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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五十五

作者:司馬光

起暑維單閼,盡上章執徐,凡二年。

孝獻皇帝戊

◎ 建安四年己卯,公元一九九年

春,三月,黑山帥張燕與公孫續率兵十萬,三道救之。未至,瓚密使行人齎書告續,使引五千鐵騎於北隰之中,起火為應,瓚欲自內出戰。紹候得其書,如期舉火。瓚以為救至,遂出戰。紹設伏擊之,瓚大敗,復還自守。紹為地道,穿其樓下,施木柱之,度足達半,便燒之,樓輒傾倒,稍至京中。瓚自計必無全,乃悉縊其姊妹、妻子,然後引火自焚。紹趣兵登台,斬之。田楷戰死。關靖嘆曰:“前若不止將軍自行,未必不濟。吾聞君子陷人危,必同其難,豈可以獨生乎!”策馬赴紹軍而死。續為屠各所殺。漁陽田豫說太守鮮于輔曰:“曹氏奉天子以令諸侯,終能定天下,宜早從之。”輔乃率其眾以奉王命。詔以輔為建忠將軍,都督幽州六郡。初,烏桓王丘力居死,子樓班年少,從子蹋頓有武略,代立,總攝上谷大人難樓、遼東大人蘇仆延、右北平大人烏延等。袁紹攻公孫瓚,蹋頓以烏桓助之。瓚滅,紹承制皆賜蹋頓、難樓、蘇仆延、烏延等單于印綬;又以閻柔得烏桓心,因加寵慰以安北邊。其後難樓、蘇仆延奉樓班為單于,以蹋頓為王,然蹋頓猶秉計策。
眭固屯射犬。夏,四月,曹操進軍臨河,使將軍史渙、曹仁渡河擊之。仁,操從弟也。固自將兵北詣袁紹求救,與渙、仁遇於犬城,渙、仁擊斬之。操遂濟河,圍射犬。射犬降,操還軍敖倉。初,操在兗州舉魏種孝廉。兗州叛,操曰:“唯魏種且不棄孤。”及聞種走,操怒曰:“種不南走越,北走胡,不置汝也!”即下射犬,生禽種,操曰:“唯其才也!”釋其縛而用之,以為河內太守,屬以河北事。
以衛將軍董承為車騎將軍。
袁術既稱帝,淫侈滋甚,媵御數百,無不兼羅紈,厭粱肉,自下飢困,莫之收恤。既而資實空盡,不能自立,乃燒宮室,奔其部曲陳簡、雷薄於灊山,復為簡等所拒,遂大窮,士卒散走,憂懣不知所為。乃遣使歸帝號於從兄紹曰:“祿去漢室久矣!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今君擁有四州,人戶百萬,謹歸大命,君其興之!”袁譚自青州迎術,欲從下邳北過。曹操遣劉備及將軍清河硃靈邀之,術不得過,復走壽春。六月,至江亭,坐簀床而嘆曰:“袁術乃至是乎!”因憤慨結病,歐血死。術從弟胤畏曹操,不敢居壽春,率其部曲奉術柩及妻子,奔廬江太守劉勛於皖城。故廣陵太守徐璆得傳國璽。獻之。
袁紹既克公孫瓚,心益驕,貢御稀簡。主薄耿包密白紹,宜應天人,稱尊號。紹以包白事示軍府。僚屬皆言包妖妄,宜誅。紹不得已,殺包以自解。紹簡精兵十萬、騎萬匹,欲以攻許。沮授諫曰:“近討公孫瓚,師出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未可動也。宜務農息民,先遣使獻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舡,繕修器械,分遣精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圖、審配曰:“以明公之神武,引河朔之強眾,以伐曹操,易如覆手,何必乃爾!”授曰:“夫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義者無敵,驕者先滅。曹操奉天子以令天下,今舉師南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強弱。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而受攻者也。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師,竊為公懼之!”圖、配曰:“武王伐紂,不為不義。況兵加曹操,而雲無名?且以公今日之強,將士思奮,不及時以定大業,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滅也。監軍之計在於持牢,而非見時知機之變也。”紹納圖言,圖等因是譖授曰:“授監統內外,威震三軍,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與主同者亡,此《黃石》之所忌也。且御眾於外,不宜知內。”紹乃分授所統為三都督,使授及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騎都尉清河崔琰諫曰:“天子在許,民望助順,不可攻也!”紹不從。許下諸將聞紹將攻許,皆懼,曹操曰:“吾知紹之為人,志大而智小,色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畫不明,將驕而政令不一,土地雖廣,糧食雖豐,適足以為吾奉也。”孔融謂荀彧曰:“紹地廣兵強,田豐、許攸智士也,為之謀;審配、逄紀忠臣也,任其事;顏良、文丑勇將也,統其兵。殆難克乎!”彧曰:“紹兵雖多而法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逄紀果而自用,此數人者,勢不相容,必生內變。顏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戰而禽也。”秋,八月,操進軍黎陽,使臧霸等將精兵入青州以扞東方,留于禁屯河上。九月,操還許,分兵守官渡。
袁紹遣人招張繡,並與賈詡書結好。繡欲許之,詡於繡坐上,顯謂紹使曰:“歸謝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國士乎!”繡驚懼曰:“何至於此!”竊謂詡曰:“若此,當何歸?”詡曰:“不如從曹公。”繡曰:“袁強曹弱,又先與曹為仇,從之如何?”詡曰:“此乃所以宜從也。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眾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曹公眾弱,其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將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冬,十一月,繡率眾降曹操,操執繡手,與歡宴,為子均取繡女,拜揚武將軍;表詡為執金吾,封都亭侯。關中諸將以袁、曹方爭,皆中立顧望。涼州牧韋端使從事天水楊阜詣許,阜還,關右諸將問:“袁、曹勝敗孰在?”阜曰:“袁公寬而不斷,好謀而少決;不斷則無威,少決則後事,今雖強,終不能成大業。曹公有雄才遠略,決機無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盡其力,必能濟大事者也。”曹操使治書待御史河東衛覬鎮撫關中,時四方大有還民,關中諸將多引為部曲。覬書與荀彧:“關中膏腴之地,頃遭荒亂,人民流入荊州者十萬餘家,聞本土安寧,皆企望思歸。而歸者無以自業,諸將各競招懷以為部曲,郡縣貧弱,不能與爭,兵家遂強,一旦變動,必有後憂。夫鹽,國之大寶也,亂來放散,宜如舊置使者監賣,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歸民,以供給之,勤耕積粟以豐殖關中,遠民聞之,必日夜競還。又使司隸校尉留治關中以為之主,則諸將日削,官民日盛,此強本弱敵之利也。”彧以白操,操從之。始遣謁者僕射監鹽官,司隸校尉治弘農。關中由是服從。
袁紹使人求助於劉表,表許之而竟不至,亦不援曹操。從事中郎南陽韓嵩、別駕零陵劉先說表曰:“今兩雄相持,天下之重在於將軍。若欲有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將擇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敗,求援而不能助,見賢而不肯歸。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賢俊多歸之,其勢必舉袁紹,然後移兵以向江、漢,恐將軍不能御也。今之勝計,莫若舉荊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蒯越亦勸之。表狐疑不斷,乃遣嵩詣許,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擁天子都許,君為我觀其釁。”嵩曰:“聖達節,次守節。嵩,守節者也。夫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質,唯將軍所命,雖赴湯蹈火,死無辭也。以嵩觀之,曹公必得志於天下。將軍能上順天子,下歸曹公,使嵩可也;如其猶豫,嵩至京師,天子假嵩一職,不獲辭命,則成天子之臣,將軍之故吏耳。在君為君,則嵩守天子之命,義不得復為將軍死也。惟加重思,無為負嵩!”表以為憚使,強之。至許,詔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還,盛稱朝廷、曹公之德,勸表遣子入侍。表大怒,以為懷貳,大會寮屬,陳兵,持節,將斬之,數曰:“韓嵩敢懷貳邪!”眾皆恐,欲令嵩謝,嵩不為動容,徐謂表曰:“將軍負嵩,嵩不負將軍!”且陳前言。表妻蔡氏諫曰:“韓嵩,楚國之望也;且其言直,誅之無辭。”表猶怒,考殺從行者,知無它意,乃弗誅而囚之。
揚州賊帥鄭寶欲略居民以赴江表,以淮南劉曄,高族名人,欲劫之使唱此謀,曄患之。會曹操遣使詣州,有所案問,曄要與歸家,寶來候使者,曄留與宴飲,手刃殺之,斬其首以令寶軍曰“曹公有令,敢有動者,與寶同罪!”其眾數千人皆龍言服,推曄為主。曄以其眾與廬江太守劉勛,勛怪其故,曄曰:“寶無法制,其眾素以鈔略為利。仆宿無資,而整齊之,必懷怨難久,故以相與耳!”勛以袁術部典眾多,不能贍,遣從弟偕求米於上繚諸宗帥,不能滿數,偕召勛使襲之。孫策惡勛兵強,偽卑辭以事勛曰:“上繚宗民數欺鄙郡,欲擊之,路不便。上繚甚富實,願君伐之,請出兵以為外援。”且以珠寶、葛越賂勛。勛大喜,外內盡賀,劉曄獨否,勛問其故,對曰:“上繚雖小,城堅池深,攻難守易,不可旬日而舉也。兵疲於外而國內虛,策乘虛襲我,則後不能獨守。是將軍進屈於敵,退無所歸,若軍必出,禍今至矣。”勛不聽,遂伐上繚;至海昏,宗帥知之,皆空壁逃遷,勛了無所得。時策引兵西擊黃祖,行及石城,聞勛在海昏,策乃分遣從兄賁、輔將八千人屯彭澤,自與領江夏太守周瑜將二萬人襲皖城,克之,得術、勛妻子及部曲三萬餘人;表汝南李術為廬江太守,給兵三千人以守皖城,皆徙所得民東詣吳。勛還至彭澤,孫賁、孫輔邀擊,破之。勛走保流沂,求救於黃祖,祖遣其子射率船軍五千人助勛。策復就攻勛,大破之,勛北歸曹操,射亦遁走。策收得勛兵二千餘人,船千艘,遂進擊黃祖。十二月,辛亥,策軍至沙羡,劉表遣從子虎及南陽韓晞,將長矛五千來救祖。甲寅,策與戰,大破之,斬晞。祖脫身走,獲其妻子及船六千艘,士卒殺溺死者數萬人。
策盛兵將徇豫章,屯於椒丘,謂功曹虞翻曰:“華子魚自有名字,然非吾敵也。若不開門讓城,金鼓一震,不得無所傷害。卿便在前,具宣孤意。”翻乃往見華歆曰:“竊聞明府與鄙郡故王府君齊名中州,海內所宗,雖在東垂,常懷瞻仰。”歆曰:“孤不如王會稽。”翻復曰:“不早豫章資糧器仗,士民勇果,孰與鄙郡?”歆曰:“大不如也。”翻曰:“明府言不如王會稽,謙光之譚耳;精兵不如會稽,實如尊教。孫討逆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走劉揚州,君所親見;南定鄙郡,亦君所聞也。今欲守孤城,自料資糧,已知不足,不早為計,悔無及也。今大軍已次椒丘,仆便還去,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與君辭矣。”歆曰:“久在江表,常欲北歸;孫會稽來,吾便去也。”乃夜作檄,明旦,遣吏齎迎。策便進軍,歆葛巾迎策,策謂歆曰:“府君年德名望,遠近所歸;策年幼稚,宜修子弟之禮。”便向歆拜,禮為上賓。
孫盛曰:歆既無夷、皓韜邈之風,又失王臣匪躬之操,橈心於邪儒之說,交臂於陵肆之徒,位奪節墮,咎孰大焉!
策分豫章為廬陵郡,以孫賁為豫章太守,孫輔為廬陵太守。會僮芝病,輔遂進屯廬陵,留周瑜鎮巴丘。孫策之克皖城也,撫視袁術妻子;及入豫章,收載劉繇喪,善遇其家。士大夫以是稱之。會稽功曹魏騰嘗策意,策將殺之,眾憂恐,計無所出。策母吳夫人倚大井謂策曰:“汝新造江南,其事未集,方當優賢禮士,舍過錄功。魏功曹在公盡規,汝今日殺之,則明日人皆叛汝。吾不忍見禍之及,當先投此井中耳!”策大驚,遽釋騰。初,吳郡太守會稽盛憲舉高岱孝廉。許貢來領郡,岱將憲避難於營帥許昭家。烏程鄒佗、錢銅及嘉興王晟等各聚眾萬餘或數千人,不附孫策。策引兵撲討,皆破之,進攻嚴白虎。白虎兵敗,奔餘杭,投許昭。程普請擊昭,策曰:“許昭有義於舊君,有誠於故友,此丈夫之志也。”乃舍之。
曹操復屯官渡。操常從士徐他等謀殺操,入操帳,見校尉許褚,色變,褚覺而殺之。
初,車騎將軍董承稱受帝衣帶中密詔,與劉備謀誅曹操。操從容謂備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備方食,失匕箸,值天雷震,備因曰:“聖人云:‘迅雷風烈必變’,良有以也。”遂與承及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服等同謀。會操遣備與硃靈邀袁術,程昱、郭嘉、董昭皆諫曰:“備不可遣也!”操悔,追之,不及。術既南走,硃靈等還。備遂殺徐州刺史車胄,留關羽守下邳,行太守事,身還小沛。東海賊昌豨及郡縣多叛操為備。備眾數萬人,遣使與袁紹連兵。操遣司空長史沛國劉岱、中郎將扶風王忠擊之,不克。備謂岱等曰:“使汝百人來,無如我何;曹公自來,未可知耳!”

◎ 建安五年庚辰,公元二零零年

春,正月,董承謀泄;壬子,曹操殺承及王服、種輯,皆夷三族。操欲自討劉備,諸將皆曰:“與公爭天下者,袁紹也,今紹方來而棄之東,紹乘人後,若何?”操曰:“劉備,人傑也,今不擊,必為後患。”郭嘉曰:“紹性遲而多疑,來必不速。備新起,眾心未附,急擊之,必敗。”操師遂東。冀州別駕田豐說袁紹曰:“曹操與劉備連兵,未可卒解。公舉軍而襲其後,可一往而定。”紹辭以子疾,未得行。豐舉杖擊地曰:“嗟乎!遭難遇之時,而以嬰兒病失其會,惜哉,事去矣!”曹操擊劉備,破之,獲其妻子;進拔下邳,禽關羽;又擊昌豨,破之。備奔青州,因袁譚以歸袁紹。紹聞備至,去鄴二百里迎之,駐月餘,所亡士卒稍稍歸之。
曹操還軍官渡,紹乃議攻許,田豐曰:“曹操既破劉備,則許下非復空虛。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今不如以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民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紹不從。豐強諫忤紹,紹以為沮眾,械繫之。於是移檄州郡,數操罪惡。二月,進軍黎陽。沮授臨行,會其宗族,散資財以與之曰:“勢存則威無不加,勢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操士馬不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操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為資,我雖克伯珪,眾實疲敝,而主驕將忲,軍之破敗,在此舉矣。揚雄有言:‘六國蚩蚩,為嬴弱姬。’其今之謂乎!”
振威將軍程昱以七百兵守鄄城。曹操欲益昱兵二千,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眾,自以所向無前,今見昱少兵,必輕易,不來攻。若益昱兵,過則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兩損其勢,願公無疑。”紹聞昱兵少,果不往,操謂賈詡曰:“程昱之膽,過於賁、育矣!”
袁紹遣其將顏良攻東郡太守劉延於白馬,沮授曰:“良性促狹,雖驍勇,不可獨任。”紹不聽。夏,四月,曹操北救劉延。荀攸曰:“今兵少不敵,必分其勢乃可。公到延津,若將渡兵向其後者,紹必西應之,然後輕兵襲白馬,掩其不備,顏良可禽也。”操從之,紹聞兵渡,即分兵西邀之。操乃引軍兼行趣白馬,未至十餘里,良大驚,來逆戰。操使張遼、關羽先登擊之。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而還,紹軍莫能當者。遂解白馬之圍,徙其民,循河而西。紹渡河追之,沮授諫曰:“勝負變化,不可不詳。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獲,還迎不晚,設其有難,眾弗可還。”紹弗從。授臨濟嘆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遂以疾辭。紹不許而意恨之,復省其所部並屬郭圖。紹軍至延津南,操勒兵駐營南阪下,使登壘望之,曰:“可五六百騎。”有頃,復白:“騎稍多,步兵不可勝數。”操曰:“勿復白。”令騎解鞍放馬。是時,白馬輜重就道,諸將以為敵騎多,不如還保營。荀攸曰:“此所以餌敵,如何去之!”操顧攸而笑。紹騎將文丑與劉備將五六千騎前後至。諸將復白:“可上馬。”操曰:“未也。”有頃,騎至稍多,或分趣輜重。操曰:“可矣!”乃皆上馬。時騎不滿六百,遂縱兵擊,大破之,斬醜。醜與顏良,皆紹名將也,再戰,悉禽之,紹軍奪氣。
初,操壯關羽之為人,而察其心神無久留之意,使張遼以其情問之,羽嘆曰:“吾極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劉將軍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終不留,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耳。”遼以羽言報操,操義之,及羽殺顏良,操知其必去,重加賞賜。羽盡封其所賜,拜書告辭,而奔劉備於袁軍。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為其主,勿追也。”
操還軍官渡,閻柔遣使詣操,操以柔為烏桓校尉。鮮于輔身見操於官渡,操以輔為右度遼將軍,還鎮幽土。
廣陵太守陳登治射陽,孫策西擊黃祖,登誘嚴白虎餘黨,圖為後害,策還擊登,軍到丹徒,須待運糧。初,策殺吳郡太守許貢,貢奴客潛民間,欲為貢報仇。策性好獵,數出驅馳,所乘馬精駿,從騎絕不能及,卒遇貢客三人,射策中頰,後騎尋至,皆刺殺之。策創甚,召張昭等謂曰:“中國方亂,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公等善相吾弟!”呼權,佩以印綬,謂曰:“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丙年,策卒,時年二十六。權悲號,未視事,張昭曰:“孝廉,此寧哭時邪!”乃改易權服,扶令上馬,使出巡軍。昭率僚屬,上表朝廷,下移屬城,中外將校,各令奉職,周瑜自巴丘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張昭共掌眾事。時策雖有會稽、吳郡、丹楊、豫章、廬江、廬陵,然深險之地,猶未盡從,流寓之士,皆以安危去就為意,未有君臣之固,而張昭、周瑜等謂權可與共成大業,遂委心而服事焉。
秋,七月,立皇子馮為南陽王;壬午,馮薨。
汝南黃巾劉辟等叛曹操應袁紹,紹遣劉備將兵助辟,郡縣多應之。紹遣使拜陽安都尉李通為征南將軍,劉表亦陰招之,通皆拒焉。或勸通從紹,通按劍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紹雖強盛,終為之虜耳。吾以死不貳。”即斬紹使,送印綬詣操。通急錄戶調,朗陵長趙儼見通曰:“方今諸郡並叛,獨陽安懷附,復趣收其綿絹,小人樂亂,無乃不可乎?”通曰:“公與袁紹相持甚急,左右郡縣背叛乃爾,若綿絹不調送,觀聽者必謂我顧望,有所須待也。”儼曰:“誠亦如君慮,然當權其輕重。小緩調,當為君釋此患。”乃書與荀彧曰:“今陽安郡百姓困窮,鄰城並叛,易用傾盪,乃一方安危之機也。且此郡人執守忠節,在險不貳,以為國家宜垂慰撫。而更急斂綿絹,何以勸善!”彧即白操,悉以綿絹還民,上下歡喜,郡內遂安。通擊群賊瞿恭等,皆破之。遂定淮、汝之地。時操制新科,下州郡,頗增嚴峻,而調綿絹方急。長廣太守何夔言於操曰:“先王辨九服之賦以殊遠近,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亂。愚以為此郡宜依遠域新邦之典,其民間小事,使長吏臨時隨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順百姓之心。比及三年,民安其業,然後乃可齊之以法也。”操從之。
劉備略汝、潁之間,自許以南,吏民不安,曹操患之。曹仁曰:“南方以大軍方有目前急,其勢不能相救,劉備以強兵臨之,其背叛故宜也。備新將紹兵,未能得其用,擊之,可破也。”操乃使仁將騎擊備,破走之,盡復收諸叛縣而還。備還至紹軍,陰欲離紹,乃說紹南連劉表。紹遣備將本兵復至汝南,與賊龔都等合,眾數千人。曹操遣將蔡楊擊之,為備所殺。
袁紹軍陽武,沮授說紹曰:“北兵雖眾而勁果不及南,南軍谷少而資儲不如北;南幸於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紹不從。八月,紹進營稍前,依沙塠為屯,東西數十里。操亦分營與相當。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曹操出兵與袁紹戰,不勝,復還,堅壁。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楯而行。操乃為霹靂車,發石以擊紹樓,皆破,紹復為地道攻操,操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操眾少糧盡,士卒疲乏,百姓困於征賦,多叛歸紹者,操患之,與荀彧書,議欲還許,以致紹師。彧報曰:“紹悉眾聚官渡,欲與公決勝敗。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制,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且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輔以大順,何向而不濟!今穀食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間也。是時劉、項莫肯先退者,以為先退則勢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眾,畫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不可失也。”操從之,乃堅壁持之。操見運者,撫之曰:“卻十五日為汝破紹,不復勞汝矣。”紹運谷車數千乘至官渡。荀攸言於操曰:“紹運車旦暮至,其將韓猛銳而輕敵。擊,可破也!”操曰:“誰可使者?”攸曰:“徐晃可。”乃遣偏將軍河東徐晃與史渙邀擊猛,破走之,燒其輜重。
冬,十月,紹復遣車運谷,使其將淳于瓊等將兵萬餘人送人,宿紹營北四十里。沮授說紹:“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表,以絕曹操之鈔。”紹不從。許攸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餘守,勢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可拔也。許拔,則奉迎天子以討操,操成禽矣。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紹不從,曰:“吾要當先取操。”會攸家犯法,審配收系之,攸怒,遂奔操。操聞攸來,跣出迎之,撫掌笑曰:“子卿遠來,吾事濟矣!”既入坐,謂操曰:“袁氏軍盛,何以待之?今有幾糧乎?”操曰:“尚可支一歲。”攸曰:“無是,更言之!”又曰:“可支半歲。”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邪!何言之不實也!”操曰:“向言戲之耳。其實可一月,為之奈何?”攸曰:“公孤軍獨守,外無救援而糧谷已盡,此危急之日也。袁氏輜重萬餘乘,在故市、烏巢,屯軍無嚴備,若以輕兵襲之,不意而至,燔其積聚,不過三日,袁氏自敗也。”
操大喜,乃留曹洪、荀攸守營,自將步騎五千人,皆用袁軍旗幟,銜枚縛馬口,夜從間道出,人抱束薪,所歷道有問者,語之曰:“袁公恐曹操鈔略後軍,遣軍以益備。”聞者信以為然,皆自若。既至,圍屯,大放火,營中驚亂。會明,瓊等望見操兵少,出陳門外,操急擊之,瓊退保營,操遂攻之。紹聞操擊瓊,謂其子譚曰:“就操破瓊,吾拔其營,彼固無所歸矣!”乃使其將高覽、張郃等攻操營。郃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瓊等,瓊等破,則事去矣,請先往救之。”郭圖固請攻操營。郃曰:“曹公營固,攻之必不拔。若瓊等見禽,吾屬盡為虜矣。”紹但遣輕騎救瓊,而以重兵攻操營,不能下。紹騎至烏巢,操左右或言:“賊騎稍近,請分兵拒之。”操怒曰:“賊在背後,乃白!”士卒皆殊死戰,遂大破之,斬瓊等,盡燔其糧谷,殺士卒千餘人,皆取其鼻,牛馬割脣舌,以示紹軍,紹軍將士皆恟懼。郭圖慚其計之失,復譖張郃於紹曰:“郃快軍敗。”郃忿懼,遂與高覽焚攻具,詣操營降。曹洪疑,不敢受,荀攸曰:“郃計畫不用,怒而來奔,君有何疑!”乃受之。於是紹軍驚擾,大潰,紹及譚等幅巾乘馬,與八百騎渡河。操追之不及,盡收其輜重、圖書、珍寶。餘眾降者,操盡坑之,前後所殺七萬餘人。沮授不及紹渡,為操軍所執,乃大呼曰:“授不降也,為所執耳!”操與之有舊,迎謂曰:“分野殊異,遂用圮絕,不圖今日乃相禽也!”授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知力俱困,宜其見禽。”操曰:“本初無謀,不相用計,今喪亂未定,方當與君圖之。”授曰:“叔父、母弟,縣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為福。”操嘆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尋謀歸袁氏,操乃殺之。操收紹書中,得許下及軍中人書,皆焚之,曰:“當紹之強,孤猶不能自保,況眾人乎!”
冀州城邑多降於操。袁紹走至黎陽北岸,入其將軍蔣義渠營,把其手曰:“孤以首領相付矣!”義渠避帳而處之,使宣號令。眾聞紹在,稍復歸之。或謂田豐曰:“君必見重矣。”豐曰:“公貌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數以至言迕之,若勝而喜,猶能赦我,今戰敗而恚,內忌將發,吾不望生。”紹軍士皆拊膺泣曰:“向令田豐在此,必不至於敗。”紹謂逄紀曰:“冀州諸人聞吾軍敗,皆當念吾,惟田別駕前諫止吾,與眾不同,吾亦慚之。”紀曰:“豐聞將軍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紹於是謂僚屬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初,曹操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紹奔遁,復曰:“向使紹用其別駕計,尚未可知也。”審配二子為操所禽,紹將孟岱言於紹曰:“配在位專政,族大兵強,且二子在南,必懷反計。”郭圖、辛評亦以為然。紹遂以岱為監軍,代配守鄴。護軍逄紀素與配不睦,紹以問之,紀曰:“配天性烈直,每慕古人之節,必不以二子在南為不義也。願公勿疑。”紹曰:“君不惡之邪?”紀曰:“先所爭者,私情也;今所陳者,國事也。”紹曰:“善!”乃不廢配,配由是更與紀親。冀州城邑叛紹者,紹稍復擊定之。紹為人寬雅,有局度,喜怒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短於從善,故至於敗。
冬,十月,辛亥,有星孛於大梁。
廬江太守李術攻殺揚州刺史嚴象,廬江梅乾、雷緒、陳蘭等各聚眾數萬在江淮間。曹操表沛國劉馥為揚州刺史。時揚州獨有九江,馥單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招懷乾、緒等,皆貢獻相繼。數年中,恩化大行,流民歸者以萬數。於是廣屯田,興陂堨;官民有畜,乃聚諸生,立學校;又高為城壘,多積木石,以修戰守之備。
曹操聞孫策死,欲因喪伐之。侍御史張紘諫曰:“乘人之喪,既非古義,若其不克,成仇棄好,不如因而厚之。”操即表權為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操欲令紘輔權內附,及以紘為會稽東部都尉。紘至吳,太夫人以權年少,委紘與張昭共輔之。紘惟補察,知無不為。太夫人問揚武都尉會稽董襲曰:“江東可保不?”襲曰:“江東有山川之固,而討逆明府恩德在民,討虜承基,大小用命,張昭秉眾事,襲等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時也,萬無所憂。”權遺張紘之部,或以紘本受北任,嫌其志趣不止於此,權不以介意。
魯肅將北還,周瑜止之,因薦肅於權曰:“肅才宜佐時,當廣求其比以成功業。”權即見肅,與語,悅之。賓退,獨引肅合榻對飲,曰:“今漢室傾危,孤思有桓、文之功,君何以佐之?”肅曰:“昔高帝欲尊事義帝而不獲者,以項羽為害也。今之曹操,猶昔項羽,將軍何由得為桓、文乎!肅竊料之,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為將軍計,惟有保守江東以觀天下之釁耳。若因北方多務,剿除黃祖,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據而有之,此王業也。”權曰:“今盡力一方,冀以輔漢耳,此言非所及也。”張昭毀肅年少粗疏,權益貴重之,賞賜儲偫,富擬其舊。
權料諸小將兵少而用薄者,併合之。別部司馬汝南呂蒙,軍容鮮整,士卒練習。權大悅,增其兵,寵任之。功曹駱統勸權尊賢接士,勤求損益,饗賜之日,人人別進,問其燥濕,加以密意,誘諭使言,察其志趣。權納用焉。統,俊之子也。廬陵太守孫輔恐權不能保江東,陰遣人齎書呼曹操。行人以告,權悉斬輔親近,分其部曲,徙輔置東。曹操表征華歆為議郎、參司空軍事。廬江太守李術不肯事權,而多納其亡叛。權以狀白曹操曰:“嚴刺史昔為公所用,而李術害之,肆其無道,宜速誅滅。今術必復詭說求救。明公居阿衡之任,海內所瞻,願敕執事,勿復聽受。”因舉兵攻術於皖城。術求救於操,操不救。遂屠其城,梟術首。徙其部曲二萬餘人。
劉表攻張羨,連年不下。曹操方與袁紹相拒,未暇救之。羨病死,長沙復立其子懌。表攻懌及零、桂,皆平之。於是表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遂不供職貢,郊祀天地,居處服用,僭擬乘輿焉。
張魯以劉璋暗懦,不復承順,襲別部司馬張修,殺之而並其眾。璋怒,殺魯母及弟,魯遂據漢中,與璋為敵。璋遣中郎將龐羲擊之,不克。璋以羲為巴郡太守,屯閬中以御魯。羲輒召漢昌賨民為兵,或構羲於璋,璋疑之。趙韙數諫不從,亦恚恨。初,南陽、三輔民流入益州者數萬家,劉焉悉收以為兵,名曰東州兵。璋性寬柔,無威略,東州人侵暴舊民,璋不能禁。趙韙素得人心,因益州士民之怨,遂作亂,引兵數萬攻璋;厚賂荊州,與之連和。蜀郡、廣漢、犍為皆應之。

段譯

孝獻皇帝戊建安四年(己卯、199)
漢紀五十五漢獻帝建安四年(己卯,公元199年)
[1]春,黑山賊帥張燕與公孫續率兵十萬,三道救之。未至,瓚密使行人齎書告續,使引五千鐵騎於北隰之中,起火為應,瓚欲自內出戰。紹候得其書,如期舉火。瓚以為救至,遂出戰。紹設伏擊之,瓚大敗,復還自守。紹為地道,穿其樓下,施木柱之,度足達半,便燒之,樓輒傾倒,稍至京中。瓚自計必無全,乃悉縊其姊妹、妻子,然後引火自焚。紹趣兵登台,斬之。田楷戰死。關靖嘆曰:“前若不止將軍自行,未必不濟。吾聞君子陷入危,必同其難,豈可以獨生乎!”策馬赴紹軍而死。續為屠各所殺。
[1]春季,黑山軍首領張燕與公孫續率兵十萬,分三路援救公孫瓚,張燕的援軍還未到,公孫瓚秘密派使者送信給公孫續,讓他率五千鐵騎到北方低洼地區埋伏,點火作為信號,公孫瓚打算自己出城夾擊袁紹圍城部隊。袁紹的巡邏兵得到這封書信,袁紹就按期舉火,公孫瓚以為援軍已到,就率軍出戰。袁紹的伏兵發動進攻,公孫瓚大敗,回城繼續堅守。袁紹圍城部隊挖掘地道,挖到公孫瓚部隊固守的城樓下,用木柱撐住,估計已挖到城樓的一半,便縱火燒毀木柱,城樓就倒塌了。袁紹用這種方法逐漸攻到公孫瓚所住的中京。公孫瓚自料必定不能倖免,就絞死自己的姊妹、妻子兒女,然後放火自焚。袁紹催促士兵登上高台,斬公孫瓚。田楷戰死。關靖嘆息說:“以前,如果不是我阻止將軍自己出城,未必沒有希望。我聽說君子使別人陷入危難時,自己一定與他分擔患難,怎么能自己獨自逃生呢!”就騎馬沖入袁紹軍中而死。公孫續被匈奴屠各部殺死。
漁陽田豫說太守鮮于輔曰:“曹氏奉天子以令諸侯,終能定天下,宜早從之。”輔乃率其眾以奉王命。詔以輔以建忠將軍,都督幽州六郡。
漁陽人田豫勸告本郡太守鮮于輔說:“曹操尊奉天子來號令諸侯,最終能夠平定天下,應該早早歸順他。”鮮于輔於是率領部下歸附朝廷。獻帝下詔任命鮮于輔為建忠將軍,都督幽州六郡軍務。
初,烏桓王丘力居死,子樓班年少,從子蹋頓有武略,代立,總攝上谷大人難樓、遼東大人蘇仆延、右北平大人烏延等。袁紹攻公孫瓚,蹋頓以烏桓助之。瓚滅,紹承制皆賜蹋頓、難樓、蘇仆延、烏延等單于印綬;又以閻柔得烏桓心,因加寵尉以安北邊。其後難樓、蘇仆延奉樓班為單于,以蹋頓為王,然蹋頓猶秉計策。
起初,烏桓王丘力居死後,他的兒子樓班年齡還小,侄兒蹋頓勇武善戰,富有謀略,就接替了丘力居的王位,總領上谷大人難樓、遼東大人蘇仆延、右北平大人烏延等。袁紹進攻公孫瓚時,蹋頓率領烏桓人幫助袁紹。公孫瓚滅亡後,袁紹用皇帝的名義對蹋頓、難樓、蘇仆延、烏延等都賜予單于印綬。袁紹又因為閻柔受到烏桓人敬重,對閻柔待遇特別優厚,以求得北方連境的安定。後來,難樓、蘇仆延共同尊奉樓班為單于,以蹋頓為王,但實際事務仍由蹋頓掌管。
[2]眭固屯射犬,夏,四月,曹操進軍臨河,使將軍史渙、曹仁渡河擊之。仁,操從弟也。固自將兵北詣袁紹求救,與渙、仁遇於犬城,渙、仁擊斬之。操遂濟河,圍射犬;射犬降,操還軍敖倉。
[2]眭固駐軍於射犬。夏季,四月,曹操進軍到黃河岸邊,派將軍史渙、曹仁渡過黃河,進攻眭固。曹仁是曹操的堂弟。眭固親自率軍北上向袁紹求援,在犬城與史渙、曹仁相遇,史渙、曹仁進擊,殺死眭固。於是曹操親統大軍渡過黃河,圍困射犬,射犬投降。曹軍還駐敖倉。
初,操在兗州舉魏種孝廉。兗州叛,操曰:“唯魏種且不棄孤。”及聞種走,操怒曰:“種不南走越、北走胡、不置汝也!”既下射犬,生禽種,操曰:“唯其才也!”釋其縛而用之,以為河內太守,屬以河北事。
當初,曹操在兗州推薦魏種為孝廉。兗州反叛時,曹操說:“只有魏種不會辜負我。”及至聽到魏種逃走的訊息,曹操大怒,說:“你魏種不逃到南越、北胡,我就不放過你!”攻下射犬以後,生擒魏種,曹操說:“只因為他有才幹!”解開捆綁他的繩索,任用他為河內郡太守,讓他負責黃河以北的事務。
[3]以衛將軍董承車騎將軍。
[3]任命衛將軍董承為車騎將軍。
[4]袁術既稱帝,淫侈滋甚,媵御數百,無不兼羅紈,厭梁肉,自下飢困,莫之收恤。既而資實空盡,不能自立,乃燒宮室,奔其部曲陳簡、雷薄于山,復為簡等所拒,遂大窮,士卒散走,憂懣不知所為。乃遣使歸帝號於從兄紹曰:“祿去漢室久矣,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今君擁有四州,人戶百萬,謹歸大命,君其興之!”袁譚自青州迎術,欲從下邳北過。曹操遣劉備及將軍清河朱靈邀之,術不得過,復走壽春。六月,至江亭,坐簀床而嘆曰:“袁術乃至是乎!”因憤慨結病,歐血死。術從弟胤畏曹操,不敢居壽春,率其部曲奉術柩及妻子奔廬江太守劉勛於皖城。故廣陵太守徐得傳國璽,獻之。
[4]袁術稱帝後,奢靡貪淫的程度比以前更厲害,後宮妃嬪有數百人,無不身穿綾羅綢緞,飽食精美的飯菜。屬下將士飢餓困苦,他卻毫不並心。不久,儲存的各種物資都已耗盡,自己無法維持,於是燒毀宮殿,去投奔駐在山的部將陳簡、雷薄,但又遭到陳簡等的拒絕。於是袁術大為困窘,部下士兵不斷逃走。他心中憂慮煩悶,無計可施,只好派人把皇帝的尊號送給他的堂兄袁紹,說:“漢朝王室的氣數久已盡了,袁氏應當接受天命為君王,符命與祥瑞都顯示得很明白。如今您擁有四州的地盤,人口一百萬戶,我謹將上天授予的使命歸獻給您,請您復興大業!”袁譚從青州來迎接袁術,想從下邳北方通過。曹操派遣劉備及將軍、清河人朱靈率軍進行攔截,袁術無法通過,再退回壽春。六月,袁術到達江亭,坐在只輔著竹蓆的床上,嘆息說:“我袁術竟落到這個地步嗎!”氣憤感慨成病,吐血而死。袁術的堂弟袁胤害怕曹操,不敢留在壽春,率領部曲帶著袁術的靈柩與家眷,投奔駐在皖城的廬江太守劉勛。前任廣陵郡太守徐得到傳國御璽,獻給朝廷。
[5]袁紹既克公孫瓚,心益驕,貢御稀簡。主簿耿包密白紹,宜應天人,稱尊號。紹以包白事示軍府。僚屬皆言包妖妄,宜誅,紹不得已,殺包以自解。
[5]袁紹消滅公孫瓚後,更加驕橫,對朝廷進貢的次數和數量減少。主簿耿包秘密向袁紹建議,應當應天順民,即位稱帝。袁紹把耿包的建議告訴軍府的官員,官員們一致認為耿包大逆不道,應該斬首。袁紹不得已,殺掉耿包以表白自己無意稱帝。
紹簡精兵十萬、騎萬匹,欲以攻許。沮授諫曰:“近討公孫瓚,師出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未可動也。宜務農息民,先遣使獻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船,繕修器械,分遣精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圖,審配曰:“以明公之神武,引河朔之強眾,以伐曹操,易如覆手,何必乃爾!”授曰:“夫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義者無敵,驕者先滅。曹操奉天子以令天下,今舉師南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強弱。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而受攻者也。今棄萬安術而興無名之師,竊為公懼之!”圖、配曰:“武王伐紂,不為不義;況兵加曹操,而雲無名!且以公今日之強,將士思奮,不及時以定大業,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滅也。臨軍之計在於持牢,而非見時知幾之變也。”紹納圖言。圖等因是譖授曰:“授監統內外,威震三軍,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與主同者亡,此《黃石》之所忌也。且御眾於外,不宜知內。”紹乃分授所統為三都督,使授及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騎都尉清河崔琰諫曰:“天子在許,民望助順,不可攻也!”紹不從。
袁紹挑選了精兵十萬,良馬萬匹,打算攻打許都。沮授勸阻他說:“近來討伐公孫瓚,連年出兵,百姓疲睏不堪,倉庫中又沒有積蓄,不能出兵。應當抓緊農業生產,使百姓休養生息。先派遣使者將消滅公孫瓚的捷報呈獻天子,如果捷報不能上達天子,就可以上表指出曹操斷絕我們與朝廷的聯繫,然後出兵進駐黎陽,逐漸向黃河以南發展。同時多造船隻,整修武器,分派精銳的騎兵去騷擾曹操的邊境,使他不得安定,而我們以逸待勞,這樣,坐著就可以統一全國。”郭圖、審配說:“以您用兵如神的謀略,統率北方的強兵,去討伐曹操,易如反掌,何必那樣費事?”沮授說:“用兵去救亂除暴,被稱為義兵;倚仗人多勢眾,被稱為驕兵。義兵無敵,驕兵先亡。曹操尊奉天子以號令天下,如今我們要是舉兵南下,就違背了群臣大義。而且,克敵制勝的謀略,不在於強弱。曹操法令嚴明,士兵訓練有素,不是公孫瓚那樣坐等被打的人。如今要捨棄萬全之計而出動無名之師,我為您擔憂!”郭圖、審配說:“周武王討伐商紂王,並不是不義;何況我們是討伐曹操,怎么能說是師出無名?而且以您今天的強盛,將士們急於立功疆場,不乘此時機奠定大業,就正像古人所說的:‘不接受上天給予的賞賜,就會反受其害。’這正是春秋時期越國所以興盛,吳國所以滅亡的原因,監軍沮授的計策過於持重,不是隨機應變的謀略。”袁紹採納了郭圖等的意見。郭圖等乘機向袁紹講沮授的壞話,說:“沮授總管內外,威震三軍,如果勢力逐漸擴張,將怎樣控制他!臣下的權威與君主一樣,就一定會滅亡,這是兵書《黃石》指出的大忌。而且統軍在外的人,不應同時主持內部政務。”袁紹就把沮授所統領的軍隊分為三部分,由三位都督指揮,派沮授、郭圖與淳于瓊各統一軍。騎都尉、清河人崔琰勸阻袁紹說:“天子在許都,民心傾向於那邊,不能進攻!”袁紹不聽。
許下諸將聞紹將攻許,皆懼,曹操曰:“吾知紹之為人,志大而智小,色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畫不明,將驕而政令不壹,土地雖廣,糧食雖豐,適足以為吾奉也。”孔融謂荀曰:“紹地廣兵強,田豐、許攸智士也,為之謀;審配、逢紀忠臣也,任其事;顏良、文勇將也,統其兵。殆難克乎!”曰:“紹兵雖多而法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自用;此數人者,勢不相容,必生內變。顏良、文,一夫之勇耳,可一戰而禽也。”
許都的將領們聽說袁紹要來進攻,都心中害怕。曹操說:“我知道袁紹的為人,志向很大而智謀短淺,外表勇武而內心膽怯,猜忌刻薄而缺少威信,人馬雖多而調度無方,將領驕橫而政令不一,他的土地雖然廣大,糧食雖然豐足,卻正好是為我們預備的。”孔融對荀說:“袁紹地廣兵強,有田豐、許攸這樣的智士為他出謀劃策,審配、逢紀這樣的忠臣為他辦事,顏良、文這樣的勇將為他統領軍隊,恐怕難以戰勝吧!”荀說:“袁紹的兵馬雖多,但法紀不嚴。田豐剛直,但昌犯上司;許攸貪婪,又治理無方;審配專權,卻沒有謀略;逢紀處事果斷,但自以為是。這幾個人,勢必不能相容,一定會生內訌。顏良、文不過是匹夫之勇,一仗就可以捉住他們。”
秋,八月,操進軍黎陽,使臧霸等將精兵入青州以捍東方,留于禁屯河上。九月,操還許,分兵守官渡。
秋季,八月,曹操進軍黎陽,派臧霸等充領精兵,到青州去保衛東方邊境,留于禁駐紮在黃河之畔。九月,曹操返回許都,分兵駐守官渡。
袁紹遣人招張繡,並與賈詡書結好。繡欲許之,詡於繡坐上顯謂紹使曰:.歸謝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國士乎!”繡驚懼曰:“何至於此!”竊謂詡曰:“若此,當何歸?”詡曰:“不如從曹公。”繡曰:“袁強曹弱,又先與曹為讎,從之如何?”詡曰:“此乃所以宜從也。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眾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曹公眾弱,其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將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冬,十一月,繡率眾降曹操,操執繡手,與歡宴,為子均取繡女,拜揚武將軍;表詡為執金吾,封都亭侯。
袁紹派使者去拉攏張繡,並給張繡的謀士賈詡寫信,表示願與賈詡結交。張繡打算答應袁紹。賈詡在張繡招待袁紹使者時,高聲對使者說:“請回去為我們謝謝袁紹的好意,他與兄弟袁術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的英雄豪傑嗎!”張繡又驚又怕,說:“怎么至於這樣!”他悄悄地對賈詡說:“像現在這樣,咱們應當依靠誰?”賈詡說:“不如依靠曹操。”張繡說:“袁紹勢力雄厚,曹操勢單力孤,而且我們以前又與曹操結過怨仇,怎么歸附他呢?”賈詡說:“正因為如此,才應當歸附曹操。曹操尊奉天子以號令天下,名正言順,這是應該歸附的第一條理由。袁紹強盛,我們以不多的人馬去投靠他,必定不會受到重視;而曹操勢單力薄,得到我們必然十分高興,這是應該歸附的第二條理由。抱有稱霸天下大志的人,一定會拋棄私怨,以向四表明他的恩德,這是應該歸附的第三條理由。希望將軍不要疑慮。”冬季,十一月,張繡率部投降曹操。曹操握著張繡的手,與他一起歡宴,為兒子曹均娶張繡的女兒為妻。任命張繡為揚武將軍;上表推薦賈詡擔任執金吾,封都亭侯。
關中諸將以袁、曹方爭,皆中立顧望。涼州牧韋端使從事天水楊阜詣許,阜還,關右諸將問:“袁、曹勝敗孰在?”阜曰:“袁公寬而不斷,好謀而少決;不斷則無威,少決則後事,今雖強,終不能成大業。曹公有雄才運略,決機無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盡其力,必能濟大事者也。”
關中地區的將領們看到袁紹與曹操正在爭鬥,都保持中立,坐觀成敗。涼州牧韋端派遣從事、天水人楊阜前往許都,楊阜返回後,關中將領們問他:“袁紹與曹操相爭,將會誰勝誰敗?”楊阜說:“袁公寬容而不果斷,好謀而遲疑不決;不果斷就沒有威信,遲疑不決就會錯過時機,如今雖強,但終究不能成就大業。曹公有雄才大略,當機立斷,毫不遲疑,法令統一,兵強馬壯,能不拘一格地任用人才,部下各盡其力,一定能成就大業。”
曹操使治書侍御史河東衛覬鎮撫關中,時四方大有還民,關中諸將多引為部曲。覬書與荀曰:“關中膏腴之地,頃遭荒亂,人民流入荊州者十萬餘家,聞本土安寧,皆企望思歸;而歸者無以自業,諸將各竟招懷以為部曲,郡縣貧弱,不能與爭,兵家遂強,一旦變動,必有後憂。夫鹽,國之大寶也,亂來放散,宜如舊置使者監賣,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歸民,以供給之,勤耕積粟以豐殖關中,遠民聞之,必日夜竟還。又使司隸校尉留治關中以為之主,則諸將日削,官民日盛,此強本弱敵之利也。”以白操,操從之。始遺謁者僕射監鹽官,司隸校尉治弘農。關中由是服從。
曹操派治書侍御史、河東人衛覬鎮撫關中地區。當時有許多難民歸來,關中的將領們大多把他們收容下來,作為部曲。衛覬寫信給荀說:“關中土地肥沃,不久前遭受戰亂,百姓流入荊州的有十萬餘家。聽說家鄉安寧,都盼望返回故鄉。但回鄉的人無法自立謀生,將領們爭相招攬他們,作為部曲。郡、縣貧弱,沒有力量與將領們抗拒,於是將領們勢力擴大,一旦發生變故,必然會有後患。鹽,是國家的重要財富,戰亂以來無人管理,應當依照過去的制度,設定使者負責專賣,用專賣的收入去購買農具、耕牛,如果有返鄉的百姓,就供應他們,讓他們辛勤耕作,廣積糧食,使關中富裕起來。流亡遠方的百姓知道後,必定不分晝夜地爭著歸來。還應該讓司隸校尉留駐關中,主持關中地區事務。這樣,將領們的勢力就會日益削弱,官府與百姓就會日益強盛,這是強固根本,削弱敵人的好辦法。”荀把衛覬的建議報告給曹操,被曹操採納。於是開始派遣謁者僕射主管鹽政事務,監督專賣,將司隸校尉的官署設在弘農。關中地區從此受到朝廷控制。
袁紹使人求助於劉表,表許之而竟不至,亦不援曹操。從事中郎南陽韓嵩、別駕零陵劉先說表曰:“今兩雄相持,天下之重在於將軍。若欲有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將擇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敗,求援而不能助,見賢而不肯歸!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賢俊多歸之,其勢必舉袁紹,然後移兵以向江、漢,恐將軍不能御也。今之勝計,莫若舉荊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蒯越亦勸之,表狐疑不斷,乃遣嵩詣許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擁天子都許,君為我觀其釁。”嵩曰:“聖達節;次守節。嵩,守節者也。夫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質,唯將軍所命,雖赴湯蹈火,死無辭也。以嵩觀之,曹公必得志於天下。將軍能上順天子,下歸曹公,使嵩可也;如其猶豫,嵩至京師,天子假嵩一職,不獲辭命,則成天子之臣,將軍之故吏耳。在君為君,則嵩守天子之命,義不得復為將軍死也。惟加重思,無為負嵩!”表以為憚使,強之。至許,詔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還,盛稱朝廷、曹公之德,勸表遣子入侍。表大怒,以為懷貳,大會寮屬,陳兵,持節,將斬之,數曰:“韓嵩敢懷貳邪!”眾皆恐,欲令嵩謝。嵩不為動容,徐謂表曰:“將軍負嵩,嵩不負將軍!”且陳前言。表妻蔡氏諫曰:“韓嵩,楚國之望也;且其言直,誅之無辭。”表猶怒,考殺從行者,知無他意,乃弗誅而囚之。
袁紹派使者向荊州牧劉表請求援助,劉表應許他的請求,但援軍始終不到,而他也不幫助曹操。從事中郎、南陽人韓嵩和別駕、零陵人劉先勸劉表說:“如今袁紹、曹操兩雄相持,天下的重心在於將軍。如果您想有所作為,可以乘他們斗得兩敗俱傷時起兵;如果沒有那個意思,就應當選擇所應歸附的對象,進行援助。怎么能擁兵十萬,坐觀成敗,遇到求援而不能相助,看見賢能的人而不肯歸附!這樣,雙方的怨恨必定都集中到您身上,您恐怕就不能中立了。曹操善於用兵,賢才俊傑多為他效力,勢必戰勝袁紹,然後他再進軍長江、漢水一帶,恐怕將軍您抵禦不住。如今最好的辦法,不如將荊州歸附曹操,曹操一定會感激將軍,將軍就可以長享福運,並可傳給後代,這是萬全之策。”蒯越也勸劉表這樣作,劉表猶豫不決,於是派韓嵩前往許都,對韓嵩說:“如今天下不知誰能最後勝利,而曹操擁戴天子,建都於許縣,你為我去觀察一下那裡的形勢。”韓嵩說:“聖人可以通達權變,次者只能嚴守節操。我是個守節的人,君臣名分一定,就以死守之。如今我作為將軍的僚屬,只服從您的命令,赴湯蹈火,雖死不辭。據我看來,曹操一定會統一天下。如果將軍能上尊天子,下歸曹操,就可以派我出使許都;如果將軍猶豫不決,我到京城,萬一天子授予我一個官職,又無法辭讓,則我就成為天子之臣,只是將軍的舊部了。既成為天子的臣屬,便遵奉天子的命令,在大義上就不能再為將軍效命了。請您三思,不要辜負了我的一腔忠誠!”劉表以為韓嵩害怕出使到許都,就強迫他去。韓嵩到達許都,獻帝下詔,任命韓嵩為侍中、零陵郡太守。韓嵩從許都返回後,盛讚朝廷與曹操的恩德,勸劉表把兒子送到朝廷做人質。劉表大怒,認為韓嵩有二心,就召集全體僚屬,排列武士,手持代表天子權力的符節,打算殺死韓嵩。劉表責問韓嵩說:“韓嵩,你竟敢懷有二心嗎!”大家都為他擔心,勸他向劉表謝罪。韓嵩不動聲色,態度從容地對劉表說:“是將軍辜負了我,我並沒有辜負將軍!”就把自己以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劉表的妻子蔡氏勸告劉表說:“韓嵩是楚地有名望的人士,而且他的話有理,殺他沒有罪名。”劉表仍然怒氣不息,用重刑拷問跟隨韓嵩出使的官員,有的被拷打致死,終於知道韓嵩沒有背叛自己的意思,就未殺韓嵩,而把他囚禁起來。
[6]揚州賊帥鄭寶欲略居民以赴江表,以淮南劉嘩,高族名人,欲劫之使唱此謀,曄患之。會曹操遣使詣州,有所案問,曄要與歸家。寶來候使者,曄留與宴飲,手刃殺之,斬其首以令寶軍曰:“曹公有令,敢有動者,與寶同罪!”其眾數千人皆服,推曄為主。曄以其眾與廬江太守劉勛,勛怪其故,曄曰:“寶無法制,其眾素以鈔略為利;仆宿無資,而整齊之,必懷怨難久,故以相與耳!”勛以袁術部曲眾多,不能贍,遣從弟偕求米於上繚諸宗帥,不能滿數,偕召勛使襲之。
[6]揚州地區叛匪首領鄭寶打算裹脅百姓到長江以南,他認為淮南人劉曄出身皇族,本人名望又高,準備劫持劉曄,以劉曄的名義來發動此事,劉曄對此很憂慮。正好曹操派遣使者到揚州來調查一件事情,劉曄就邀請使者同自己一道回家。鄭寶前來拜見使者,劉曄留他參加宴會。在宴會上,劉曄親手用刀殺死鄭寶,砍下他的頭顱。然後,拿著鄭寶的人頭,命令鄭寶的部下:“曹公有命令,膽敢不服從命令的,與鄭寶同罪。”鄭寶部下有數千人,都被鎮服,推舉劉曄作首領。劉曄把這數千人交給廬江郡太守劉勛,劉勛很奇怪,詢問原因。劉曄說:“鄭寶軍中沒有紀律,部眾向來靠搶掠百姓取利。我一向沒有資才,而又要對他們進行整編,必然會引起怨恨,局面難以持久,所以把這些人交給您管轄。”劉勛因為收容袁術的部屬太多,糧草供應不上,就派遣堂弟劉偕向上繚的宗黨首領們徵集糧草。上繚宗黨首領們未能滿足劉偕的要求,劉偕就通知劉勛,請他派兵進行襲擊。
孫策惡勛兵強,偽卑辭以事勛曰:“上繚宗民數欺鄙郡,欲擊之,路不便。上繚甚富實,願君伐之,請出兵以為外援。”且以珠寶、葛越賂勛。勛大喜,外內盡賀,劉曄獨否,勛問其故,對曰:“上繚雖小,城堅池深,攻難守易,不可旬日而舉也。兵疲於外而國內虛,策乘虛襲我,則後不能獨守。是將軍進屈於敵,退無所歸,若軍必出,禍今至矣。”勛不聽,遂伐上繚;至海昏,宗帥知之,皆空壁逃遷,勛了無所得。時策引兵西擊黃祖,行及石城,聞勛在海昏,策乃人遣從兄賁、輔將八千人屯彭澤,自與領江夏太守周瑜將二萬人襲皖城,克之,得術、勛妻子及部曲三萬餘人;表汝南李術為廬江太守,給兵三千人以守皖城,皆徒所得民東詣吳。勛還至彭澤,孫賁、孫輔邀擊,破之。勛走保流沂,求救於黃祖,祖遣其子射率船軍五千人助勛。策復就攻勛,大破之。勛北歸曹操,射亦遁走。
會稽郡太守孫策對劉勛的強大勢力頗為忌憚,假裝言辭謙卑地對劉勛表示順服說:“上繚的宗黨民眾,屢次欺負本郡,我打算進攻他們,但路遠不便。上繚很為富庶,希望您進兵討伐,我願出兵作為外援。”並用珠寶和葛布來賄賂劉勛。劉勛大喜,內外一致向他祝賀,只有劉曄不以為然。劉勛問他原因,劉曄說:“上繚雖小,但城堡堅固,壕溝深廣,易守難攻,不會在十天之內攻克。大軍被困在堅城之下而後方空虛,如果孫策乘虛襲擊我們,後方便難於自守。這樣,則將軍進不能攻陷敵城,退又無家可歸。因此,如果大軍一定要出,災禍今天就會到來。”劉勛不聽,於是討伐上繚。大軍到達海昏,宗黨首領聽到風聲,全都趕快逃跑,只留下空城,劉勛什麼也沒有搶到。這時,孫策率兵向西進攻黃祖,走到石城,聽說劉勛在海昏,就分派堂兄孫賁、孫輔率領八千人駐在彭澤,自己與兼任江夏郡太守的周瑜率領二萬人襲擊劉勛的根據地皖城,攻克該城,俘虜了袁術與劉勛的家眷以及部曲三萬餘人。孫策上表推薦汝南人李術擔任廬江郡太守,撥給他三千士兵,守衛皖城,把其餘被俘的人都東遷到自己控制的吳郡。劉勛率軍返回,到達彭澤,受到孫賁、孫輔的截擊,大敗。劉勛退守流沂,向黃祖求救,黃祖派兒子黃射率五千水軍來援助劉勛。孫策再次前來進攻劉勛,劉勛大敗,向北投奔曹操,黃射也逃走了。
策收得勛兵二千餘人,船千艘,遂進擊黃祖。十二月,辛亥,策軍至沙羡,劉表遣從子虎及南陽韓希,將長矛五千來救祖。甲寅,策與戰,大破之,斬。祖脫身走,獲其妻子及船六千艘,士卒殺溺死者數萬人。
孫策收編了劉勛部下的士兵二千餘人,俘獲了一千艘船隻,乘勢進攻黃祖。十二月,辛亥(初八),孫策進軍到沙羡,劉表派遺遣侄子劉虎與大將南陽人韓,率領五千名手持長矛的士兵來救黃祖。甲寅(十一日),兩軍會戰,孫策大敗敵軍,斬殺韓。黃祖脫身脫逃走,黃祖的家眷及戰船六千艘被孫策俘獲,黃祖部下士兵被殺死及淹死的有數萬人。
策盛兵將徇豫章,屯於椒丘,謂功曹虞翻曰:“華子魚自有名字,然非吾敵也。若不開門讓城,金鼓一震,不得無所傷害。卿便在前,具宣孤意。”翻乃往見華歆曰:“竊聞明府與鄙郡故王府君齊名中州,海內所宗,雖在東垂,常懷瞻仰。”歆曰:“孤不如王會稽。”翻復曰:“不審豫章資糧器仗,士民勇果,孰與鄙郡?”歆曰:“大不如也。”翻曰:“明府言不如王會稽,謙光之譚耳;精兵不如會稽,實如尊教。孫討逆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走劉揚州,君所親見;南定鄙郡,亦君所聞也。今欲守孤城,自料資糧,已知不足,不早為計,悔無及也。今大軍已次椒丘,仆便還去,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與君辭矣。”歆曰:“久在江表,常欲北歸;孫會稽來,吾便去也。”乃夜作檄,明旦,遣吏齎迎。策便進軍,歆葛巾迎策。策謂歆曰:“府君年德名望,遠近所歸;策年幼稚,宜修子弟之禮。”便向歆拜,禮為上賓。
孫策統大軍準備進攻豫章郡,駐紮在椒丘,他對功曹虞翻說:“華歆雖有名望,但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他不開門讓城,一旦發動進攻,不會沒有死傷。請你就在他的面前,講明我的意思。”虞翻就先去拜見華歆,說:“聽說您與我郡的前任太守王郎在中原地區都享有盛名,受到海內的一致尊崇,雖然我居住在偏遠的東方,心中常常景仰。”華歆說:“我不如王朗。”虞翻又說:“不知豫章郡的糧草儲存,武器裝備以及民眾的勇敢鬥志,比我們會稽郡如何?”華歆說:“遠遠比不上。”虞翻說:“您說名望不如王朗,是謙虛之詞;但兵力精強比不上會稽,則正如您的判斷。孫將軍智謀出眾,用兵如神。以前,他攻破揚州刺史劉繇,是您親眼所見;再向南平定我們會稽郡,您也一定有耳聞。如今,你要固守孤城,自己已知糧草不足,不早作打算,後悔就來不及了。現在孫將軍大軍已到椒丘,我這就回去,如果明天中牛迎接孫將軍的檄文還沒送到,我就不能與您再見了。”華歆說:“我久在江南,常想北歸家鄉,孫將軍一到,我就離開。”於是,華歆連夜趕寫迎接孫策的檄文,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送到孫策軍前。孫策隨即領軍前進,華歆頭戴葛巾,身著便裝迎接孫策。孫策對華歆說:“您年高德劭,名滿天下,深為遠近人心所歸;我年幼識淺,應當用子弟拜見長輩的禮節見您。”於是,孫策按照子弟的禮節拜見華歆,將華歆尊為上賓。
孫盛曰:歆既無夷、皓韜邀之風,又失王臣匪躬之操,橈心於邪懦之說,交臂於陵肆之徒,位奪節墮,咎孰大焉!
孫盛曰:華歆既沒有伯夷與商山四皓那樣不慕榮利的高風亮節,又失去朝廷大臣盡忠忘私的操守,卻屈從邪惡書生的遊說,結交孫策那樣的橫行之徒,官位被奪,氣節墮毀,有什麼過錯比這更大的呢!
[7]策分豫章為廬陵郡,以孫賁為豫章太守,孫輔為廬陵太守。會僮芝病,輔遂進取廬陵,留周瑜鎮巴丘。
[7]孫策分豫章郡,另立廬陵郡,委任孫賁為豫章郡太守,孫輔為廬陵郡太守,恰好占據廬陵的僮芝有病,孫輔就進軍攻取廬陵,留周瑜鎮守巴丘。
孫策之克皖城也,撫視袁術妻子;及入豫章,收載劉繇喪,善遇其家。士大夫以是稱之。
孫策攻克皖城時,安撫照顧袁術的妻子家小;等到他進入豫章,又運送劉繇的棺柩,厚待劉繇的家屬。士大夫因此而稱讚孫策。
會稽功曹魏騰嘗策意,策將殺之,眾憂恐,計無所出。策母吳夫人倚大井謂策曰:“汝新造江南,其事未集,方當優賢禮士,舍過錄功。魏功曹在公盡規,汝今日殺之,則明日人皆叛汝。吾不忍見禍之及,當先投此井中耳!”策大驚,遽釋騰。
會稽郡功曹魏騰曾經得罪孫策,孫策要殺死他,眾官員憂慮恐懼,卻又無計可施。孫策的母親吳夫人倚著大井的欄桿,對孫策說:“你剛剛開創江南的局面,諸事都還沒有安頓,正應該禮賢下士,不念過失,只記功勞。魏功曹在公事上盡職盡責,你今天殺了他,那么明天別人都會背叛你。我不忍心見到大禍監頭,應當先投到這個井裡自盡!”孫策大驚,趕快釋放魏騰。
初,吳郡太守會稽盛憲舉高岱孝廉,許貢來領郡,岱將憲避難於營帥許昭家。烏程鄒佗、錢銅及嘉興王晟等各聚眾萬餘或數千人,不附孫策。策引兵撲討,皆破之,進攻嚴白虎。白虎兵敗,奔餘杭,投許昭。程普請擊昭,策曰:“許昭有義於舊君,有誠於故友,此丈夫之志也。”乃舍之。
當初,吳郡太守、會稽人盛憲曾推薦高岱為孝廉,許貢來接管吳郡,高岱就把盛憲藏在營帥許昭家中避難。烏程人鄒佗、錢銅以及嘉興人王晟等,每人都擁有部眾一萬餘人或數千人,不肯歸附孫策。本年,孫策進軍討伐,將他們全部擊破,就又揮軍進討嚴白虎。嚴白虎戰敗,逃到餘杭,投奔許昭。孫策部將程普請求進擊許昭,孫策說:“許昭對過去的長官有義,對老朋友有誠,這正是大丈夫應有的志氣。”於是,沒有進軍去逼迫許昭。
[8]曹操復屯官渡。操常從士徐他等謀殺操,入操帳,見校尉許褚,色變,褚覺而殺之。
[8]曹操又進駐官渡。曹操身邊的侍衛徐他等策劃謀殺曹操。他們進入曹操的營帳,剛想動手,見到校尉許褚,臉色大變。許褚發覺,將徐他等殺死。
[9]初,車騎將軍董承稱受帝衣帶中密詔,與劉備謀誅曹操。操從容謂備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數也!”備方食,失匕箸;值天雷震,備因曰:“聖人云‘迅雷風烈必變’,良有以也。”遂與承及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服等同謀。會操遣備與朱靈邀袁術,程昱、郭嘉、董昭皆諫曰:“備不可遣也!”操悔,追之,不及。術既南走,朱靈等還。備遂殺徐州剌史車胄,留關羽守下邳,行太守事,身還小沛。東海賊昌及郡縣多叛操為備。備眾數萬人,遣使與袁紹連兵,操遣空長史沛國劉岱、中郎將扶風王忠擊之,不克。備謂岱等曰:“使汝百人來,無如我何;曹公自來,未可知耳!”
[9]當初,車騎將軍董承聲稱接受了獻帝衣帶中的密詔,與劉備一起密謀刺殺曹操。一天,曹操從容地對劉備說:“如今天下的英雄,只有您和我罷了,袁紹之流,是算不上數的!”劉備正在吃東西,匙子和筷子跌落,正遇到天上打雷,劉備乘機說:“聖人說:‘遇到迅雷和暴風,使人改變臉色。’真是這樣。”事後,劉備便與董承以及長水校尉種輯、將軍吳子蘭、王服等一同策劃。這時,曹操派遣劉備與朱錄去截擊袁術,程昱、郭嘉、董昭等都勸阻曹操,說:“不可派遣劉備率兵外出!”曹操後悔,派人去追,沒有追上。袁術既向南退回壽春,朱靈等班師加朝。劉備就殺死徐州刺史車胄,留關羽鎮守下邳,代理下邳郡太守,自己回到小沛。車海亂匪首領昌以及其他郡縣多背叛曹操,歸附劉備。劉備擁有部眾數萬人,派使者與袁紹聯繫會師。曹操派遣司空長史、沛國人劉岱和中郎將、扶風人王忠率軍進攻劉備,劉貸等失利。劉備對劉岱等人說:“像你們這樣的,來上一百個,也不能把我怎么樣;如果曹公親自來,勝負就難以預料了。”
五年(庚辰、200)
五年(庚辰,公元200年)
[1]春,正月,董承謀泄;壬子,曹操殺承及王服、種駕,皆夷三族。
[1]春季,正月,董承的密謀敗露。壬子(疑誤),曹操殺死董承和王服、種輯,並將他們的三族全部屠滅。
操欲自討劉備,諸將皆曰:“與公爭天下者,袁紹也。今紹方來而棄之東,紹乘人後,若何?”操曰:“劉備,人傑也,今不擊,必為後患。”郭嘉曰:“紹性遲而多疑,來必不速。備新起,眾心未附,急擊之,必敗。”操師遂東。冀州別駕田豐說袁紹曰:“曹操與劉備連兵,未可卒解。公舉軍而襲其後,可一往而定。”紹辭以子疾,未得行。豐舉杖擊地曰:“嗟乎!遭難遇之時,而以嬰兒病失其會,惜哉,事去矣!”
曹操打算親自出馬討伐劉備,將領們都說:“與您爭奪天下的是袁紹,如今袁紹大軍壓境,而您卻向東討伐劉備,如果袁紹在背後進行攻擊,怎么辦?”曹操說:“劉備是人中豪傑,如今不進攻他,必定成為後患。”郭嘉說:“袁紹性情遲鈍,而且多疑,即使來進攻,也必定不會很快。劉備剛剛創立基業,人心還沒有完全歸附,趕快進攻,一定能將劉備擊敗。”曹操於是揮師東征劉備。冀州別駕田豐鄧袁紹說:“曹操與劉備交戰,不會立即分出勝負,將軍率軍襲擊他的後方,可以一舉成功。”袁紹因兒子患病而推辭,未能出兵。田豐舉杖擊地說:“唉!遇到這種難得的機會,卻因為嬰兒的病而放棄,可惜啊,大事完了!”
曹操擊劉備,破之,獲其妻子;進拔下邳,禽關羽;又擊昌,破之。備奔青州,因袁譚以歸袁紹。紹聞備至,去鄴二百里迎之;駐月余,所亡士卒稍稍歸之。
曹操進攻劉備,將劉備打敗,俘虜了他的妻子家小。曹操接著攻克下邳,捉住關羽,又擊敗昌。劉備逃奔青州,通過袁譚投奔袁紹。袁紹聽說劉備來到,出鄴城二百里,親自去迎接劉備。劉備在鄴城住了一個多月,被打散的士兵遂漸回到劉備身邊。
曹操還軍官渡,紹乃議攻許,田豐曰:“曹操既破劉備,則許下非復空虛。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今不如以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民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紹不從。豐強諫忤紹,紹以為沮眾,械繫之。於是移檄州群,數操罪惡。二月,進軍黎陽。
曹操率軍回到官渡,袁紹才開始計議進攻許都。田豐說:“曹操既然擊敗劉備,則許都已不再空虛。而且曹操善於用兵,變化無窮,兵馬雖少,卻不可輕視。現在,不如按兵不動,與他相持。將軍據守山川險固,擁有四州的民眾,對外結交英雄,對內抓緊農耕,加強戰備。然後,挑選精銳之士,分出來組成奇兵,頻繁攻擊薄弱之處,擾亂黃河以南。敵軍救右,我軍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得敵軍疲於奔命,百姓無法安心生產,我們沒有勞苦,而敵軍已經陷入困境,不到三年,就可坐等勝利。現在放棄必勝的謀略,而要以一戰來決定成敗,萬一不能如願,後悔就來不及了。”袁紹沒有採納。田豐竭力勸諫,冒犯了袁紹,袁紹認為田豐擾亂軍心,給他戴上刑具,關押起來。於是,袁紹用公文通告各州、郡,宣布曹操的罪狀。二月,袁紹進軍黎陽。
沮授臨行,會其宗族,散資財以與之曰:“勢存則威無不加,勢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操士馬不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操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為資,我雖克伯,眾實疲敝,而主驕將,軍之破敗,在此舉矣。揚雄有言:‘六國,為贏弱姬。’其今之謂乎!”
沮授在出軍前,召集宗族,把自己的家產分給族人,說:“人勢則權威無所不加,失勢則連自己性命民保不住,真是可悲!”他弟弟沮宗說:“曹操的兵馬比不上我軍,您為什麼害怕呢?”沮授說:“憑曹操的智慧與謀略,又挾持天子作為資本,我們雖戰敗公孫瓚,但士兵實際上已經疲憊,加上主上驕傲,將領奢侈,全軍復沒,就在這一仗了。揚雄曾經說過:‘六國紛紛擾擾,只不過是為秦取代周而效勞。’這說的是今天啊!”
振威將軍程昱以七百兵守鄄城。曹操欲益昱兵二千,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眾,自以所向無前,今見昱少兵,必輕易,不來攻。若益昱兵,過則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兩損其勢,願公無疑。”紹聞昱兵少,果不往。操謂賈詡曰:“程昱之膽,過於賁、育矣!”
振威將軍程昱率七百人守鄄城。曹操打算給他增加二千名士兵,程昱不肯,說:“袁紹擁兵十萬,自以為所向無前,看到我兵力溥弱,一定瞧不起,不會來攻。如給我增兵,則袁紹大軍經過就不會不進攻,進攻必然攻克,那就白白損失您和我兩處的實力,請您不必擔心。”袁紹聽說程昱兵少,果然沒去進攻。曹操對賈詡說:“程昱的膽量,超過古代勇士孟賁和夏育了!”
袁超遣其將顏良攻東郡太守劉廷於白馬。沮授曰:“良性促狹,雖驍勇,不可獨任。”紹不聽。夏,四月,曹操北救劉延。荀攸曰:“今兵少不敵,必分其勢乃可。公到延津,若將渡兵向其後者,紹必西應之,然後輕兵襲白馬,掩其不備,顏良可禽也。”操從之。紹聞兵渡,即分兵西邀之。操乃引軍兼行趣白馬,未至十餘里,良大驚,來逆戰。操使張遼、關羽先登擊之。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而還,紹軍莫能當者。遂解白馬之圍,徒其民,循河而西。
袁紹派大將顏良到白馬進攻東郡太守劉延,沮授說:“顏良性情急躁狹隘,雖然驍勇,但不可讓他獨當一面。”袁紹不聽。夏季,四月,曹操率軍向北援救劉延。荀攸說:“如今我們兵少,不是袁軍的對手,只有分散他的兵力才行。您到延津後,做出準備渡河襲擊袁紹後方的樣子,袁紹必然向西應戰。然後,您率軍輕裝急進,襲擊白馬,攻其不備,就可擊敗顏良。”曹操聽從了荀攸的計策。袁紹聽說曹軍要渡河,就分兵向西阻截。曹操於是率軍急速向白馬挺進,還差十餘里,顏良才得到訊息,大吃一驚,前來迎戰。曹操派張遼、關羽作先鋒,關羽望見顏良的旌旗傘蓋,策馬長驅直入,在萬眾之中刺死顏良,斬下他的頭顱而歸,袁紹軍中無人能夠抵擋。於是,解開白馬之圍,曹操把全城百姓沿黃河向西遷徒。
紹渡河追之,沮授諫曰:“勝負變化,不可不詳。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若其克獲,還迎不晚,設其有難,眾弗可還。”紹弗從。授臨濟嘆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遂以疾辭。紹不許而意恨之,復省其所部,並屬郭圖。
袁紹要渡過黃河進行追擊,沮授勸阻他說:“勝負之間,變化無常,不能不慎重考慮。如今應當把大軍留駐在延津,分出部分軍隊去官渡,如果他們告捷,回來迎接大軍也不晚,如果大軍渡河南下,萬一失利,大家就沒有退路了。”袁紹不聽他的勸告。沮授在渡河時嘆息著說:“主上狂妄自大,下邊將領只會貪功,悠悠黃河,我們能成功嗎?”於是,沮授稱病辭職。袁紹不批准,但心中懷恨,就又解除沮授的兵權,把他所率領的軍隊全部撥歸郭圖指揮。
紹軍至延津南,操勒兵駐營南阪下,使登壘望之,曰:“可五六百騎。”有頃,復白:“騎稍多,步兵不可勝數。”操曰:“勿復白。”令騎解鞍放馬。是時,白馬輜重就道。諸將以為敵騎多,不如還保營。荀攸曰:“此所以餌敵,如何去之!”操顧攸而笑。紹騎將文與劉備將五六千騎前後至。諸將復白“可上馬。”操曰:“未也。”有頃,騎至稍多,或分趣輜重。操曰:“可矣。”乃皆上馬。時騎不滿六百,遂縱兵擊,大破之,斬。與顏良,皆紹名將也,再戰,悉禽之,紹軍奪氣。
袁紹大軍到達延津以南,曹操部署軍隊在南阪下安營,派人登上營壘望。望的人報告說:“敵軍大約有五六百騎兵。”一會兒,又報告說:“騎兵逐漸增多,步兵不可勝數。”曹操說:“不必再報告了。”命令騎兵解下馬鞍,放馬休息。這時,從白馬運送的輜重已經上路,將領們認為敵軍騎兵多,不如回去守衛營壘。荀攸說:“這正是引敵上鉤,怎么能離開?“曹操看著荀攸微微一笑。袁紹的騎兵將領文與劉備率領五六千騎兵先後趕到,曹軍將領們都說:“可以上馬了。”曹操說:“還沒到時候。”又過了一會兒,袁軍的騎兵更多了,有的已分別攻擊曹軍的輜重車隊,曹操說:“時候到了。”於是曹軍全體騎兵上馬。當時曹軍騎兵不到六百人,曹操揮軍猛擊,大破袁軍,斬殺文。文與顏良都是袁紹軍中有名的大將,兩次交戰,先後被曹軍殺死,袁紹軍中士氣大衰。
初,操壯關羽之為人,而察其心神無久留之意,使張遼以其情問之,羽嘆曰:“吾極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劉將軍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終不留,要當立效以報曹公乃去耳。”遼以羽言報操,操義之。及羽殺顏良,操知其必去,重加賞賜。羽盡封其所賜,拜書告辭,而奔劉備於袁軍。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為其主,勿追也。”
起初,曹操欣賞關羽的為人,但觀察關羽的心思,沒有久留之意,就派張遼去了解關羽的想法,並羽嘆息說:“我十分明白曹公待我情義深厚,但我受劉將軍厚恩,已發誓與他同生死,共患難,不能背棄誓言。我最終不會留在這裡,但要立功報答曹公後才離去。”張遼把關羽的話報告給曹操,曹操佩服他的義氣。等到關羽殺死顏良後,曹操知道他一定要去,就重加賞賜。關羽把所有曹操賞賜的東西都封存起來,留下一封拜別的書信向曹操辭行,就到袁紹軍投奔劉備。曹操的左右將領要去追趕關羽,曹操說:“他是各為其主,不要去追。”
操還軍官渡,閻柔遣使詣操,操以柔為烏桓校尉。鮮于輔身見操於官渡,操以輔為右度遼將軍,還鎮幽土。
曹操回軍官渡,閻柔派遣使者拜見曹操,曹操任命閻柔為烏桓校尉。鮮于輔親自到官渡拜見曹操,曹操任命他為右度遼將軍,回去鎮守幽州。
[2]廣陵太守陳登治射陽,孫策西擊黃祖,登誘嚴白虎餘黨,圖為後害。策還擊登,軍到丹徒,須待運糧。初,策殺吳郡太守許貢,貢奴客潛民間,欲為貢報讎、策性好獵,數出驅馳,所乘馬精駿,從騎絕不能及,卒遇貢客三人,射策中頰,後騎尋至,皆刺殺之。策創甚,召張昭等謂曰:“中國方亂,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公等善相吾弟!”呼權,佩以印綬,謂曰:“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陳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丙午,策卒,時年二十六。
[2]廣陵郡太守陳登把郡府設在射陽,孫策向西攻擊黃祖,陳登引誘嚴白虎的餘黨,準備在孫策後方起事。孫策率軍回擊陳登,先駐在丹徒,等待運輸糧草。當初,孫策曾殺死吳郡太守許貢,許貢的家奴和門客藏在民間,打算為許貢報仇。孫策性喜打獵,經常在外追趕野獸,他騎的一匹駿馬速度極快,衛士們的馬根本追不上。孫策乘馬驅馳時,突然遇到許貢的三個門客,他們用箭射中孫策面頰,後面的衛士騎馬隨即將門客全部刺殺。孫策受傷很重,召喚張昭等人,對他們說:“中原正在大亂,以吳、越的人力,據守三江險要,足以坐觀成敗。你們一定要好好輔佐我的弟弟!”把孫權叫來,把印綬給孫權佩上,對孫權說:“率領江東的人馬,決戰於疆場,與天下英雄相爭,你不如我;遴選賢才,任用能臣,使他們各盡忠心,保守江東,我不如你。”四月,丙午(初四),孫策去世,當時他二十六歲。
權悲號,未視事,張昭曰:“孝廉!此寧哭時邪!”乃改易權服,扶令上馬,使出巡軍。昭率僚屬,上表朝廷,下移屬城,中外將校,各令奉職。周瑜自巴丘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張昭共掌眾事。時策雖有會稽、吳郡、丹陽、豫章、廬江、廬陵,然深險之地,猶未盡從,流寓之士,皆以安危去就為意,未有君臣之固,而張昭、周瑜等謂權可與共成大業,遂委心而服事焉。
孫權悲痛號哭,沒有去主持軍政事務。張昭對他說:“孫孝廉,這難道是哭的時候嗎?”於是給孫權換好官服,扶孫權上馬,要他出去巡視軍營。張昭率領僚屬,向朝廷上表奏報孫策的死訊,並通知屬下郡、縣,命令各地官吏和大小將領都嚴守崗位。周瑜從巴丘率兵前來奔喪,就留在吳郡,擔任中護軍,與張昭一起主持軍政事務。當時孫策雖然已經占有會稽、吳郡、丹陽、豫章、廬江、廬陵這幾個郡,但偏遠山區,還未全部控制。流亡客居在江南的士大夫,也還懷有暫時避難的想法,與孫策、孫權未建立起穩定的君臣關係。但張昭、周瑜等人認為可以與孫權共同完成大業,於是盡心盡力地為孫權效力。
[3]秋,七月,立皇子馮為南陽王;壬午,馮薨。
[3]秋季,七月,獻帝封皇子劉馮為南陽王。壬午(十二日),劉馮去世。
[4]汝南黃巾劉辟等叛曹操應袁紹,紹遣劉備將兵助辟,郡縣多應之。紹遣使拜陽安都尉李通為征南將軍,劉表亦陰招之,通皆拒焉。或勸通從紹,通按劍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紹雖強盛,終為之虜耳。吾以死不貳。”即斬紹使,送印綬詣操。
[4]汝南郡的黃巾軍首領劉辟等背叛曹操,回響袁紹,袁紹派遣劉備統兵去援助劉辟,周圍的郡、縣紛紛起來回響。袁紹派使者委任陽安郡都尉李通為征南將軍,劉表也暗中派人來招李通,李通一概拒絕。有人勸李通與袁紹聯絡,李通手按劍柄叱責說:“曹公明智,必然平定天下;袁紹雖然強盛,終究會敗在曹公之手。我誓死不二。”隨即殺死袁紹使者,把袁紹送來的印綬上交給曹操。
通急錄戶調,朗陵長趙儼見通曰:“方今諸郡並叛,獨陽安懷附,復趣收其綿絹,小人樂亂,天乃不可乎?”通曰:“公與袁紹相持甚急,左右郡縣背叛乃爾,若綿絹不調送,觀聽者必謂我顧望,有所須待也。”儼曰:“誠亦如君慮,然當權其輕重。小緩調,當為君釋此患。”乃書與荀曰:“今陽安郡百姓困究,鄰城並叛,易用傾盪,乃一方安危之機也。且此郡人執守忠節,在險不貳,以為國家宜垂慰撫;而更急斂綿絹,何以勸善!”即白操,悉以綿絹還民,上下歡喜,郡內遂安。通擊群賊瞿恭等,皆破之,遂定淮、汝之地。
李通加緊按戶徵收綿絹,朗陵縣令趙儼去見李通,對他說:“如今其他郡縣都已叛變,只陽安仍舊附朝廷。現在又要按戶強收綿絹,小人喜歡作亂,這樣強行征斂,恐怕不可以吧?”李通說:“曹公與袁紹相持,正在危急時刻,周圍郡、縣竟然這樣背叛,如果不立刻徵收綿絹,送到許都,就必定會有人說我坐觀成敗,有所等待。”趙儼說:“事情確實像您考慮得那樣,但是應當區別輕重緩急。稍稍放鬆,我來為你消除這個顧慮。”趙儼於是給荀寫信說:“如今陽安郡百姓窮困,鄰近郡縣都已叛變,容易受到影響,這正是這一地區安危的關鍵時刻。而且陽安郡的百姓保持忠節,身處險境而並無二心,我認為國家應該加以慰撫,但卻反而加緊徵收綿絹,這怎么能勸導百姓一心向善呢?”荀立刻報告曹操,曹操下令把已徵收的綿、絹一律退還能百姓。上下都十分高肖,於是全郡安定。李通進攻郡內的地方勢力首領瞿恭等,全部擊潰他們,平定了淮、汝地區。
時操制新科,下州郡,頗增嚴峻,而調綿絹方急。長廣太守何言於操曰:“先生辨九服之賦以殊遠近;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亂。愚以為此郡宜依遠域新邦之典,其民間小事,使長吏臨時隨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順百姓之心。比及三年,民安其業,然後乃可齊之以法也。”操從之。
當時曹操制定了新的法令,頒下州、郡執行,比以前嚴厲得多,而且徵收綿、絹正很急迫。長廣郡太守何對曹操說:“古代的君王把賦稅分為九等,以距京城的遠近作為標準,而且根據歸附早晚與治亂的情況訂立了輕典、中典、重典三種不同的刑法標準。我認為長廣郡應該按照歸附較晚的邊遠地區施行法律,賦稅從輕,法令從寬。民間的小事,由地方官員因地制宜,自行處理,上不違背朝廷正法,下可順應百姓之心。等到三年以後,百姓安居東業,然後再推行朝廷的統一法令。”曹操批准了這個意見。
劉備略汝、穎之間,自許以南,吏民不安,曹操患之。曹仁曰:“南方以大將軍方有目前急,其勢不能相救,劉備以強兵臨之,其背叛故宜也。備新將紹兵,未能得其用,擊之,可破也。”操乃使仁將騎擊備,破走之,盡復收諸叛縣而還。
劉備率軍攻掠汝、穎地區,自許都以南,官民都人心不安,曹操對此很憂慮。曹仁說:“南方認為大將軍目前正與袁紹相持到危急關頭,勢不能去援救,劉備又率強兵壓境,所以他們背叛是在所難免的。不過,劉備剛開始率領袁紹的士兵,還不能得心應手,立刻進攻,可以擊破劉備。”曹操就派曹仁率騎兵進攻劉備,劉備兵敗潰逃,曹仁全部收復叛變各縣後才回軍。
備還至紹軍,陰欲離紹,乃說紹南連劉表。紹遣備將本兵復至汝南,與賊龔都等合,眾數千人。曹操遣將蔡楊擊之,為備所殺。
劉備回到袁紹軍中,暗中打算離開袁紹。於是,他勸說袁紹與荊州的劉表聯合。袁紹派劉備率領他原來的部隊再到汝南,與盜匪首領龔都等聯合,有部眾數千人。曹操派部將蔡楊前去進攻,被劉備殺死。
袁紹軍陽武,沮授說紹曰:“北兵雖眾而勁果不及南,南軍谷少而資儲不如北;南幸於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紹不從。八月,紹進營稍前,不沙為屯,東西數十里。操亦分營與相當。
袁紹駐軍陽武,沮授勸袁紹說:“我軍數量雖多,但戰鬥力比不上曹軍;曹軍糧草短缺,軍用物資儲備比不上我軍。因此,曹操利於速戰速決,我軍利於打持久戰。應當作長期打算,拖延時間。”袁紹沒有採納。八月,袁紹大軍向前稍作推進,依沙丘紮營,東西達數十里。曹操也把部隊分開駐紮,與袁紹營壘相對。
[5]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5]九月,庚午朔(初一),出現日食。
[6]曹操出兵與袁紹戰,不勝,復還,堅壁。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而行。操乃為霹靂車,發石以擊紹樓,皆破;紹復為地道攻操,操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操眾少糧盡,士卒疲乏,百姓困於征賦,多叛歸紹者。操患之,與荀書,議欲還許,以致紹師。報曰:“紹悉眾聚官渡,欲與公決勝敗。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制,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且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輔以大順,何向而不濟!今穀食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間也。是時劉、項莫肯先退者,以為先退則勢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眾,畫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不可失也。”操從之,乃堅壁持之。
[6]曹操出兵與袁紹交戰,沒有取勝,又退回營壘,堅守不出。袁紹軍中製造高樓,堆起土山,居高臨下地向曹營射箭,曹軍在營中行走,都要用盾牌遮擋飛箭。曹操製成霹靂車,發射石塊,將袁紹的高樓全都擊毀。袁紹又挖地道進攻,曹軍在營內挖一道長長的深溝,以抵禦袁軍從地下來攻。曹操兵少糧盡,士兵疲憊不堪,百姓無法交納沉重的賦稅,紛紛背叛而降附袁紹。曹操大為憂慮,給荀寫信,說準備用退回許都的辦法,引誘袁軍深入。荀回信說:“袁紹集中全部軍隊到官渡,打算與您一決勝負。您以最弱者抵抗最強者,如果不能制敵,就將為敵所制,這正是奪取天下的重要關鍵。而且,袁紹只是布衣中的英雄罷了,能把人才招集在自己身邊,卻不能任用。以您的神武明智,加上尊奉天子、名正言順,有誰能阻攔得住!如今,糧食雖少,但還沒有到楚、漢在滎陽、成對峙時的困境。那時劉邦、項羽誰也不肯先向後撤,是因為先退就會處於劣勢。您的軍隊只有袁紹軍隊的十分之一,但您堅守不動,扼住袁軍的咽喉,使袁軍無法前進,已長達半年。情勢顯現,已到終結,必將發生變化,這正是出奇制勝的時機,一定不能放棄。”曹操聽從荀的勸告,於是堅守營壘,與袁紹相持。
操見運者,撫之曰:“卻十五日為汝破紹,不復勞汝矣。”紹運谷車數千乘至官渡。荀攸言於操曰:“紹運車旦暮至,其將韓猛銳而輕敵,擊,可破也!”操曰:“誰可使者?”攸曰:“徐晃可。”乃遣偏將軍河東徐晃與史渙邀擊猛,破走之,燒其輜重。
曹操見到運輸糧草的人,安撫他們說:“再過十五天,為你們擊敗袁紹,就不再辛苦你們運糧了。”袁紹的運糧車數千輛來到官渡,荀攸對曹操說:“袁紹的運送輜重的車隊馬上就要來了,押運的大將韓猛勇敢而輕敵,進攻他,可以把他擊敗!”曹操說:“派誰去合適?”荀攸說:“徐晃最合適。”於是,曹操派遣偏將軍河東人徐晃與史渙在半路截擊韓猛,擊退韓猛,燒毀輜重。
冬,十月,紹復遣車運谷,使其將淳于瓊等將兵萬餘人送之,宿紹營北四十里。沮授說紹:“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表,以絕曹操之鈔。”紹不從。
冬季,十月,袁紹又派大批車輛運糧草,讓大將淳于瓊等率領一萬餘人護送,停留在袁紹大營以北四十里處。沮授勸袁紹說:“可派遺蔣奇率一支軍隊,在運糧隊的外圍巡邏,以防曹操派軍襲擊。”袁紹不聽。
許攸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余守,勢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可拔也。許拔,則奉迎天子以討操,操成禽矣。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紹不從,曰:“吾要當先取操。”會攸家犯法,審配收系之,攸怒,遂奔操。
許攸說:“曹操兵少,而集中全力來抵抗我軍,許都由剩下的人守衛,防備一定空虛,如果派一支隊伍輕裝前進,連夜奔襲,可以攻陷許都。占領許都後,就奉迎天子以討伐曹操,必能捉住曹操。假如他未立刻潰散,也能使他首尾不能兼顧,疲於奔命,一定可將他擊敗。”袁紹不同意,說:“我一定要先捉住曹操。”正在這時,許攸家裡有人犯法,留守鄴城的審配將他們逮捕,許攸知道後大怒,就投奔曹操。
操聞攸來,跣出迎之,撫掌笑曰:“子卿遠來,吾事濟矣!”既入坐,謂操曰:“袁氏軍盛,何以待之?今有幾糧乎?”操曰:“尚可支一歲。”攸曰:“無是,更言之!”又曰:“可支半歲。”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邪,何言之不實也!”操曰:“向言戲之耳。其實可一月,為之柰何?”攸曰:“公孤軍獨守,外無救援而糧谷已盡,此危急之日也。袁氏輜重萬餘乘,在故市、烏巢,屯軍無嚴備,若以輕兵襲之,不意而至,燔其積聚,不過三日,袁氏自敗也。”操大喜,乃留曹洪、荀攸守營,自將步騎五千人,皆用袁軍旗幟,銜枚縛馬口,夜從間道出,人抱束薪,所歷道有問者,語之曰:“袁公恐曹操鈔略後軍,遣兵以益備。”聞者信以為然,皆自若。既至,圍屯,大放火,營中驚亂。會明,瓊等望見操兵少,出陳門外,操急擊之,瓊退保營,操遂攻之。
曹操聽說許攸前來,等不及穿鞋,光著腳出來迎接他,拍手笑著說:“許子卿,你遠道而來,我的大事可成功了!”入座以後,許攸對曹操說:“袁軍勢大,你有什麼辦法對付他?現在還有多少糧草?”曹操說:“還可以支持一年。”許攸說:“沒有那么多,再說一次。”曹操又說:“可以支持半年。”許攸說:“您不想擊破袁紹嗎?為什麼不說實話呢!”曹操說:“剛才只是開玩笑罷了,其實只可應付一個月,怎么辦呢?”許攸說:“您孤軍獨守,外無救援,而糧草已盡,這是危急的關頭。袁紹有一萬多輛輜重車,在故市、烏巢,守軍戒備不嚴密,如果派輕裝部隊襲擊,出其不意而來,焚毀他們的糧草與軍用物資,不出三天,袁紹大軍就會自行潰散。”曹操大喜,於是留下曹洪、荀攸防守大營,親自率領五千名步騎兵出擊。軍隊一律用袁軍的旗號,兵士嘴裡銜著小木棍,把馬嘴綁上,以防發出聲音,夜裡從小道出營,每人抱一捆柴草。經過的路上遇到有人盤問,就回答說:“袁公恐怕曹操襲擊後方輜重,派兵去加強守備。”聽的人信以為真,全都毫無戒備。到達烏巢後,圍住袁軍輜重,四面放火,袁軍營中大亂。正在這時,天已漸亮,淳于瓊等看到曹軍兵少,就在營外擺開陣勢,曹操進軍猛擊,淳于瓊等抵擋不住,退守營寨,於是曹軍開始進攻。
紹聞操擊瓊,謂其子譚曰:“就操破瓊,吾拔其營,彼固無所歸矣!”乃使其將高覽、張等攻操營。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瓊等,瓊等破,則事去矣,請先往救之。”郭圖固請攻操營。曰:“曹公營固,攻之必不拔。若瓊等見禽,吾屬盡為虜矣。”紹但遣輕騎救瓊,而以重兵攻操營,不能下。
袁紹聽到曹操襲擊淳于瓊的訊息,對兒子袁譚說:“就算曹操攻破淳于瓊,我去攻破他的大營,讓他無處可歸。”於是,派遣大將高覽、張去攻打曹軍大營。張說:“曹操親率精兵前去襲擊,必能攻破淳于瓊等,他們一敗,輜重被毀,則大勢已去,請先去救援淳于瓊。”郭圖堅持要先攻曹操營寨。張說:“曹操營寨堅固,一定不能攻克。如果淳于瓊等被捉,我們都將成為俘虜。”袁紹只是派輕兵去援救淳于瓊,而派重兵進攻曹軍大營,未能攻下。
紹騎至烏巢,操左右或言“賊騎稍近,請分兵拒之。”操怒曰:“賊在背後,乃白!”士卒皆殊死戰,遂大破之,斬瓊等,盡燔其糧谷,士卒千餘人,皆取其鼻,牛馬割唇舌,以示紹軍。紹軍將士皆懼。郭圖慚其計之失,復譖張於紹曰:“快軍敗。”忿懼,遂與高覽焚攻具,詣操營降。曹洪疑不敢受,荀攸曰:“計畫不用,怒而來奔,君有何疑!”乃受之。
袁紹增援的騎兵到達烏巢,曹操左右有人說:“敵人的騎兵逐漸靠近,請分兵抵抗。”曹操怒喝道:“敵人到了背後,再來報告!”曹軍士兵都拚死作戰,於是大破袁軍,斬殺淳于瓊等,燒毀袁軍全部糧秣。將一千餘名袁軍士兵的鼻子全都割下,將所俘獲的牛馬的嘴唇、舌頭也割下,拿給袁紹軍隊看。袁軍將士看到後,大為恐懼。郭圖因自己的計策失敗,心中羞愧,就又去袁紹那裡誣告張,說:“張聽說我軍失利,十分幸災樂禍。”張聽說後,又恨又怕,就與高覽燒毀了攻營的器械,到曹營去投降。曹洪生怕中計,不敢接受他們投降。荀攸說:“張因為計策不為袁紹採用,一怒之下來投奔,您有什麼可懷疑的!”於是接受張、高覽的投降。
於是紹軍驚擾,大潰。紹及譚等幅巾乘馬,與八百騎渡河。操追之不及,盡收其輜重、圖書、珍寶。餘眾降者,操盡坑之,前後所殺七萬餘人。
於是,袁軍驚恐,全面崩潰。袁紹與袁譚等戴著頭巾,騎著快馬,率領八百名騎士渡過黃河而逃。曹軍追趕不及,但繳獲了袁紹的全部輜重、圖書和珍寶。袁軍殘部投降,全部被曹操活埋掉,先後殺死的有七萬餘人。
沮授不及紹渡,為操軍所執,乃大呼曰:“授不降也,為所執耳!”操與之有舊,迎謂曰:“分野殊異,遂用圮絕,不圖今日乃相禽也!”授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知力俱困,宜其見禽。”操曰:“本初無謀,不相用計,今喪亂未定,方當與君圖之。”授曰:“叔父、母弟,縣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為福。”操嘆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尋謀歸袁氏,操乃殺之。
沮授來不及跟上袁紹渡河逃走,被曹軍俘虜,於是他大喊:“我不是投降,只是被擒!”曹操和他是老相識,親自來迎接他,對他說:“咱們處在不同的地區,一直被隔開不能相見,想不到今天你會被我捉住。”沮授說:“袁紹失策,自取失敗。我的才智和能力全都無法施展,該當被擒。”曹操說:“袁紹缺乏頭腦,不能採用你的計策,如今,天下戰亂未定,我要與你一同創立功業。”沮授說:“我叔父與弟弟的性命,都控制在袁紹手中。如果蒙您看重,就請快些殺我,這才是我的福氣。”曹操嘆息說:“我如果早就得到你,天下大事都不值得擔憂了。”於是,赦免沮授,並給予他優厚待遇。不久,沮授策劃逃回袁紹軍中,曹操這才將他殺死。
操收紹書中,得許不及軍中人書,皆焚之,曰:“當紹之強,孤猶不能自保,況眾人乎!”
曹操收繳袁紹的往來書信,得到許都官員及自己軍中將領寫能袁紹的信,他將這些信全部燒掉,說:“當袁紹強盛之時,連我都不能自保,何況眾人呢!”
冀州城邑多降於操。袁紹走至黎陽北岸,入其將軍蔣義渠營,把其手曰:“孤以首領相付矣!”義渠避帳而處之,使宣號令。眾聞紹在,稍復歸之。
冀州屬下的郡縣多投降曹操。袁紹逃到黎陽的黃河北岸,進入部將蔣義渠營中,握著他的手說:“我把腦袋託付給你了。”蔣義渠把大帳讓給袁紹,讓他在內發號施令,袁軍殘部知道袁紹還在,又逐漸聚集起來。
或謂田豐曰:“君必見重矣。”豐曰:“公貌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數以至言之,若勝而喜,猶能救我,今戰敗而恚,內忌將發,吾不望生。”紹軍士皆拊膺泣曰:“向令田豐在此,必不至於敗。”紹謂逢紀曰:“冀州諸人聞吾軍敗,皆當念吾,惟田別駕前諫止吾,與眾不同,吾亦慚之。”紀曰:“豐聞將軍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紹於是謂僚屬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初,曹操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紹奔遁,復曰:“向使紹用其別駕計,尚未可知也。”
有人對田豐說:“您一定會受到重用。”田豐說:“袁紹外貌寬厚而內心猜忌,不能明白我的一片忠心,而我屢次因直立相勸而觸怒了他,如果他因勝利而高興,或許能赦免我;現在因戰敗而憤恨,妒心將要發作,我不指望能活下去。”袁軍將士都捶胸痛哭,說:“假如田豐在這裡,一定不至於失敗。”袁紹對逢紀說:“留在冀州的眾人,聽到我軍失敗,都會掛念我;只有田豐以前曾經勸阻我出兵,與眾人不同,我也感到心中有愧。”逢紀說:“田豐聽說將軍失利,拍手大笑,慶幸他的預立實現了。”袁紹於是對僚屬說:“我沒有用田豐的計策,果然被他取笑。”就下令把田豐處死。起初,曹操聽說田豐沒有隨軍出征,高興地說:“袁紹必敗無疑。”到袁紹大敗逃跑時,曹操又說:“假如袁紹採用田豐的計策,勝敗還難以預料。”
審配二子為操所禽,紹將孟貸言於紹曰:“配在位專政,族大兵強,且二子在南,必懷反計。”郭圖、辛評亦以為然。紹遂以岱為監軍,代配守鄴。護軍逢紀素與配不睦,紹以問之,紀曰:“配天性烈直,每慕古人之節,必不以二子在南為不義也。願公勿疑。”紹曰:“君不惡之邪!”紹曰:“先所爭者,私情也;今所陳者,國事也。”紹曰:“善!”乃不廢配,配由是更與紀親。冀州城邑叛紹者,紹稍復擊定之。
審配的兩個兒子被曹軍俘虜。袁紹部將孟岱對袁紹說:“審配官居高位,專權獨斷,家族人丁旺盛,兵馬十分精銳,而且他兩個兒子都在曹操手中,一定會心生背叛之意。”郭圖、辛評也以為如此。袁紹就委任孟岱為監軍,代規審配鎮審鄴城。護軍逢紀一向與審配不和睦,袁紹去徵詢逢紀的意見,逢紀說:“審配天性剛直,經常仰慕古人的氣節,一定不會因為兩個兒子在敵人手中而作出不義的事來。希望您不要懷疑。”袁紹說:“你不恨他嗎?”逢紀說:“以前我與他爭執是私人小事,如今我所說的是國家大事。”袁紹說:“好!”於是,沒有罷免審配的職務。自此以後,審配與逢紀的關係日益親近。冀州屬下一些背叛袁紹的城邑,袁紹逐漸收復平定。
紹為人寬雅,有局度,喜怒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短於從善,故至於敗。
袁紹為人寬厚文雅,有氣度,喜怒不形於色,但性格剛愎自用,難於採納別人的正確意見,所以最終失敗。
[7]冬,十月,辛亥,有星孛於大梁。
[7]冬季,十月,辛亥(十二日),有異星出現在大梁星次。
[8]廬江太守李術攻殺揚州刺史嚴象,廬江梅乾、雷緒、陳蘭等各聚眾數萬在江淮間,曹操表沛國劉馥為揚州刺史。時揚州獨有九江,馥單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招懷乾、緒等,皆貢獻相繼。數年中,恩化大行,流民歸者以萬數。於是廣屯田,興陂;官民有畜,乃聚諸生,立學校;又高為城壘,多積木石,以修戰守之備。
[8]廬江郡太守李術襲擊揚州刺史嚴象,將嚴象殺死。廬江人梅乾、雷緒、陳蘭等各自聚集數萬人,分布於江、淮之間。曹操上表推薦沛國人劉馥擔任揚州刺史。當時揚州屬下只有九江郡控制在曹操手中,劉馥單人匹馬到合肥這座空城來上任,在合肥建立州府,招撫梅乾、雷緒等,他們都相繼向朝廷進貢。數年之中,廣施恩德,推行教化,來歸附的流民數以萬計。於是劉馥廣開屯田,大修水利官府與百姓都有積蓄。於是召集學生興建學校。又加高城牆、堡壘,積聚守城用的滾木石塊,加強作戰和防守的準備。
[9]曹操聞孫策死,欲因喪伐之。侍御史張諫曰:“乘人之喪,既非古義,若其不克,成讎棄好,不如因而厚之。”操即表權為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
[9]曹操聽到孫策的死訊,打算乘孫權等正在辦喪事之機,大舉討伐。侍御史張說:“乘人辦喪事進行討伐,是不符合古代道義的,如果不能攻克,便化友為敵,不如利用這個機會厚待他。”於是曹操上表推薦孫權擔任討虜將軍,兼任會稽郡太守。
操欲令輔權內附,乃以為會稽東部都尉。至吳,太夫人以權年少,委與張昭共輔之。思惟補察,知無不為。太夫人問揚武都尉會稽董襲曰:“江東可保不?”襲曰:“江東有山川之固,而討逆明府恩德在民,討虜承基,大小用命,張昭秉眾事,襲等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時也,萬無所憂。”權遣張之部,或以本受北任,嫌其志趣不止於此,權不以介意。
曹操想讓張輔佐孫權,勸導孫權歸附朝廷,於是,上表推薦張擔任會稽郡東部都尉。張來到吳郡,孫權的母親吳夫人認為孫權年紀尚輕,委託張與張昭共同輔佐孫權。張一心輔政,盡心盡力。吳夫人向揚武校尉、會稽人董襲說:“江東能保得住嗎?”董襲說:“江東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孫策將軍的恩德留在民間,孫權將軍繼承基業,大小官員都擁護他。張昭主持大局。我們這些武將作為爪牙,這正是地利人和之時,萬無一失,不必擔憂。”孫權派遣張到會稽郡上任,有人認為張本是朝廷任命的官員,疑心他的志向不僅在此,但孫權並不因此而介意。
魯肅將北還,周瑜止之,因薦肅於權曰:“肅才宜佐時,當廣求其比以成功業。”權即見肅,與語,悅之。賓退,獨引肅合榻對飲,曰:“今漢室傾危,孤思有桓、文之功,君何以佐之!”肅曰:“昔高帝欲尊事義帝而不獲者,以項羽為害也。今之曹操,猶昔項羽,將軍何由得為桓、文乎!肅竊料之,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為將軍計,惟有保守江東以觀天下之釁耳。若因北方多務,剿除黃祖,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據而有之,此王業也。”權曰:“今盡力一方,冀以輔漢耳,此言非所及也。”張昭毀肅年少粗疏,權益貴重之,賞賜儲,富擬其舊。
魯肅將要返回北方故鄉,周瑜勸他留下,並向孫權推薦說:“魯肅才幹出眾,應當委以重任,還要多延聘一些他這樣的人才,以成就大業。”孫權立即接見魯肅,與他交談,大為賞識。等到賓客都告辭後,單獨留下魯肅,把坐榻合在一處,相對飲酒。孫權說:“如今漢王室垂危,我想建立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功業,你有什麼辦法幫助我?”魯肅說:“從前,漢高祖劉邦打算尊奉義帝,但並未如願,是因為項羽從中阻礙。如今的曹操,正象當年的項羽,將軍有什麼辦法去效仿齊桓公、晉文公呢?我私下推測,漢朝王室已不能復興,曹操也不能一下就被消滅掉。為將軍打算,只有保守江東,以觀察天下大局的變化。如果能乘曹操在北方用兵,無暇南顧之機,消滅黃祖,進討劉表,把長江流域全部控制,這就能建立帝王之業。”孫權說:“如今我盡力經營一方,只是希望輔佐漢王室罷了,你所說的這些我還沒有想到。”張昭誹謗魯肅年輕、粗疏,但孫權卻越發重視魯肅,賞賜給他財物,使魯肅的豪富同魯家當年一樣。
權料諸小將兵少而用薄者,併合之。別部司馬汝南呂蒙,軍容鮮整,士卒練習。權大悅,增其兵,寵任之。
孫權檢查屬下的低級將領,將部下兵力較少而能力又差的加以合併。別部司馬、汝南人呂蒙,部下軍容整齊,訓練有素,孫權大為誇獎,為他增兵,並加以寵任。
功曹駱統勸權尊賢接士,勤求損益,饗賜之日,人人別進,問其燥濕,加以密意,誘諭使言,察其志趣。權納用焉。統,俊之子也。
功曹絡統勸孫權尊敬賢才,接納各地士人,勤於徵詢對自己的意見;在宴會賞賜的日子,個別接見,詢問生活起居,以示親近;鼓勵發言,觀察他們的能力與志向。孫權都採納了。駱統是絡俊的兒子。
廬陵太守孫輔恐權不能保江東,陰遣人齎書呼曹操。行人以告,權悉斬輔親近,分其部曲,徒輔置東。
廬陵太守孫輔恐怕孫權不能保住江東,暗中派人送信給曹操,請他率軍南下。那個送信密使報告了孫權,孫權把孫輔左右的親信全部處死,分散孫輔的部屬,把他遷徒到東部看管起來。
曹操表征華歆為議郎、參司空軍事。廬江太守李術不肯事權,而多納其亡叛。權以狀白曹操曰:“嚴刺史昔為公所用,而李術害之,肆其無道,宜速誅滅。今術必復詭說求救。明公居阿衡之任,海內所瞻,願救執事,勿復聽受。”因舉兵攻術於皖城。術求救於操,操不救。遂屠其城,梟術首,徒其部曲二萬餘人。
曹操上表朝廷,徵召華歆為議郎,參議司空府的軍務。廬江郡太守李術不肯服從孫權,而且收容孫權部下的叛徒。孫權把這些情況報告曹操,說:“揚州刺史嚴象,是您從前任用的,卻被李術殺害。李術肆無忌憚地殺害朝廷官員,應當儘早誅滅。如今我出兵征討,李術必定還會花言巧語,向朝廷求救。您身負天下重任,一舉一動,都會被全國所注意。請求您告訴負責具體事務的官員,不要再聽信李術的話。”於是孫權進軍皖城,圍攻李術。李術向曹操求救,曹操不加理睬。於是孫權攻下皖城,放縱士兵屠城,砍下李術的人頭示眾,把李術的部屬二萬餘人都遷到自己的控制區內。
[10]劉表攻張羨,連年不下。曹操方與袁紹相拒,未暇救之。羨病死,長沙復立其子懌。表攻懌及零、桂,皆平之。於是表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遂不供職貢,郊祀天地,居處服用,僭擬乘輿焉。
[10]劉表進攻長沙郡太守張羨,連年不能攻克。曹操正與袁紹在官渡對峙,分不出兵力來救張羨。張羨病死後,長沙人又擁立他的兒子張懌接替他的職務。劉表進攻張懌以及零陵、桂陽兩郡,全部平定。從此,劉表擁有土地數千里,軍隊十餘萬,便不再向朝廷進貢。他在郊外祭祀天地,住處和衣服器具,都仿照皇帝的式樣。
[11]張魯以劉璋暗懦,不復承順,襲別部司馬張,殺之而並其眾。璋怒,殺魯母及弟,魯遂據漢中,與璋為敵。璋遣中郎將龐羲擊之,不克。璋以羲為巴郡太守,屯閬中以御魯。羲輒召漢昌民為兵,或構羲於璋,璋疑之。趙韙數諫不從,亦恚恨。
[11]張魯認為劉璋懦弱無能,不再服從劉璋的命令,襲擊別部司馬張,殺死張而吞併了他的隊伍。劉璋大怒,殺死張魯的母親和弟弟,於是張魯占據漢中地區,與劉璋為敵。劉璋派中郎將龐羲進攻張魯,未能取勝。劉璋委任龐羲為巴郡太守,駐守閬中,抵抗張魯。龐羲未請示劉璋,就召集漢昌的人為兵,有人向劉璋誣告龐羲圖謀不軌,劉璋起疑。趙韙屢次勸告劉璋,劉璋不加理睬,趙韙也懷恨在心。
初,南陽、三輔民流入益州者數萬家,劉焉悉收以為兵,名曰東州兵。璋性寬柔,無威略,東州人侵暴舊民,璋不能禁。趙韙素得人心,因益州士民之怨,遂作亂,引兵數萬攻璋;厚賂荊州,與之連和;蜀郡、廣漢、犍為皆應之。
當初,南陽及三輔地區的百姓因避難而流亡到益州的有數萬家,劉璋的父親劉焉把他們都收編為部隊,稱為東州兵。劉璋性格寬厚而仁慈,沒有威信,東州兵欺壓侵掠益州原有的居民,劉璋不能禁止。趙韙一向深得民心,便利用益州百姓對劉璋的怨恨,起兵反抗,率軍數萬人進攻劉璋。趙韙還給荊州牧劉表送去厚禮,與他聯盟。蜀郡、廣漢郡、犍為郡都起來回響趙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