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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紀·晉紀六

作者:司馬光

起重光作噩,盡玄黓閹茂,凡二年。

孝惠皇帝中之上

◎ 永寧元年辛酉,公元三零一年

春,正月,以散騎常侍安定張軌為涼州刺史。軌以時方多難,陰在保據河西之志,故求為涼州。時州境盜賊縱橫,鮮卑為寇。軌至,以宋配、汜瑗為謀主,悉討破之,威著西土。
相國倫與孫秀使牙門趙奉詐傳宣帝神語云:“倫宜早入西宮。”散騎常侍義陽王威,望之孫也,素諂事倫,倫以威兼侍中,使威逼奪帝璽綬,作禪詔,又使尚書令滿奮持節、奉璽綬禪位於倫。左衛將軍王輿、前軍將軍司馬雅等帥甲士入殿,曉諭三部司馬,示以威賞,無敢違者。張林等屯守諸門。乙丑,倫備法駕入宮,即帝位,赦天下,改元建始。帝自華林西門出居金墉城,倫使張衡將兵守之。
丙寅,尊帝為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宮,廢皇太孫為濮陽王。立世子荂為皇太子,封子馥為京兆王,虔為廣平王,詡為霸城王,皆侍中將兵。以梁王肜為宰衡,何劭為太宰,孫秀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將軍、儀同三司,義陽王威為中書令,張林為衛將軍,其餘黨與,皆為卿、將,超階越次,不可勝紀;下至奴卒,亦加爵位。每朝會,貂蟬盈坐,時人為之諺曰:“貂不足,狗尾續。”是歲,天下所舉賢良、秀才、孝廉皆不試,郡國計吏及太學生年十六以上者皆署吏;守令赦日在職者皆封侯;郡綱紀並為孝廉,縣綱紀並為廉吏。府庫之儲,不足以供賜與。應侯者多,鑄印不給,或以白板封之。
初,平南將軍孫旂之子弼、弟子髦、輔、琰皆附會孫秀,與之合族,旬月間致位通顯。及倫稱帝,四子皆為將軍,封郡侯,以旂為車騎將軍、開府,旂以弼等受倫官爵過差,必為家禍,遣幼子回責之,弼等不從。旂不能制,慟哭而已。
癸酉,殺濮陽哀王臧。孫秀專執朝政,倫所出詔令,秀輒改更與奪,自書青紙為詔,或朝行夕改,百官轉易如流。張林素與秀不相能,且怨不得開府,潛與太子荂箋,言:“秀專權不合眾心,而功臣皆小人,撓亂朝廷,可悉誅之。”荂以書白倫,倫以示秀。秀勸倫收林,殺之,夷其三族。秀以齊王冏、成都王穎、河間王顒,各擁強兵,據方面,惡之。乃盡用其親黨為三王參佐,加冏鎮東大將軍,穎征北大將軍,皆開府儀同三司,以寵安之。
李庠驍勇得眾心,趙廞浸忌之而未言。長史蜀郡杜淑、張粲說廞曰:“將軍起兵始爾,而遽遣李庠握強兵於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倒戈授人也,宜早圖之。”會庠勸廞稱尊號,淑,粲因白廞以庠大逆不道,引斬之,並其子姪十餘人。時李特、李流皆將兵在外,廞遣人慰撫之曰:“庠非所宜言,罪應死。兄弟罪不相及。”復以特、流為督將。特、流怨廞,引兵歸綿竹。
廞牙門將涪陵許弇求為巴東監軍,杜淑、張粲固執不許,弇怒,手殺淑、粲於廞閤閣下,淑、粲左右復殺弇。三人,皆廞之腹心也,廞由是遂衰。
廞遣長史犍為費遠、蜀郡太守李苾、督護常俊督萬餘人斷北道,屯綿竹之石亭。李特密收兵得七千餘人,夜襲遠等軍,燒之,死者什八九,遂進攻成都。費遠、李苾及軍祭酒張微,夜斬關走,文武盡散。廞獨與妻子乘小船走,至廣都,為從者所殺。特入成都,縱兵大掠,遣使詣洛陽,陳廞罪狀。
初,梁州刺史羅尚,聞趙廞反,表“廞素非雄才,蜀人不附,敗亡可計日而待。”詔拜尚平西將軍、益州刺史,督牙門王敦、蜀郡太守徐儉,廣漢太守辛冉等七千餘人入蜀。特等聞尚來,甚懼,使其弟驤於道奉迎,並獻珍玩。尚悅,以驤為騎督。特、流復以牛酒勞尚於綿竹,王敦、辛冉說尚曰:“特等專為盜賊,宜因會斬之;不然,必為後患。”尚不從。冉與特有舊,謂特曰:“故人相逢,不吉當凶矣。”特深自猜懼。三月,尚至成都。汶山羌反,尚遣王敦討之,為羌所殺。齊王冏謀討趙王倫,未發,會離狐王盛、潁川處穆聚眾於濁澤,百姓從之,日以萬數。倫以其將管襲為齊王軍司,討盛、穆,斬之。冏因收襲,殺之,與豫州刺史何勖、龍驤將軍董艾等起兵,遣使告成都王穎、河間王顒、常山王乂及南中郎將新野公歆,移檄征、鎮、州、郡、肥、國,稱:“逆臣孫秀,迷誤趙王,當共誅討。有不從命者,誅及三族。”
使者至鄴,成都王穎召鄴令盧志謀之。志曰:“趙王篡逆,人神共憤,殿下收英俊以從人望,杖大順以討之,百姓必不召自至,攘臂爭進,蔑不克矣!”穎從之,以志為諮議參軍,仍補左長史。志,毓之孫也。穎以兗州刺史王彥、冀州刺史李毅、督護趙驤、石超等為前鋒,遠近回響;至朝歌,眾二十餘萬。超,苞之孫也。常山王乂在其國,與太原內史劉暾各帥眾為穎後繼。
新野公歆得冏檄,未知所從。嬖人王綏曰:“趙親而強,齊疏而弱,公宜從趙。”參軍孫洵大言於眾曰:“趙王凶逆,天下當共誅之,何親疏強弱之有!”歆乃從冏。
前安西參軍夏侯奭在始平,合眾數千人以應冏,遣使邀河間王顒。顒用長史隴西李含謀,遣振武將軍河間張方討擒奭及其黨,腰斬之。冏檄至,顒執冏使送於倫,遣張方將兵助倫。方至華陰,顒聞二王兵盛,復召方還,更附二王。
冏檄至揚州,州人皆欲應冏。刺史郗隆,慮之玄孫也,以兄子鑒及諸子悉在洛陽,疑未決,悉召僚吏謀之。主簿淮南趙誘、前秀才虞潭皆曰:“趙王篡逆,海內所疾;今義兵四起,其敗必矣。為明使君計,莫若自將精兵,徑赴許昌,上策也;遣將將兵會之,中策也;量遣小軍,隨形助勝,下策也。”隆退,密與別駕顧彥謀之,彥曰:“誘等下策,乃上計也。”治中留寶、主簿張褒、西曹留承聞之,請見,曰:“不審明使君今當何施?”隆曰:“我俱受二帝恩,無所偏助,欲守州而己。”承曰:“天下,世祖之天下也。太上承代已久,今上取之,不平,齊王順時舉事,成敗可見。使君不早發兵應之,狐疑遷延,變難將生,此州豈可保也!”隆不應。潭,翻之孫也。隆停檄六日不下,將士憤怒。參軍王邃鎮石頭,將士爭往歸之,隆遣從事於牛渚禁之,不能止。將士遂奉邃攻隆,隆父子及顧彥皆死,傳首於冏。
安南將軍、監沔北諸軍事孟觀,以為紫宮帝坐無他變,倫必不敗,乃為之固守。
倫、秀聞三王兵起,大懼,詐為冏表曰:“不知何賊猝見攻圍,臣懦弱不能自固,乞中軍見救,庶得歸死。”以其表宣示內外;遣上軍將軍孫輔、折衝將軍李嚴帥兵七千自廷壽關出,征虜將軍張泓、左軍將軍蔡璜、前軍將軍閭和帥兵九千自崿阪關出,鎮軍將軍司馬雅、揚威將軍莫原帥兵八千自成皋關出,以拒冏。遣孫秀子會督將軍士猗、許超帥宿衛兵三萬以拒穎。召東平王楙為衛將軍,都督諸軍,又遣京兆王馥、廣平王虔帥兵八千為三軍繼援。倫、秀日夜禱祈、厭勝以求福,使巫覡選戰日,又使人於嵩山著羽衣,詐稱仙人王喬,作書述倫祚長久,欲以惑眾。
閏月,丙戌朔,日有食之。自正月至於是月,五星互經天,縱橫無常。
張泓等進據陽翟,與齊王冏戰,屢破之。冏軍潁陰,夏,四月,泓乘勝逼之,冏遣兵逆戰。諸軍不動,而孫輔、徐建軍夜亂,徑歸洛自首曰:“齊王兵盛,不可當,泓等已沒矣!”趙王倫大恐,秘之,而召其子虔及許超還。會泓破冏露布至,倫乃復遣之。泓等悉帥諸軍濟潁攻冏營,冏出兵擊其別將孫髦、司馬譚等,破之,泓等乃退。孫秀詐稱已破冏營,擒得冏,令百官皆賀。
成都王穎前鋒至黃橋,為孫會、士猗、許超所敗,殺傷萬餘人,士眾震駭。穎欲退保朝歌,盧志、王彥曰:“今我軍失利,敵新得志,有輕我之心。我若退縮,士氣沮衄,不可復用。且戰何能無勝負!不若更選精兵,星行倍道,出敵不意,此用兵之奇也。”穎從之。倫賞黃橋之功,士猗、許超與孫會皆持節,由是各不相從,軍政不一,且恃勝輕穎而不設備。穎帥諸軍擊之,大戰於湨水,會等大敗,棄軍南走。穎乘勝長驅濟河。
自冏等起兵,百官將士皆欲誅倫、秀,秀懼,不敢出中書省;及聞河北軍敗,憂懣不知所為。孫會、許超、士猗等至,與秀謀。或欲收餘卒出戰;或欲焚宮室,誅不附己者,挾倫南就孫旂、孟觀;或欲乘船東走入海,計未決。辛酉,左衛將軍王輿與尚書陵公漼帥營兵七百餘人,自南掖門入宮,三部司馬為應於內,攻孫秀、許超、士猗於中書省,皆斬之,遂殺孫奇、孫弼及前將軍謝惔等,漼,亻由之子也。王輿屯雲龍門,召八坐皆入殿中,使倫為詔曰:“吾為孫秀所誤,以怒三王,今已誅秀。其迎太上皇復位,吾歸老於農畝。”傳詔以騶虞幡敕將士解兵。黃門將倫自華林東門出,及太子荂皆還汶陽里第,遣甲士數千迎帝於金墉城。百姓鹹稱萬歲。帝自端門入,升殿,群臣頓首謝罪。詔送倫、荂付金墉城。廣平王虔自河北還,至九曲,聞變,棄軍,將數十人歸里第。
癸亥,赦天下,改元,大酺五日,分遣使者慰勞三王。梁王肜等表:“趙王倫父子凶逆,宜伏誅。”丁卯,遣尚書袁敞持節賜倫死,收其子荂、馥、虔、詡,皆誅之。凡百官為倫所用者皆斥免,台、省、府、衛,僅有存者,是日,成都王穎至。己巳,河間王顒至。穎使趙驤、石超助齊王冏討張泓等於陽翟,泓等皆降。自兵興六十餘日,戰鬥死者近十萬人。斬張衡、閭和、孫髦於東市,蔡璜自殺。五月,誅議陽王威。襄陽太守宗岱承冏檄斬孫旂,永饒冶令空桐機斬孟觀,皆傳首洛陽,夷三族。立襄陽王尚為皇太孫。
六月,乙卯,齊王冏帥眾入洛陽,頓軍通章署,甲士數十萬,威震京都。
戊辰,赦天下。
復封賓徒王晏為吳王。
甲戌,詔以齊王冏為大司馬,加九錫,備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輔魏故事;成都王穎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加九錫,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河間王顒為侍中、太尉,加三賜之禮;常山王乂為撫軍大將軍,領左軍。進廣陵公漼爵為王,領尚書,加侍中;進新野公歆爵為王,都督荊州諸軍事,加鎮南大將軍。齊、成都、河間三府,各置掾屬四十人,武號森列,文官備員而已,識者知兵之未戢也。己卯,以梁王肜為太宰,領司徒。
光祿大夫劉蕃女為趙世子荂妻,故蕃及二子散騎侍朗輿、冠軍將軍琨皆為趙王倫所委任。大司馬冏以琨父子有才望,特宥之,以輿為中書朗,琨為尚書左丞。又以前司徒王戎為尚書令,劉暾為御史中丞,王衍為河南尹。
新野王歆將之鎮,與冏同乘謁陵,因說冏曰:“成都王至親,同建大勛,今宜留之與輔政;若不能爾,當奪其兵權。”常山王乂與成都王穎俱拜陵,乂謂穎曰:“天下者,先帝之業,王宜維正之。”聞其言者莫不憂懼。盧志謂穎曰:“齊王眾號百萬,與張泓等相持不能決;大王逕前濟河,功無與貳。然今齊王欲與大王共輔朝政。志聞兩雄不俱立,宜因太妃微疾,求還定省,委重齊王,以收四海之心,此計之上也。”穎從之。帝見穎於東堂,慰勞之。穎拜謝曰:“此大司馬冏之勛,臣無豫焉。”因表稱冏功德,宜委以萬機,自陳母疾,請歸籓。即辭出,不復還營,便謁太廟,出自東陽城門,遂歸鄴。遣信與冏別,冏大驚,馳出送穎,至七里澗,及之。穎住車言別,流涕滂沱,惟以太妃疾苦為憂,不及時事。由是士民之譽皆歸穎。
冏辟新興劉殷為軍諮祭酒,洛陽令曹攄為記室督,尚書郎江統、陽平太守河內苟晞參軍事,吳國張翰為東曹掾,孫惠為戶曹掾,前廷尉正顧榮及順陽王豹為主簿。惠,賁之曾孫;榮,雍之孫也。殷幼孤貧,養曾祖母,以孝聞,人以谷帛遺之,殷受而不謝,直云:“待後貴當相酬耳。”及長,博通經史,性倜儻有大志,儉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頹然而不可侵也。冏以何勖為中領軍,董艾典樞機,又封其將佐有功者葛旟、路秀、衛毅、劉真、韓泰皆為縣公,委以心膂,號曰“五公”。
成都王穎至鄴,詔遣使者就申前命;穎受大將軍,讓九錫殊禮。表論興義功臣,皆封公侯。又表稱:“大司馬前在陽翟,與賊相持既久,百姓困敝,乞運河北邸閣米十五萬斛,以振陽翟饑民。”造棺八千餘枚,以成都國秩為衣服,斂祭黃橋戰士,旌顯其家,加常戰亡二等。又命溫縣瘞趙王倫戰士萬四千餘人。皆盧志之謀也。穎形美而神昏,不知書,然氣性敦厚,委事於志,故得成其美焉。詔復遣使諭穎入輔,並使受九錫。穎嬖人孟玖不欲還洛,又程太妃愛戀鄴都,故穎終辭不拜。
初,大司馬冏疑中書郎陸機為趙王倫撰禪詔,收,欲殺之。大將軍穎為之辯理,得免死,因表為平原內史,以其弟云為清河內史。機友人顧榮及廣陵戴淵,以中國多難,勸機還吳。機以受穎全濟之恩,且謂穎有時望,可與立功,遂留不去。
秋,七月,復封常山王乂為長沙王,遷開府,驃騎將軍。
東萊王蕤,凶暴使酒,數陵侮大司馬冏,又從冏求開府不得而怨之,密表冏專權,與左衛將軍王輿謀廢冏。事覺,八月,詔廢蕤為庶人,誅輿三族,徒蕤於上庸;上庸內史陳鍾承冏旨潛殺之。
赦天下。
東武公澹坐不孝徙遼東。九月,征其弟東安王繇復舊爵,拜尚書左僕射。繇舉東平王楙為平東將軍、都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
初,朝廷符下秦、雍州,使召還流民入蜀者,又遣御史馮該、張昌督之。李特兄輔自略陽至蜀,言中國方亂,不足復還。特然之,累遣天水閻式詣羅尚求權停至秋,又納賂於尚及馮該;尚、該許之。朝廷論討趙廞功,拜特宣威將軍,弟流奮武將軍,皆封侯。璽書下益州,條列六郡流民與特同討廞者,將加封賞。廣漢太守辛冉欲以滅廞為己功,寢朝命,不以實上,眾鹹怨之。
羅尚遣從事督遣流民,限七月上道。時流民布在梁、益,為人傭力,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為;且水潦方盛,年穀未登,無以為行資。特復遣閻式詣尚,求停至冬;辛冉及犍為太守苾以為不可。尚舉別駕蜀郡杜苾秀才,式為苾說逼移利害,苾亦欲寬流民一年;尚用冉、苾之謀,不從;苾乃致秀才板,出還家。冉性貪暴,欲殺流民首領,取其資貨,乃與苾白尚,言:“流民前因趙廞之亂,多所剽掠,宜因移設關以奪取之。”尚移書令梓潼太守張演於諸要施關,搜尋寶貨。
特數為流民請留,流民皆感而恃之,多相帥歸特。特乃結大營於綿竹以處流民,移辛冉求自寬。冉大怒,遣人分榜通衢,購募特兄弟,許以重賞。特見之,悉取以歸,與弟驤改其購云:“能送六郡之豪李、任、閻、趙、楊、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賞百匹。”於是流民大懼,歸特者愈眾,旬月間過二萬人。流亦聚眾數千人。
特又遣閻式詣羅尚求申期,式見營柵衝要,謀掩流民,嘆曰:“民心方危,今而速之,亂將作矣。”又知辛冉、李苾意不可回,乃辭尚還綿竹。尚謂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諸流民,今聽寬矣。”式曰:“明公惑於奸說,恐無寬理。弱而不可輕者民也,今趣之不以理,眾怒難犯,恐為禍不淺。”尚曰:“然。吾不欺子,子其行矣!”式至綿竹,言於特曰:“尚雖云爾,然未可信也。何者?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擁強兵,一旦為變,亦非尚所能制,深宜為備。”特從之。冬,十月,特分為二營,特居北營,流居東營,繕甲厲兵,戒嚴以待之。
冉、苾相與謀曰:“羅侯貪而無斷,日復一日,令流民得展奸計。李特兄弟並有雄才,吾屬將為所虜矣!宜為決計,羅侯不足復問也!”乃遣廣漢都尉曾元、牙門張顯、劉並等潛帥步騎三萬襲特營;羅尚聞之,亦遣督護田佐助元。元等至,特安臥不動,待其眾半入,發伏擊之,死者甚眾。殺田佐、曾元、張顯,傳首以示尚、冉。尚謂將佐曰:“此虜成去矣,而廣漢不用吾言以張賊勢,今若之何!”
於是六郡流民李含等共推特行鎮北大將軍,承制封拜;以其弟流行鎮東大將軍,號東督護,以相鎮統;又以兄輔為驃騎將軍,弟驤為驍騎將軍,進兵攻冉於廣漢。尚遣李苾、費遠帥眾救冉,畏特,不敢進。冉出戰,屢敗,潰圍奔德陽。特入據廣漢,以李超為太守,進兵攻尚於成都。尚以書諭閻式,式復書曰:“辛冉傾巧,曾元小豎,李叔平非將帥之材。式前為節下及杜景文論留、徙之宜,人懷桑梓,孰不願之!但往日初至,隨谷庸賃,一室五分,復值秋潦,乞須冬熟,而終不見聽。繩之太過,窮鹿抵虎。流民不肯延頸受刀,以致為變。即聽式言,寬使治嚴,不過去九月盡集,十月進道,令達鄉里,何有如此也!”
特以兄輔、弟驤、子始、盪、雄及李含、含子國、離、任回、李攀、攀弟恭、上官晶、任臧、楊褒、上官悖等為將帥,閻式、李遠等為僚佐。羅尚素貪殘,為百姓患。特與蜀民約法三章,施捨振貸,禮賢拔滯,軍政肅然,蜀民大悅。尚頻為特所敗,乃阻長圍,緣郫水作營,連延七百里,與特相拒,求救於梁州及南夷校尉。
十二月,穎昌康公何劭薨。
封太司馬冏子冰為樂安王,英為濟陽王,超為淮南王。

◎ 太安元年壬戌,公元三零二年

春,三月,沖太孫尚薨。
夏,五月,乙酉,梁孝王肜薨。
以右光祿大夫劉寔為太傅;尋以老病罷。
河間王顒遣督護衙博討李特,軍於梓潼;朝廷復以張微為廣漢太守,軍於德陽;羅尚遣督護張龜軍於繁城。特使其子鎮軍將軍盪等襲博;而自將擊龜,破之。盪敗博兵於陽沔,梓潼太守張演委城走,巴西丞毛植以郡降。盪進攻博於葭萌,博走,其眾盡降。河間王顒更以許雄為梁州刺史。特自稱大將軍、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諸軍事。
大司馬冏欲久專大政,以帝子孫俱盡,大將軍穎有次立之勢;清河王覃,遐之子也,方八歲,乃上表請立之。癸卯,立覃為皇太子,以冏為太子太師,東海王越為司空,領中書監。
秋,八月,李特攻張微,微擊破之,遂進攻特營。李盪引兵救之,山道險狹,盪力戰而前,遂破微兵。特欲還涪,盪及司馬王幸諫曰:“微軍已敗,智勇俱竭,宜乘銳氣遂禽之。”特復進攻微,殺之,生禽微子存,以微喪還之。
特以其將B120碩守德陽。李驤軍毘橋,羅尚遣軍擊之,屢為驤所敗,驤遂進攻成都,燒其門。李流軍成都之北,尚遣精勇萬人攻驤,驤與流合擊,大破之,還者什一二。許雄數遣軍攻特,不勝,特勢益盛。
建寧大姓李睿、毛詵遂太守杜俊,硃提大姓李猛逐太守雍約,以應特,眾各數萬。南夷校尉李毅討破之,斬詵;李猛奉箋降,而辭意不遜,毅誘而殺之。冬,十一月,丙戌,復置寧州,以毅為刺史。
齊武閔王冏既得志,頗驕奢擅權,大起府第,壞公私廬舍以百數,制與西宮等,中外失望。侍中嵇紹上疏曰:“存不忘亡,《易》之善戒也。臣願陛下無忘金墉,大司馬無忘潁上,大將軍無忘黃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又與冏書,以為“唐、虞茅茨,夏禹卑宮。今大興第舍,及為三王立宅,豈今日之所急邪!”冏遜辭謝之,然不能從。
冏耽於宴樂,不入朝見;坐拜百官,符敕三台;選舉不均,嬖寵用事。殿中御史桓豹奏事,不先經冏府,即加考竟。南陽處士鄭方上書諫冏曰:“今大王安不慮危,燕樂過度,一失也;宗室骨肉,當無纖介,今則不然,二失也;蠻夷不靜,大王謂功業已隆,不以為念,三失也;兵革之後,百姓窮困,不聞振救,四失也;大王與義兵盟約,事定之後,賞不俞時,而今猶有功未論者,五失也。”冏謝曰:“非子,孤不聞過。”
孫惠上書曰:“天下有五難、四不可,而明公皆居之。冒犯鋒刃,一難也;聚致英豪,二難也;與將士均勞苦,三難也;以弱勝強,四難也;興復皇業,五難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權不可久執,大威不可久居。大王行其難而不以為難,處其不可而謂之可,惠竊所不安也。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崇親推近,委重長沙、成都二王,長揖掃籓,則太伯,子臧不專美於前矣。今乃忘高亢之可危,貪權勢以受疑,雖遨遊高台之上,逍遙重墉之內,愚竊謂危亡之憂,過於在潁、翟之時也。”冏不能用。惠辭疾去。冏謂曹攄曰:“或勸吾委權還國,何如?”攄曰:“物禁太盛,大王誠能居高慮危,褰裳去之,斯善之善者也。冏不聽。
張翰、顧榮皆慮及禍,翰因秋風起,思菰榮、蓴羹、鱸魚鱠,嘆曰:“人生貴適志耳,富貴何為!”即引去。榮故酣飲,不省府事,長史葛旟以其廢職,白冏徙榮為中書侍郎。潁川處士庾袞聞冏期年不朝,嘆曰:“晉室卑矣,禍亂將興!”帥妻子逃於林慮山中。
王豹致箋於冏曰:“伏思元康已來,宰相在位,未有一人獲終者,乃事勢使然,非皆為不善也。今公克平禍亂,安國定家,乃復尋覆車之軌,欲冀長存,不亦難乎!今河間樹根於關右,成都盤桓於舊魏,新野大封於江、漢,三王各以方剛強盛之年,並典戎馬,處要害之地,而明公以難賞之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大權,進則亢龍有悔,退則據於蒺藜,冀此求安,未見其福也。”因請悉遣王侯之國,依周、召之法,以成都王為北州伯,治鄴;冏自為南州伯,治宛;分河為界,各統王侯,以夾輔天子。冏優令答之。長沙王冏見豹箋,謂冏曰:“小子離間骨肉,何不銅馳下打殺!”冏乃奏豹讒內間外,坐生猜嫌,不忠不義,鞭殺之。豹將死,曰:“縣吾頭大司馬門,見兵之攻齊也!”
冏以河間王顒本附趙王倫,心常恨之。梁州刺史安定皇甫商,與顒長史李含不平。含被征為翊軍校尉,時商參冏軍事,夏侯奭兄亦在冏府。含心不自安,又與冏右司馬趙驤有隙,遂單馬奔顒,詐稱受密詔,使顒誅冏,因說顒曰:“成都王至親,有大功,推讓還籓,甚得眾心。齊王越親而專政,朝廷側目。今檄長沙王使討齊,齊王必誅長沙,吾因以為齊罪而討之,必可禽也。去齊立成都,除逼建親,以安社稷,大勛也。”顒從之。是時,武帝族弟范陽王虓都督豫州諸軍事。顒上表陳冏罪狀,且言:“勒兵十萬,欲與成都王穎、新野王歆、范陽王虓共合洛陽,請長沙王乂廢冏還第,以穎代冏輔政。”顒遂舉兵,以李含為都督,帥張方等趨洛陽,復遣使邀穎,穎將應之,盧志諫,不聽。
十二月,丁卯,顒表至。冏大懼,會百官議之,曰:“孤首唱義兵,臣子之節,信著神明。今二王信讒作難,將若之何?”尚書令王戎曰:“公勳業誠大,然賞不及勞,故人懷貳心。今二王兵盛,不可當也。若以王就第,委權崇讓,庶可求安。”冏從事中郎葛旟怒曰:“三台納言,不恤王事。賞報稽緩,責不在府。讒言逆亂,當其誅討,奈何虛承偽書,遽令公就第乎!漢、魏以來,王侯就第,寧有得保妻子者邪?議者可斬!”百官震悚失色,戎偽藥發墮廁,得免。
李含屯陰盤,張方帥兵二萬軍新安,檄長沙王乂使討冏。冏遣董艾襲冏,乂將左右百餘人馳入宮,閉諸門,奉天子攻大司馬府,董艾陳兵宮西,縱火燒千秋神武門。冏使人執騶虞幡唱云:“長沙王矯詔。”乂又稱“大司馬謀反”。是夕,城內大戰,飛矢雨集,火光屬天。帝幸上東門,矢集御前,群臣死者相枕。連戰三日,冏眾大敗,大司馬長史趙淵殺何勖,因執冏以降。冏至殿前,帝惻然,欲活之。叱左右趣牽出,斬於閶闔門外,徇首六軍,同黨皆夷三族,死者二千餘人。囚冏子超、冰、英於金墉城,廢冏弟北海王寔。赦天下,改元。李含等聞冏死,引兵還長安。
長沙王乂雖在朝廷,事無巨細,皆就鄴諮大將軍穎。穎以孫惠為參軍,陸云為右司馬。
是歲,陳留王薨,謚日魏元皇帝。
鮮卑寧文單于莫圭部眾強盛,遣其弟屈雲攻慕容廆,廆擊其別帥素怒延,破之。素怒延恥之,復發兵十萬,圍廆於棘城。廆眾皆懼,廆曰:“素怒延兵雖多而無法制,已在吾算中矣,諸君但為力戰,無所憂也!”遂出擊,大破之,追奔百里,俘斬萬計。遼東孟暉,先沒於寧文部,帥其眾數千家降於廆,廆以為建威將軍。廆以其臣慕輿句勤恪廉靖,使掌府庫;句心計默識,不案簿書,始終無漏。以慕輿河明敏精審,使典獄訟,覆訊清允。

段譯

孝惠皇帝中之上永寧元年(辛酉、301)
晉紀六晉惠帝永寧元年(辛酉、公元301年)
[1]春,正月,以散騎常侍安定張軌為涼州刺史。軌以時方多難,陰有保據河西之志,故求為涼州。時州境盜賊縱橫,鮮卑為寇;軌至,以宋配、汜瑗為謀主,悉討破之,威著西土。
[1]春季,正月,任命散騎常侍安定人張軌為涼州刺史。張軌因為時勢多災多難,心裡有保守占據河西地區的想法,所以要求任職涼州。當時涼州境內盜賊橫行,又有鮮卑人劫掠。張軌到涼州後,以宋配、汜瑗為主要謀士,把這些盜賊全部討平,在河西地區威名昭著。
[2]相國倫與孫秀使牙門趙奉詐傳宣帝神語云:“倫宜早入西宮。”散騎常侍義陽王威,望之孫也,素諂事倫,倫以威兼侍中,使威逼奪帝璽緩,作禪詔,又使尚書令滿奮持節、奉璽緩禪位於倫。左衛將軍王輿、前軍將軍司馬雅等帥甲士入殿,曉諭三部司馬,示以威賞,無敢違者。張林等屯守諸門。乙丑,倫備法駕入宮,即帝位。赦天下,改元建始。帝自華林西門出居金墉城,倫使張衡將兵守之。
[2]相國司馬倫和孫秀讓牙門趙奉假稱宣帝有神語,散布說:“司馬倫應當儘快入西宮即帝位。”散騎常侍義陽王司馬威,是司馬望的孫子,一直對司馬倫諂諛奉承,司馬倫就讓司馬威兼任侍中,派他逼迫惠帝交出皇帝璽印與緩帶,作禪讓帝位的詔書,又派尚書令滿奮持符節取來璽印與緩帶,奉交給司馬倫,表示惠帝已禪位給司馬倫。左衛將軍王輿、前軍將軍司馬雅帶領全副武裝的兵士進入宮殿,通告三部司馬,向他們宣示威勢與封賞,沒有誰膽敢違抗。張林等人在各宮門前駐紮防守。乙丑(初九),司馬倫乘皇帝的專車進入皇宮,即帝位。大郝天下,改年號為建始,惠帝從華林園西門出宮到金墉城居住,司馬倫派張衡帶兵看守惠帝。
丙寅,尊帝為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宮,廢皇太孫為濮陽王。立世子為皇太子。封子馥為京兆王,虔為廣平王。詡為霸城王。皆侍中將兵。以梁王肜為宰衡,何劭為主宰,孫秀為侍中、中書監、票騎將軍、儀同三司,義陽王威為中書令,張林為衛將軍,其餘黨與,皆為卿、將,超階越次,不可勝紀;下至奴卒,亦加爵位。每朝會,貂蟬盈座,時人為之諺曰:“貂不足,狗尾續。”是歲,天下所舉賢良、秀才、孝廉皆不試;郡國計吏及太學生年十六歲以上皆署吏;守令赦日在職者皆封侯;郡綱紀並為孝廉,縣綱紀並為廉吏。府庫之儲,不足以供賜與。應侯者多,鑄印不給,或以白板封之。
丙寅(初十),將惠帝尊為太上皇,把金墉城改名為永昌宮,把皇太孫廢黜為濮陽王。立司馬倫長子司馬為皇太子,兒子司馬馥封為京兆王,司馬虔封為廣平王,司馬翊為霸城王,都為侍中並帶兵。任命梁王司馬肜為宰衡,何劭為太宰,孫秀任侍中,中書監、票騎將軍、儀同三司。義陽王司馬威為中書令,張林為衛將軍,其餘黨羽都任用為列卿以及各種名目的將軍,任意越級提拔的人,多的不可勝數。下到奴僕士卒,也都封官加爵,每當朝會時,戴插貂尾、蟬羽等高官飾物的人充斥席位。不時人對這種濫封官爵的情況編謠諺說:“貂不足,狗尾續。”這一年,全國所薦舉的賢良、秀才,孝廉等各名目的侯選官員都沒有經過考試,各郡和封國掌管簿計的官員與十六歲以上的太學生都成為朝廷正式署官,全國大赦這一天在職的郡守縣令都封了侯,郡屬小官吏全都薦舉為孝廉,縣屬小官吏全都薦舉為廉吏。國家府、庫的儲備,都不夠用來分發賞賜。封侯的人眾多,來不及鑄印,有時就用無字光板代替。
初,平南將軍孫之子弼、弟子髦、輔、琰皆附會孫秀,與之合族,旬月間致位通顯。及倫稱帝,四子皆為將軍,封郡侯,以為車騎將軍、開府。以弼等受倫官爵過差,必為家禍,遣幼子回責之,弼等不從,不能制,慟哭而已。
當初,平南將軍孫的兒子孫弼、弟弟的兒子孫髦、孫輔、孫琰等人都依附奉承孫秀,與孫秀合為一族,一個月的工夫就都升任顯要的高位。等到司馬倫稱帝,這四人都升任將軍,封為郡侯。任用孫為車騎將軍,並開設府署。孫認為兒子孫弼等人接受司馬倫的官職爵位超過等級,一定會帶來家禍、派小兒子孫回去責備他們,孫弼等人不聽從,孫沒有辦法,只能痛哭而已。
[3]癸酉,殺濮陽哀王臧。
[3]癸酉(十七日),殺濮陽哀王司馬臧。
孫秀專執朝政,倫所出詔令,秀輒改更與奪,自書青紙為詔,或朝行夕改,百官轉易如流。張林素與秀不相能。且怨不得開府,潛與太子箋,言:“秀專權不合眾心,而功臣皆小人,撓亂朝廷,可悉誅之。”以書白倫,倫以示秀。秀勸倫收林。殺之。夷其三族。秀以齊王、成都王穎、河間王,各擁強兵,據方面,惡之。乃盡用其親黨為三王參佐,加鎮東大將軍、穎征北大將軍,皆開府儀同三司,以寵安之。
孫秀專擅把持朝政,司馬倫所下的詔令,孫秀隨意改動增刪,甚至自己寫在青紙上作詔書。有時朝令夕改,百官像流水一樣換來換去,張林一直與孫秀不和,加之怨恨沒有得到開建府署的資格。暗地裡給太子司馬一封密信,說:“孫秀專權不能服眾,而功臣都是小人,擾亂了朝廷,應當把他們全部誅殺。”司馬將這封信告訴了司馬倫,司馬倫又把信交給孫秀看。孫秀就勸說司
馬倫拘捕了張林,把他殺了,並夷滅三族。孫秀因為齊王司馬、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各自擁有強大的軍隊,獨據一方,而認為他們很危險,便把這三個親王的僚屬全部任用自己的親信黨羽充當,又加封司馬為鎮東大將軍,司馬穎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來優寵安撫他們。
[4]李庠驍勇得眾心,趙浸忌之而未言。長史蜀郡杜淑、張粲說曰:“將軍起兵始爾,而遽遣李庠握強兵於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倒戈授人也,宜早圖之。”會庠勸稱尊號,淑、粲因白以大逆不道,引斬之,並其子侄十餘人。時李特、李流皆將兵在外,遣人慰撫之曰:“庠非所宜言,罪應死。兄弟罪不相及。”復以特、流為督將。特、流怨,引兵歸綿竹。
[4]李庠驍勇又很得人心,趙逐漸忌恨他,但又沒有說。長史蜀郡人杜淑、張粲勸說趙道:“將軍剛剛起兵、就倉促派李庠在外掌握重兵。他不是我們的族類,一定不會和我們一條心,這是倒轉長矛交給別人讓他向我們攻擊,應當儘快設法對付他。”正碰上李庠勸說趙稱帝,杜淑、張粲告訴趙這是李庠大逆不道,便把李庠與他的兒子侄子十餘人一齊殺了。當時李特、李流都在外帶兵,趙派人去安撫告慰他們說:“李庠說了不應該說的話,應判死罪。與你們兄弟不相干。”又任命李特、李流為督將。李特、李流怨恨趙,便帶領兵馬回歸綿竹。
牙門將涪陵許求為巴東監軍,杜淑、張粲固執不許,怒,手殺淑、粲於閣下,淑、粲左右復殺。三人,皆之腹心也,由是遂衰。
趙的牙門將涪陵人許請求擔任巴東監軍,杜淑、張粲堅持不答應,許大怒,親手在趙門前殺了杜淑、張粲,杜淑、張粲的左右隨從又殺了許。這三人都是趙的心腹親信,趙因此而衰敗。
遣長史犍為費遠、蜀郡太守李、督護常俊督萬餘人斷北道,屯綿竹之石亭。李特密收兵得七千餘人,夜襲遠等軍,燒之,死者十八九,遂進攻成都。費遠、李及軍祭酒張微,夜軌關走,文武盡散。獨與妻乘小船走,至廣都,為從者所殺。特入成都,縱兵大掠,遣使詣洛陽,陳罪狀。
趙派長史犍為人費遠,蜀郡太守李,督護常俊率領一萬餘人截斷北來的道路,駐紮在綿竹的石亭。李特秘密聚集了七千多兵卒,夜襲費遠等人所率的軍隊,用火燒他們,被燒死的十有八九,於是進攻成都。費遠、李以及軍祭酒張微,趁夜奪路而逃,文武官員全部跑散。趙一個人與妻子乘小船逃走,到廣都時,被隨從殺死。李特進入成都,縱兵大肆搶掠,派遣使者到洛陽,陳述趙的罪狀。
初,梁州刺史羅尚,聞趙反,表:“非雄才,蜀人不附,敗亡可計日而待。”詔拜尚平西將軍、益州刺史,督牙門將王敦、蜀郡太守徐儉、廣漢太守辛冉等七千餘人入蜀。特等聞尚來,甚懼,使其弟驤於道奉迎,並獻珍玩。尚悅,以驤為騎督。特、流復以牛酒勞尚於綿竹,王敦、辛冉說尚曰:“特等專為盜賊,宜因會斬之;不然,必為後患。”尚不從。冉與特有舊,謂特曰:“故人相逢,不吉當凶矣。”特深自猜懼。
當初,梁州刺史羅尚,聽說趙謀反,曾上表說:“趙不是雄才大略的人,蜀地人們不會歸附他,他的失敗滅亡指日可待。”朝廷任命羅尚為平西將軍,益州刺史,督牙門將王敦、蜀郡太守徐儉、廣漢太守辛冉等率七千餘人進入蜀地。李特等人聽說羅尚到來,非常懼怕,派弟弟李驤在路上迎接,並獻上珍寶古玩。羅尚非常高興、任用李驤為騎督。李特、李流又在綿竹用牛、酒犒勞羅尚。王敦、辛冉勸羅尚說:“李特等人專會作盜賊,應當趁機殺了,否則一定是後患。”羅尚沒有聽從。辛冉與李特以前雖有過交往,辛冉對李特說:“故人相逢,不是吉祥便是兇險。”李特深深猜疑害怕。
三月,尚至成都。汶山羌反,尚遣王敦討之,為羌所殺。
三月,羅尚到成都。汶山羌人造反,羅尚派王敦征討他們,被羌人殺死。
[5]齊王謀討趙王倫,未發,會離孤王盛、潁川處穆聚眾於濁澤,百姓從之,日以萬數。倫以其將管襲為齊王軍司,討盛、穆,斬之。因收襲,殺之,與豫州刺史何勖、龍驤將軍董艾等起兵,遣使告成都王穎、河間王、常山王及南中郎將新野公歆,移檄征、鎮、州、郡、縣、國,稱:“逆臣孫秀,迷誤趙王,當共誅討。有不從命者,誅及三族。”
[5]齊王司馬商議征討趙王司馬倫,還沒有動兵,碰上離孤縣人王盛、潁川人王處穆在濁澤聚眾,百姓回響跟隨他們,一天就有萬人。司馬倫派他的屬將管襲任齊王的軍司,征討王盛、處穆,殺死他們。司馬則趁機拘捕並殺死了管襲,與豫州刺史何勖、龍驤將軍董艾等人起兵,派遣使者通告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常山王司馬以及南中郎將新野公司馬歆,向征、鎮、州、郡、縣、國等各地行政部門傳布檄文,說:“叛逆之臣孫秀,迷惑妨害趙王,應該共同討伐。有不聽從命令的,誅滅三族。”
使者至鄴,成都王穎召鄴令盧志謀之。志曰:“趙王篡逆,人神共憤,殿下收英俊以從人望,杖人順以討之,百姓必不召自至,攘臂爭進,蔑不克矣。”穎從之,以志為議參軍,仍補左長史。志,毓之孫也。穎以兗州刺史王彥、冀州刺史李毅、督護趙驤、石超等為前鋒,遠近回響;至朝歌,眾二十餘萬。超,苞之孫也。
使者到鄴縣,成都王司馬穎召集鄴縣令盧志商議計畫,盧志說:“趙王篡權叛逆,神怒人怨,殿下召集英雄俊傑以順從民意、扶持正義征討他,百姓一定會不召而自至,舉起胳臂爭相前來,沒有下成功的道理。“司馬穎採納了盧志的話,以盧志為咨議參軍,仍補任左長史。盧志是盧毓的孫子。司馬穎以兗州刺史王彥、冀州刺史李毅,督護趙驤、石超等人為前鋒。遠方近處紛紛回響。到達朝歌,人數已達二十多萬人。石超是石苞的孫子。
常山王在其國,與太原內史劉暾各帥眾為穎後繼。
常山王司馬在他的封國,與太原內史劉暾各率人馬作為司馬穎的後續軍隊。
新野公歆得檄,未知所從。嬖人王綏曰:“趙親而強,齊疏而弱,公宜從趙。”參軍孫詢大言於眾曰:“趙王凶逆,天下當共誅之,何親疏強弱之有!”歆乃從。
新野公司馬歆接到司馬的檄文,不知聽從誰合適。他的寵信王綏說:“趙王親近而又強大,齊王疏遠而又微弱,您應該跟隨趙王。”參軍孫詢高聲對眾人說:“趙王凶暴叛逆,天下應當共同討伐他,還講什麼親疏強弱?”於是,司馬歆就跟隨了司馬。
前安西參軍夏侯在始平,合眾數千人以應,遣使邀河間王。用長史李含謀,遣振武將軍河間張方討擒及其黨,腰斬之。檄至,執使送於倫,遣張方將兵助倫。方至華陰,聞二王兵盛,復召方還,更附二王。
前安西參軍夏侯在始平,聚集幾千人回響司馬,派使者邀請河間王司馬。司馬採用長史李含的計謀,派遣振武將軍河間人張方征伐擒獲並腰斬夏侯及其黨羽。司馬的檄文傳到,司馬抓住司馬的使者送給司馬倫,派遣張方率兵幫助司馬倫。張方到達華陰,司馬又聽說司馬、司馬穎二王兵勢強大,又召張方回來,改為附隨司馬、司馬穎二王。
檄至揚州,州人皆欲應。剌史郗隆,慮之玄孫也,以兄子鑒及諸子悉在洛陽,疑未決,悉召僚吏謀之。主簿淮南趙誘、前秀才虞潭皆曰:“趙王篡逆,海內所疾;今義兵四起,其敗必矣。為明使君計,莫若自將精兵,徑赴許昌,上策也;遣將將兵會之,中策也;量遣小軍,隨形助勝,下策也。”隆退,密與別駕顧彥謀之,彥曰:“誘等下策,乃上計也。”治中留寶、主簿張褒、西曹留承聞之,請見,曰:“不審明使君今當何施?”隆曰:“我俱受二帝恩,無所偏助,欲守州而已。”承曰:“天下,世祖之天下也;太上承代已久,今上取之,不平,齊王順時舉事,成敗可見。使君不早發兵應之,狐疑遷延,變難將生,此州豈可保也!”隆不應。潭,翻之孫也。隆停檄六日不下,將士憤怨。參軍王邃鎮石頭,將士爭往歸之,隆遣從事於牛渚禁之,不能止。將士遂奉邃攻隆,隆父子及顧彥皆死,傳首於。
司馬的檄文到揚州,揚州人都打算回響他。刺史郗隆是郗慮的五世孫,因為哥哥的兒子郗鑒和幾個兒子都在洛陽,而遲疑不定,就召集全體僚屬謀劃此事。主簿淮南人趙誘、前秀才虞潭都說:“趙王篡權叛逆,海內都憎恨他,現在四處都興起舉義兵馬,趙王必敗無疑。為您考慮,不如親率精兵,直赴許昌,這是上策。派遣將領率兵回響,是中策。酌量派遣小支兵馬,看形勢而動,是下策。”郗隆退下,又與別駕顧彥密謀此事,顧彥說:“趙誘等人所說的下策,是上策。”治中留寶、主簿張褒、西曹留承聽說後,請求進見,說:“不明白您現在打算怎么辦?”郗隆說:“我受宣帝、武帝之恩,沒有傾向偏助哪一方,只打算守住我所管轄的揚州而已。”留承說:“天下是文帝打下的天下,太上皇繼承帝位已很長時間,趙王取代他,不公平,齊王順應時勢舉事,成敗能夠想見。您不早些發兵回響他,而狐疑拖延,變故災難就要發生,揚州怎么能保住呢?”郗隆沒有回答。虞潭是虞翻的孫子。郗隆壓住檄文六天沒有下達,將士官兵激憤怨恨,參軍王邃鎮守石頭城,將士們爭相前去歸附,郗隆派遣從事到牛渚制止他們,沒有效果。將士們就都跟隨王邃攻打郗隆,郗隆父子和顧彥都被殺死,首級傳獻給司馬。
安南將軍、監沔北諸軍孟觀,以為紫宮帝座無他變,倫必不敗,乃為之固守。
安南將軍、監沔北諸軍事孟觀,夜觀星象認為紫宮帝座沒有其他變化,那么司馬倫一定不會失敗,於是就為司馬倫頑強防守。
倫、秀聞三王兵起,大懼,詐為表曰:“不知何賊猝見攻圍,臣懦弱不能自固,乞中軍見救,庶得歸死。”以其表宣示內外;遣上軍將軍孫輔、折衝將軍李嚴帥兵七千自延壽關出,征虜將軍張泓,左軍將軍蔡璜、前軍將軍閭和帥兵九千自阪關出,鎮軍將軍司馬雅、揚威將軍莫原帥兵八千自成皋關出,以拒。遣孫秀子會督將軍士猗、許超帥宿衛兵三萬以拒穎。召東平王為衛將軍,都督諸軍;又遣京兆王馥、廣平王虔帥兵八千為三軍繼援。倫、秀日夜禱祈、厭勝以求福;使巫覡選戰日;又使人於嵩山著羽衣,詐稱仙人王喬,作書述倫祚長久,欲以惑眾。
司馬倫、孫秀聽說司馬等三親王興兵,非常恐懼,偽造司馬給朝廷的奏表,說:“不知是什麼強盜突然包圍了我,我懦弱無能無法自保,乞求朝廷派禁軍救援,使我能夠回到朝廷領罪。”司馬倫等把這份偽造的奏表在朝廷內外傳揚展示,又派遣上軍將軍孫輔、折衝將軍李嚴帶領七千兵卒出延壽關,派征虜將軍張泓、左軍將軍蔡璜、前軍將軍閭和帶領九千兵卒出阪關,派鎮軍將軍司馬雅、揚威將軍莫原帶領八千兵卒出皋關,用以抵禦司馬。派遣孫秀的兒子孫會督率將軍士猗、許超帶領三萬宿衛兵來抵禦司馬穎。宣召東平王司馬為衛將軍,監督各支兵馬,又派遣京兆王司馬馥、廣平王司馬虔帶領八千兵卒作為三支兵馬的預備後援。司馬倫、孫秀日夜祈禱,用詛咒制勝的法術祈求鬼神降福保佑。讓男巫選擇確定作戰的日期,又派人穿上羽衣到嵩山,喬裝打扮自稱仙人王喬,寫信說司馬倫的帝位定會長久,想以此迷惑眾人。
[6]閏月,丙戌朔,日有食之。自正月至於是月,五星互經天,縱橫無常。
[6]閏月,丙戌朔(初一),出現日食。從正月到這個月,五個星在白晝出現,位置錯亂失去規律。
[7]張泓等進據陽翟,與齊王戰,屢破之。軍潁陰,夏,四月,泓乘勝逼之,遣兵逆戰。諸軍不動,而孫輔、徐建軍夜亂,徑歸洛自首曰:“齊王兵盛,不可當,泓等已沒矣!”趙王倫大恐,秘之,而召其子虔及許超還。會泓破露布至,倫乃復遣之。泓等悉帥諸軍濟潁攻營,出兵擊其別將孫髦、司馬譚等,破之,泓等乃退。孫秀詐稱已破營,擒得,令百官皆賀。
[7]張泓等人攻占陽翟,與齊王司馬交戰,多次打敗司馬。司馬駐紮在穎陰。夏季,四月,張泓乘勝進逼司馬,司馬派兵迎戰。司馬倫的各支軍馬都沒有變化,而孫輔、徐建所率軍隊夜間出現變亂,就直接逃回洛陽請罪說:“齊王兵勢強大,勢不可當,張泓等人已全軍覆沒了!”趙王司馬倫大為恐慌,對孫輔等所說的秘而不宣,急忙召他兒子司馬虔及許超回來。這時張泓打敗司馬的戰報到了,趙王倫才又派司馬虔與許超帶兵回去。張泓等人率各支兵馬渡穎水攻打司馬的兵營,司馬出兵打敗了配合張泓主力行動的孫髦、司馬譚等人的軍隊,張泓等人也就退卻了。孫秀等人卻造謠宣稱已經擊破司馬的兵營,活捉了司馬,還讓文武百官都來祝賀。
成都王穎前鋒至黃橋,為孫會、士猗、許超所敗,殺傷萬餘人,士眾震駭。穎欲退保朝歌,盧志、王彥曰:“今我軍失利,敵新得志,有輕我之心。我若退縮,士氣沮,不可復用。且戰何能無勝負!不若更選精兵,星行倍道,出敵不意,此用兵之奇也。”穎從之。倫賞黃橋之功,士猗、許超與孫會皆持節。由是各不相從,軍政不一,且恃勝輕穎而不設備,穎帥諸軍擊之,大戰於水,會等大敗,棄軍南走。穎乘勝長驅濟河。
成都王司馬穎所部前鋒到達黃橋,被孫會、士猗、許超的軍隊打敗,死傷一萬多人,士卒們都感到震驚恐懼。司馬穎打算撤退到朝歌防守,盧志、王彥說:“現在我軍失利,敵人剛剛得志,心裡輕視我們。我們如果退縮,士氣勢必沮喪受挫,而不能再用。再說打仗怎么能沒有勝負?還不如另選精兵,星夜趕路,出敵不意,這就是用兵要出人意外。”司馬穎採納了這個建議。司馬倫獎賞黃橋之戰的有功之人,士猗、許超與孫會都具有了掌握符節發號施令的權力。因此他們互相都不聽從對方,軍隊政令不統一,又倚仗著初戰告捷而輕視司馬穎,沒有設防備戰。司馬穎帶領所屬各支兵馬襲擊他們,與他們在水展開激烈戰鬥。孫會等人慘敗,臨陣丟下軍隊向南倉皇逃竄。司馬穎乘勝長驅直入渡過黃河。
自等起兵,百官將士皆欲誅倫、秀,秀懼,不敢出中書省;及聞河北軍敗,憂懣不知所為。孫會、許超、士猗等至,與秀謀,或欲收余卒出戰;或欲焚宮室,誅不附己者,挾倫南就孫、孟觀;或欲乘船東走入海;計未決。辛酉,左衛將軍王輿與尚書廣陵公帥營兵七百餘人自南掖門入宮,三部司馬為應於內,攻孫秀、許超、士猗於中書省,皆斬之,遂殺孫奇、孫弼及前將軍謝等。,之子也。王輿屯雲龍門,召八坐皆入殿中,使倫為詔曰:“吾為孫秀所誤,以怒三王;今已誅秀。其迎太上皇復位,吾歸老於農畝。”傳詔以騶虞幡敕將士解兵。黃門將倫自華林東門出,及太子皆還汶陽里第,遣甲士數千迎帝於金墉城。百姓鹹稱萬歲。帝自端門入,升殿,群臣頓首謝罪。詔送倫、等赴金墉城。廣平王虔自河北還,至九曲,聞變,棄軍,將數十人歸里第。
自從司馬等人起兵,朝廷文武百官以及禁軍將士都想誅殺司馬倫和孫秀,孫秀非常膽怯,不敢離開中書省。等到聽說河北的軍隊戰敗,憂鬱煩懣不知所措。孫會,許超、士猗等人逃回來後,與孫秀商議,有的提出聚集剩餘的兵力去交戰。有的提出焚毀皇宮殿堂,誅殺不聽從自己的人,挾制司馬倫南逃,投奔孫、孟觀。有的還提出乘船東行入海。但沒有高議出結果。辛酉(初七),左衛將軍王輿和尚書廣陵公司馬,帶領七百多兵士從南掖門進入皇宮,三部司馬在裡面為內應,在中書省向孫秀、許超、士猗發起攻擊,把他們全殺了。於是又殺了孫奇、孫弼及前將軍謝等人。司馬是司馬的兒子。王輿在雲龍門駐守,召集朝廷八個部門的高級官吏都進入宮殿,讓司馬倫下詔書說:“我被孫秀等人所害,因此激怒三親王。現在已誅殺孫秀。要迎接太上皇恢復皇位,我則歸田養老。”傳詔官用騶虞幡命令將士解除武裝。宦官把司馬倫從華林園東門帶出,和太子司馬一起都送回到汶陽里府第,派遣幾個武裝兵士到金墉城迎接惠帝。百姓都呼喊萬歲。惠帝從端門進宮,登上宮殿,大臣們都跪拜叩頭請罪。詔令把司馬倫、司馬等人送到金墉城。廣平王司馬虔從河北回來,到達九曲,聽說朝廷的變故,就離棄軍隊,帶幾十人回歸自己的府第。
癸亥,赦天下,改元,大五日。分遣使者慰勞三王。梁王肜等表:“趙王倫父子凶逆,宜伏誅。”丁卯,遣尚書袁敞持節賜倫死,收其子、馥、虔、詡,皆誅之。凡百官為倫所用者皆斥免,台、省、府、衛、僅有存者。是日,成都王穎至。已巳,河間王至。穎使趙驤、石超助齊王討張泓等於陽翟,泓等皆降。自兵興六十餘日,戰鬥死者近十萬人。斬張衡、閭和、孫髦於東市,蔡璜自殺。五月,誅義陽王威。襄陽太守宗岱承檄斬孫,永饒冶令空桐機斬孟觀,皆傳首洛陽,夷三族。
癸亥(初九),宣布赦色天下,改年號為永寧。詔賜臣民聚飲五天。分別派遣使者去慰勞司馬等三個親王。梁王司馬肜表奏:“趙王司馬倫父子凶暴叛逆,應當處死。”丁卯(十三日),派遣尚書袁敞持符節賜司馬倫死,拘捕他的兒子司馬、司馬馥、司馬虔、司馬翊,全部處死。文武百官中凡為司馬倫任用過的全部貶斥罷免,台、省、府、衛各部門留任的官員所剩無幾。當天,成都王司馬穎到達。己巳(十五日),河間王司馬到達。司馬穎派趙驤、石超到陽翟去幫助齊王司馬討伐張泓等人,張泓等人全部投降。自從戰事爆發,六十多天。有近十萬人在戰爭中喪命。接著在東市殺張衡、閭和、孫髦,蔡璜自殺。五月,誅殺義陽王司馬威。襄陽太守宗岱遵照司馬的檄文殺孫,永饒冶令空桐機殺死孟觀,都將首級送到洛陽,並夷殺孫,孟觀三族。
[8]立襄陽王尚為皇太孫。
[8]立襄陽王司馬尚為皇太孫。
[9]六月,乙卯,齊王帥眾入洛陽,頓軍通章署,甲士數十萬,威震京都。
[9]六月,乙卯(初二),齊王司馬帶領部眾進入洛陽。軍隊在通章署停留,全副武裝的兵士幾十萬人,威震京都洛陽。
[10]戊辰,赦天下。
[10]戊辰(十五日),大赦天下。
[11]復封賓徒王晏為吳王。
[11]重新封賓徒王司馬晏為吳王。
[12]甲戌,詔以齊王為大司馬,加九錫,備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輔魏故事;成都王穎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加九錫,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河間王為侍中、太尉,加三賜之禮;常山王為撫軍大將軍,領左軍;進廣陵公爵為王,領尚書,加侍中,進新野公歆爵為王,都督荊州諸軍事,加鎮南大將軍。齊、成都、河間三府,各置掾屬四十人,武號森列,文官備員而已,識者知兵之未戢也。己卯,以梁王肜為太宰,領司徒。
[12]甲戌(二十日),下詔任命齊王司馬為大司馬,賜加九賜,為他準備的物品典制策書,像過去宣帝、景帝、文帝、武帝輔佐曹魏時那樣。成都王司馬穎擔任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並給與天子使用的黃金鉞,賜加九錫,特許入朝時可穿鞋並攜帶佩劍,不必趨行。河間王司馬擔任侍中、太尉,加賜弓矢、鉞、圭瓚三錫。常山王司馬擔任撫軍大將軍、統領左軍。封廣陵公司馬為王,併兼任尚書、加授侍中。封新野公司馬歆為王,都督荊州諸軍事,加授鎮南大將軍。齊王、成都王、河間王三個王府,分別設定僚屬四十人,有武號的屬官森然排列,文官僅配充數而已。因此頭腦清醒的人都認識到兵禍並沒有止息。己卯(二十六日),任梁王司馬肜為太宰,兼任司徒。
光祿大夫劉蕃女為趙世子妻,故蕃及二子散騎侍郎輿、冠軍將軍琨皆為趙王倫所委任。大司馬以琨父子有才望,特宥之,以輿為中書郎,琨為尚書左丞。又以前司徒王戎為尚書令,劉暾為御史中丞,王衍為河南尹。
光祿大夫劉蕃的女兒是趙王長子司馬的妻子,所以劉蕃和兩個兒子散騎侍郎劉輿、冠軍將軍劉琨都是趙王司馬倫委任的。大司馬司馬因為劉琨父子有才能及聲望,特地寬宥了他們,任劉輿為中書郎,劉琨為尚書左丞。又讓前司徒王戎任尚書令,任劉暾為御史中丞,王衍為河南尹。
新野王歆將之鎮,與同乘謁陵,因說曰:“成都王至親,同建大勛,今宜留之與輔政;若不能爾,當奪其兵權。”常山王與成都王穎俱拜陵,又謂穎曰:“天下者,先帝之業,王宜維正之。”聞其言者莫不憂懼。盧志謂穎曰:“齊王眾號百萬,與張泓等相持不能決;大王逕前濟河,功無與貳。今齊王欲與大王共輔朝政。志聞兩雄不俱立。宜因太妃微疾,求還定省,委重齊王,以收四海之心,此計之上也。”穎從之。帝見穎於東堂,慰勞之。穎拜謝曰:“此大司馬之勛,臣無豫焉。”因表稱功德,宜委以萬機,自陳母疾,請歸藩。即辭出,不復還營,便謁太廟,出自東陽城門,遂歸鄴。遣信與別,大驚,馳出送穎,至七里澗,及之。穎住車言別,流涕滂沱,惟以太妃疾苦為憂,不及時事。由是士民之譽皆歸穎。
新野王司馬歆將要赴鎮南大將軍之任時,與司馬同車去拜謁陵墓,藉機對司馬說:“成都王與惠帝關係最為親近,又同您一起建立大功勳,現在應當把他留下來與您一起輔佐朝政。如果不能這樣,應該剝奪他的兵權。”常山王司馬和成都王司馬穎也一起去拜謁陵墓,司馬對司馬穎說:“今天的天下,是先帝的功業,你應當考慮主持朝政。”聽到這話的人無不感到憂慮恐懼。盧志對司馬穎說:“齊王軍隊雖然號稱百萬,但和張泓等人作戰時卻相持而不能決勝,您則一直前進渡過黃河,功勞無人能夠與您相提並論。現在齊王卻要同您共同輔佐朝政。我聽說兩雄不能並存,應當趁太妃有小病,請求回封國侍奉太妃,把大權讓給齊王,這樣來使天下人心都歸附您,這是上策。”司馬穎採納了這個意見。惠帝在東堂會見司馬穎,慰問犒勞他。司馬穎拜謝說;“這是大司馬司馬的功勞,我並沒有參與什麼。”於是就上奏表稱讚司馬的功勞與美德,應當委以處理天下大事的重任,又陳說母親有病,請求回歸封地。隨即告辭出宮,不再回住地,立刻拜謁太廟,從東陽城門出去,就回封地鄴城了。派信使去同司馬辭別,司馬非常驚訝,急馳出城送司馬穎,到七里澗,追上了他。司馬穎停下車話別,淚如雨下,只是憂慮太妃的病,而沒有說到時政。因此士人與百姓的讚譽都歸向司馬穎。
辟新興劉殷為軍諮祭酒,洛陽令曹攄為記室督,尚書郎江統、陽平太守河內苟參軍事,吳國張翰為東曹掾,孫惠為戶曹掾,前廷尉正顧榮及順陽王豹為主簿。惠,賁之曾孫;榮,雍之孫也。殷幼孤貧,養曾祖母以孝聞,人以谷帛遺之,殷受而不謝,直云:“待後貴當相酬耳。”及長,博通經史,性倜儻大志,儉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頹然而不可侵也。以何勖為中領軍,董艾典樞機,又封其將佐有功者葛、路秀、衛毅、劉真、韓泰皆為縣公,委以心膂,號曰:“五公”。
司馬徵召新興人劉殷擔任軍咨祭酒,洛陽令曹攄任記室督,尚書郎江統、陽平太守河內入苟任參軍,吳國人張翰任東曹椽,孫惠為戶曹掾,前廷尉正顧榮和順陽人王豹任主簿。孫惠是孫賁的曾孫,顧榮是顧雍的孫子。劉殷年幼時失去父母,家境貧寒,贍養曾祖母而以孝著稱,有人送給他糧食布帛,劉殷接受而不道謝,直說:“等我富貴了一定酬謝。”長大後,學識淵博,精通經史典籍,性情卓越胸懷大志,節儉而不粗陋,清高而不孤僻,使人看到他不由得感到恭順而不能侵犯。司馬任用何勖為中領軍。讓董艾掌握樞密機要,又把有功的軍事長官葛、路秀、衛毅、劉真、韓秦都封為縣公,作為心腹臂膊依靠,號稱“五公”。
成都王穎至鄴,詔遣使者就申前命;穎受大將軍,讓九錫殊禮。表論興義功臣,皆封公侯。又表稱:“大司馬前在陽翟,與賊相持既久,百姓困敝,乞運河北邸閣米十五萬斛,以賑陽翟饑民。”造棺八千餘枚,以成都國秩為衣服,斂祭黃橋戰士,旌顯其家,加常戰亡二等。又命溫縣瘞趙王倫戰士萬四千餘人。皆盧志之謀也。穎貌美而神昏,不知書,然氣性敦厚,委事於志,故得成其美焉。詔復遣使諭穎入輔,並使受九錫。穎嬖人孟玖不欲還洛,又,程太妃愛戀鄴都,故穎終辭不拜。
成都王司馬穎到達鄴城,朝廷詔令使者到鄴城重申以前的任命,司馬穎接受了大將軍的職位,而辭讓九賜這種特殊的禮儀。司馬穎上奏表評價討伐趙王過程中的功臣,都被封為公、侯。又上奏表稱:“大司馬在陽崔時,曾與賊兵相持了很久,百姓因此困頓疾憊,請求準許運送所轄的黃河以北地區的邸閣米十五萬斛,去賑濟陽翟的災民。”又打造了八千多副棺木,用自己的俸祿縫製衣服,裝斂祭祀黃橋之戰的死亡兵士,表彰他們的家屬,使他們感到榮耀,撫恤也比平常戰亡提高二級,又命令溫縣地區掩埋趙王司馬倫的死亡兵士一萬四千多人。這些都是盧志的計謀。司馬穎相貌漂亮而神智糊塗,不通文書,但是性格敦厚,將事務都委託給盧志,所以能夠成就美名。朝廷又下詔派使者通告司馬穎入朝輔政,並讓他接受九錫禮儀。司馬穎的寵信孟玖不想回洛陽,又加上程太妃眷戀喜歡鄴都,所以司馬穎始終推辭而不去接受任命。
初,大司馬疑中書郎陸機為趙王倫撰禪詔,收,欲殺之;大將軍穎為之辯理,得免死,因表為平原內史,以其弟云為清河內史。機友人顧榮及廣陵戴淵,以中國多難,勸機還吳;機以受穎全濟之恩。且謂穎有時望,可與立功,遂留不去。
當初,大司馬司馬懷疑中書郎陸機為趙王司馬倫撰寫惠帝禪讓帝位的詔書而拘捕了他,打算處死。大將軍司馬穎為陸機辯護說理,陸機得以免除死罪,司馬穎又表奏陸機為平原內史,陸機的弟弟陸云為清河內史。陸機的朋友顧榮和廣陵大戴淵,因為中原多災多難,就勸陸機回到吳地。陸機因為受了司馬穎保全濟助的恩德,再說司馬穎當時深孚眾望,以為可以為他作事立功,於是就留下沒有離去。
[13]秋,七月,復封常山王又為長沙王,遷開府、驃騎將軍。
[13]秋季,七月,朝廷又封常山王司馬為長沙王,升為有開置府署資格的驃騎將軍。
[14]東萊王蕤,凶暴使酒,數陵侮大司馬,又從求開府不得而怨之,密表專權,與左衛將軍王輿謀廢。事覺,八月,詔廢蕤為庶人,誅輿三族,徒蕤於上庸,上庸內史陳鍾、承旨潛殺之。
[14]東萊王司馬蕤,凶暴酗酒,多次欺陵侮辱大司馬司馬。又向司馬請求開府沒有如願而怨恨他,秘密表奏司馬專擅權力,與左衛將軍王輿密謀廢黜司馬。事情被發現。八月,詔令把司馬蕤廢黜為平民,誅殺王輿三族,發配司馬蕤到上庸,上庸內史陳鍾秉承司馬的旨意把司馬蕤秘密處死。
[15]赦天下。
[15]大赦天下。
[16]東武公澹坐不孝徒遼東。九月,征其弟東安王繇復舊爵,拜尚書左僕射。繇舉東平王為都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
[16]東武公司馬澹因為不孝之罪被發配遼東。九月,徵召他的弟弟東安王司馬繇,恢復舊的爵位,任命為尚書左僕射。司馬繇舉薦東平王司馬為都督徐州諸軍事,鎮守下邳。
[17]初,朝廷符下秦、雍州,使召還流民入蜀者,又遣御史馮該、張昌督之。李特兄輔自略陽至蜀,言中國方亂,不足復還。特然之。累遣天水閻式詣羅尚求權停至秋,又納賂於尚及馮該;尚、該許之。朝廷論討趙功,拜特宣威將軍,弟流奮武將軍,皆封侯。璽書下益州,條列六郡流民與特同討者,將加封賞。廣漢太守辛冉欲以滅為己功,寢朝命,不以實上;眾鹹怨之。
[17]當初,朝廷下令秦州、雍州,讓召回流入蜀地的流民,又派遣御史馮該、張昌監督執行。李特的哥哥李輔從略陽到蜀,說中原剛發生過變亂,不必回去。李特同意這個主張,多次讓天水人閻式拜訪益州刺史羅尚,請求通融暫且停留到秋天,又賄賂羅尚和馮該,羅尚、馮該同意了李特的請求。朝廷討論討伐趙的功勞,任命保李特為宣威將軍,弟李流為奮武將軍,都封為侯。朝廷文書下達益州,讓開列同李特一起討伐趙的六郡流民名單,準備賜以獎賞。廣漢太守辛冉想把消滅趙貪為己功,不執行朝廷旨意,不如實上報,大家都怨恨他。
羅尚遣從事督遣流民,限七月上道。時流民布在梁、益,為人傭力,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為;且水潦方盛,年穀未登,無以為行資。特復遣閻式詣尚,求停至冬;辛冉及犍為太守李以為不可。尚舉別駕杜秀才,式為說逼移利害,亦欲寬流民一年;尚用冉、之謀,不從;乃致秀才板,出還家。冉性貪暴,欲殺流民首領,取其資貨,乃與白尚,言:“流民前因趙之亂,多所剽掠,宜因移設關以奪取之。”尚移書梓潼太守張演,於諸要施關,搜尋寶貨。
羅尚派從事去監督遣送流民,限令七月上路,當時流民分布在梁州、益州地區,為人當傭工,聽說州郡逼迫遣返,人人憂愁怨恨,不知所措,加上雨水很多,當年的糧谷還沒有收打、沒有東西用作路費。李特又派閻式拜訪羅尚,請求暫緩到冬天。辛冉和犍為太守李認為不能延緩。羅尚薦舉別駕杜為秀才,閻式為杜陳說逼迫遷移的利害關係,杜也想對流民寬限一年。而羅尚卻採用了辛冉、李的建議,沒有聽從。杜就送還秀才板,回家了。辛冉性情貪婪凶暴,打算殺掉流民的首領,掠取流民的財產,就和李告訴羅尚說:“流民以前趁趙叛亂,剽竊搶驚了很多財物,應當下發公文設定關卡收取這些財物。”羅尚下文給梓潼太守張演,在各路口要地設定關卡,搜尋財寶。
特數為流民請留,流民皆感而恃之,多相帥歸特。特乃結大營於綿竹以處流民,移辛冉求自寬。冉大怒,遣人分榜通衢,購驀特兄弟,許以重賞。特見之,悉取以歸,與弟驤改其購云:“能送六郡酋豪李、任、閻、趙、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賞百匹。”於是流民大懼,歸特者愈眾,旬月間過二萬人。流亦聚眾數千人。
李特多次請求留下流民,流民們都感激而倚仗他,許多人互相攜帶歸附李特,李特就在綿竹設棚帳來安置流民。給辛冉去文求他寬限。辛冉勃然大怒,派人在各條大路張貼告示,懸賞捉拿李特兄弟,許下很重的賞格。李特看見後,全部取下帶回,與弟弟李驤將懸賞的內容改為:“能送六郡首領李、任、閻、趙、上官各姓及氐、叟的侯王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首級的,賞百匹布。”這樣流民大為恐懼,歸附李特的人越來越多,一月之間超過兩萬人。李流也聚集了幾千人。
特又遣閻式詣羅尚求申期,式見營柵衝要,謀掩流民,嘆曰:“民心方危,今而速之,亂將作矣。”又知辛冉、李意不可回,乃辭尚還綿竹。尚謂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諸流民,今聽寬矣。”式曰:“明公惑於奸說,恐無寬理。弱而不可輕者民也,今趣之不以理,眾怒難犯,恐為禍不淺。”尚曰:“然。吾不欺子,子其行矣!”式至棉竹,言於特曰:“尚雖云爾,然未可信也。何者?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擁強兵,一旦為變,亦非尚所能制,深宜為備。”特從之。冬,十月,特分為二營,特居北營,流居東營,繕甲厲兵,戒嚴以待之。
李特又派閻式去見羅尚,請求重新確定期限,閻式看到要衝在建設柵欄,圖謀捕取流民,感嘆說:“民心正不安定,現在卻又急於遣送,變亂就要發生了。”又得知辛冉、李態度不會改變,就告辭羅尚返回綿竹。羅尚對閻式說:“你就權且告訴流民說,我的意見是聽任放寬期限了。”閻式說:“您受奸說蒙蔽,恐怕沒有寬期的道理,百姓是卑弱而不能輕視的,現在不講道理一味催促他們,眾怒難犯,恐怕為禍不淺。”羅尚說:“是的,我不欺騙你,你走吧!”閻式到綿竹,對李特說:“羅尚雖然這樣說了,但是也不可相信。為什麼呢?羅尚的威勢和刑法都沒有確立,辛冉等人都各把持著強大的兵力,一旦他們變亂,也不是羅尚所能制服的,應當作好充分準備。”李特採納了這個意見。冬季,十月,李特把部下分作兩個軍營駐紮,李特在北營,李流在東營,修整鎧甲磨礪兵器,嚴陣以待。
冉、相與謀曰:“羅侯貪而無斷,日復一日,令流民得展奸計。李特兄弟並有雄才,吾屬將為所虜矣!宜為決計,羅侯不足復問也。”乃遣廣漢都尉曾元、牙門張顯、劉並等潛帥步騎三萬襲特營;羅尚聞之,亦遣督護田佐助元。元等至,特安臥不動,待其眾半入,發伏擊之,死者甚眾。殺田佐、曾元、張顯,傳首以示尚、冉。尚謂將佐曰:“此虜成去矣,而廣漢不用吾言以張賊勢,今若之何!”
辛冉、李互相商議說:“羅尚貪婪而無決斷能力,日復一日,使流民奸詐的計謀能夠得以施展。李特兄弟都具有雄武的才能,我們勢必會被李特俘虜,應當為此作出決策,羅尚不值得再去請示。”就派廣漢都尉曾元、牙門張顯、劉並等暗地帶領三萬步兵、騎兵襲擊李特的營帳。羅尚聽說後,也派督護田佐援助曾元。曾元等人到了,李特按兵不動,等到曾元的人馬進來了一半,埋伏的兵士突然向他們猛擊,打死很多人。這一伏擊殺了田佐、曾元、張顯,李特將三人的首級都送到羅尚、辛冉那裡給他們看。羅尚對屬下軍官說:“李特這個賊虜終於勢成而離去,而廣漢太守辛冉不聽我的話,使李特的氣勢更為囂張,現在怎么辦?”
於是六郡流民共推特行鎮北大將軍,承制封拜;以其弟流行鎮東大將軍,號東督護,以相鎮統;又以兄輔為驃騎將軍,弟驤為驍騎將軍,進兵攻冉於廣漢。尚遣李、費遠帥眾救冉,畏特,不敢進。冉出戰屢敗,潰圍奔德陽。特入據廣漢,以李超為太守,進兵攻尚於成都。尚以書諭閻式,式復書曰:“辛冉傾巧,曾元小豎,李叔平非將帥之才。式前為節下及杜景文論留、徒之宜。人懷桑梓,孰不願之!但往日初至,隨谷庸賃,一室五分,復值秋潦,乞須冬熟,而終不見聽。繩之太過,窮鹿抵虎,流民不肯延頸受刀,以致為變。即聽式言,寬使治嚴,不過去九月盡集,十月進道,令達鄉里,何有如此也!”
這樣,六郡的流民一致推舉李特為鎮北大將軍,按照正式程式拜官受爵,封任他的弟弟李流為鎮東大將軍,號稱東督護,鎮守統領一方。又任命哥哥李輔為驃騎將軍,弟弟李驤為驍騎將軍,進軍廣漢攻打辛冉。羅尚派李、費遠率兵救助辛冉,但這些人害怕李特,而不敢向前。辛冉出兵迎戰,屢次敗北,最後突圍逃奔德陽。李特進入並占據廣漢,讓李超擔任太守。又進軍成都攻打羅尚。羅尚給閻式去信通告,閻式回信說:“辛冉狡詐刁猾,曾元是小人,李不是帶兵的將帥之才,我以前給您和杜論說有關對於流民留下還是遷徒的適當辦法。人人都懷念故鄉,誰不願意返回故鄉呢?只是流民以前初來乍到,為口糧而給人僱傭賣力。一家四處分離,卻又碰上秋雨綿綿,只能乞求冬作成熟。可是我的話始終沒有被你接受。對流民的措施過於嚴厲,無路可走的鹿也會拚死與虎相鬥,流民不會答應伸著脖頸等著宰割,所以導致變亂。假如接受我的意見,放寬期限使流民能夠從容整理行裝,也不過九月過完就能全部聚集,十月就可以上路,使他們回到故鄉。那樣怎么能達到這個地步!”
特以兄輔、弟驤、子始、盪、雄及李含、含子國、離、任回、李攀、攀弟恭、上官晶、任藏、楊褒、上官等為將帥,閻式、李遠等為僚佐。羅尚素貪殘,為百姓患。特與蜀民約法三章,施捨賑貸,禮賢拔滯,軍政肅然,蜀民大悅。尚頻為特所敗,乃阻長圍,緣郫水作營,連延七百里,與特相拒,求救於梁州及南夷校尉。
李特讓兄李輔,弟李驤,兒子李始、李盪、李雄以及李含,李含的兒子李國、李離、任回、李攀、李攀弟李恭、上官晶、任臧、楊褒、上官等人擔任將帥,讓閻式、李遠等人為僚屬。羅尚平素貪婪、殘忍,是百姓的禍害。李特則與蜀地百姓約法三章,遍施恩惠,取消勞役,賑濟幫助百姓,以禮尊待賢人,提拔懷才不遇之士,軍隊政務嚴肅井然。蜀地百姓非常高興。羅尚多次被李特擊敗,就設定大量工事,沿著郫水安營紮寨,戰線長達七百里,與李特對峙,並向梁州和南夷校尉請求救援。
[18]十二月,穎昌康公何邵薨。
[18]十二月,穎昌康公何邵去世。
[19]封大司馬子冰為樂安王,英為濟陽王,超為淮南王。
[19]封大司馬司馬的兒子司馬冰為安樂王,封司馬英為濟陽王,司馬超為淮南王。
太安元年(壬戌、302)
太安元年,(壬戌,公元302年)
[1]春,三月,沖太孫尚薨。
[1]春季,三月,皇太孫司馬尚去世。
[2]夏,五月,己酉,梁孝王肜薨。
[2]夏季,五月,乙酉(初七),梁孝王司馬肜去世。
[3]以右光祿大夫劉為太傅,尋以老病罷。
[3]任命右光祿大夫劉為太傅,不久又因為他年邁生病而罷免。
[4]河間王遣督護衙博討李特,軍於梓潼;朝廷復以張微為廣漢太守,軍於德陽;羅尚遣督護張龜軍於繁城。特使其子鎮軍將軍盪等襲博;而自將擊龜,破之。盪敗博兵於陽沔,梓潼太守張演委城走,巴西丞毛植以郡降。盪進攻博於葭萌,博走,其眾盡降。河間王更以許雄為梁州剌史。特自稱大將軍、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諸軍事。
[4]河間王司馬派督護衙博征討李特,在梓潼駐軍。朝廷又讓張微擔任廣漢太守在德陽駐軍。羅尚派督護張龜在繁城駐軍。李特派他兒子鎮軍將軍李盪襲擊衙博,自己帶兵攻擊張龜,擊潰了張龜。李盪在陽沔擊敗衙博的軍隊,梓潼太守張演棄城而逃,巴西丞毛植獻郡投降。李盪在葭萌進攻衙博,衙博逃跑,他的兵卒全部投降。河間王司馬換許雄擔任梁州刺史。李特自封為大將軍、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諸軍事。
[5]大司馬欲久專大政,以帝子孫俱盡,大將軍穎有次立之勢;清河王覃,遐之子也,方八歲,乃上表請立之。癸卯,立覃為皇太子,以為太子太師,東海王越為司空,領中書監。
[5]大司馬司馬想長久地獨自控制朝政,但因為惠帝的子孫都死了,而大將軍司馬穎有按皇位繼承次序遞補的可能。清河王司馬覃是司馬遐的兒子,剛八歲,司馬就上表奏請冊立司馬覃。癸卯(二十五日),立司馬覃為皇太子,讓司馬擔任太子太師。讓東海王司馬越擔任司空,兼中書監。
[6]秋,八月,李特攻張微,微擊破之,遂進攻特營。李盪引兵救之,山道險狹,盪力戰而前,遂破微兵。特欲還涪,盪及司馬王幸諫曰:“微軍已敗,智勇俱竭,宜乘銳氣遂禽之。”特復進攻微,殺之,生禽微子存,以微喪還之。
[6]秋季,八月,李特攻打張微,張微打敗了李特,於是乘勝進攻李特軍營。李盪率軍救援李特,山路險峻狹窄,李盪奮力戰鬥向前推進,擊潰張微的兵馬。李特想返回涪陵,李盪和司馬王幸勸諫說:“張微的軍隊已經失敗,智謀與勇氣都枯竭了,應當乘勝利的銳氣趁機擒獲他。”李特就又進攻張微,殺死張微,俘獲張微的兒子張存,把張微的屍體還給讓張存。
特以其將碩守德陽。李驤軍毗橋,羅尚遣軍擊之,屢為驤所敗。驤遂進攻成都,燒其門。李流軍成都之北。尚遣精勇萬人攻驤,驤與流合擊,大破之,還者什一二。許雄數遣軍攻特,不勝,特勢益盛。
李特用他的將領碩駐守德陽。李驤駐軍毗橋。羅留派兵攻打他,多次被李驤打敗。李驤趁勢進攻成都,火燒了成都城門。這時李流駐軍成都城北,羅尚派一萬精兵進攻李驤,李驤與李流聯合夾擊,重創羅尚的軍隊,使羅尚生還的兵馬僅僅十分之一二。許雄多次派兵攻打權特,沒有取勝,李特的威勢更加強大。
建寧大姓李睿、毛詵逐太守許俊,朱提大姓李猛逐太守雍約以應特,眾各數萬。南夷校尉李毅討破之,斬詵;李猛奉箋降,而辭意不遜,毅誘而殺之。冬,十一月,丙戌,復置寧州,以毅為刺史。
建寧的世家大族李睿、毛詵驅逐了建寧太守許俊,朱提的世家大族李猛驅逐了朱提太守雍約來回響李特,各自擁有幾萬人。南夷校尉李毅討伐並打敗他們,殺死毛詵。李猛送上書信表示投降,但措辭和文意不夠恭順,李毅就把他引誘來殺掉。冬季,十一月,丙戌(十一日),朝廷重新設定寧州,以李毅任刺史。
[7]齊武閔王既得志,頗驕奢擅權,大起府第,壞公私廬舍以百數,制與西宮等,中外失望。侍中嵇紹上疏曰:“存不忘亡,《易》之善戒也。臣願陛下無忘金墉,大司馬無忘潁上,大將軍無忘黃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又與書,以為:“唐、虞茅茨,夏禹卑宮。今大興第舍及為三王立宅,豈今日之急邪!”遜辭謝之,然不能從。
[7]齊王司馬如願以償,頗有些驕縱奢侈而獨攬大權,大規模地建造府第,拆毀公私房屋上百處,格局規模與西宮相當,在朝廷內外失去聲望。侍中嵇紹給惠帝上奏章說:“存在而不忘失去,是《易經》很好的警戒。我希望陛下不要忘了在金墉城之困,大司馬不要忘卻潁上之敗,大將軍不要忘了黃橋之敗。那么禍亂的發端就無從開始了。”嵇紹又給司馬寫信,認為:“堯、舜茅屋不修剪,夏禹住低矮的宮室。現在大興土木建造房舍和給三個親王建造宅第,難道是今天所急於做的事嗎?”司馬用謙遜客氣的話來認錯,但並不採納。
耽於宴樂,不入朝見;坐拜百官,符敕三台;選用不均,嬖寵用事。殿中御史桓豹奏事,不先經府,即加考竟。南陽處士鄭方,上書諫曰:“今大王安不慮危,宴樂過度,一失也。宗室骨肉,當無纖介,今則不然,二失也。蠻夷不靜,大王謂功業已隆,不以為念,三失也。兵革之後,百姓窮困,不聞賑救,四失也。大王與義兵盟約,事定之後,賞不逾時,而今猶有功未論者,五失也。”謝曰:“非子,孤不聞過。”
司馬沉湎於宴飲嬉樂中,不上朝,而在自己府第里坐受百官的叩拜,用符節向各官署發號施令。任用官吏不講原則,使親寵小人掌握權力。殿中御史桓豹奏報情況,沒有先經過司馬的府署,司馬就加以考問追究。南陽隱士鄭方,上書勸諫司馬說:“現在您居安不思危,宴飲玩樂超過限度,是失誤之一。皇族骨肉之間本不應當存有細小的芥蒂,現在則不是這樣,是失誤之二。四方蠻族、夷族並不寧靜,您卻說功業已經十分盛大,不把蠻夷事務放在心上,是失誤之三。戰亂之後,百姓貧窮疲睏,卻沒有聽說曾經賑濟救援,是失敗之四。您曾與討伐司馬倫的各路舉義之師在神前盟誓約定:戰爭成功後,及時獎賞,但現在還有未曾被論功受賞的人,是失誤之五。”司馬感謝說:“不是您,我就無法聽到過失。”
孫惠上書曰:“天下有五難、四不可,而明公皆居之:冒犯鋒刃,一難也;聚致英豪,二難也;與將士均勞苦,三難也;以弱勝強,四難也;興復皇業,五難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權不可久執,大威不可久居。大王行其難而不以為難,處其不可而謂之可,惠竊所不安也。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崇親推近,委重長沙、成都二王,長揖歸藩,財太伯、子臧不專美於前矣。今乃忘高亢之可危,貪權勢以受疑,雖遨遊高台之上,逍遙重墉之內,愚竊謂危亡之憂,過於在潁、翟之時也。”不能用,惠辭疾去。謂曹攄曰:“或勸吾委權還國,何如?”攄曰:“物禁太盛,大王誠能居高慮危,褰裳去之,斯善之善者也。”不聽。
孫惠上書說:“天下有五難、四不可,而您卻全部具備:不避艱險鋒芒迎頭而上,是一難;聚集英雄豪傑,是二難,與將士官兵分擔勞苦,是三難;以弱勝強,是四難;振興恢復帝業,是五難。四不可:不可長久地享受大名,不可長久地誇耀大功,不可長久地把持大權,不可長久地保持大威。您做那些難事而不以為是難,處在不可的境況卻還說這樣可以,這是我內心感到不安的地方。您應該考慮功成身退之道,尊崇推舉親近的人,把重任交給長沙王與成都王,謙遜有禮地返回封地,那么辭讓天下的吳太伯、辭讓國家的曹子臧就不會在歷史上獨占美名了。現在您忘卻高高至極的危險,貪婪權勢則受疑忌,即使在官位的高台上面遨遊,在宮城重地自由來往,我認為這危險覆亡的憂慮,超過了兵敗潁川、陽翟的時候。”司馬沒有聽取,孫惠稱病辭離而去。司馬對曹攄說:“有人勸說我放下權力返回封國,怎么樣?”曹攄說:“事物都禁忌太盛,您如果確實能身居高位而考慮到危亡,撩起衣服離開這裡,這是善策之中的善策。”司馬也沒有聽。
張翰、顧榮皆慮及禍,翰因秋風起。思菰菜、蓴羹、鱸魚,嘆曰:“人生貴適志耳,富貴何為!”即引去。榮故酣飲,不省府事,長史葛以其廢職,白徒榮為中書侍郎。潁川處士庚袞聞期年不朝,嘆曰:“晉室卑矣,禍亂將興!”帥妻子逃於林慮山中。
張翰、顧榮都憂慮災禍即將來臨,張翰因為秋風吹來,懷念起故鄉的菰菜、菜湯、鱸魚片,感嘆道:“人生在世最難得的是舒服自在,富有和顯貴有什麼用?”隨即引退離去。顧榮則故意開懷暢飲,不去過問府中事務,長史葛
因為他荒廢職守,向司馬匯報,把顧榮貶為中書侍郎。穎川隱士庾袞,聽說司馬整年沒有上朝,慨嘆道:“晉朝衰微了,禍亂即將興起!”帶領妻兒逃到林慮山中避難。
王豹致箋於曰:“伏思元康以來,宰相在位,未有一人獲終者,乃事勢使然,非皆為不善也。今公克平禍亂,安國定家,乃復尋覆車之軌,欲冀長存,不亦難乎!今河間樹根於關右,成都盤桓於舊魏,新野大封於江、漢,三王方以方剛強盛之年,並典戎馬,處要害之地,而明公以難賞之功,挾震主之威,獨據京都,專執大權,進則亢龍有悔,退則據於蒺藜,冀此求安,未見其福也。”因請悉遣王侯之國,依周、召之法,以成都王為北州伯,治鄴;自為南州伯,治宛;分河為界,各統王侯,以夾輔天子。優令答之。長沙王見豹箋,謂曰:“小子離間骨肉,何不銅下打殺!”乃奏豹讒內間外,坐生猜嫌,不忠不義,鞭殺之。豹將死,曰:“縣吾頭大司馬門,見兵之攻齊也!”
王豹給司馬去信說:“我考慮從元康年間以來,在位的宰相,沒有一個人在職任上獲得善終,這是事態情勢所造成的,不是他們都做了不好的事。現在您平息了禍亂,使國家安寧平定,卻又沿著翻車的軌道走,想希望長期在位,不也是很難的嗎?現在河間王在關右培植自己的根系,成都王固守在當年曹魏屬地而不肯離開,新野王在江、漢地區得到大片封地,這三個親王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都掌管著軍隊,把持在要害的地方,而您靠難以再賞賜的大功,憑震懾君主的威勢,獨自控制京都,總攬朝政大權,再進一步則物極必反,而退下來就將處於荊棘之中。在這種情況下期望求得安穩,看不出有什麼好結果。”因此請求將王侯的封國進行調換,按照周朝時周公、召公分治的辦法,讓成都王為北州伯,統治鄴都地區;司馬自己為南州伯,統治宛都地區。以黃河為界,各自分別管理北方南方的王侯。來共同輔佐天子。對王豹的信,司馬態度溫和地作了答覆。而長沙王司馬看了王豹的信,對司馬說:“這小子挑撥離間我們骨肉之間的關係,為什麼不把他在銅駝下打死!”司馬就啟奏王豹離間朝外內官員,憑空製造猜疑、怨恨,不忠不義,應該用鞭子抽死。王豹臨死前,說:“把我的頭懸掛在大司馬府的門前,我要親眼看著兵士攻打齊王!”
以河間王本附趙王倫,心常恨之。梁州刺史安定皇甫商,與長史李含不平。含被征為翊軍校尉,時商參軍事,夏侯兄亦在府。含心不自安,又與右司馬趙驤有隙,遂單馬奔,詐稱受密詔,使誅,因說曰;“成都王至親,有大功,推讓還藩,甚得眾心。齊王越親而專政,朝廷側目。今檄長沙王使討齊,齊王必誅長沙,吾因以為齊罪而討之,必可禽也。去齊立成都,除逼建親,以安社稷,大勛也。”從之。是時,武帝族弟范陽王都督豫州諸軍事。上表陳罪狀,且言:“勒兵十萬,欲與成都王穎、新野王歆、范陽王共會洛陽,請長沙王廢還第,以穎代輔政。”遂舉兵,以李含為都督,帥張方等趨洛陽;復遣使邀穎,穎將應之,盧志諫,不聽。
司馬因為河間王司馬原來依附趙王司馬倫,心裡常常忌恨他。梁州刺史安定人皇甫商,對司馬的長史李含不滿。李含被徵召擔任翊軍校尉,這時皇甫商任司馬的參軍事,夏侯的哥哥也在司馬府做事。李含心裡很不自在安穩,又和司馬的右司馬趙驤不和,於是一個人騎馬逃奔回司馬那裡,假稱按受了秘密詔令,讓司馬誅伐司馬,於是告訴司馬說:“成都王是皇上的近親,又有大功,但推辭謙讓返回封地,很得人心。而齊王越過比他更近的皇親而獨攬朝政,朝廷對他都帶著嫉恨的目光。現在給長沙王發出檄文讓他征討齊王,齊王一定會誅殺長沙王,我們就把這當作齊王的罪行而征討他,一定能夠把他擒獲。去掉齊王而擁立成都王,除去逼宮的人而立近親,使國家社稷安定,是一項大功勳。”司馬採納了這個意見。這時,晉武帝的族弟范陽王司馬任都督豫州諸軍事。司馬上奏表陳說司馬的罪狀,並且說:“帶領十萬軍隊,要同成都王司馬穎、新野王司馬歆、范陽王司馬共同在洛陽會師,請長沙王司馬廢黜司馬讓他回到封地府第去,讓司馬穎取代司馬輔佐朝政。”司馬就發兵點將,讓李含任都督,帶領張方等急赴洛陽。又派使者邀集司馬穎,司馬穎打算答應邀請。盧志勸諫,司馬穎不聽。
十二月,丁卯,表至;大懼,會百官議之,曰:“孤首唱義兵,臣子之節,信著神明。今二王信讒作難,將若之何?”尚書令王戎曰:“公勳業誠大;然賞不及勞,故人懷貳心。今二王兵盛,不可當也。若以王就第,委權崇讓,庶可求安。”從事中郎葛怒曰:“三台納言,不恤王事。賞報稽緩,責不在府。讒言逆亂,當共誅討,奈何虛承偽書,遽令公就第乎!漢、魏以來,王侯就第,寧有得保妻子者邪!議者可斬!”百官震悚失色,戎偽藥發墮廁,得免。
十二月,丁卯(二十二日),司馬的奏表到洛陽。司馬非常懼怕,召集文武百官商議對策,說:“我首先發起義兵,盡臣子的氣節,信義顯現於神明。現在兩親王聽信讒言而發難,怎么對待呢?”尚書令王戎說:“您的功勳業績的確很大。但是賞賜沒有都到達有功勞的人那裡,所以使人懷有二心。現在兩親王兵力強盛,勢不可當。如果讓您隱退回家,而崇敬謙虛地把權交出,大概可以求得平安。”司馬的從事中郎葛生氣地說:“尚書所說,根本不顧惜齊王的事業。報功賞賜的停頓遲緩,責任不在齊王府。聽信讒言發起叛亂,應當共同征討,更何況憑空根據偽造書信,就讓齊王您回家呢?漢、魏以來,王侯隱退回家的,難道有能夠保全妻兒的呢?提這個建議的人可以殺掉!”文武百官震駭惶恐臉色大變,王戎假裝藥力發作掉到廁坑,得以逃脫。
李含屯陰盤,張方帥兵二萬軍新安,檄長沙王使討。遣董艾襲,將左右百餘人馳入宮,閉諸門,奉天子攻大司馬府,董艾陳兵宮西,縱火燒千秋神武門。使人執騶虞幡唱云:“長沙王矯詔。”又稱:“大司馬謀反”。是夕,城內大戰,飛矢雨集,火光屬天。帝幸上東門,矢集御前,群臣死者相枕。連戰三日,眾大敗,大司馬長史趙淵殺何勖,國執以降。至殿前,帝惻然,欲活之。叱左右趣牽出,斬於閶闔門外,徇首六軍,同黨皆夷三族,死者二千餘人。囚子超、冰、英於金墉城,廢弟北海王。赦天下,改元。李含等聞死,引兵還長安。
李含在陰盤屯兵,張方率二萬軍隊在新安駐紮,給長沙王司馬發檄文讓他征討司馬。司馬派董艾襲擊司馬,司馬帶領身邊一百多人急馳進入皇宮,關閉所有宮門,尊奉天子攻打大司馬府,董艾在皇宮西側擺開兵陣,縱火燒千秋神武門。司馬派人舉著騶虞幡呼喊說:“長沙王司馬假稱詔令。”司馬又宣稱:“大司馬謀反。”這一夜,洛陽城內展開激戰,箭飛如雨,火光映天。惠帝來到上東門,箭射到惠帝面前,群臣屍橫遍地。一連打了三天,司馬的兵眾慘敗,在司馬長史趙淵殺了何勖,就抓住司馬投降。司馬被押到宮殿前,惠帝面容憂傷,想救司馬活下來。司馬喝令左右隨從把司馬趕快牽出去,在閶闔門外殺掉,拿他的頭到各軍展示。司馬的同黨都被夷滅三族,死了二千多人。把司馬的兒子司馬超、司馬冰、司馬英囚禁在金墉城,廢黜司馬的弟弟北海王司馬。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太安。李含等人聽說司馬死了,帶兵回長安。
長沙王雖在朝廷,事無巨細,皆就鄴諮大將軍穎。穎以孫惠為參軍,陸云為右司馬。
長沙王司馬雖然在朝廷,但事無巨細,都到鄴都去請示大將軍司馬穎。司馬穎讓孫惠擔任參軍,陸雲擔任右司馬。
[8]是歲,陳留王薨,謚曰魏元皇帝。
[8]這一年,陳留王曹奐去世,定諡號為魏元皇帝。
[9]鮮卑宇文單于莫圭部眾強盛,遣其弟屈雲攻慕容,擊其別帥素怒延,破之。素怒延恥之,復發兵十萬,圍於棘城。眾皆懼,曰:“素怒延兵雖多而無法制,已在吾算中矣,諸君但為力戰,無所憂也!”遂出擊,大破之,追奔百里,俘斬萬計。遼東孟暉,先沒於宇文部,帥其眾數千家降於,以為建威將軍。以其臣慕輿句勤恪廉靖,使掌府庫;句心計默識,不按簿書,始終無漏。以慕輿河明敏精審,使典獄訟,覆訊清允。
[9]鮮卑人宇文單于莫圭部眾人馬強盛,派自己的弟弟屈雲攻打慕容,而慕容則去打莫圭的偏師素怒延,並擊潰素怒延。素怒延以此為羞恥,又派十萬軍隊,在棘城包圍了慕容。慕容的部眾都恐懼不安,慕容說:“素怒延兵雖然多但沒有法制紀律,他已落在我的謀算之中了,你們只要奮力戰鬥,沒什麼可憂慮的!”於是出擊,擊潰了素怒延,追擊一百里,俘虜和殺掉敵兵數以萬計。遼東孟暉,先前陷身於鮮卑宇文氏,他帶領幾千戶投靠慕容,慕容讓他擔任建威將軍。慕容因為他的大臣慕輿句勤儉恭敬清廉,讓他掌管倉庫,慕輿句心算默記,不用帳簿,始終沒有出現差錯紕漏。慕容因為慕輿河頭腦清楚敏捷,精明縝密,就讓他掌管判案,他復察審訊處理得清廉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