼何以為國?眾議皆不可用,宜從浩言。”帝善之。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於西郊;六月,甲辰,發平城。使侍中宜都王穆壽輔太子晃監國,決留台事,內外聽焉。又使大將軍長樂王稽敬、輔國大將軍建寧王崇將二萬人屯漠南以備柔然。命公卿為書以讓河西王牧犍,數其十二罪,且曰:“若親帥群臣委贄遠迎,謁拜馬首,上策也。六軍既臨,面縛輿櫬,其次也。若守迷窮城,不時悛悟,身死族滅,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
己酉,改封隴西王吐谷渾慕利延為河南王。
魏主自雲中濟河,秋,七月,己巳,至上郡屬國城。壬午,留輜重,部分諸軍,使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尚書令劉絜與常山王素為前鋒,兩道並進;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後繼;以平西將軍源賀為鄉導。
魏主問賀以取涼州方略,對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鮮卑,皆臣祖父舊民,臣願處軍前,宣國威信,示以禍福,必相帥歸命。外援既服,然後取其孤城,如反掌耳。”魏主曰:“善!”
八月,甲午,永昌王健獲河西畜產二十餘萬。
河西王牧犍聞有魏師,驚曰:“何為乃爾!”用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於柔然。遣其弟征南大將軍董來將兵萬餘人出戰於城南,望風奔潰。劉絜用卜者言,以為日辰不不利,斂兵不追,董來遂得入城。魏主由是怒之。
丙申,魏主至姑臧,遣使諭牧犍令出降。牧犍聞柔然欲入魏邊為寇,冀幸魏主東還,遂嬰城固守;其兄子祖逾城出降,魏主具知其情,乃分軍圍之。源賀引兵招慰諸部下三萬餘落,故魏主得專攻姑臧,無復外慮。
魏主見姑臧城外水草豐饒,由是恨李順,謂崔浩曰:“卿之昔言,今果驗矣。”對曰:“臣之言不敢不實,類皆如此。”
魏主之將伐涼州也,太子晃亦以為疑。至是,魏主賜太子詔曰:“姑臧城東、西門外,湧泉合於城北,其大如河。自餘溝渠流入漠中,其間乃無燥地。故有此敕,以釋汝疑。”
庚子,立皇子鑠為南平王。
九月,丙戌,河西王牧犍兄子萬年帥所領降魏。姑臧城潰,牧犍帥其文武五千人面縛請降,魏主釋其縛而禮之。收其城內戶口二十餘萬,倉庫珍寶不可勝計。使張掖王禿髮保周、龍騎將軍穆罷、安遠將軍源賀分徇諸郡,雜胡降者又數十萬。
初,牧犍以其弟無諱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領酒泉太守,宜得為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領張掖太守,安周為樂都太守,從弟唐兒為敦煌太守。及姑臧破,魏主遣鎮南將軍代人奚眷擊張掖,鎮北將軍封沓擊樂都。宜得燒倉庫,西奔酒泉;安周南奔吐谷渾,封沓掠數千戶而還。奚眷進攻酒泉,無諱、宜得收遺民奔晉昌,遂就唐兒於敦煌。魏主使弋陽公元絜守酒泉,及武威、張掖皆置將守之。
魏主置酒姑臧,謂群臣曰:“崔公智略有餘,吾不復以為奇。伊馛弓馬之士,而所見乃與崔公同,深可奇也!”馛善射,能曳牛卻行,走及奔馬,而性忠謹,故魏主特愛之。
魏主之西伐也,穆壽送至河上,魏主敕之曰:“吳提與牧犍相結素深,聞朕討牧犍,吳提必犯塞,朕故留壯兵肥馬,使卿輔佐太子。收田既畢,即發兵詣漠南,分伏要害以待虜至。引使深入,然後擊之,無不克矣。涼州路遠,朕不得救,卿勿違朕言!”壽頓首受命。壽雅信中書博士公孫質,以為謀主。壽、質皆信卜筮,以為柔然必不來,不為之備。質,軌之弟也。
柔然敕連可汗聞魏主向姑臧,乘虛入寇,留其兄乞列歸與嵇敬、建寧王崇相拒於北鎮,自帥精騎深入,至善無七介山,平城大駭,民爭走中城。穆壽不知所為,欲塞西郭門,請太子避保南山,竇太后不聽而止。遣司空長孫道生、征北大將軍張黎拒之於吐頹山。會嵇敬、建寧王崇擊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擒之,並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敕連聞之,遁去;追至漠南而還。
冬,十月,辛酉,魏主東還,留樂平王丕及征西將軍賀多羅鎮涼州,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萬戶於平城。
癸亥,禿髮保周帥諸部鮮卑據張掖叛魏。
十二月,乙亥,太子劭加元服,大赦。劭美鬢眉,好讀書,便弓馬,喜延賓客;意之所欲,上必從之,東宮置兵與羽林等。
壬午,魏主至平城,以柔然入寇,無大失亡,故穆壽等得不誅。魏主猶以妹婿待沮渠牧犍,征西大將軍、河西王如故。牧犍母卒,葬以太妃禮;為武宣王置守冢三十家。
涼州自張氏以來,號為多士。沮渠牧犍尤喜文學,以敦煌闞駰為姑臧太守,張湛為兵部尚書,劉昞、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金城宋欽為世子洗馬,趙柔為金部郎,廣平程駿、駿從弟弘為世子侍講。魏主克涼州,皆禮而用之,以闞駰、劉昞為樂平王丕從事中郎。安定胡叟,少有俊才,往從牧犍,牧犍不甚重之,叟謂程弘曰:“貴主居僻陋之國而淫名僭禮,以小事大而心不純壹,外慕仁義而實無道德,其亡可翹足待也。吾將擇木,先集於魏;與子暫違,非久闊也。”遂適魏。歲餘而牧犍敗。魏主以叟為先識,拜虎威將軍,賜爵始復男。河內常爽,世寓涼州,不受禮命,魏主以為宣威將軍。河西右相宋繇從魏主至平城而卒。
魏主以索敞為中書博士。時魏朝方尚武功,貴遊子弟以講學為意。敞為博士十餘年,勤於誘導,肅而有禮,貴游皆嚴憚之,多所成立,前後顯達至尚書、牧守者數十人。常爽置館於溫水之右,教授七百餘人;爽立賞罰之科,弟子事之如嚴君。由是魏之儒風始振。高允每稱爽訓厲有方,曰:“文翁柔勝,先生剛克,立教雖殊,成人一也。”
陳留江強,寓居涼州,獻經、史、諸子千餘卷及書法,亦拜中書博士。魏主命崔浩監秘書事,綜理史職;以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典著作。浩啟稱:“陰仲達、段承根,涼土美才,請同修國史。”皆除著作郎。仲達,武威人;承根,暉之子也。
浩集諸歷家,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食、五星行度,並譏前史之失,別為《魏歷》,以示高允。允曰:“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東井,此乃歷術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後人之譏今猶今之譏古也。”浩曰:“所謬云何?”允曰:“案《星傳》:‘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十月,日在尾、箕,昏沒於申南,而東井方出於寅北,二星何得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推之於理也。”浩曰:“天文欲為變者,何所不可邪?”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宜更審之。”坐者鹹怪允之言,唯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精於歷數,當不虛也。”後歲餘,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經心;乃更考究,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東井,非十月也。”眾乃嘆服。允雖明歷,初不推步及為人論說,唯游雅知之。雅數以災異問允,允曰:“陰陽災異,知之甚難;既已知之,復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問此!”雅乃止。魏主問允:“為政何先?”時魏多封禁良田,允曰:“臣少賤,唯知農事。若國家廣田積穀,公私有備,則饑饉不足憂矣。”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賦百姓。
吐谷渾王慕利延聞魏克涼州,大懼,帥眾西遁,逾沙漠。魏主以其兄慕璝有擒赫連定之功,遣使撫諭之,慕利延乃還故地。
氐王楊難當將兵數萬寇魏上邽,秦州人多應之。東平呂羅漢說鎮將拓跋意頭曰:“難當眾甚,今不出戰,示之以弱,眾情離沮,不可守也。”意頭遣羅漢將精騎千餘出沖難當陳,所向披靡,殺其左右騎八人,難當大驚。會魏主以璽書責讓難當,難當引還仇池。
南豐太妃司馬氏卒,故營陽王之後也。
趙廣、張尋等復謀反,伏誅。

◎ 元嘉十七年庚辰,公元四四零年

春,正月,己酉,沮渠無諱寇魏酒泉,元絜輕之,出城與語;壬子,無諱執絜以圍酒泉。
二月,魏假通直常侍邢穎來聘。
三月,沮渠無諱拔酒泉。
夏,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庚辰,沮渠無諱寇魏張掖,禿髮保周屯刪丹;丙戌,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督諸將討之。
司徒義康專總朝權。上羸疾積年,心勞輒發,屢至危殆;義康盡心營奉,藥食非口所親嘗不進,或連夕不寐,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性好吏職,糾剔文案,莫不精盡。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令義康選用,生殺大事,或以錄命斷之。勢傾遠近,朝野輻湊,每旦府門常有車數百乘,義康傾身引接,未嘗懈倦。復能強記,耳目所經,終身不忘;好於稠人廣席,標題所憶以示聰明。士之幹練者,多被意遇。嘗謂劉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屬,竟何所堪!坐取富貴,復那可解!”然素無學術,不識大體,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無施及忤旨者乃斥為台官。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心而行,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餘人,不以言台,四方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啖甘,嘆其形味並劣,義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還東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領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有隙,湛欲倚義康之重以傾之。義康權勢已盛,湛愈推崇之,無復人臣之禮,上浸不能平。湛初入朝,上恩禮甚厚。湛善論治道,諳前代故事,敘致銓理,聽者忘疲。每入雲龍門,御者即解駕,左右及羽儀隨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為常。及晚節驅煽義康,上意雖內離而接遇不改,嘗謂所親曰:“劉班方自西還,吾與語,常視日早晚,慮其將去;比入,吾亦視日早晚,苦其不去。”
殷景仁密言於上曰:“相王權重,非社稷計,宜少加裁抑。”上陰然之。
司徒左長史劉斌,湛之宗也;大將軍從事中郎王履,謐之孫也;及主簿劉敬文,祭酒魯郡孔胤秀,皆以傾諂有寵於義康;見上多疾,皆謂“宮車一日晏駕,宜立長君。”上嘗疾篤,使義康具顧命詔。義康還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艱難,詎是幼主所御!”義康、景仁並不答。而胤秀等輒就尚書義曹索晉鹹康末立康帝舊事,義康不知也;及上疾瘳,微聞之。而斌等密謀,欲使大業終歸義康,遂邀結朋黨,伺察禁省,有不與己同者,必百方構陷之,又採拾景仁短長,或虛造異同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勢分矣。
義康欲以劉斌為丹陽尹,言次,啟上陳其家貧。言未卒,上曰:“以為吳郡。”後會稽太守羊玄保求還,義康又欲以斌代之,啟上曰:“養玄保欲還,不審以誰為會稽?”上時未有所擬,倉猝曰:“我已用王鴻。”自去年秋,上不復往東府。
五月,癸巳,劉湛遭母憂去職。湛自知罪釁已彰,無復全地,謂所親曰:“今年必敗。常日正賴口舌爭之,故得推遷耳;今既窮毒,無復此望,禍至其能久乎!”乙巳,沮渠無諱復圍張掖,不克,退保臨松。魏主不復加討,但以詔諭之。
六月,丁丑,魏皇孫浚生,大赦,改元太平真君,取寇謙之《神書》雲“輔佐北方太平真君”故也。
太子劭詣京口拜京陵,司徒義康、竟陵王誕等並從,南兗州刺史、江夏王義恭自江都會之。
秋,七月,己丑,魏永昌王健擊破禿髮保周於番禾;保周走,遣安南將軍尉眷追之。
丙申,魏太后竇氏殂。
壬子,皇后袁氏殂。
癸丑,禿髮保周窮迫自殺。
八月,甲申,沮渠無諱使其中尉梁偉詣魏永昌王健請降,歸酒泉郡及所虜將士元絜等。魏主使尉眷留鎮涼州。
九月,壬子,葬元皇后。
上以司徒彭城王義康嫌隙已著,將成禍亂。冬,十月,戊申,收劉湛付廷尉,下詔暴其罪惡,就獄誅之,並誅其子黯、亮、儼及其黨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八人;徙尚書庫部郎何默子等五人於廣州,因大赦。是日,敕義康入宿,留止中書省。其夕,分收湛等;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以備非常,遣人宣旨告義康以湛等罪狀。義康上表遜位,詔以義康為江州刺史,侍中、大將軍如故,出鎮豫章。
初,殷景仁臥疾五年,雖不見上,而密函去來,日以十數,朝政大小,必以咨之;影跡周密,莫有窺其際者。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左右皆不曉其意。其夜,上出華林園延賢堂,召景仁。景仁猶稱腳疾,以小床輿就坐;誅討處分,一皆委之。
初,檀道濟薦吳興沈慶之忠謹曉兵,上使領隊防東掖門。劉湛為領軍,嘗謂之曰:“卿在省歲久,比當相論。”慶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應得轉,不復以此仰累!”收湛之夕,上開門召慶之,慶之戎服縛袴而入,上曰:“卿何意乃爾急裝?”慶之曰:“夜半喚隊主,不容緩服。”上遣慶之收劉斌,殺之。
驍騎將軍徐湛之,逵之之子也,與義康尤親厚,上深銜之。義康敗,湛之被收,罪當死。其母會稽公主,於兄弟為長嫡,素為上所禮,家事大小,必咨而後行。高祖征時,嘗自於新洲伐荻,有納布衫襖,臧皇后手所作也;既貴,以付公主曰:“後世有驕奢不節,可以此衣示之。”至是,公主入宮見上,號哭,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納衣擲地曰:“汝家本貧賤,此是我母為汝父所作;今日得一飽餐,遽欲殺我兒邪!”上乃赦之。
吏部尚書王球,履之叔父也,以簡淡有美名,為上所重。履性進利,深結義康及湛;球屢戒之,不從。誅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左右為取履,先溫酒與之,謂曰:“常日語汝云何?”履怖跣告球,球命左右為取履,先溫酒與之,謂曰:“常日語汝云何?”履怖懼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憂!”上以球故,履得免死,廢於家。
義康方用事,人爭求親昵,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為武陵內史。檀道濟嘗為其子求婚於湛,湛固辭,道濟因義康以請之,湛拒之愈堅,故不染於二公之難。上聞而嘉之。湛,夷之子也。
彭城王義康停省十餘日,見上奉辭,便下渚;上唯對之慟哭,餘無所言。上遣沙門慧琳視之,義康曰:“弟子有還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
初,吳興太守謝述,裕之弟也。累佐義康,數有規益,早卒。義康將南,嘆曰:“昔謝述唯勸吾退,劉班唯勸吾進;今班存而述死,其敗也宜哉!”上亦曰:“謝述若存,義康必不至此!”
以征虜司馬蕭斌為義康咨議參軍,領豫章太守,事無大小,皆以委之。斌,摹之之子也。使龍驤將軍蕭承之將兵防守。義康左右愛念者,並聽隨從;資奉優厚,信賜相系,朝廷大事皆報示之。
久之,上就會稽公主宴集,甚歡;主起,再拜叩頭,悲不自勝。上不曉其意,自起扶之。主曰:“車子歲暮必不為陛下所容,今特請其命。”因慟哭。上亦流涕,指蔣山曰:“必無此慮。若違今誓,便是負初寧陵。”即封所飲酒賜義康,並書曰:“會稽姊飲宴憶弟,所餘酒今封送。”故終主之身,義康得無恙。
臣光曰:文帝之於義康,友愛之情,其始非不隆也。終於失兄弟之歡,虧君臣之義,跡其亂階,正由劉湛權利之心無有厭已。《詩》云:“貪人敗類。”其是之謂乎!
征南袞州刺史江夏王義恭為司徒、錄尚書事。戊寅,以臨川王義慶為南袞州刺史,殷景仁為揚州刺史,僕射、吏部尚書如故。義恭懲彭城之敗,雖為總錄,奉行文書而已,上乃安之。上年給相府錢二千萬,它物稱此;而義恭性奢,用常不足,上又別給錢,年至千萬。
十一月,丁亥,魏主如山北。
殷景仁既拜揚州,羸疾遂篤,上為之敕西州道上不得有車聲。癸丑,卒。十二月,癸亥,以光祿大夫王球為僕射。戊辰,以始興王浚為揚州刺史。時浚尚幼,州事悉委後軍長史范曄、主簿沈璞。曄,泰之子;璞,林子之子也。曄尋遷左衛將軍,以吏部郎沈演之為右衛將軍,對掌禁旅;又以庾炳之為吏部郎,俱參機密。演之,勁之曾孫也。
曄有俊才,而薄情淺行,數犯名教,為士流所鄙。性躁競,自謂才用不盡,常怏怏不得志。吏部尚書何尚之言於帝曰:“范曄志趨異常,請出為廣州刺史;若在內釁成,不得不加鈇鉞。鈇鉞亟行,非國家之美也。”帝曰:“始誅劉湛,復遷范曄,人將謂卿等不能容才,朕信受讒言。但共知其如此,無能為害也。”
是歲,魏寧南將軍王慧龍卒,呂玄伯留守其墓,終身不去。
魏主欲以伊馛為尚書,封郡公,馛辭曰:“尚書務殷,公爵至重,非臣年少愚近所宜膺受。”帝問其所欲,對曰:“中、秘二省多諸文士,若恩矜不已,請參其次。”帝善之,以為中護國將軍、秘書監。
大秦王楊難當復稱武都王。

◎ 元嘉十八年辛巳,公元四四一年

春,正月,癸卯,魏以沮渠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
彭城王義康至豫章,辭刺史;甲辰,以義康都督江、交、廣三州諸軍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詣闕上表,稱:“昔袁盎諫漢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殺弟之名。’文帝不用,追悔無及。彭城王義康,先朝之愛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謬之愆,正可數之以善惡,導之以義方,奈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遠送南垂!草萊黔首,皆為陛下痛之。廬陵往事,足為龜鑑。恐義康年窮命盡,奄忽於南,臣雖微賤,竊為陛下羞之。陛下徒知惡枝之宜伐,豈知伐枝之傷樹!伏願亟召義康返於京甸,兄弟協和,君臣輯睦,則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絕矣。何必司徒公、揚州牧然後可以置彭城王哉!若臣所言於國為非,請伏重誅以謝陛下。”表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
裴子野論曰:夫在上為善,若雲行雨施,萬物受其賜;及其惡也,若天裂地震,萬物所驚駭,其誰弗知,其誰弗見!豈戮一人之身,鉗一夫之口,所能禳逃,所能弭滅哉?是皆不勝其忿怒而有增於疾疹也。以太祖之含弘,尚掩耳於彭城之戮,自斯以後,誰易由言!有宋累葉,罕聞直諒,豈骨鯁之氣,俗愧前古?抑時王刑政使之然乎?張約隕於權臣,扶育斃於哲後,宋之鼎鑊,吁,可畏哉!
魏新興王俊荒淫不法,三月,庚戌,降爵為公。俊母先得罪死,俊積怨望,有逆謀;事覺,賜死。辛亥,魏賜郁久閭乞列歸爵為朔方王,沮渠萬年為張掖王。
夏,四月,沮渠唐兒叛沮渠無諱;無諱留從弟天周守酒泉,與弟宜得引兵擊唐兒,唐兒敗死。魏以無諱終為邊患,庚辰,遣鎮南將軍奚眷擊酒泉。
秋,八月,辛亥,魏遣散騎侍郎張偉來聘。
九月,戊戌,魏永昌王健卒。
冬,十一月,戊子,王球卒。己亥,以丹陽尹孟顗為尚書僕射。
酒泉城中食盡,萬餘口皆餓死,沮渠天周殺妻以食戰士。庚子,魏奚眷拔酒泉,獲天周,送平城,殺之。沮渠無諱乏食,且畏魏兵之盛,乃謀西度流沙,遣其弟安周西擊郪善。郪善王欲降,會魏使者至,勸令拒守;安周不能克,退何東城。
氐王楊難當傾國入寇,謀據蜀土,遣其建忠將軍苻衝出東洛以御梁州兵;梁、秦二州刺史劉真道擊沖,斬之。真道,懷敬之子也。難當攻拔葭萌,獲晉壽太守申坦,遂圍涪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道錫嬰城固守,難當攻之十餘日,不克,乃還。道錫,道產之弟也。十二月,癸亥,詔龍驤將軍裴方明等帥甲士三千人,又發荊、雍二州兵以討難當,皆受劉真道節度。
晉寧太守爨松子反,寧州刺史徐循討平之。
天門蠻田向求等反,破漊中;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遣行參軍曹孫念討破之。
魏寇謙之言於魏主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靜輪天宮之法,開古以來,未之有也。應登受符書,以彰聖德。”帝從之。

段譯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三年(丙子、436)
宋紀五宋文帝元嘉十三年(丙子,公元436年)
[1]春,正月,癸丑朔,上有疾,不朝會。
[1]春季,正月,癸丑朔(初一),劉宋文帝患病,不舉行朝會。
[2]甲寅,魏主還宮。
[2]甲寅(初二),北魏國主拓跋燾回宮。
[3]二月,戊子,燕王遣使入貢於魏,請送侍子。魏主不許,將舉兵討之;壬辰,遣使者十餘輩詣東方高麗等諸國告諭之。
[3]二月,戊子(初六),北燕王馮弘派使臣向北魏進貢,請求允許立即送太子馮王仁充當人質。拓跋燾拒絕,並準備興兵討伐北燕。壬辰(初十),北魏派出使節十餘人,分別前往東方高句麗等國,告訴北魏將對北燕採取軍事行動。
[4]司空、江州刺史、永公檀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並經百戰,諸子又有才氣,朝廷疑畏之。帝久疾不愈,劉湛說司徒義康,以為“宮車一日晏駕,道濟不復可制。”會帝疾篤,義康言於帝,召道濟入朝。其妻向氏謂道濟曰:“高世之勛,自古所忌。今無事相召,禍其至矣。”既至,留之累月。帝稍間,將遣還,已下渚。未發;會帝疾動,義康矯詔召道濟入祖道,因執之。三月,己未,下詔稱:“道濟潛散金貨,招誘剽猾,因朕寢疾,規肆禍心。”收付廷尉,並其子給事黃門侍郎植等十一人誅之,唯宥其孫孺。又殺司空參軍薛彤、高進之;二人皆道濟腹心,有勇力,時人比之關、張。
[4]劉宋司空、江州刺史、永公檀道濟,在劉裕時代就立下奇功,享有很重的威名。他左右心腹戰將都身經百戰,幾個兒子都有才氣,劉宋文帝對他又猜忌又畏懼。這時,文帝久病不愈,領軍將軍劉湛勸說司徒劉義康說:“皇上一旦駕崩,檀道濟將不可控制。”正巧文帝的病情加重,劉義康勸說文帝,徵召檀道濟入京朝見。檀道濟的妻子向氏對他說:“高於當世的功勳大臣,自古以來都易被猜忌。如今沒有戰事卻召你入京,大禍降臨了。”檀道濟來到建康以後,文帝留他在京一個多月。文帝病情稍稍好轉,就要遣送他回到任所,船已下到碼頭,還沒有出發。而文帝的病情突然加重,劉義康假傳聖旨召回檀道濟到祭祀路神的地方,聲稱為他設宴餞行,將他逮捕。三月,己未(初八),劉宋文帝下詔稱:“檀道濟暗中散發金銀財物,招募地痞無賴。乘我病重之時,圖謀不軌。”將檀道濟交到專管司法的廷尉處理,連同他的兒子、給事黃門侍郎檀植等十一人,一併誅殺,僅僅饒恕了他年幼的孫子。同時,又殺死了司空參軍薛彤、高進之二人,他們都是檀道濟的心腹愛將,勇猛善戰,當時的人把他們比作關羽、張飛。
道濟見收,憤怒,目光如炬,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里長城!”魏人聞之,喜曰:“道濟死,吳子輩不足復憚。”
檀道濟被逮捕時,怒不可遏,兩道目光象火炬一樣,把頭巾狠狠地摔在地上說:“你們是在毀壞你們自己的萬里長城!”北魏人聽到檀道濟被殺的訊息非常高興,都說:“檀道濟死了,東吳那些豎子就沒有值得我們忌憚的了。”
庚申,大赦;以中軍將軍南譙王義宣為江州刺史。
庚申(初九),劉宋大赦天下。朝廷任命中軍將軍、南譙王劉義宣為江州刺史。
[5]辛未,魏平東將軍娥清、安西將軍古弼將精騎一萬伐燕,平州刺史拓跋嬰帥遼西諸軍會之。
[5]辛未(二十日),北魏平東將軍娥清、安西將軍古弼統率精銳騎兵一萬人,討伐北燕。平州刺史拓跋嬰,率領遼西各路軍隊與娥清等會師。
[6]氐王楊難當自稱大秦王,改元建義。立妻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猶貢奉宋、魏不絕。
[6]氐王楊難當自稱大秦王,改年號為建義。封正室為王后,封世子為太子,仿照天子的制度設定文武百官。然而,他仍然向劉宋和北魏進貢,從不停止。
[7]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
[7]夏季,四月,北魏大將娥清、古弼圍攻北燕的白狼城,一舉攻克。
高麗遣其將葛盧孟光將眾數萬隨陽伊至和龍迎燕王。高麗屯於臨川。燕尚書令郭生因民之憚遷,開城門納魏兵,魏人疑之,不入。生遂勒兵攻燕王,王引高麗兵入自東門,與生戰於闕下,生中流矢死。葛盧孟光入城,命軍士脫弊褐,取燕武庫精仗以給之,大掠城中。
高麗派遣將領葛盧孟光率領幾萬部眾,隨同北燕的使臣陽伊來到和龍迎接北燕王馮弘。然後高麗軍隊屯駐在臨川。北燕尚書令郭生因為百姓不願遷徙他鄉,開啟城門迎接城外的北魏軍,魏軍卻以為北燕故意誘敵深入,不敢進城。郭生於是指揮軍隊,進攻馮弘。馮弘開啟東門迎接高麗軍入城,與郭生的叛軍在皇宮前會戰,郭生身中流箭陣亡。葛盧孟光率軍進入和龍城,他命令高麗將士脫掉身上的破軍衣,奪取了北燕的軍械庫和國庫,重新武裝自己的軍隊,在和龍城中大肆搶劫。
五月,乙卯,燕王帥龍城見戶東徒,焚宮殿,火一旬不滅;令婦人被甲居中,陽伊等勒精兵居外,葛盧孟光帥騎殿後,方軌而進,前後八十餘里。古弼部將高苟子帥騎欲追之,弼醉,拔刀止之,故燕王得逃去。魏主聞之,怒,檻車征弼及娥清至平城,皆黜為門卒。
五月,乙卯(初五),馮弘率領和龍城中所有的居民向東遷徒。臨走前,北燕軍縱火焚燒了宮殿,大火燒了十天還不曾熄滅。北燕逃亡的隊伍中,由婦女身披鎧甲在大軍中間,陽伊等率精兵在外,高句麗的將領葛盧孟光率領騎兵殿後,組成方陣前進,前後長達八十餘里。北魏安西將軍古弼的部將高苟子打算率領騎兵追趕,古弼當時酩酊大醉,拔出佩刀阻止高苟子,因此,馮弘等得以逃脫。北魏國主拓跋燾聽說後,怒不可止,把古弼和娥清裝入囚車,押返平城,二人都罷黜官職。貶為看門士卒。
戊午,魏主遣散騎常侍封撥使高麗,令送燕王。
戊午(初八日),拓跋燾派散騎常侍封撥出使高麗,命令他們把馮弘送往北魏。
[8]丁卯,魏主如河西。
[8]丁卯(十七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河西。
[9]六月,詔寧朔將軍蕭汪之將兵討程道養;軍至口,帛氐奴請降。道養兵敗,還入山。
[9]六月,劉宋文帝下詔,命寧朔將軍蕭汪之率兵討伐程道養。蕭汪之的軍隊開到口,帛氐奴投降。隨即,程道養兵敗,又潛入山。
[10]赫連定之西遷也,楊難當遂據上。秋,七月,魏主遣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尚書令劉督河西、高平諸軍以討之,先遣平東將軍崔賾齎詔書諭難當。
[10]前夏王赫連定西遷以後,氐王楊難當就占據了上。秋季,七月,北魏國主拓跋燾派遣驃騎大將軍、樂平王拓跋丕和尚書令劉等人督率河西、高平的各路軍隊討伐楊難當。在大軍開進以前,拓跋燾先派平東將軍崔賾,攜帶皇帝詔書,曉諭楊難當。
[11]魏散騎侍郎游雅來聘。
[11]北魏散騎侍郎游雅到劉宋訪問。
[12]己未,零陵王太妃褚氏卒,追謚曰晉恭思皇后,葬以晉禮。
[12]己未(初十),劉宋零陵王的母親、太妃褚靈媛去世。劉宋朝廷追加諡號稱晉恭思皇后,用東晉皇家的禮節和儀式安葬她。
[13]八月,魏主畋於河西。
[13]八月,北魏國主拓跋燾在河西狩獵。
[14]魏主遣廣平公張黎發定州兵一萬二千通莎泉道。
[14]北魏國主拓跋燾派廣平公張黎徵調定州的軍隊一萬二千人,開通莎泉大道。
[15]九月,庚戌,魏樂平王丕等至略陽;楊難當懼,請奉詔,攝上守兵還仇池。諸將議以為:“不誅其豪帥,軍還之後,必相聚為亂。又,大眾遠出,不有所掠,無以充軍實,賞將士。”丕將從之,中書侍郎高允參丕軍事,諫曰:“如諸將之謀,是傷其向化之心;大軍既還,為亂必速。”丕乃止,撫慰初附,秋毫不犯,秦、隴遂安。難當以其子順為雍州刺史,鎮下辨。
[15]九月,庚戌(初二),北魏樂平王拓跋丕的大軍抵達洛陽。楊難當這才感到恐慌,言請接受詔令,把駐守在上的軍隊撤回仇池。北魏軍各將領討論,一致認為:“不殺掉這個兇悍的首領,等我們班師以後,他們一定會重新集結作亂。另外,我們大軍離家遠征,如果不掠奪些財物,無法補充軍餉,也無法犒賞將士。”拓跋丕打算聽從眾將的意見。中書侍郎高允正在軍中擔任拓跋丕的軍事參謀,他勸阻拓跋丕說:“如果聽從諸位將領的意見,就會傷害他們歸化朝廷的心意;大軍班師後,叛亂必將來得更快。”拓跋丕才打消進攻的念頭,妥善地安撫新近歸附的部落,軍紀嚴明,秋毫無犯,秦隴地區於是民心安定。楊難當任命他的兒子楊順為雍州刺史,駐守下辨。
[16]高麗不送燕王於魏,遣使奉表,稱“當與馮弘俱奉王化。”魏主以高麗違詔,議擊之,將發隴右騎卒,劉曰:“秦、隴新民,且當優復,俟其饒實,然後用之。”樂平王丕曰:“和龍新定,宜廣修農桑以豐軍實,然後進取,則高麗一舉可滅也。”魏主乃止。
[16]高麗不把北燕王馮弘送交給北魏,並且派使臣攜帶奏疏出使北魏,請求:“準許跟馮弘同時接受朝廷的教化。”拓跋燾根據高麗違反朝廷命令的種種表現,與群臣討論討伐高麗,要徵調隴右的精銳騎兵。劉說:“秦、隴地區新近歸附,應當減免那裡的賦役,等他們富庶充實以後,再加以使用。”樂平王拓跋丕說:“和龍新近平定,應當大力發展農桑來充實軍備,然後再進一步攻取,高麗就可以被我們一舉消滅了。”拓跋燾於是放棄了進攻的計畫。
[17]癸丑,封皇子浚為始興王,駿為武陵王。
[17]癸丑(初五),劉宋文帝封皇子劉浚為始興王,劉駿為武陵王。
[18]冬,十一月,己酉,魏主如陽,驅野馬於雲中,置野馬苑;閏月,壬子,還宮。
[18]冬季,十一月,己酉(初一),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陽,驅趕野馬到雲中,在那裡設定了野馬苑。閏十一月,壬子(初五),拓跋燾回宮。
[19]初,高祖克長安,得古銅渾儀,儀狀雖舉,不綴七曜。是歲,詔太史令錢樂之更鑄渾儀,徑六尺八分,以水轉之,昏明中星與天相應。
[19]當初,劉裕攻克長安時,得到了一部古人製作的銅質渾天儀。渾天儀的構架雖然完整,但七星已經殘缺。這一年,文帝詔令太史令錢樂之重新鑄造渾天儀,直徑六尺八分,用水作為動力鏇轉,儀上的星象,日出、日落和日中時與天上的星象相對應。
[20]柔然與魏絕和親,犯魏邊。
[20]柔然汗國與北魏斷絕了和親友好關係,開始騷擾北魏的邊境。
[21]吐谷渾惠王慕卒,弟慕利延立。
[21]吐谷渾汗國可汗慕容慕去世,他的弟弟慕容慕利延繼承汗位。
十四年(丁丑、437)
十四年(丁丑,公元437年)
[1]春,正月,戊子,魏北平宣王長孫嵩卒。
[1]春季,正月,戊子(十二日),北魏北平王長孫嵩去世。
[2]辛卯,大赦。
[2]辛卯(十五日),劉宋實行大赦。
[3]二月,乙卯,魏主如幽州。三月,丁丑,魏主以南平王渾為鎮東大將軍、儀同三司,鎮和龍。己卯,還宮。
[3]二月,乙卯(初九),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幽州。三月,丁丑(初二),拓跋燾任命南平王拓跋渾為鎮東大將軍、儀同三司,鎮守和龍。己卯(初四),拓跋燾回宮。
[4]帝遣散騎常侍劉熙伯如魏議納幣,會帝女亡而止。
[4]劉宋文帝派遣散騎常侍劉熙伯出使北魏,商量公主出嫁的事宜。正巧公主去世,因而停止。
[5]夏,四月,趙廣、張尋、梁顯等各帥眾降;別將王道恩斬程道養,送首,餘黨悉平。丁未。以輔國將軍周籍之為益州刺史。
[5]夏季,四月,益州叛民領袖趙廣、張尋、梁顯等人帥眾投降了朝廷。別將王道恩斬殺了程道養,送程道養的人頭進京,程道養的餘黨被平定。丁未(初二),劉宋朝廷任命輔國將軍周籍之為益州刺史。
[6]魏主以民官多貪,夏,五月,己丑,詔吏民得舉告守令不如法者。於是奸猾專求牧宰之失,迫脅在位,橫於閭里;而長吏鹹降心待之,貪縱如故。
[6]北魏國主拓跋燾認為地方郡守、縣令大多貪贓枉法。夏季,五月,己丑(十五日),拓跋燾下詔,命令官吏和百姓可以檢舉告發地方郡守、縣令貪污不法的行為。從此,地方一些地痞流氓乘機專挑地方官的過失,威脅要挾在位的地方官,在民間橫行。地方官則自低身分對待這些人,照樣貪贓枉法。
[7]丙申,魏主如雲中。
[7]丙申(二十二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雲中。
[8]秋,七月,戊子,魏永昌王健等討山胡白龍餘黨於西河,滅之。
[8]秋季,七月,戊子(十五日),北魏永昌王拓跋健等討伐山胡部落酋長白龍的餘黨所據守的西河,徹底消滅了他們。
[9]八月,甲辰,魏主如河西;九月,甲申,還宮。
[9]八月,甲辰(初一),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河西。九月,甲申(十二日),拓跋燾回宮。
[10]丁酉,魏主遣使者拜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西平王。
[10]丁酉(二十五日),拓跋燾派使臣出使吐谷渾汗國,封新即位的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為西平王。
[11]冬,十月,癸卯,魏主如雲中;十一月,壬申,還宮。
[11]冬季,十月,癸卯(初一),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雲中。十一月,壬申(初一),回宮。
[12]魏主復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齎金帛使西域,招撫九國。琬等至烏孫,其王甚喜,曰:“破落那、者舌二國皆欲稱臣致貢於魏,但無路自致耳,今使君宜過撫之。”乃遣導譯送琬詣破落那,明詣者舌。旁國聞之,爭遣使者隨琬等入貢,凡十六國,自是每歲朝貢不絕。
[12]北魏國主拓跋燾再次派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攜帶大批金銀綢緞出使西域,招撫西域九國。董琬等人來到烏孫,烏孫國王大為歡喜,說:“破落那、者舌二國,也都想向魏國稱臣進貢,可是沒有門路可以表達自己的意向,如今你們應繞道前往安撫他們。”於是,烏孫國王特派嚮導兼翻譯送董琬前往破落那,高明前往者舌。鄰近其他國家聽到這個訊息,也爭先恐後地派遣使臣,隨同董琬等人一道向北魏進貢,共有十六國之多。從此以後,西域各國每年都到北魏朝貢,從不停止。
[13]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詣平城謝,且問公主所宜稱。魏主使群臣議之,皆曰:“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於其國稱王后,於京師則稱公主。”魏主從之。
[13]北魏國主拓跋燾把他的妹妹武威公主嫁給北涼王沮渠牧犍。沮渠牧犍派右相宋繇攜帶奏書前往平城謝恩,並請教將來怎么稱呼武威公主。拓跋燾讓大臣們討論,都說:“母以子貴,妻隨夫爵。沮渠牧犍的母親應稱為河西國太后,武威公主在河西國內應稱作王后,在京師則仍舊稱為公主。”拓跋燾同意。
初,牧犍娶涼武昭王之女,及魏公主至,李氏與其母尹氏遷居酒泉。頃之,李氏卒,尹氏撫之,不哭,曰:“汝國破家亡,今死晚矣。”牧犍之弟無諱鎮酒泉,謂尹氏曰:“後諸孫在伊吾,後欲就之乎?”尹氏未測其意,紿之曰:“吾子孫漂蕩,託身異域;餘生無幾,當死此,不復為氈裘之鬼也。”未幾,潛奔伊吾。無諱遣騎追及之,尹氏謂追騎曰:“沮渠酒泉許吾歸北,何為復追!汝取吾首以往,吾不復還矣。”追騎不敢逼,引還。尹氏卒於伊吾。
當初,沮渠牧犍娶西涼武昭王李的女兒為妻。現在,北魏的公主下嫁,李氏與她的母親遷居酒泉。不久,李氏去世,她的母親尹氏撫摸她的屍體,卻不曾慟哭,說:“你國破家亡,今天才死,太晚了。”當時,沮渠牧犍的弟弟沮渠無諱鎮守酒泉,對尹氏說:“您的幾個孫兒都在伊吾,您是否打算投奔他們去呢?”尹氏沒有揣測出沮渠無諱的真實用意,就欺騙他說:“我的子孫們到處逃亡,流落天涯,在他鄉異域寄身。我還能活幾天,就死在這兒吧,不再去當遊牧地區的野鬼了。”不久,尹氏偷偷地投奔伊吾。沮渠無諱派騎兵追上了她,尹氏對追趕她的騎兵說:“沮渠無諱允許我回到北方,為什麼還要派兵追趕。你拿我的人頭回去交差吧,我不會再回去了。”追兵不敢逼迫,只好返回。尹氏在伊吾去世。
牧犍遣將軍沮渠旁周入貢於魏,魏主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並征世子封壇入侍。是歲,牧犍遣封壇如魏,亦遣使詣建康,獻雜書及敦煌趙所撰《甲寅元歷》,並求雜書數十種,帝皆與之。
沮渠牧犍派將軍沮渠旁周向北魏進貢。北魏國主拓跋燾派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賞北涼侍從臣僚衣服,並徵召北涼世子沮渠封壇到京師平城充當人質。這一年,北涼王沮渠牧犍派遣沮渠封壇到平城。同時也遣使前往劉宋都城建康,呈獻各種書籍以及敦煌人趙撰寫的《甲寅元歷》,並索取雜書數十種,文帝都滿足了他們。
李順自河西還,魏主問之曰:“卿往年言取涼州之策,朕以東方有事,未遑也。今和龍已平,吾欲即以此年西征,可乎?”對曰:“臣疇昔所言,以今觀之,私謂不謬。然國家戎車屢動,士馬疲勞,西征之議,請俟他年。”魏主乃止。
北魏尚書李順從北涼回國,拓跋燾問他說:“你當年提出的攻取北涼的計畫,我當時因為正對燕國用兵,沒有來得及實行。如今和龍已經平定,我打算立即在年內西征,你看怎么樣?”李順回答說:“我當年說的那番話,用今天的形勢來驗證,我自以為沒有錯誤。但是國家頻頻興兵,東征西討,士卒和戰馬都疲勞不堪,西征的計畫,還是請推遲幾年再說。”拓跋燾同意了。
十五年(戊寅、438)
十五年(戊寅,公元438年)
[1]春,二月,丁未,以吐谷渾王慕利延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鎮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
[1]春季,二月,丁未(初七),劉宋朝廷任命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為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兼任征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封隴西王。
[2]三月,癸未,魏主詔罷沙門年五十以下者。
[2]三月,癸未(十三日),北魏國主拓跋燾下詔命令五十歲以下的和尚,一律還俗。
[3]初,燕王弘至遼東,高麗王璉遣使勞之曰:“龍城王馮君,愛適野次,士馬勞乎?”弘慚怒,稱制讓之;高麗處之平郭,尋徙北豐。弘素侮高麗,政刑賞罰,猶如其國;高麗乃奪其侍人,取其太子王仁為質。弘怨高麗,遣使上表求迎,上遣使者王白駒等迎之,並令高麗資遣。高麗王不欲使弘南來,遣將孫漱、高仇等殺弘於北豐,並其子孫十餘人,謚弘曰昭成皇帝。白駒等帥所領七千餘人掩討漱、仇,殺仇,生擒漱。高麗王以白駒等專殺,遣使執送之。上以遠國,不欲違其意,下白駒等獄,已而原之。
[3]當初,北燕王馮弘來到遼東以後,高麗王高璉派遣使臣慰勞他說:“龍城王馮君,光臨敝國荒郊,人馬都很勞苦吧?”馮弘又慚愧又惱怒,以國王的身份斥責高璉。高麗把馮弘安置在平郭,不久,又遷往北豐。馮弘一向輕侮高麗,政務刑法,獎勵懲罰,仍然象在北燕國一樣。高麗於是強行奪走了馮弘的侍從,逼迫北燕的太子馮王仁作人質。馮弘怨恨高麗,派使臣到劉宋請求迎他南下。劉宋文帝派使臣王白駒等迎接馮弘一行,並令高麗出資遣送。高麗王高璉不願放馮弘南下,就派他手下的將領孫漱、高仇等人,在北豐殺掉了馮弘及其子孫十餘人。追贈馮弘諡號為昭成皇帝。劉宋使臣王白駒等率領七千多人討伐孫漱、高仇,斬殺了高仇,生擒孫漱。高璉認為王白駒在他的國土上擅自殺害他的大將,派人逮捕王白駒,遣送回國。文帝認為高麗是遠方小國,不願讓高璉失望,就把王白駒等人關進監獄。不久寬恕了他們。
[4]夏,四月,納故黃門侍郎殷淳女為太子劭妃。
[4]夏季,四月,劉宋文帝迎娶已故黃門侍郎殷淳的女兒,為太子劉劭的正妃。
[5]五月,戊寅,魏大赦。
[5]五月,戊寅(初九),北魏實行大赦。
[6]丙申,魏主如五原;秋,七月,自五原北伐柔然。命樂平王丕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督十五將出西道,魏主自出中道。至浚稽山,復分中道為二:陳留王崇從大澤向涿邪山,魏主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不見柔然而還。時漠北大旱,無水草,人馬多死。
[6]丙申(二十七日),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五原。秋季,七月,拓跋燾從五原向北進攻,討伐柔然汗國。拓跋燾命令樂平王拓跋丕督率十五個將領從東路出兵;永昌王拓跋健督率十五個將領從西路出兵;拓跋燾則親自率軍從中路進攻。大軍開到浚稽山,又分中路軍為兩部分:一部分由陳留王拓跋崇率領,從大澤直指涿邪山,一部分由拓跋燾統率,從浚稽一直向北,直奔天山。再向西登上白阜山,沒有發現柔然汗國的部落,班師回國。當時漠北發生嚴重的旱災,沒有水草,北魏軍中的人和馬匹死亡很多。
[7]冬,十一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7]冬季,十一月,丁卯朔(初一),發生日食。
[8]十二月,丁巳,魏主至平城。
[8]十二月,丁巳(二十二日),北魏國主拓跋燾抵達平城。
[9]豫章雷次宗好學,隱居廬山。嘗征為散騎侍郎,不就。是歲,以處士征至建康,為開館於雞籠山,使聚徒教授。帝雅好藝文,使丹楊尹廬江何尚之立玄學,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學,司徒參軍謝元立文學,並次宗儒學為四學。元,靈運之從祖弟也。帝數幸次宗學館,令次宗以巾侍講,資給甚厚。又除給事中,不就。久之,還廬山。
[9]劉宋豫章人雷次宗勤奮好學,隱居在廬山。劉宋朝廷曾經徵召他為散騎侍郎,他拒絕入仕。這一年,雷次宗以隱士的身份,被徵召到首都建康。朝廷在雞籠山為他開設學館,讓他招聚學生,講授學業。劉宋文帝素來喜歡文學藝術,特命丹楊尹、廬江人何尚之專設玄學,命太子率更令何承天設立史學,命司徒參軍謝元開設文學,加上雷次宗的儒學並稱為“四學”。謝元是謝靈運的族弟。文帝多次臨幸雷次宗的學館,命令雷次宗不必穿朝服為皇上講授儒學。賞賜的財物特別豐厚。文帝又任命雷次宗為給事中,雷次宗拒絕。過了很久,雷次宗回到廬山。
臣光曰:《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孔子曰:“辭達而已矣。”然則史者儒之一端,文者儒之餘事;至於老、莊虛無,固非所以為教也。夫學者所以求道;天下無二道,安有四學哉!
臣司馬光曰:《易經》說:“賢明的人大多都熟知前人的教誨,接受過去的經驗,用來培養自己的德性。”孔子曾說:“辭意通達便可以了。”然而,史學是儒學的一部分,文學只是儒學的餘事。至於老子、莊子的虛無學說,則根本不可以講授和傳播。做學問的人,是在於追求真理。而天下的真理沒有第二個,怎么可以有“四學”呢!
[10]帝性仁厚恭儉,勤於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百官皆久於其職,守宰以六期為斷;吏不苟免,民有所系。三十年間,四境之內,晏安無事,戶口蕃息,出租供徭,止於歲賦,晨出暮歸,自事而已,閭閻之間,講誦相聞;士敦操尚,鄉恥輕薄。江左風俗,於斯為美,後之言政治者,皆稱元嘉焉。
[10]劉宋文帝性情寬厚仁慈,恭謹勤儉,勤奮刻苦,從不荒怠朝廷政務。他遵循法規而不苛刻,對人寬容卻不放縱。朝廷的文武百官都能久居職位。郡守、縣宰也都以六年為一任期。官吏不輕易免職,百姓才有所依託。三十年間,劉宋境內,平安無事,人口繁盛。至於租賦徭役,從不增加,只收取常賦,從不額外徵收。百姓早晨出去耕作,晚上回家休息,可以隨意做事,安居樂業。鄉里街巷之間,讀書的聲音不絕於耳。士大夫重視操守,鄉下人也討厭輕薄無識的人。江左的風俗,在這個時代最為美好。後代評論前世政治得失的人,都稱道元嘉治世。
十六年(己卯、439)
十六年(己卯,公元439年)
[1]春,正月,庚寅,司徒義康進位大將軍、領司徒,南兗州刺史、江夏王義恭進位司空。
[1]春季,正月,庚寅(二十五日),劉宋朝廷提升司徒劉義康為大將軍,仍兼任司徒職務;提升南兗州刺史、江夏王劉義恭為司空。
[2]魏主如定州。
[2]北魏國主拓跋燾前往定州。
[3]初,高祖遺詔,令諸子次第居荊州。臨川王義慶在荊州八年,欲為之選代,其次應在南譙王義宣。帝以義宣人才凡鄙,置不用;二月,己亥,以衡陽王義季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義季嘗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盤於游畋,古人所戒。今陽和布氣,一日不耕,民失其時,柰何以從禽之樂而驅斥老農也!”義季止馬曰:“賢者也。”命賜之食,辭曰:“大王不奪農時,則境內之民皆飽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獨受大王之賜乎!”義季問其名,不告而退。
[3]當初,劉宋武帝有遺詔,命令他的幾個兒子依照長幼次序,駐守荊州。這時,臨川王劉義慶在荊州已經有八年了,朝廷打算另選一個親王代替他。按照順序,應該派南譙王劉義宣。劉宋文帝卻認為劉義宣的人品和才能都很平庸低下,不予任用。二月,己亥(初五),文帝任命衡陽王劉義季為都督荊、湘等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劉義季曾經在春天外出打獵,有個老農夫身披苫衣,在田中耕種,不肯迴避。劉義季的左右侍從斥責老農,老農說:“遊獵取樂,古人深以為戒。如今天暖氣濕,一天不耕種,百姓就會錯過農時,怎么可以放縱狩獵的快樂,而驅趕勤於耕作的老農呢?”劉義季聽罷,勒住馬韁說:“他是賢人!”命令左右親信賜給老農食物,老農拒絕說:“大王您不侵奪農時,境內的百姓都可以吃飽大王賜予的飲食,我老漢怎么敢獨自領受您的賞賜呢!”劉義季詢問老農夫的姓名,農夫不肯回答,告退。
[4]三月,魏雍州刺史葛那寇上洛,上洛太守鐔長生棄郡走。
[4]三月,北魏雍州刺史葛那進攻劉宋所屬的上洛。劉宋上洛太守鐔長生放棄郡城逃走。
[5]辛未,魏主還宮。
[5]辛未(初七),北魏國主拓跋燾回宮。
[6]楊保宗與兄保顯自童亭奔魏。庚寅,魏主以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鎮上,妻以公主;保顯為鎮西將軍、晉壽公。
[6]氐王楊難當的侄兒楊保宗與他的哥哥楊保顯從駐地童亭投奔北魏。庚寅(二十六日),北魏國主拓跋燾任命楊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鎮守上。並把皇室公主嫁給他為妻。又任命楊保顯為鎮西將軍,封晉壽公。
[7]河西王牧犍通於其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氏與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解毒醫乘傳救之,得愈。魏主征李氏,牧犍不遣,厚資給,使居酒泉。
[7]北涼王沮渠牧犍與他的嫂子李氏通姦,他們兄弟三人都輪流和她相好。於是,李氏與沮渠牧犍的姐姐合謀下毒害北魏武威公主。北魏國主拓跋燾派出解毒醫生乘坐驛站的馬車馳往救治,才把武威公主救活。拓跋燾下令索取李氏,沮渠牧犍不肯交出,只是給李氏很多財物,命她遷居酒泉。
魏每遣使者詣西域,常詔牧犍發導護送出流沙。使者自西域還,至武威,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士馬疫死,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於國。又聞可汗遣使告西域諸國,稱‘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供奉。’西域諸國頗有貳心。”使還,具以狀聞。魏主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觀虛實,多羅還,亦言牧犍雖外修臣禮,內實乖悖。
北魏每次派遣使者出使西域,常常命令沮渠牧犍派出嚮導,護送魏使走出流沙出沒的大沙漠。北魏使者從西域返回,抵達武威。沮渠牧犍左右有人告訴北魏的使臣說:“我們大王聽到了柔然汗國的可汗大言不慚地說‘去年,魏國的皇帝親自來討伐我們,結果士卒和戰馬大多染上疫病而死,大軍慘敗而回。我們生擒了他的長弟樂平王拓跋丕。’我們大王聽說後非常高興,在國內大肆宣傳。又聽說柔然汗國可汗派使臣,出使西域各國,聲稱:‘現在魏國已經被削弱,普天之下只有我們汗國才是最強大的,如果再有魏國的使臣前來訪問,你們不要供應他們。’因此,西域各國對魏國也懷有二心。”北魏使臣回國以後,把所聽到的一切,匯報給朝廷。拓跋燾派尚書賀多羅出使北涼觀察虛實。賀多羅回來,也說沮渠牧犍雖然表面上對魏稱臣納貢,內心卻叛離乖張。
魏主欲討之,以問崔浩。對曰:“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誅。官軍往年北伐,雖不克獲,實無所損。戰馬三十萬匹,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常歲羸死亦不減萬匹。而遠方乘虛,遽謂衰耗不能復振。今出其不意,大軍猝至,彼必駭擾,不知所為,擒之必矣。”魏主曰:“善!吾意亦以為然。”於是大集公卿議於西堂。
拓跋燾打算討伐北涼,向崔浩詢問對策。崔浩說:“沮渠牧犍叛逆之心,早已顯露,不能不殺。我軍前幾年北伐,雖說沒有取得太大的勝利,實際上也沒遭受什麼損失。戰馬共三十萬匹,算起來在征途中死傷的不滿八千。平時每年正常死亡的也不少於一萬匹。而遠方藉此便咬定我們的國力消耗殆盡,不能恢復。現在,我軍出其不意,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驚恐萬狀,自相騷擾,不知如何是好,我們一定可以擒獲敵人。”拓跋燾說:“太好了,我也是這樣想的。”於是,召集公卿在太極殿西堂討論。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國,雖心不純臣,然繼父位以來,職貢不乏。朝廷待以藩臣,妻以公主;今其罪惡未彰,宜加恕宥。國家新征蠕蠕,士馬疲弊,未可大舉。且聞其土地鹵瘠,難得水草,大軍既至,彼必嬰城固守。攻之不拔,野無所掠,此危道也。”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都說:“沮渠牧犍是西方邊陲歸附的下等小國,雖然心中對我們不太臣服,但是自從繼位以後,每年進貢從不間斷減少。朝廷也把他作為一個藩臣來看待,嫁公主給他為妻。如今,他的罪行還不十分明顯,應該加以寬恕。我國最近剛剛討伐柔然汗國歸來,人馬疲憊,不能夠再大舉興兵征討了。況且,我還聽說,涼國的土地貧瘠,鹽鹼地居多,水草也不多。我們大軍兵臨城下,他們一定環城固守。我軍久攻不克,荒郊野外也沒有什麼可劫掠,這可是個危險的策略。”
初,崔浩惡尚書李順,順使涼州凡十二返,魏主以為能。涼武宣王數與順游宴,對其群下時為驕慢之語;恐順泄之,隨以金寶納於順懷,順亦為之隱。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及議伐涼州,順與尚書古弼皆曰:“自溫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絕無水草。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至丈餘,春夏消釋,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彼聞軍至,決此渠口,水必乏絕。環城百里之內,地不生草,人馬饑渴,難以久留。斤等之議是也。”魏主乃命浩與斤等相詰難,眾無復他言,但云“彼無水草”。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若無水草,畜何以蕃?又,漢人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建郡縣也。且雪之消釋,僅能斂塵,何得通渠溉灌乎!此言大為欺誣矣。”李順曰:“耳聞不如目見,吾嘗目見,何可共辯?”浩曰:“汝受人金錢,欲為之遊說,謂我目不見便可欺邪!”帝隱聽,聞之,乃出見斤等,辭色嚴厲,群臣不敢復言,唯唯而已。
當初,崔浩討厭尚書李順。李順出使北涼,往返共十二次,拓跋燾認為李順有才能。當年,北涼武宣王沮渠蒙遜多次與李順一起遊樂宴飲,沮渠蒙遜常對群臣下屬說一些驕傲無禮的大話,害怕李順泄漏給北魏朝廷,就隨即把金銀財寶塞進李順的懷裡,李順也就替他隱瞞。崔浩知道後,就秘密報告給拓跋燾,拓跋燾不相信。等到這時討論進攻北涼時,李順和古弼都說:“從溫圉水以西直到姑臧,遍地都是枯石,絕對沒有水草。當地人說:姑臧城南的天梯山上,冬天有積雪,深達幾丈。春季和夏季的時候,積雪融化,從山上流下來,形成河流,當地居民就是引雪水入渠,灌溉農田。如果涼州人聽說我們大軍開到,一定會掘開渠口,讓水流盡,我軍的人馬就無水可用。姑臧城方圓百里之內,土地因無水雜草不生,我軍人馬饑渴,也難以久留。奚斤他們的意見是正確的。”拓跋燾於是讓崔浩和奚斤辯論,眾人再沒有別的話可說,只是聲稱“涼州沒有水草”。崔浩說:“《漢書·地理志》中講道:‘涼州的畜產,天下最為富饒。’如果那裡沒有水草,牲畜怎么繁殖?另外,漢朝絕不會在沒有水草的土地上興築城郭,設定郡縣。況且,高山冰雪融化以後,只能浸濕地皮,收斂塵土,怎么能夠挖通渠道,灌溉農田呢!這種話實在是荒謬不可信。”李順說:“耳聞不如親眼所見。我曾經親眼看到,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辯論?”崔浩說:“你接受了人家的金錢賄賂,想要替人家說話,你以為我沒有親眼看到就能被你蒙蔽嗎!”隱藏在屏風后面的拓跋燾聽到這些話,就走出來面見奚斤等人,聲音和表情都十分嚴厲,群臣不敢再說什麼,唯唯聽命而已。
群臣既出,振威將軍代人伊言於帝曰:“涼州若果無水草,彼何以為國?眾議皆不可用,宜從浩言。”帝善之。
文武群臣走出太極殿後,振威將軍、代郡人伊對拓跋燾說:“涼州如果真的沒有水草,他們怎么建立王國?大多數人說的都不可採用,您應該聽崔浩的話。”拓跋燾同意他的說法。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於西郊;六月,甲辰,發平城。使侍中宜都王穆壽輔太子晃監國,決留台事,內外聽焉。又使大將軍長樂王嵇敬、輔國大將軍建寧王崇將二萬人屯漠南以備柔然。命公卿為書以讓河西王牧犍,數其十二罪,且曰:“若親帥群臣委贄遠迎,謁拜馬首,上策也。六軍既臨,而縛輿櫬,其次也。若守迷窮城,不時悛悟,身死族滅,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
夏季,五月,丁丑(十四日),拓跋燾在平城西郊訓練軍隊。六月,甲辰(十一日),大軍從平城出發。命令侍中、宜都王穆壽輔佐太子拓跋晃,主持朝政,裁決日常事務,朝廷內外都要遵從。拓跋燾又派大將軍、長樂王嵇敬,以及輔國大將軍、建寧王拓跋崇,率領二萬人,屯駐漠南,防備柔然汗國乘虛進攻。拓跋燾又命令大臣們發布文告,歷數北涼王沮渠牧犍的十二項罪狀,並且警告沮渠牧犍說:“你如果親自率領群臣,遠遠地出來伏在地上迎接,然後在我馬首跪拜請罪,這是上策;我軍兵臨城下,你雙手反綁攜帶空棺出城迎接,這是中策;你要是困守孤城,不及時醒悟,就要身死族滅,受到天下最酷烈的懲罰!你要權衡利害,為自己尋一條生路。”
[8]己酉,改封隴西王吐谷渾慕利延為河南王。
[8]己酉(十六日),劉宋改封隴西王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為河南王。
[9]魏主自雲中濟河;秋,七月,己巳,至上郡屬國城。壬午,留輜重,部分諸軍,使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尚書令劉與常山王素為前鋒,兩道並進;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後繼;以平西將軍源賀為鄉導。
[9]北魏國主拓跋燾從雲中渡過黃河。秋季,己巳(初七),抵達上郡屬國城。壬午(二十日),大軍留下輜重,部署分派各軍,命令撫軍大將軍、永昌王拓跋健,與尚書令劉、常山王拓跋素為前鋒,分兩路同時進發;又命令驃騎大將軍、樂平王拓跋丕,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後備軍;又命平西將軍源賀為嚮導。
魏主問賀以取涼州方略,對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鮮卑,皆臣祖父舊民,臣願處軍前,宣國威信,示以禍福,必相帥歸命。外援既服,然後取其孤城,如反掌耳。”魏主曰:“善!”
拓跋燾曾向源賀詢問攻取北涼的作戰方案,源賀回答說:“姑臧城的旁邊有四個鮮卑族部落,都是我祖父的老部下,我願意在大軍未到之前,向他們宣揚我國的威信,分析禍福利害,他們一定會相繼歸降。城外的援軍一旦瓦解,然後攻取孤城,就易如反掌了。”拓跋燾說:“太好了!”
八月,甲午,永昌王健獲河西畜產二十餘萬。
八月,甲午(初二),北魏永昌王拓跋健繳獲北涼的各種牲畜共二十餘萬頭。
河西王牧犍聞有魏師,驚曰:“何為乃爾!”用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於柔然。遣其弟征南大將軍董來將兵萬餘人出戰於城南,望風奔潰。劉用卜者言,以為日辰不利,斂兵不追,董來遂得入城。魏主由是怒之。
北涼王沮渠牧犍聽說北魏大軍前來的訊息,大吃一驚,說:“怎么會是這樣!”隨後,他採用了左丞相姚定國的計策,不肯出城迎接,卻向柔然汗國請求救兵。沮渠牧犍派他的弟弟征南大將軍沮渠董來統兵一萬多人,在城南出城迎戰北魏軍,北涼軍望風崩潰。北魏前鋒將領劉聽信占卜人的預言,以為日子不吉利,所以召回軍隊沒有乘勝追擊,沮渠董來才得以逃進姑臧城。拓跋燾因此對劉十分惱怒。
丙申,魏主至姑臧,遣使諭牧犍令出降。牧犍聞柔然欲入魏邊為寇,冀幸魏主東還,遂嬰城固守;其兄子祖逾城出降。魏主具知其情,乃分軍圍之。源賀引兵招慰諸部下三萬餘落,故魏主得專攻姑臧,無復外慮。
丙申(初四),北魏國主拓跋燾抵達姑臧城下,派人通知沮渠牧犍,讓他迅速出城投降。沮渠牧犍聽說柔然汗國就要進攻北魏的邊境,所以他還希望拓跋燾率軍東還,援救國內。於是,沮渠牧犍命令將士繞城固守。沮渠牧犍的侄兒沮渠祖,翻越城牆投降了北魏軍。拓跋燾於是了解了北涼的真實情況,拓跋燾分軍包圍了姑臧城。源賀率兵招撫了他祖父的舊部三萬多個帳落,所以拓跋燾得以集中全力攻城,沒有顧慮。
魏主見姑臧城外水草豐饒,由是恨李順,謂崔浩曰:“卿之昔言,今果驗矣。”對曰:“臣之言不敢不實,類皆如此。”
拓跋燾看到姑臧城外水草茂盛,由此痛恨李順,對崔浩說:“你當年說過的話,今天果然應驗了。”崔浩回答說:“我不敢不講實話,一向如此。”
魏主之將伐涼州也,太子晃亦以為疑。至是,魏主賜太子詔曰:“姑臧城西門外,湧泉合於城北,其大如河。自余溝渠流入漠中,其間乃無燥地。故有此敕,以釋汝疑。”
拓跋燾決計討伐北涼,太子拓跋晃有些疑慮。這時,拓跋燾在詔書中告訴他:“姑臧城西門外邊,有源源湧出的泉水,一直與北門外的泉水相接,水流之大,就象一條河。除供灌溉農田外,其餘都順著溝渠流到沙漠之中,因此這一帶沒有乾田燥地。特意敕書告訴你,以解除你的疑慮。”
[10]庚子,立皇子鑠為南平王。
[10]庚子(初八),劉宋立皇子劉鑠為南平王。
[11]九月,丙戌,河西王牧犍兄子萬年帥所領降魏。姑臧城潰,牧犍帥其文武五千人面縛請降;魏主釋其縛而禮之。收其城內戶口二十餘萬,倉庫珍寶不可勝計。使張掖王禿髮保周、龍驤將軍穆羆、安遠將軍源賀分徇諸郡,雜胡降者又數十萬。
[11]九月,丙戌(二十五日),北涼王沮渠牧犍的侄兒沮渠萬年率領他的部眾投降北魏。姑臧城隨即被北魏軍攻陷,沮渠牧犍率領文武官員五千人,雙手反綁,親自請降。拓跋燾解開沮渠牧犍的繩索,以禮相待。共接收姑臧城內的居民二十餘萬戶,倉庫中的珍奇異寶不可勝數。拓跋燾又命令張掖王禿髮保周、龍驤將軍穆羆、安遠將軍源賀,分別向地方各郡宣布訊息,各族胡人投降北魏的又有幾十萬。
初,牧犍以其弟無諱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領酒泉太守,宜得為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領張掖太守,安周為樂都太守,從弟唐兒為敦煌太守。及姑臧破,魏主遣鎮南將軍代人奚眷擊張掖,鎮北將軍封沓擊樂都;宜得燒倉庫,西奔酒泉,安周南奔吐谷渾,封沓掠數千戶而還。妥眷進攻酒泉,無諱、宜得收遺民奔晉昌,遂就唐兒於敦煌。魏主使弋陽公元守酒泉,及武威、張掖皆置將守之。
當初,沮渠牧犍任命他的弟弟沮渠無諱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兼任酒泉太守;任命沮渠宜得為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兼任張掖太守;任命沮渠安周為樂都太守;還任命他的堂弟沮渠唐兒為敦煌太守。等到姑臧城被攻陷,北魏國主拓跋燾,派鎮南將軍、代郡人奚眷襲擊張掖;派鎮北將軍封沓進攻樂都。沮渠宜得燒毀倉庫,向西逃往酒泉;沮渠安周則向南逃往吐谷渾。封沓裹脅數千戶居民班師,奚眷則繼續進攻酒泉,酒泉太守沮渠無諱與沮渠宜得一道,招集殘部投奔晉昌,又前往敦煌投奔沮渠唐兒。拓跋燾命令戈陽公元駐守酒泉,武威、張掖兩城也分別遣將駐守。
魏主置酒姑臧,謂群臣曰:“崔公智略有餘,吾不復以為奇。伊弓馬之士,而所見乃與崔公同,深可奇也。”善射,能曳牛卻行,走及奔馬,而性忠謹,故魏主特愛之。
拓跋燾在姑臧城大宴群臣,他對文武百官們說:“崔公足智多謀,我已經不再感到新奇。伊是一個擅長騎馬射箭的武夫,他的見識竟能與崔公相同,實在是令人驚奇。”伊善長射箭,力氣也很大,能拖著牛倒著走,跑起來,能夠趕上奔騰的馬。同時伊又十分忠誠謹慎,拓跋燾特別喜愛他。
魏主之西伐也,穆壽送至河上,魏主敕之曰:“吳提與牧犍相結素深,聞朕討牧犍,吳提必犯塞,朕故留壯兵肥馬,使卿輔佐太子。收田既畢,即發兵詣漠南,分伏要害以待虜至,引使深入,然後擊之,無不克矣。涼州路遠,朕不得救,卿勿違朕言!”壽頓首受命。壽雅信中書博士公孫質,以為謀主。壽、質皆信卜筮,以為柔然必不來,不為之備。質,軌之弟也。
拓跋燾即將率軍西征時,宜都王穆壽一直送他到黃河岸邊。拓跋燾告誡他說:“柔然汗國可汗郁久閭吳提與沮渠牧犍交情很深,他聽說我要征討沮渠牧犍,一定會來進犯我國邊境,所以我故意留下精兵和壯馬,使你輔佐太子。等到田裡的莊稼收割完畢,我立即發兵征討漠南,我軍分別潛伏在要害地區,等待柔然賊兵到來,再誘敵深入,然後攻擊他們,必能全部攻克。涼州離國內太遠,我不能救你的危難,你千萬不要違背我的囑咐。”穆壽叩頭接受了命令。穆壽一向信任中書博士公孫質,就把他當做自己的謀士。而穆壽、公孫質二人都相信占筮卜卦,認為柔然汗國的軍隊一定不會前來進犯,因此不加防備。公孫質是公孫軌的弟弟。
柔然敕連可汗聞魏主向姑臧,乘虛入寇,留其兄乞列歸與嵇敬、建寧王崇相拒於北鎮。自帥精騎深入,至善無七介山,平城大駭,民爭走中城。穆壽不知所為,欲塞西郭門,請太子避保南山,竇太后不聽而止。遣司空長孫道生、征北大將軍張黎拒之於吐頹山。會嵇敬、建寧王崇擊破乞列歸於陰山之北,擒之,並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敕連聞之,遁去,追至漠南而還。
柔然汗國敕連可汗郁久閭吳提聽說拓跋燾西征姑臧,立即乘北魏國內空虛,大舉入侵。當時,郁久閭吳提留他的哥哥郁久閭乞列歸與北魏長樂王嵇敬、建寧王拓跋崇在北鎮相持。郁久閭吳提自己則親自率兵深入北魏腹地,直抵善無的七介山。北魏平城居民大為驚恐,爭相逃進內城。穆壽不知所措,打算堵塞西城門,請太子拓跋晃逃往南山躲避,竇太后不讓他這樣處理,才告停止。隨即,穆壽派遣司空長孫道生、征北大將軍張黎在吐頹山阻擊敵人。正巧趕上嵇敬和建寧王拓跋崇在陰山北面擊敗了郁久閭乞列歸的軍隊,並生擒郁久閭乞列歸及其伯父郁久閭他吾無鹿胡,以及柔然的將領五百人,斬殺士卒一萬多人。柔然汗國可汗郁久閭吳提聽說後,率部逃走。北魏的軍隊一直追到漠南才返回。
冬,十月,辛酉,魏主東還,留樂平王丕及征西將軍賀多羅鎮涼州,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萬戶於平城。
冬季,十月,辛酉(初一),北魏國主拓跋燾東返,留下樂平王拓跋丕以及征西將軍賀多羅鎮守涼州,強行遷徙沮渠牧犍王室以及北涼的官員和老百姓共三萬戶到平城。
[12]癸亥,禿髮保周帥諸部鮮卑據張掖叛魏。
[12]癸亥(初三),北魏張掖王禿髮保周,據守張掖叛變。
[13]十二月,乙亥,太子劭加元服,大赦。劭美鬚眉,好讀書,便弓馬,喜延賓客;意之所欲,上必從之,東宮置兵與羽林等。
[13]十二月,乙亥(十六日),劉宋太子劉劭舉行冠禮,大赦天下。劉劭眉目清秀,喜歡讀書,擅長騎馬射箭,喜愛延接賓客。只要他有所要求,文帝都滿足。於是劉劭在東宮設定親兵的數目與羽林軍相等。
[14]壬午,魏主至平城,以柔然入寇,無大失亡,故穆壽等得不誅。魏主猶以妹婿待沮渠牧犍,征西大將軍、河西王如故。牧犍母卒,葬以太妃之禮;武宣王置守冢三十家。
[14]壬午(二十三日),北魏國主拓跋燾返回平城。因柔然汗國的進攻沒有造成重大的損失和傷亡,所以沒有處決宜都王穆壽等人。拓跋燾仍把沮渠牧犍當作妹婿來對待,仍命沮渠牧犍象過去一樣擔任征西大將軍、河西王。沮渠牧犍的母親去世,拓跋燾下令用太妃的禮儀安葬。另外,又為北涼武宣王沮渠蒙遜專門設定守冢戶三十家。
涼州自張氏以來,號為多士。沮渠牧犍尤喜文學,以敦煌闞為姑臧太守,張湛為兵部尚書,劉、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金城宋欽為世子洗馬,趙柔為金部郎,廣平程駿、駿從弟弘為世子侍講。魏主克涼州,皆禮而用之,以闞、劉為樂平王丕從事中郎。安定胡叟,少有俊才,往從牧犍,牧犍不甚重之,叟謂程弘曰:“貴主居僻陋之國而淫名僭禮,以小事大而心不純壹,外慕仁義而實無道德,其亡可翹足待也。吾將擇木,先集於魏;與子暫違,非久闊也。”遂適魏。歲餘而牧犍敗。魏主以叟為先識,拜虎威將軍,賜爵始復男。河內常爽,世寓涼州,不受禮命,魏主以為宣威將軍。河西右相宋繇從魏主至平城而卒。
涼州自從前涼國建立以來,一直號稱人才濟濟。沮渠牧犍尤其喜歡文學,任命敦煌人闞為姑臧太守,張湛為兵部尚書,劉、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金城人宋欽為世子洗馬,趙柔為金部郎,廣平人程駿,以及程駿的堂弟程弘為世子侍講。拓跋燾攻克涼州以後,對這些士大夫都以禮相待,因才而用。於是,拓跋燾任命闞、劉為樂平王拓跋丕的從事中郎。安定人胡叟自幼便才華橫溢,前往姑臧為沮渠牧犍效力,沮渠牧犍卻不十分重視他。胡叟對程弘說:“貴國的主人身居窮鄉僻壤的小國,卻敢濫用名分,超越禮制;以小國事奉大國卻又不誠心敬服;表面上仰慕仁義,實際上卻不講道德,他的滅亡就在眼前了。我將象鳥兒一樣,擇木而棲,先到魏國去。與你暫且辭別,不會久別的。”於是,胡叟來到北魏。一年之後,北涼滅亡。拓跋燾因為胡叟有先見之明,任命他為虎威將軍,賜封爵位為始復男爵。河內人常爽世世代代寓居涼州,從不接受北涼的禮遇和任官,拓跋燾任命他為宣威將軍。河西人、北涼國右丞相宋繇隨從拓跋燾到平城,不久去世。
魏主以索敞為中書博士。時魏朝方尚武功,貴遊子弟不以講學為意。敞為博士十餘年,勤於誘導,肅而有禮,貴游皆嚴憚之,多所成立,前後顯達至尚書、牧守者數十人。常爽置館於溫水之右,教授七百餘人;爽立賞罰之科,弟子事之如嚴君。由是魏之儒風始振。高允每稱爽訓厲有方,曰:“文翁柔勝,先生剛克,立教雖殊,成人一也。”
拓跋燾又委任索敞為中書博士。當時北魏朝廷正崇尚武功,貴族子弟都不把讀書當作一件大事。索敞擔任中書博士十餘年,勤於誘導,對學生嚴肅而有禮節,貴族子弟們都敬畏他,大多數都能刻苦學習,建功立業,前後在朝中擔任尚書、牧守的,就有幾十人。常爽在溫水的西岸設定學館,教授學生七百多人。常爽訂立賞罰條例,弟子們服從他,就象事奉嚴明的君主。從此以後,北魏的讀書風氣開始振興。中書侍郎高允每每稱讚常爽對待學生教訓有方,說:“漢代的文翁以柔取勝,而先生您卻用剛直的方法取勝,方法雖然有異,但造就人才的功效是一樣的。”
陳留江強,寓居涼州,獻經、史、諸子千餘卷及書法,亦拜中書博士。魏主命崔浩監秘書事,綜理史職;以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典著作。浩啟稱:“陰仲逵、段承根,涼土美才,請同修國史。”皆除著作郎。仲逵,武威人;承根,暉之子也。
陳留人江強,寄居在涼州,他向北魏朝廷呈獻經、史以及諸子百家的經典有一千多卷,另外還有研究文字學的書籍,亦被拓跋燾任命為中書博士。拓跋燾命崔浩監理秘書事,綜合整理歷史史料文獻;又任命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預處理掌管這些事並修撰史籍。崔浩奏稱:“陰仲逵、段承根,都是涼州的才子,請徵召他們共同修撰國史。”二人都被授予著作郎。陰仲逵是武威人。段承根是段暉的兒子。
浩集諸歷家,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食、五星行度,並譏前史之失,別為《魏歷》,以示高允。允曰:“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東井,此乃歷術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後人之譏今猶今之譏古也。”浩曰:“所謬云何?”允曰:“按《星傳》:‘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十月日在尾、箕,昏沒於申南,而東井方出於寅北,二星何得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推之於理也。”浩曰:“天文欲為變者,何所不可邪?”允曰:“此不可以空言爭,宜更審之。”坐者鹹怪允之言,唯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精於歷數,當不虛也。”後歲餘,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經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東井,非十月也。”眾乃嘆服。允雖明歷,初不推步及為人論說,唯游雅知之。雅數以災異問允,允曰:“陰陽災異,知之甚難;既已知之,復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以問此!”雅乃止。魏主問允:“為政何先?”時魏多封禁良田,允曰:“臣少賤,唯知農事;若國家廣田積穀,公私有備,則饑饉不足憂矣。”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賦百姓。
崔浩收集各家曆書,考訂核對漢朝建立以來發生的日食、月食,以及金、木、水、火、土五星運行的度數,對從前史書的錯誤加以批評,又另行編纂了一部《魏歷》,請高允過目。高允說:“漢高祖元年十月時,五星會聚在井宿,這是曆書上一個小錯。現在你不滿於漢朝人修的史書,卻不覺自己荒謬,恐怕後人也會象我們今天批評古人一樣,來批評我們。”崔浩說“你所謂的荒謬指什麼?”高允說:“根據《星傳》:‘金星、水星,常常環繞太陽轉行。’十月,太陽早晨在尾宿、箕宿之間,黃昏時,在申南消失,而井宿這時才從寅北出現。金星和火星怎么會背著太陽運行?這是史官為了增加事件的神秘色彩,不再加以客觀推斷和考究的結果。”崔浩說:“天文現象發生異常變化,怎么會不可能呢?”高允說:“這不是我們空口無憑地急辯所能解決的,應該更進一步地考察審斷。”當時在座的人都認為高允的談論怪誕,只有東宮少傅游雅說:“高允先生精通曆法,應不會是空言虛論。”一年多以後,崔浩對高允說:“上次我們談論的,我沒有仔細研究。等到重新考核推斷,果然象你所說的那樣。五星是在前三個月在井宿聚集,而不是十月。”眾人都讚嘆佩服。高允雖然通曉天文曆法,卻從不推算,並向眾人論說,只有游雅知道他的學識。游雅多次就災變詢問高允,高允說:“陰陽災變,很難明知,即使已經知道了,又害怕泄漏天機,還不如不知道呢。天下值得探索的道理很多,何必偏問這個。”游雅才不再問下去。拓跋燾曾問高允:“治理國家,什麼是第一位的?”當時北魏境內的許多良田,都被朝廷劃為禁地,因此,高允說:“我幼年貧賤,只知道農事。如果國家擴大農田、積聚穀米,使朝廷和百姓都有糧食儲備,就不憂慮饑饉了。”拓跋燾於是下令,解除被劃為禁地的農田,讓百姓耕作,國家收取田賦。
[15]吐谷渾王慕利延聞魏克涼州,大懼,帥眾西遁,逾沙漠。魏主以其兄慕有擒赫連定之功,遣使撫諭之,慕利延乃還故地。
[15]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聽說北魏已經攻克涼州,大為驚恐,率領他的部眾向西逃去,越過了沙漠。北魏國主拓跋燾因為谷渾可汗的哥哥慕容慕有生擒並呈獻赫連定的功勞,因此派使臣招撫逃走的吐谷渾可汗慕容慕利延,慕容慕利延才率部眾返回故地。
[16]氐王楊難當將兵數萬寇魏上,秦州人多應之。東平呂羅漢說鎮將拓跋意頭曰:“難當眾盛,今不出戰,示之以弱,眾情離沮,不可守也。”意頭遣羅漢將精騎千餘出沖難當陳,所向披靡,殺其左右騎八人,難當大驚。會魏主以璽書責讓難當,難當引還仇池。
[16]氐王楊難當率兵幾萬人進犯北魏的上,秦州百姓回響他的很多。東平人呂羅漢勸說北魏的守將拓跋意頭說:“楊難當勢力正強盛,現在不出城迎戰,向敵人示弱,我軍士氣將受挫折,軍民就會離散,那時城池就守不住了。”拓跋意頭就派呂羅漢率領精銳騎兵一千多人,出城衝擊楊難當的戰陣,北魏騎兵所向披靡,斬殺楊難當左右親兵共八人,楊難當大為驚慌。這時,拓跋燾斥責楊難當的詔書也到了,楊難當於是率眾退回了仇池。
[17]南豐太妃司馬氏卒,故營陽王之後也。
[17]劉宋南豐太妃司馬氏去世,司馬氏是已故營陽王劉義符的王后。
[18]趙廣、張尋等復謀反,伏誅。
[18]被招撫的劉宋叛民首領趙廣、張尋等,再度反叛朝廷,被斬首。
十七年(庚辰、440)
十七年(庚辰,公元440年)
[1]春,正月,己酉,沮渠無諱寇魏酒泉,元輕之,出城與語;壬子,無諱執以圍酒泉。
[1]春季,正月,己酉(二十日),逃亡到敦煌的前北涼沙州刺史沮渠無諱進攻北魏占領的酒泉。北魏戈陽公元,輕視沮渠無諱,出城與敵人對話。壬子(二十三日),沮渠無諱生擒元,然後包圍了酒泉。
[2]二月,魏假通直常侍邢穎來聘。
[2]二月,北魏的通直常侍邢穎,來劉宋訪問。
[3]三月,沮渠無諱拔酒泉。
[3]三月,沮渠無諱攻克酒泉。
[4]夏,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4]夏季,四月,戊午朔(初一),出現日食。
[5]庚辰,沮渠無諱寇魏張掖,禿髮保周屯刪丹;丙戌,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督諸將討之。
[5]庚辰(二十三日),沮渠無諱繼續進攻北魏占領下的張掖,張掖守將禿髮保周屯駐在刪丹。丙戌(二十九日),北魏國主拓拔燾派撫軍大將軍、永昌王拓跋健率領各路兵馬,討伐沮無渠無諱等。
[6]司徒義康專總朝權。上羸疾積年,心勞輒發,屢至危殆;義康盡心營奉,藥石非口所親嘗不進,或連夕不寐;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性好吏職,糾剔文案,莫不精盡。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令義康選用,生殺大事,或以錄命斷之。勢傾遠近,朝野輻湊,每旦府門常有車數百乘,義康傾身引接,未嘗懈倦。復能強記,耳目所經,終身不忘,好於稠人廣席,標題所憶以示聰明。士之幹練者,多被意遇。嘗謂劉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屬,竟何所堪!坐取富貴,復那可解!”然素無學術,不識大禮,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無施及忤旨者乃斥為台官。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習而行,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餘人,不以言台,四言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啖甘,嘆其形味並劣。義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還東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6]劉宋司徒劉義康獨攬朝政大權。文帝多年患病,稍微操勞,舊病就復發,多次病危。劉義康對文帝盡心侍奉,藥物非經自己親口嘗過,絕不讓文帝服用,有時一連幾夜都不睡覺。朝廷內外的大小事務,他都一個人決定施行。因為生性就喜愛辦理公務,所以閱讀公文,處理訴訟等政務,他都處理得無不精密妥善。文帝因此把很多大事都委派給他。劉義康只要有奏請,立即就被批准。州刺史以下官員的人選,文帝都授權劉義康選拔任用。至於赦免和誅殺這類大事,有時劉義康就以錄尚書事的身分裁決。因而,劉義康的勢力傾動遠近,朝野上下的各方人士,都集中在他周圍。每天早晨,劉義康府第前面常有車數百輛,劉義康對來訪客人親自接待,從不懈怠。劉義康記憶力極強,一經耳聞目睹,終生不忘,他喜好在大庭廣眾的場合下,提起自己記憶中的事情,用來顯示自己的聰明才幹。許多有才能的士大夫,都被他委以重任。劉義康曾對劉湛說:“王敬弘、王球這些人,有什麼能力?坐享榮華富貴,真讓人費解!”然而,劉義康一向沒有學問,不識大體,朝中有才幹的士大夫都被他延聘到府中來,府中沒有才能的,或冒犯他的幕僚,都被貶斥到朝廷機構任職。他自以為,兄弟之間是至親手足,因此他也不嚴格用君臣的禮節約束自己的行為,常常任性行事,從不考慮他的行為是否會觸犯禁忌。他在府中私養僮僕六千多人,未曾上奏朝廷。各地進貢的物品,都把上品呈獻給劉義康,而把次等的呈獻文帝。有一年冬天文帝吃柑,嘆息柑的外形和味道太差。劉義康說:“今年的柑也有好的!”於是派人到府中去取,取來的柑比進貢文帝的直徑大三寸。
領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有隙,湛欲倚義康之重以傾之。義康權勢已盛,湛愈推崇之,無復人臣之禮,上浸不能平。湛初入朝,上恩禮甚厚。湛善論治道,諳前代故事,敘致銓理,聽者忘疲。每入雲龍門,御者即解駕,左右及羽儀隨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為常。及晚節驅煽義康,上意雖內離而接遇不改,嘗謂所親曰:“劉班方自西還,吾與語,常視日早晚,慮其將去;比入,吾亦視日早晚,苦其不去。”
領軍將軍劉湛與僕射殷景仁結怨很深。劉湛打算倚靠劉義康的勢力,排擠殷景仁。當時劉義康的勢力十分強盛,劉湛更加推崇他的權勢,使劉義康對文帝不能再保持臣屬的禮節,文帝的內心很不平靜。劉湛剛剛進朝廷作官時,文帝對他十分優待。劉湛特別善長談論經邦治國的道理,熟悉前代的歷史掌故,每每說起來,條分縷晰,使人忘記疲勞。每次進宮朝見,一到雲龍門,車夫就解開車馬,劉湛的左右侍從及儀仗隊伍也都各自散去。不到傍晚,不出來,都習以為常了。等到後來,劉湛煽動和唆使劉義康恣意妄為,文帝對他心懷不滿,但對他禮遇卻仍不改變。文帝曾對他的親信說:“當年劉班(劉湛)從西方回來,我與他談話,常看時間早晚,唯恐他離去;最近他入宮,我也常看時間早晚,苦於他不快走。”
殷景仁密言於上曰:“相王權重,非社稷計,宜少加裁抑!”上陰然之。
殷景仁秘密報告文帝說:“相王劉義康權勢太重,並非國家久遠的考慮,應該對他稍加抑制!”文帝心裡暗暗同意。
司徒左長史劉斌,湛之宗也;大將軍從事中郎王履,謐之孫也;及主簿劉敬文,祭酒魯郡孔胤秀,皆以傾諂有寵於義康;見上多疾,皆謂“官車一日晏駕,宜立長君。”上嘗疾篤,使義康具顧命詔,義康還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艱難,詎是幼主所御!”義康、景仁並不答。而胤秀等輒就尚書議曹索晉鹹康末立康帝舊事,義康不知也;及上疾瘳,微聞之。而斌等密謀,欲使大業終歸義康,遂邀結朋黨,伺察禁省,有不與已同者,必百方構陷之,又採拾景仁短長,或虛造異同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勢分矣。
司徒左長史劉斌是劉湛的同族,大將軍從事中郎王履是王謐的孫子,他們和簿劉敬文,祭酒、魯郡人孔胤秀都因為陰險謅媚,排擠別人,而深得劉義康的寵信。他們看到文帝多病,都說“皇上一旦晏駕,應該擁護年長的人為君主。”文帝一度病重,命劉義康起草託孤詔書。劉義康回到府中,痛哭流涕地告訴劉湛和殷景仁,劉湛說:“治理國家,不勝艱難,怎么是年幼君主所能勝任的!”劉義康、殷景仁都沒有答腔。而孔胤秀等人擅自前往尚書議曹,索取當年晉成帝去世,改立他的弟弟晉康帝的舊檔案,劉義康並不知道這件事。等到文帝愈後,略微聽到這些情況。而劉斌等人卻加緊活動,秘密策劃,打算讓劉義康最後登上帝位。於是,他們結成死黨,窺視朝廷和宮中的變化,凡是與自己不同心的,就千方百計地陷害他。同時,他們又百般蒐集殷景仁的材料,或者捏造事實提供給劉湛。從此以後,文帝與宰相之間,離心離德。
義康欲以劉斌為丹楊尹,言次,啟上陳其家貧。言未卒,上曰:“以為吳郡。”後會稽太守羊玄保求還,義康又欲以斌代之,啟上曰:“羊玄保求還,不審以誰為會稽?”上時未有所擬,倉猝曰:“我已用王鴻。”自去年秋,上不復往東府。
劉義康打算任用劉斌為丹楊尹,說話中間向文帝報告劉斌家境貧寒,還沒有說完,文帝就說:“可以讓他去當吳郡太守。”後來,會稽太守羊玄保請求調回京師,劉義康又打算讓劉斌接替他,就上奏文帝說:“羊玄保請求調回,不知用誰去管會稽的事?”文帝當時還沒有考慮妥當,倉猝之間回答說:“我已任用了王鴻!”從去年秋天開始,文帝就不再臨幸劉義康的相府。
五月,癸巳,劉湛遭母憂去職。湛自知罪釁已彰,無復全地,謂所親曰:“今年必敗。常日正賴口舌爭之,故得推遷耳;今既窮毒,無復此望,禍至其能久乎!”
五月,癸巳(初六),劉湛因母親去世,按禮制離職回家守喪。劉湛自知罪行已經暴露,已沒有再保全性命的可能,便對親近的人說:“今年一定失敗!過去只靠口舌利為自己爭辯,所以得以支吾拖延而已。如今人情事理髮展到了盡頭,就要遭受荼毒,不再有什麼希望了,禍患到來的時間不會太久了!”
[7]乙巳,沮渠無諱復圍張掖,不克,退保臨松。魏主不復加討,但以詔諭之。
[7]乙巳(十八日),前北涼州刺史沮渠無諱再次包圍張掖,不能攻克。於是撤退,固守臨松。拓跋燾也不再舉兵進攻,只是下詔命他投降歸順。
[8]六月,丁丑,魏皇孫浚生,大赦,改元太平真君,取寇謙之《神書》雲“輔佐北方太平真君”故也。
[8]六月,丁丑(二十一日),北魏國主拓跋燾的皇孫拓跋浚誕生。下令大赦,改年號為太平真君。因道士寇謙之的《神書》上有言“輔佐北方太平真君”,所以採用這個年號。
[9]太子劭詣京口拜京陵,司徒義康、竟陵王誕等並從,南兗州刺史、江夏王義恭自江都會之。
[9]劉宋太子劉劭前往京口拜謁京陵。司徒劉義康、竟陵王劉誕等隨同前往。南兗州刺史、江夏王劉義恭從江都前來會合。
[10]秋,七月,己丑,魏永昌王健擊破禿髮保周於番禾;保周走,遣安南將軍尉眷追之。
[10]秋季,七月,己丑(初三),北魏永昌王拓跋健在番禾擊敗了禿髮保周;禿髮保周逃走,拓跋健派安南將軍尉眷追擊。
[11]丙申,魏太后竇氏殂。
[11]丙申(初十),北魏皇太后竇氏去世。
[12]壬子,皇后袁氏殂。
[12]壬子(二十六日),劉宋皇后袁氏去世。
[13]癸丑,禿髮保周窮迫自殺。
[13]癸丑(二十七日),禿髮保周走投無路,自殺。
八月,甲申,沮渠無諱使其中尉梁偉詣魏永昌王健請降,歸酒泉郡及所虜將士元等。魏主使尉眷留鎮涼州。
八月,甲申(二十九日),沮渠無諱派他的中尉梁偉前往北魏永昌王拓跋健的營地,請求投降。歸還酒泉郡,釋放被俘的北魏將領元等人。拓跋燾命令尉眷留下,鎮守涼州。
[14]九月,壬子,葬元皇后。
[14]壬子(二十七日),劉宋安葬袁皇后。
[15]上以司徒彭城王義康嫌隙已著,將成禍亂,冬,十月,戊申,收劉湛付廷尉,下詔暴其罪惡,就獄誅之,並誅其子黯、亮、儼及其黨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八人,徙尚書庫部郎何默子等五人於廣州,因大赦。是日,敕義康入宿,留止中書省。其夕,分收湛等;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以備非常,遣人宣旨告義康以湛等罪狀。義康上表遜位,詔以義康為江州刺史,侍中、大將軍如故,出鎮豫章。
[15]劉宋文帝認為司徒、彭城王劉義康的猜忌怨恨已經明顯,勢必釀成禍亂。冬季,十月,戊申(疑誤),命令逮捕劉湛交付廷尉,並且下詔公布劉湛的罪行,在獄中就地處決,同時斬殺了劉湛的兒子劉黯、劉亮、劉儼以及劉湛的黨羽劉斌、劉敬文、孔胤秀等八人,下令將尚書庫部郎何默子等五人,流放到廣州,因此下令大赦。這天,文帝命令劉義康進宮值班,隨即把他軟禁在中書省。晚上,分別逮捕了劉湛等人。青州刺史杜驥統兵在金鑾殿防備意外情況發生。最後,文帝派人把劉湛等人的罪狀傳達給劉義康。劉義康上疏請求辭職,文帝下詔命劉義康為江州刺史,仍然保留侍中、大將軍職,出京鎮守豫章。
初,殷景仁臥疾五年,雖不見上,而密函去來,日以十數,朝政大小,必以咨之;影跡周密,莫有窺其際者。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左右皆不曉其意。其夜,上出華林園延賢堂,召景仁。景仁猶稱腳疾,以小床輿就坐;誅討處分,一以委之。
當初,殷景仁臥病五年,雖然不與文帝相見,但是密信往來,每天有十幾次,朝廷大事小事,文帝都徵求他的意見,行蹤十分隱密,竟沒有一個人發現蛛絲馬跡。逮捕劉湛那天,殷景仁命令家人打掃衣冠,左右家人都不明白他的用意。那天夜裡,文帝前往華林園延賢堂,召見殷景仁。殷景仁仍然聲稱患有腳病,用小椅子抬進宮就座。文帝把誅殺討伐劉湛黨羽的所有事情,全都委任殷景仁處理。
初,檀道濟薦吳興沈慶之忠謹曉兵,上使領隊防東掖門。劉湛為領軍,嘗謂之曰:“卿在省歲久,比當相論。”慶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應得轉,不復以此仰累!”收湛之夕,上開門召慶之,慶之戎服縛褲而入,上曰:“卿何意乃爾急裝?”慶之曰:“夜半喚隊主,不容緩服。”上遣應之收劉斌,殺之。
當初,檀道濟舉薦吳興人沈慶之忠誠謹慎,通曉兵法,文帝命他領兵在東掖門駐防。劉湛為領軍將軍,曾經對他說:“你留在這個職位上已經很久,最近應該考慮這個問題。”沈慶之面色嚴肅地說:“我在這裡已經十年了,自然應該調職,不敢再麻煩你。”逮捕劉湛的那天晚上,文帝開啟宮門召見沈慶之,沈慶之全副武裝束緊褲管進門晉見,文帝說:“你為什麼這般裝束?”沈慶之說:“夜半召見隊主,定有急事,不能寬服大袖。”文帝派沈慶之逮捕劉斌,斬首。
驍騎將軍徐湛之,逵之之子也,與義康尤親厚,上深銜之。義康敗,湛之被收,罪當死。其母會稽公主,於兄弟為長嫡,素為上所禮,家事大小,必咨而後行。高祖微時,嘗自於新洲伐荻,有納布衫襖,臧皇后手所作也;既貴,以付公主曰:“後世有驕奢不節,可以此衣示之。”至是,公主入宮見上,號哭,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納衣擲地曰:“汝家本貧賤,此是我母為汝父所作;今日得一飽餐,遽欲殺我兒邪!”上乃赦之。
驍騎將軍徐湛之是徐逵之的兒子,與劉義康關係特別親密,劉義隆心裡惱恨他。劉義康失敗後,徐湛之被捕,罪當處死。他的母親會稽公主,在兄弟姊妹中,她是敬皇后所生,年齡又最大,一向被文帝禮遇。皇室事務不論大小,一定徵求她的意見以後再決定。劉裕貧賤的時候,曾經到新洲砍割荻草,身穿補過的布衫棉襖,都是敬皇后親手縫製的。劉裕即皇帝位以後,把穿過的舊衣服拿給公主看,說:“後世子孫,如有人驕傲奢侈,不知節儉,你可以把衣服拿給他們看。”現在,因為徐湛之,會稽公主入宮晉見皇上,大聲哭號,不再向文帝行臣妾節,把用綢緞包裹的破衣服拋在地上說:“你們家本來出身貧賤,這是我母親為你父親做的衣裳,才吃一天飽飯,就要殺我的兒子了!”文帝於是赦免徐湛之的死罪。
吏部尚書王球,履之叔父也,以簡淡有美名,為上所重。履性進利,深結義康及湛;球屢戒之,不從。誅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左右為取履,先溫酒與之,謂曰:“常日語汝云何?”履怖懼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憂!”上以球故,履得免死,廢於家。
吏部尚書王球是王履的叔父。他淡泊於名利,一向儉樸,名聲很好,為文帝所重。王履卻生性務進好利,與劉義康及劉湛交情很深,王球多次勸告他,他不聽從。誅殺劉湛的那天晚上,王履光著雙腳,跑去把情況告訴了王球,王球命左右侍從為他取來鞋子,先溫酒為他壓驚,對他說:“我平時都跟你說什麼了?”王履嚇得答不出來,王球慢慢地說:“有你父我在,你還擔憂什麼!”文帝因為尊重王球的緣故,赦免了王履的死罪,免職回家。
義康方用事,人爭求親昵,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為武陵內史。檀道濟嘗為其子求婚於湛,湛固辭;道濟因義康以請之,湛拒之愈堅。故不染於二公之難。上聞而嘉之。湛,夷之子也。
劉義康權勢鼎盛的時候,人們都爭相奉迎,與他親近。唯獨司徒主簿江湛早有遠見,與他疏遠,要求出任武陵內史。檀道濟曾經為他的兒子向江湛求婚,江湛堅決推辭。檀道濟又請劉義康出面,江湛推辭的態度更加堅決。因此沒有受到檀道濟、劉義康大禍的牽連。文帝聽說後,對他加以獎勵。江湛是江夷的兒子。
彭城王義康停省十餘日,見上奉辭,便下渚;上惟對之慟哭,餘無所言。上遣沙門慧琳視之,義康曰:“弟子有還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
彭城王劉義康被軟禁在中書省十多天,晉見文帝並辭行,來到碼頭。文帝看到他時,悲傷痛哭,沒有一句話。文帝派僧人慧琳去看望他,劉義康說:“您看我還有回到京師的可能嗎?”慧琳說:“真遺憾你不多讀幾百卷書!”
初,吳興太守謝述,裕之弟也。累佐義康,數有規益;早卒。義康將南,嘆曰:“昔謝述惟勸吾退,劉班惟勸吾進;今班存而述死,其敗也宜哉!”上亦曰:“謝述若存,義康必不至此。”
當初,吳興太守謝述是謝裕的弟弟,多年輔佐劉義康,屢次規勸,不幸早死。劉義康將要南下豫章,嘆息說:“當初只有謝述勸我急流勇退,劉班(劉湛)勸我不斷進取,後來劉班活著,謝述卻死了,我身敗名裂也是理所應當的了。”文帝也說:“謝述如果活著,劉義康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以征虜司馬蕭斌為義康諮議參軍,領豫章太守,事無大小,皆以委之。斌,摹之之子也。使龍驤將軍蕭承之將兵防守。義康左右愛念者,並聽隨從;資奉優厚,信賜相系,朝廷大事皆報示之。
文帝任命征虜司馬蕭斌為劉義康諮議參軍,兼任豫章太守,大小事務都委任他決斷。蕭斌是蕭摹之的兒子。又命龍驤將軍蕭承之,率軍駐防戒備。劉義康左右親信僚屬,有願追隨的,都準許一同前往。文帝賜賞劉義康的財物十分豐厚,而且信件不斷,朝中大事都告訴劉義康。
久之,上就會稽公主宴集,甚歡;主起,再拜叩頭,悲不自勝。上不曉其意,自起扶之。主曰:“車子歲暮必不為陛下所容,今特請其命。”因慟哭,上亦流涕,指蔣山曰:“必無此慮。若違今誓,便是負初寧陵。”即封所飲酒賜義康,並書曰:“會稽姊飲宴憶弟,所餘酒今封送。”故終主之身,義康得無恙。
過了很久,文帝駕臨會稽公主家赴宴,兄弟姐妹在一起非常愉快。突然,會稽公主起身跪在地上,再拜叩頭,不勝悲傷。文帝不明白她的用意,親自把她扶起來。會稽公主說:“車子(義康)到了晚年,陛下一定不能容他,今天特地求你饒他一命。”隨後痛哭不止。文帝也淚流滿面。他指著蔣山說:“你不必擔心。我如果違背今天的誓言,就是辜負了高帝。”於是,把正在飲用的酒封起來,送給劉義康,附一封信說:“我與會稽姐宴飲,想起了你,把剩下的酒封起來送給你。”因此,會稽公主在世的日子裡,劉義康得以平安。
臣光曰:文帝之於義康,友愛之情,其始非不隆也;終於失兄弟之歡,虧君臣之義。跡其亂階,正由劉湛權利之心無有厭已。《》去:“貪人敗類”,其是之謂乎!
臣司馬光曰:宋文帝與劉義康手足友愛的情意,開始時不是不重。但最後卻以失去兄弟之間的感情,損害君臣之間的大義而告終。追溯禍亂的根源,正是由於劉湛貪權慕利的欲望沒有止境。《經》說“貪婪的人敗壞同類”,正是對這種情況的形容呵!
[16]征南兗州刺史江夏王義恭為司徒、錄尚書事。戊寅,以臨川王義慶為南兗州刺史;殷景仁為揚州刺史,僕射、吏部尚書如故。義恭懲彭城之敗,雖為總錄,奉行文書而已,上乃安之。上年給相府錢二千萬,他物稱此;而義恭性奢,用常不足,上又別給錢,年至千萬。
[16]劉宋文帝徵召南兗州刺史、江夏王劉義恭為司徒、錄尚書事。戊寅(二十三日),任命臨川王劉義慶為南兗州刺史,殷景仁為揚州刺史,仍任僕射、吏部尚書如故。劉義恭吸取劉義康失敗的教訓,雖然擔任錄尚書事,卻不敢過問政事,只在文書上籤字而已,文帝這才放心。文帝每年撥付相府的錢,有二千萬,其他物品也與此差不多。但是劉義恭生性奢侈,費用常常不足,文帝又另外給他一些錢,每年高達一千萬。
[17]十一月,丁亥,魏主如山北。
[17]十一月,丁亥(初三),北魏國主前往山北。
[18]殷景仁既拜揚州,羸疾遂篤,上為之敕西州道上不得有車聲;癸丑,卒。
[18]劉宋揚州刺史殷景仁到任後,病情愈加嚴重。文帝下令,禁止西州道上有車馬經過,以免發出聲音。癸丑(二十九日),殷景仁去世。
十二月,癸亥,以光祿大夫王球為僕射。戊辰,以始興王浚為揚州刺史。時浚尚幼,州事悉委後軍長史范曄、主簿沈璞。曄,泰之子;璞,林子之子也。曄尋遷左衛將軍,以吏部郎沈演之為右衛將軍,對掌禁旅;又以庾炳之為吏部郎,俱參機密。演之,勁之曾孫也。
十二月,癸亥(初九),文帝任命光祿大夫王球為僕射。戊辰(十四日),任命始興王劉浚為揚州刺史。當時劉浚年紀幼小,州里具體事務全部委派給後軍長史范曄和主簿沈璞。范曄是范泰的兒子;沈璞是沈林子的兒子。不久,范曄提升為左衛將軍。同時朝廷任命吏部郎沈演之為右衛將軍,共同掌理皇家禁軍。文帝還任命庾炳之為吏部郎,都參與處理朝廷機要。沈演之是沈勁的曾孫。
曄有雋才,而薄情淺行,數犯名教,為士流所鄙。性躁競,自謂才用不盡,常怏怏不得志。吏部尚書何尚之言於帝曰:“范曄志趨異常,請出為廣州刺史;若在內釁成,不得不加鉞,鉞亟行,非國家之美也。”帝曰:“始誅劉湛,復遷范曄,人將謂卿等不能容才,朕信受讒言;但共知其如此,無能為害也。”
范曄富有才幹,卻輕薄放蕩,多次觸犯禮教人倫規範,受到士大夫們的鄙視。他熱中名利,急於進取,自以為才能無法充分發揮,常常悶悶不樂。吏部尚書何尚之對文帝說:“范曄野心太大,志趣與常人不同,應該派他出去擔任廣州刺史。如果留在朝廷,一旦犯下罪行,就不能不誅滅。不斷誅殺,不是國家的好事。”文帝說:“剛殺了劉湛,又把范曄趕出京師,別人會議論你們不能包容有才能的人,說我聽信讒言。只要我們都知道範曄的問題,他就不能為害朝廷了。”
[19]是歲,魏寧南將軍王慧龍卒,呂玄伯留守其墓,終身不去。
[19]本年,北魏寧南將軍王慧龍去世。呂玄伯留守他的墓園,終身不肯離去。
[20]魏主欲以伊為尚書,封郡公,辭曰:“尚書務殷,公爵至重,非臣年少愚近所宜膺受。”帝問其所欲,對曰:“中、秘二省多諸文士,若恩矜不已,請參其次。”帝善之,以為中護軍將軍、秘書監。
[20]北魏國主拓跋燾打算任命伊為尚書,封郡公。伊辭讓說:“尚書職務繁忙重要,公爵地位崇高,不是象我這樣的年少愚魯的臣屬所能勝任的。”拓跋燾問他想擔任什麼職位?伊回答說:“中書省、秘書省中的官員大多是文士,如果承蒙賞賜的話,請允許我參加他們的行列。”拓跋燾欣然同意,就任命他為中護軍將軍、秘書監。
[21]大秦王楊難當復稱武都王。
[21]自稱為大秦王的氐王楊難當,又恢復舊號,稱武都王。
十八年(辛巳、441)
十八年(辛巳,公元441年)
[1]春,正月,癸卯,魏以沮渠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
[1]春季,正月,癸卯(二十日),北魏朝廷任命沮渠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
[2]彭城王義康至豫章,辭刺史,甲辰,以義康都督江、交、廣三州諸軍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詣闕上表,稱:“昔袁盎諫漢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殺弟之名。’文帝不用,追悔無及。彭成王義康,先朝之愛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謬之愆,正可數之以善惡,導之以義方,柰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遠送南垂!草萊黔首,皆為陛下痛之。廬陵往事,足為龜鑑。恐義康年窮命盡,奄忽於南,臣雖微賤,竊為陛下羞之。陛下徒知惡枝之宜伐,豈知伐枝之傷樹!伏願亟召義康返於京甸,兄弟協和,群臣輯睦,則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絕矣。何必司徒公、揚州牧然後可以置彭城王哉。若臣所言於國為非,請伏重誅以謝陛下。”表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
[2]劉宋彭城王劉義康抵達豫章,辭去江州刺史的職務。甲辰(二十一日),文帝任命劉義康為都督江、交、廣三州諸軍事。前龍驤將軍、巴東人扶令育前往皇宮,呈上奏章,說:“當年袁盎勸阻漢文帝說:‘淮南王劉長如果在路上遇到風霜而死,陛下有殺弟的罪名。’漢文帝沒有接受,後悔也來不及了。彭城王劉義康是先帝鍾愛的兒子,是陛下的二弟。如果一時糊塗犯了錯誤,陛下可以用善惡的標準責備他,用道義來引導他,怎么可以相信未加證實的嫌疑,一日之間被罷官黜爵,貶謫到南方邊陲!荒野小民,都為陛下痛心。廬陵王被遷被殺的往事,足以引為借鑑。深恐劉義康一旦不幸喪命,死在南方,我雖然身份低微卑賤,也暗為陛下羞慚。陛下只知壞掉的枝葉應該砍掉,怎么不知道砍枝葉也會傷及樹幹呢!我誠心希望陛下把劉義康迅速召回京師,兄弟和睦友愛,君臣互相勉勵,這樣,四海之內的怨恨就會消除了,誹謗的謠言也可以息止了。並有一定非要重新把彭城王置於司徒公、揚州牧的位子上呵!如果我的話對國家有害,我願意被處死向陛下謝罪。”奏章呈上以後,朝廷便把他逮捕,投入建康監獄,命他自殺。
裴子野論曰:夫在上為善,若雲行雨施,萬物受其賜;及其惡也,若天裂地震,萬物所驚駭,其誰弗知,其誰弗見!豈戮一人之身,鉗一夫之口,所能攘逃,所能弭滅哉?是皆不勝其忿怒而有增於疾疹也。以太祖之含弘,尚掩耳於彭城之戮;自斯以後,誰易由言!有宋累葉,罕聞直諒,豈骨鯁之氣,俗愧前古?抑時王刑政使之然乎?張約隕於權臣,扶育斃於哲後,宋之鼎鑊,吁,可畏哉!
裴子野論曰:身居高位的人行善施恩,就如同聚集雲彩,降下甘霖,天下萬物都得到他的恩惠。可是,身居高位的人做下惡事,就如同天崩地裂,天下萬物所受到的驚恐,誰不知道,誰看不到!豈是殺一個人的性命,鉗一個人的口舌就能掩蓋逃脫,就能消滅的?這都是因為不能克制自己的怒火,而加重已有的疾病呀!以劉義隆的寬宏大度,還要對殺害劉義康的勸諫掩耳不聽。從此以後,誰還敢輕易說話!宋一朝幾代,很少有直言諫諍的人,這豈是朝中正直骨的大臣不如古人?還是當時政治、刑法不夠開明造成的結果?張約冤死在權臣手中,扶令育卻死在明君的手裡。宋的殺人法網酷刑,唉!真可怕呀!
[3]魏新興王俊荒淫不法,三月,庚戌,降爵為公。俊母先得罪死,俊積怨望,有逆謀;事覺,賜死。
[3]北魏新興王拓跋俊荒淫不法。三月,庚戌(二十八日),降為公爵。拓跋俊的母親在這以前因罪被殺,拓跋俊一直心懷怨恨,陰謀反叛朝廷。事情泄漏,被賜死。
[4]辛亥,魏賜郁久閭乞列歸爵為朔方王,沮渠萬年為張掖王。
[4]辛亥(二十九日),北魏封柔然汗國郁久閭乞列歸為朔方王,封沮渠萬年為張掖王。
[5]夏,四月,沮渠唐兒叛沮渠無諱;無諱留從弟天周守酒泉,與弟宜得引兵擊唐兒,唐兒敗死。魏以無諱終為邊患,庚辰,遣鎮南將軍奚眷擊酒泉。
[5]夏季,四月,敦煌太守沮渠唐兒背叛了沮渠無諱,沮渠無諱留下他的堂弟沮渠天周鎮守酒泉;他親自與他的弟弟沮渠宜得率兵追擊沮渠唐兒,沮渠唐兒戰敗身死。北魏朝廷擔心沮渠無諱早晚是邊疆的隱患。庚辰(二十八日),拓跋燾派鎮南將軍奚眷進攻酒泉。
[6]秋,八月,辛亥,魏遣散騎侍郎張偉來聘。
[6]秋季,八月,辛亥(初一),北魏派散騎侍郎張偉出訪劉宋。
[7]九月,戊戌,魏永昌王健卒。
[7]九月,戊戌(十九日),北魏永昌王拓跋健去世。
[8]冬,十一月,戊子,王球卒。己亥,以丹楊尹孟為尚書僕射。
[8]冬季,十一月,戊子(初十),劉宋僕射球去世。己亥(二十一日),劉宋朝廷任命丹楊尹孟為尚書僕射。
[9]酒泉城中食盡,萬餘口皆餓死,沮渠天周殺妻以食戰士。庚子,魏奚眷拔酒泉,獲天周,送平城,殺之。沮渠無諱乏食,且畏魏兵之盛,乃謀西度流沙,遣其弟安周西擊鄯善。鄯善王欲降,會魏使者至,勸令拒守;安周不能克,即保東城。
[9]被北魏圍困的酒泉城中糧食吃盡,一萬多人餓死,守將沮渠天周殺掉自己的妻子,分送戰士們充飢。庚子(二十二日),北魏軍將領奚眷攻克酒泉城,俘虜了沮渠天周,押送到平城斬首。沮渠無諱的軍中也缺乏糧食,又害怕北魏的強大兵力,於是打算向西渡過沙漠,派他的弟弟沮渠安周向西進攻鄯善國。鄯善國王打算投降,正巧北魏的使臣趕到,勸他堅決防守。因此沮渠安周難以攻克,只好撤退,固守已占據的東城。
[10]氐王楊難當傾國入寇,謀據蜀土,遣其建忠將軍苻衝出東洛以御梁州兵;梁、秦二州刺史劉真道擊沖斬之。真道,懷敬之子也。難當攻拔葭萌,獲晉壽太守申坦,遂圍涪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道錫嬰城固守,難當攻之十餘日,不克,乃還。道錫,道產之弟也。十二月,癸亥,詔龍驤將軍裴方明等帥甲士三千人,又發荊、雍二州兵以討難當,皆受劉真道節度。
[10]氐王楊難當動員全國的兵馬入侵劉宋,計畫占據蜀地,派他手下的建忠將軍苻沖從東洛出兵抵禦劉宋梁州的軍隊。劉宋梁、秦二州刺史劉真道迎擊苻沖,斬殺了苻沖,劉真道是劉懷敬的兒子。楊難當攻陷葭萌,俘獲了晉壽太守申坦,進而又包圍了涪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道錫繞城固守,楊難當連續進攻十多日,不能攻克,於是返回。劉道錫是劉道產的弟弟。十二月,癸亥(十五日),劉宋文帝下詔,命令龍驤將軍裴方明等率領全副武裝的士卒三千人,又徵調荊州、雍州二州的兵力討伐楊難當,都由劉真道統一指揮。
[11]晉寧太守松子反,寧州刺史徐循討平之。
[11]劉宋晉寧太守松子謀反,寧州刺史徐循鎮壓了叛軍。
[12]天門蠻田向求等反,破中;荊州刺史衡陽王義季遣行參軍曹孫念討破之。
[12]天門蠻族酋長田向求等人謀反,攻陷中。劉宋荊州刺史、衡陽王劉義季派遣代理參軍曹孫念徹底平定叛亂。
[13]魏寇謙之言於魏主曰:“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靜輪天宮之法,開古以來,未之有也。應登受符書以彰聖德。”帝從之。
[13]北魏道士寇謙之對北魏國主拓跋燾說:“現在陛下是以真君的名義統治天下,建立靜輪天宮大法,這是開天闢地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應該登台接受符書表彰和宣揚皇上聖明的恩德。”拓跋燾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