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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游日記二

作者:徐弘祖

三十日平明飯,出獨山州北隘門,西北向循西界山行。六里,有小水亦自西坡東注,涉之。又北二里,北塢漸窮,山脊自東界西度南轉,乃路轉東北,澗中小水北流。渡澗,循東界山腋間東北上,又二里,有水溢路旁石穴間,甚冽寒冷。其側有蒙氏修路碑。從此攀石磴東北上嶺,雨大至。一里半,北登嶺隘。是嶺由東南度西北,乃祖山,從其東北分裂眾枝:其直東而去者,為黎平、平崖之脊;東南分枝而下者,為荔波、羅城之派;西北分枝而下者,度此稍北,即西轉南走而環於獨山之西,度雞公嶺而南,為蠻王、多靈之派。

獨山州南二十里,有山尖起,立於眾山之中,是名獨山,州之所以得名也。又東北行山峽間,乃下。共二里,有澗自東谷走深崖中,兩崖石壁甚逼,澗嵌其間甚深,架石樑其上,為深河橋。過橋,復躋崖而上。登嶺而北,有小水自東北瀉石崖而下,涉之,復升嶺,共一里,遂由峽中北行。又二里,乃下,東北行壑中。有村在東山下,由其前少轉西北,共二里,有溪自東北來,渡之。溯其西岸,東北逾嶺二里,一水自東北來,一水自西北來,東北者較大。於是涉西北水,緣中支山而上,東北三里而登其岡。飯於岡上。乃稍下,又北逾嶺而下夾塢中。共三里,又上,有溪自南峽北向下墜深潭,潭小而高,此西北小溪之源也。又北逾嶺下一里半,下度深壑中,有澗自西南峽中來,至此東向四轉,此東北個溪之源也。涉之,西南登嶺。

半里而上,循嶺半西南行。二里,過兔場,西出嘉坑關。隨小水西下,由夾中行五里,兩夾山多石崖突兀獨立高聳,路側有泉涌穴出。又西二里,水墜南峽去,路逾北坳上,有寨在東岡之巔。由其西北度脊,南北俱有窪中墜,環塍為田,直抵其底,水皆自底西向透石穴者也。

又西逾嶺一里,出隘口,其上石骨棱峭,皆作噓雲裂萼è即花萼,噓雲裂萼形容石頭既高聳又分裂的花萼之勢。

又西北下峽中,一里,轉而西,半里,西出峽,是為獨山州與胡家司分界。

胡家司即都勻長官司。從姓呼之,以別郡名也。

於是山開南北洋,中有大溪自北而南,是為橫樑。循溪東轉南半里,抵南崖。

崖下有賣粉指當地常見的米粉一類食品為餉者,以鹽少許易而餐之。隨溪南岸西行,道路開整,不復以蜀道為苦。溪北有崇廟在高樹間,人家田隴,屢屢從斷岸而出。共六里,過塢里村。又西一里,其水南曲,乃西渡之。從溪西岸南行,半里,為邛母村。從村前西轉,塢復東西開。而其村重綴岡阜,瓦舍高聳,想亦胡家司之族目也。西二里,其水北曲,復西渡之。又西北一里,其水西曲,又北渡之。從北岸懸崖西行一里半,有水自西來會,乃麥沖河也。即溯河西行二里,入麥沖堡南隘門而宿。是晚雷雨大作,徹夜不止。

四月初一日平明起,雨漸止。飯間,聞其西有桃源洞,相去五里,須秉炬深入,中多幡蓋纓絡布幔與絲帶之物。覓主人導之不得,曰:“第往關上,可西往也。”遂北向出隘門,溯溪東岸行。忽石壁湧起岸東,勢極危削,溪漱之南,路溯之北,咫尺間,上倚穹崖,下循迅派指激流,神骨俱竦sǒng恐懼。

三里,轉入東塢,其北有小峰立路隅,當麥沖河南下之沖,有岩北向,日觀音洞。又北半里,曰麥沖關。問所謂桃源洞者,正在其直西大峰之半,相望不出四里外。

關之東有真武閣,南向正與觀音洞門對。乃停行李於閣中,覓火炬於僧,將往探之。途遇一老者,曰:“此洞相去不遠。但溪水方漲,湍急不可渡,雖有導者不能為力,而況漫試乎?”余乃廢然而返,取行李西南越而下,抵河東岸。溯之北,共一里,有溪自西北山腋來,路從東北山腋上,遂與麥沖河別。當坡路潦小水塘跡間,有泉泛泛從下溢起,孔大如指,以指探之,皆沙土隨指而溷hùn混濁,指去而復溢成孔,乃氣機所動,而水隨之,非有定穴也。一里,轉上後峽,遂向東入。又一里,峽更東去,路復從北峽上。其處石峰嶙峋,度脊甚隘。越隘北下塢中,被壟盈塢,小麥青青蕎麥熟,粉花翠浪,從此遂不作粵西蕪態。

粵西獨不藝麥(不種麥)。脊東西亂水交流,猶俱下麥沖者,又東一里,轉而北,有塢南北開洋,其底甚平,犁而為田,此處已用牛耕,不若六寨以南之用概橇矣。波耕水耨nòu,盈盈其間,水皆從崖坡瀉下,而不見有澮浚人工挖的田間溝渠之跡。二里,有村頗盛,倚西峰下,曰普林堡。又北一里,逾嶺而上石峰,復度峽而下,轉而東,平行石嶺間。一里東下,盤窩中有小石峰如阜,盤托而出,路從之,經窩東入峽。一里,復北向升嶺,一里,遂逾土脊之上。此脊當為老龍之乾,西自大、小平伐來,東過谷蒙、包陽之間,又東過此,東南抵獨山州北,又東為黎平、平崖之脊,而東抵興安,南轉分水龍王廟者也。

越脊北下,峽壁甚隘。

一里,下行峽中,有水透西南峽來入,北隨峽去,渡之,傍澗西涯行。有岐路溯水西南峽,則包陽道,通平浪、平洲六洞者也。隨水東北行峽中,又三里,轉而東,其峽漸開,有村在南山間,曰下石堡。又北二里,過一巨石橋,澗從橋下西北墜深峽中而去;路別之,東北逾嶺。升降二重,又二里,越嶺下,則東南山塢大開,大溪自西北破峽出,湯湯東去,是曰大馬尾河。以暴漲難渡,由溪南循山崖東行,溪流直搗崖足。一里,東抵堡前,觀諸渡者,水涌平胸,不勝望洋之恐。坐久之,乃解衣泅水而渡,從北岸東向行。水從東南峽去,別之,乃東北逾嶺而下,共三里,東渡小馬尾河。復東北升嶺,一里半,越嶺脊東下。一里半,出山峽,山乃大開,成南北塢,東西兩界,列山環之,大河湯湯流其間,自北而南。溯溪西岸,循西界山北行一里,路旁即有水自西峽東向入溪,涉之。又北二里,有石樑跨一西來溪上,度之。從梁端循峽西入,是為胡家司,即都勻長官司也,以名同本郡,故別以姓稱。又北一里,有村在西山崖上,曰黃家司,乃其副也。又北行田塍間五里,度西橋。又北半里,入小西門,是為都勻郡城。宿逆旅,主人家為沈姓,亦江西人。

初二日晨起,作書投都勻司尊張,勉行,四川人,乃散步東入郡堂,堂乃西向蟒山者。又東上東山麓,謁聖廟。見有讀書廡東者,問南皋鄒總憲戍都時遺蹟。曰:“有書院在東門內。”問《郡志》。其友歸取以示甚略而不詳,即大、小馬尾之水,不書其發源,並不書其所注,其他可知。載都八景,俱八寸三分帽子,非此地確然特出之奇也。此地西門大溪有新架石樑,壘石為九門甚整,橫跨洪流,乃不取此,何耶?

都勻郡城東倚東山,西瞰大溪。有高岡自東山西盤,而下臨溪塹;溪自北來,西轉而環其東。城圓亘岡上,南北各一門,西有大小二門,東門偏于山之南。

城後環東山之巔,其上有樓,可以舒眺。

郡西對蟒山,為一郡最高之案,郡治、文廟俱向之。其南峰旁聳,有梵宇在其上,須拾級五里而上,以飯後雨作不及登。謂之“蟒”者,以峰頭有石脊,蜿蜒如巨蛇。今志改為龍山。

九龍洞,在城東十里。按《一統志》有都勻洞,在都勻長官司東十里,前門北向,後門南向,當即此洞。今志稱為仙人洞二,下注云:“一在城東,一在城西。”殊覺憒憒kuì混亂。

水府廟,在城北夢遇山,大溪南下橫其前,一小溪西自蟒山北直東來注。

下有白衣閣,倚崖懸危壁上,憑臨不測。

上有梵音洞,西向為門。洞無他致,止雲其中有石佛自土中出者為異耳。

初三日下午自都勻起身,二十里,文德宿。

初四日三十里,麻哈州。又十里,乾溪宿。

初五日十里,麻哈大堡。又十里,於壩哨。又十五里,平越衛。

初六日歇平越。

初七日宿店。

初八日雇貴州夫行,至崖頭宿。

初九日新添飯,至楊寶宿。

初十日龍里歇。

十一日二十里,至鼓角。三十里,至貴州。

十二日止貴州。游古佛洞。

十三日止貴州,寓吳慎所家。

十四日晨飯於吳,遂出司南門,度西溪橋,西南向行。五里,有溪自西谷來,東注入南大溪;有石樑跨其上,曰太子橋。

此橋謂因建文帝得名,然何以“太子”雲也?

橋下水涌流兩崖石間,衝突甚急,南來大溪所不及也。度橋,溯南來大溪又西南三里,有一山南橫,如列屏於前,大溪由其東腋北出,路從其西腋南進。

又南行峽間二里,歷東山之嘴,曰岜堰塘,其西南有雙峰駢起,其東即屏列山之側也。又三里,過雙駢東麓而出其南,漸聞溪聲遙沸,東望屏列之山,南迸成峽,溪形復自南來搗峽去,即出其東北腋之上流矣;第路循西界山椒山巔,溪沿東界峰麓,溯行而猶未覿面覿音dí覿面也即是見面之意耳。又南二里,始見東溪汪然,有村在東峰之下,曰水邊寨。

又南三里,曰大水溝,有一二家在路側,前有樹可憩焉。又南漸升土阜,遂東與大溪隔。已從嶺上平行,五里,北望雙駢,又三分成筆架形矣。南行土山峽中,又一里,出峽。稍折而東,則大溪自西南峽中來,至此東轉,抵樂峰下,乃折而北去。有九鞏同“拱”巨石樑,南北架溪上,是為華仡佬橋。

乃飯於橋南鋪肆中。

遂南向循東峰之西而行,皆從士坂升陟,路坦而寬。九里,見路出中岡,路東水既東北墜峽下,路西水復西北注坑去,心異之。稍下岡頭,則路東密箐迴環,有一家當其中,其門西臨大路,有三四人憩石畔,因倚杖同憩,則此岡已為南北分水之脊矣。

蓋東西兩界,俱層峰排闥tā門,而此岡中橫其間為過脈,不崚而坦,其南即水南下矣,是雲獨木嶺。

或曰頭目嶺。昔金築司在西界尖峰下,而此為頭目所守處。從嶺南下,依東界石山行。五里,復升土嶺,漸轉東南,嶺頭有一窪中墜。從其東又南向而上,共二里,乃下。一里,則有溪自西北峽中出,至此東轉,石樑跨之,是為青崖橋。水從橋下東抵東界山,乃東南注壑去,經定番州而南下泗城界,入都泥江者也,於是又出嶺南矣。度橋而南,半里,入青崖城之北門。其城新建,舊紆而東,今折其東隅而西就尖峰之上,城中頗有瓦樓闤闠huánhuì街市焉。是日晴霽竟日,夜月復皎。

青崖屯屬貴州前衛,而地則廣順州所轄。

北去省五十里,南去定番州三十五里,東北去龍里六十里,西南去廣順州五十里。有溪自西北老龍脊發源,環城北東流南轉。是貴省南鄙要害,今添設總兵常駐武官駐紮其內。

譯文

三十日黎明吃飯,出了獨山州北隘門,向西北沿西面一列山前行。六里路,有條小溪也是從西面山坡向東流注,涉過小溪。又往北二里,北面山塢漸漸到了盡頭,山脊自東面一列山向西延伸後往南轉,而路轉向東北,山澗中的小溪向北流。渡過山澗,沿東面一列山的山腰之間向東北上行,又走二里,有水從路旁石穴中溢出,十分清冽。〔石穴側面有蒙氏修路碑。〕從此處攀登石瞪向東北上嶺,雨暴降。一里半,向北登上嶺隘。此嶺由東南延向西北,是祖山,從祖山東北面分裂為群山支脈:那正東而去的,是黎平、平崖的山脊;往東南分支而下的,是荔波、羅城的支脈;向西北分支而下的,延過此地稍往北,馬上由西轉向南走而後環繞於獨山州的西邊,延過雞公嶺再往南,是蠻王峰、多靈山的支脈。〔獨山州南面二十里處,有座山尖尖聳起,立於群山之中,那山名叫獨山,州由此而得名。〕又往東北行走在山峽之間,於是下走。共行二里,有條山澗自東面山谷奔流到深崖中,兩旁山崖的石壁十分狹窄,山澗深嵌在石壁之間非常深,架了一座石橋在山澗之上,是深河橋。過了橋,再次登崖壁而上。登上嶺頭往北走,有條小溪自東北傾瀉到石崖之下,涉過小溪,再次登嶺,共一里,便經由峽中往北行。又是二里,這才下行,往東北前行在壑谷中。有個村莊在東山下,由村前稍轉向西北,共二里,有溪水自東北流來,渡過溪水。溯溪流西岸走,向東北越嶺二里,一條溪水自東北流來,七條溪水自西北流來,來自東北的水流較大。於是涉過西北流來的溪水,沿中間的支脈上山,往東北行三里便登上這座山岡。在岡上吃了飯。於是稍稍下走,又向北越嶺後下到狹窄的山塢中。共三里路,又上山,有溪流自南邊的山峽中向北下墜到深潭之中,潭小但地勢卻很高,此潭就是西北小溪的源頭了。又往北越嶺下行一里半,下來穿越在深深的壑谷之中,有澗水自西南方峽中流來,到此處由東轉向西去,這是東北小溪的源頭了。涉過山澗,向西南登嶺。上走半里,沿山嶺半中腰向西南行。二里,路過兔場,往西出了嘉坑關。順小溪西下,經峽中行五里,夾在兩旁的山多半是突兀的石崖,路側有泉水從洞穴中湧出。文向西走二里,溪水墜入南面的峽谷中流去,路越到北邊的山坳上,有個寨子在東面山岡的岡頂。經寨子西北方越過山脊,南北兩面都有中央下陷的窪地,田埂環繞闢為農田,一直抵達窪地底部,流水都是從窪底向西透過石穴泄去的。又向西越嶺走一里,出了隘口,隘口上方石骨嶙峋稜角陡峭,全作出噴雲綻花的姿態。又往西北下到峽中,一里,轉向西,半里,向西出了峽谷,這裡是獨山州與胡家司的分界處。〔胡家司就是都勻長官司。按姓氏稱呼它,以便與府名區別開來。〕到這裡山勢分開,南北十分開闊,中間有條大溪自北流往南,這是橫樑。沿著溪東面轉向南半里,到達南邊的山崖。崖下有個賣粉的人,用少許鹽換粉吃了。順溪流南岸向西行,道路開闊平整,不再有蜀道之行的苦惱了。溪北有座高大的寺廟在高高的樹叢間,人家和田壟,屢屢從對岸截斷樹叢顯露出來。共走六里,路過塢里村。又往西一里,溪水向南彎曲,子是向西渡溪。從溪流西岸往南行,半里,是鄧母村。從村前向西轉,山塢再次呈東西向分開。而這裡的村莊一層層點綴在岡阜之上,瓦房高聳,想來也是胡家司的族人頭目的住所。向西二里,溪水向北彎去,又一次向西渡過溪流。又往西北行一里,溪水向西彎曲,又向北渡溪。從北岸的懸崖上向西行一里半,有水流自西方流來相會,這便是麥沖河了。隨即溯河向西行二里,進入麥沖堡的南隘門便住下。這天晚上雷雨大作,整夜不停。

四月初一日黎明起床,雨漸漸停了。吃飯時,聽說這裡西邊有個桃源洞,相距五里路,必須舉著火把才能深入,洞中有很多似播旗傘蓋纓絡之類的東西。找房主人導遊,不願意,只說:“只管前往關上,可以往西去。”於是向北出了隘門,溯溪流東岸行。忽然石壁在岸東聳起,山勢極為險要陡削,溪流沖刷著石壁的南面,路溯溪流往北去,咫尺之間,頭上依傍著彎隆的山崖,腳下沿著迅急的水流,置身其中感到十分恐懼。三里路,轉入東面的山塢,塢北有座小峰立在路側,正當麥沖河南下的要衝,有個岩洞向北,叫觀音洞。又往北行半里,叫麥沖關。打聽所說叫桃源洞的地方,正在此地正西大山峰的半山腰,相望不超出四里之外。麥沖關的東邊有個真武閣,面向南方正與觀音洞洞口相對。於是把行李停放在真武閣中,向僧人找來火把,將要前去探察此洞。途中遇到一位老人,說:“此洞相距不遠。但溪水正好暴漲,水流湍急無法渡過去,即使有嚮導也無能為力,何況漫無目的地去探路呢?”我只好失望而返,取了行李向西南穿越而下,抵達河的東岸。溯河往北走,共一里,有條溪水自西北方山側流來,路從東北方山腰上行,便與麥沖河分手。在坡路積水處,有泉水泊淚從地下溢出,泉眼大如手指,用手指伸進泉眼,都是沙土,隨著手指插進去水就變混濁了,指頭抽出便又溢成孔洞,這是氣體上升的機理使沙土流動,而泉水隨著氣體冒出來,沒有固定的洞穴。一里路,轉上後山山峽,就向東入峽。又走一里,峽谷進一步向東延去,路又從北面山峽上走。此處石峰嶙峋,延伸而過的山脊十分狹窄。越過狹窄的山脊往北下到山塢中,覆蓋著田壟充盈在塢中的,小麥青青蕎麥熟,全是粉色的花簇翠色的綠浪,從此地起便不再有粵西荒蕪的狀態了。〔唯獨粵西不種麥子。〕山脊東西兩面水流雜亂交流,仍然全是下流進麥沖河的水流。又往東行一里,轉向北,有個山塢南北開闊,塢底十分平坦,犁為田地,〔此處已用牛耕種,不再像六寨以南那樣用木板橇來耕地了。〕波耕水褥,流水湮澄充盈在田野間,流水皆是從山崖斜坡上流瀉而下,卻不見有人工開挖溝渠的痕跡。二里路,有個村莊十分興盛,緊靠在西峰之下,叫普林堡。又往北一里,越嶺後登上石峰,再越過山峽而下,轉向東,平緩行走在石嶺之間。向東下行一里,盤狀的山窩中有座小石峰圓圓的如像土阜,圓盤般地托地而出,路經由這座石峰,經過山窩東邊進入峽谷。一里路,再次向北登嶺,一里,終於翻越到土脊之上。此條山脊應當是主峰的主幹,由西面大、小平伐延來,往東延過谷蒙、包陽之間,又向東經過此地,往東南抵達獨山州北面,又往東形成黎平、平崖的山脊,而後向東到達興安縣,往南轉向分水嶺龍王廟。越過土脊向北下行,峽壁非常狹窄。一里路,下來行走在峽谷中,有澗水穿過西南的山峽前來流入峽中,向北隨著峽谷流去,渡過山澗,傍著山澗西岸走。有岔路溯流通往西南的峽中,是去包陽的道路,通往平浪司、平洲六洞司。順澗水往東北行走在峽中,又是三里,轉向東,此峽漸漸開闊起來,有個村莊在南山山間,叫下石堡。又往北行二里,過了一座巨型石橋,山澗從橋下向西北墜入深峽中流去;路離開了山澗,向東北越嶺。上上下下兩重山,又走二里路,越過嶺下山,則見東南方向山塢十分開闊,有大溪自西北衝破山峽流出,浩浩蕩蕩東去,這叫大馬尾河。由於溪水暴漲難以渡河,便由溪南順山崖東行,溪流徑直衝搗著崖腳。一里,往東到達堡壘前邊,觀看眾人渡水,溪水洶湧齊胸,禁不住生出望洋興嘆的恐懼。坐了很久,這才脫衣泅水而渡。從北岸向東行,溪水從東南方的峽谷中流去,離開溪流,於是向東北越嶺後下走,共行三里,向東渡過小馬尾河。又向東北登嶺,一里半路,越過嶺脊向東下嶺。一里半,走出山峽,山勢於是十分開闊,形成南北向的山塢,東西兩邊,群山環繞著它,大河浩浩森森流於塢間,自北流往南。溯溪流西岸走,沿西面一列山向北行一里,路旁馬上有水流自西邊峽谷中向東流入溪中,涉過溪流。又往北二里,有座石橋跨在一條自西邊流來的溪水上,過了橋。從橋頭沿峽谷向西進去,那是胡家司,就是都勻長官司了,因為名稱與本府相同,故而用姓氏稱呼它以示區別。又向北走一里,有村莊在西邊山崖上,叫黃家司,是胡家司的副長官。又往北行走在田野間五里,過了西橋。又向北半里,進入小西門,這是都勻府城。住宿在旅店中,店主人姓沈,也是江西人。初二日早晨起床,寫信送給都勻府知府張大人,〔張勉行,是四川人。〕於是散著步往東走入府衙大堂,大堂是坐西對著蟒山的建築物。又向東爬上東山山麓,拜渴了孔廟。見有個在東廂房讀書的人,打聽南皋人鄒總憲戌守都勻時的遺蹟。回答說:“有個書院在東門內。”詢問《都勻府志》。他的朋友回家取來給我看,《府志》十分簡略而不詳備,就如大、小馬尾河,不記它們的發源地,而且不寫明它們流向什麼地方,其他內容可想而知。記載都勻的八景,全是些八寸三分的帽子,不是此地確實特出的奇觀。此地西門外大溪上有座新架的石橋,用石塊壘砌成九個橋拱,非常整齊,橫跨在滔滔洪水上,竟然不取此景,為什麼呢?

都勻府城東面緊靠東山,西邊俯瞰大溪。有座高高的山岡自東山向西盤繞,而下臨溪水流經的深塹;溪水自北面流來,向西轉後又環繞到它的東邊。城牆呈圓形橫亘在山岡上,南北各有一道城門,西面有一大一小兩道門,東門偏在山的南面。城後環繞著東山的山頂,山頂上有高樓,可以縱目遠眺。府城西面對著蟒山,蟒山是全府最高的山峰,府衙、文廟都朝向它。它的南峰在側邊聳起,有佛寺在峰上,必須沿台階逐級走五里才能上去,因為飯後下雨來不及上登。把它稱之為“蟒”的原因,是由於峰頂有石頭山脊,蜿蜿蜒蜒如巨蛇。現在寫的志書改稱為龍山。

九龍洞,在城東面十里。據《一統志》,有個都勻洞,在都勻長官司東面十里,前洞口向北,後洞口向南,應當就是此洞。志書稱都勻有兩個仙人洞,下面的注文說:“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覺得非常混亂。

水府廟,在城北的夢遇山,大溪向南下流橫在廟前,一條小溪自西邊蟒山的北面一直往東流注而來。下面有座白衣閣,緊依山崖懸在危壁之上,高高瀕臨著不測之深淵。上邊有個梵音洞,向西闢為門洞。洞中無其他別致之處,只是聽說洞中有尊石佛自土中生出來的事較為奇異罷了。

初三日下午從都勻動身,二十里,住宿在文德。

初四日三十里路,到麻哈州。又走十里,在乾溪住下。

初五日十里,到麻哈大堡。又行十里,到乾壩哨。又行十五里,到平越衛。

初六日在平越歇息。

初七日住宿在客店中。

初八日雇貴州的挑夫上路,到崖頭住下。

初九日在新添衛吃飯,到楊寶山住下來。

初十日到了龍里停歇。

十一日行二十里,到達鼓角。又走三十里,到貴州。

十二日停在貴州。遊了古佛洞。

十三日停在貴州,寄住在吳慎所家中。

十四日清晨在吳家吃過飯,於是出了省城南門,走過西溪橋,向西南方行。五里路,有條溪水自西邊山谷中流來,往東注入南來的大溪;有座石橋跨在溪上,叫做太子橋。〔這座橋據說是因建文帝而得名,不過為什麼用“太子”來起名呢?〕橋下溪水涌流在兩岸石崖之間,衝激奔突很是湍急,水勢是南來的大溪趕不上的。過了橋,溯南來的大溪又往西南行三里,有一座山在南邊橫著,如屏風排列在前方,大溪由它的東側往北流出去,路從它的西側向南前進。又向南行走在山峽之間有二里,經過東山的山嘴,名叫屺堰塘,它的西南方有兩座山峰雙雙聳起,它的東面就是那座似屏風排列之山的側面了。又走三里,過了雙雙並立之峰的東麓而後到達它的南邊,漸漸聽到遠處溪水的沸騰聲,東望那屏風樣排列的山,南面迸裂成峽谷,溪水的流勢又自南流來沖搗山峽而去,這就是流出此山東北側那條大溪的上遊了;但只是道路順著西邊一列山的山頂走,溪水沿著東面山峰的峰麓流,逆溪而行卻仍未見面而已。又往南二里,這才見到東方有溪水水勢浩大,有個村莊在東峰之下,叫水邊寨。又向南三里,叫大水溝,有一兩戶人家在路旁,前邊有樹可在下面休息。又向南慢慢爬上土阜,於是東面與大溪相隔。隨即從嶺上平緩前行,五里,北望雙雙並列的山峰,又分為三岔變成筆架的形狀了。往南行走在土山峽谷中,又行一里,出了峽口。略微折向東,就有大溪自西南方峽谷中流來,到此處往東轉,流到東峰之下,便折向北流去。有座九拱巨石橋,呈南北向架在溪上,這是華傷佬橋。於是在橋南的店鋪中吃了飯。隨即向南沿著東峰的西麓而行,都是從土坡向上爬,道路又平坦又寬敞。九里路,見到道路通往中間的山岡,路東的流水既已向東北墜到山峽下面,路西之水又往西北注入坑谷中去,對此現象心裡邊很奇怪。略略走上岡頭,就見路東山著密林環繞,有一戶人家位於山等之中,房門朝西面臨大路,有三四個人歇息在岩石旁,因而拄著拐杖與他們一同休息,原來這座山岡已是南北兩面的分水嶺了。大體上東西兩面,全是層層峰巒似門扉樣排列,而此岡橫在東西兩列山中間成為過渡的山脈,山勢不高而且平緩,它南面的水流即往南下流了,這裡叫獨木嶺。〔或者叫頭目嶺。從前金築司在西邊的尖峰下,而此地是頭目把守之處。〕從嶺上往南下行,靠著東面的石山走。五里,又爬土嶺,逐漸轉向東南,嶺頭有一塊中央一F陷的窪地。從窪地東邊又向南而上,共二里路,於是下走。一里,便有溪水自西北峽中流出,到此處向東轉,石橋跨在溪上,這是青崖橋。溪水從橋下往東抵達東面一列山下,就向東南注入壑谷中去,是流經定番州而後南下灑城境內,流入都泥江的溪流,從那裡又流出嶺南了。過橋往南走,半里路,進入青崖城的北r債。這座城新近修建過,舊城牆繞向東去,今天把城東角折向西就著尖峰上面修築,城中瓦蓋的樓房和街市很多。這一天終日晴朗,夜裡月亮又皎潔明亮。

青崖屯隸屬於貴州前衛,可地方上卻歸廣順州管轄。北面距省城五十里,南邊距定番州三十五里,東北方距龍里司六十里,西南方距廣順州五十里。有溪流自西北的主峰山脊發源,環繞過城北往東流後向南轉去。這是貴州省城南郊的要害之地,現今增設了總兵官駐紮在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