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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四十八

作者:司馬光

起強圉協洽,盡重光大淵獻,凡五年。

孝桓皇帝下

◎ 永康元年丁未,公元一六七年

春,正月,東羌先零圍礻殳祤,掠雲陽,當煎諸種復反。段熲擊之於鸞鳥,大破之,西羌遂定。
夫餘王夫台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孫域擊破之。
夏,四月,先零羌寇三輔,攻沒兩營,殺千餘人。
五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陳蕃既免,朝臣震慄,莫敢復為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大禍不解。”乃入雒陽,說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霍諝等,使訟之。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聞善政,常侍、黃門,競行譎詐,妄爵非人。伏尋西京,佞臣執政,終喪天下。今不慮前事之失,復循覆車之軌。臣恐二世之難,必將復及,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設黨議,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等逮考,連及數百人。曠年拘錄,事無效驗。臣惟膺等建忠抗節,志經王室,此誠陛下稷、伊、呂之佐;而虛為奸臣賊子之所誣枉,天下寒心,海內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時見理出,以厭人鬼喁喁之心。今台閣近臣,尚書硃寓、荀緄、劉祐、魏朗、劉矩、尹勛等,皆國之貞士,朝之良佐;尚書郎張陵、媯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文質彬彬,明達國典,內外之職,群才並列。而陛下委任近習,專樹饕餮,外典州郡,內乾心膂,宜以次貶黜,案罪糾罰;信任忠良,平決臧否,使邪正毀譽,各得其所,寶愛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徵可消,天應可待。間者有嘉禾、芝草、黃龍之見。夫瑞生必於嘉士,福至實由善人,在德為瑞,無德為災。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稱慶。”書奏,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槐里侯印綬。霍諝亦為表請。帝意稍解,因中常侍王甫就獄訊黨人范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甫以次辨詰曰:“卿等更相拔舉,迭為脣齒,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污,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懼,請帝以天時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裡,書名三府,禁錮終身。范滂往候霍諝而不謝。或讓之,滂曰:“昔叔向不見祁奚,吾何謝焉!”滂南歸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車數千兩,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旁,應對賓客。滂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里。
初,詔書下舉鉤黨,郡國所奏相連及者,多至百數,唯平原相史弼獨無所上。詔書前後迫切州郡,髡笞掾史,從事坐傳舍責曰:“詔書疾惡黨人,旨意懇惻。青州六郡,其五有黨,平原何治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不同。它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誣陷良善,淫刑濫罰,以逞非理,則平原之人,戶可為黨。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從事大怒,即收郡僚職送獄,遂舉奏弼。會黨禁中解,弼以俸贖罪。所脫者甚眾。竇武所薦:硃寓,沛人;苑康,勃海人;楊喬,會稽人;邊韶,陳留人。喬容儀偉麗,數上言政事,帝愛其才貌,欲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
秋,八月,巴部言黃龍見。初,郡人慾就池浴,見池水濁,因戲相恐,“此中有黃龍,”語遂行民間,太守欲以為美。故上之。郡吏傅堅諫曰:“此走卒戲語耳。”太守不聽。
六月大水,勃海海溢。
冬,十月,先零羌寇三輔,張奐遣司馬尹端、董卓拒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奐論功當封,以不事宦官故不果封,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奐辭不受,請徙屬弘農。舊制,邊人不得內徙,詔以奐有功,特許之。拜董卓為郎中。卓,隴西人,性粗猛有謀,羌胡畏之。
十二月,壬申,復癭陶王悝為勃海王。
丁丑,帝崩於德陽前殿。戊寅,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初,竇後既立,御見甚稀,唯采女田聖等有寵。後素忌忍,帝梓宮尚在前殿,遂殺田聖。城門校尉竇武議立嗣,召侍御史河間劉鰷,問以國中宗室之賢者,鯈稱解瀆亭侯宏。宏者,河間孝王之曾孫也,祖淑,父萇,世封解瀆亭侯。武乃入白太后,定策禁中,以鯈守光祿大夫,與中常侍曹節並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奉迎宏,時年十二。

孝靈皇帝上之上

◎ 建寧元年戊申,公元一六八年

春,正月,壬午,以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前太尉陳蕃為太傅,與武及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時新遭大喪,國嗣未立,諸尚書畏懼,多託病不朝。陳蕃移書責之曰:“古人立節,事亡如存。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於義安乎!”諸尚書惶怖,皆起視事。
己亥,解瀆亭侯至夏門亭,使竇武持節,以王青蓋車迎入殿中;庚子,即皇帝位,改元。
二月,辛酉,葬孝桓皇帝於宣陵,廟曰威宗。
辛未,赦天下。
初,護羌校尉段熲既定西羌,而東羌先零等種猶未服,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熲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時輯定,欲令熲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熲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於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餘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冬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有自亡之勢,欲更招降,坐制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復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近居塞內,路無險所,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勢,而久亂並、涼,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復至單危。自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里,匈奴、諸羌,並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國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復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民,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熲於是將兵萬餘人,齎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盛,熲眾皆恐。熲乃令軍中長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謂將士曰:“今去家數千里,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眾皆應聲騰赴,馳騎於傍,突而擊之,虜眾大潰,斬首八千餘級。太后賜詔書褒美曰:“須東羌盡定,當並錄功勤;今且賜熲錢二十萬,以家一人為郎中。”敕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熲破羌將軍。
閏月,甲午,追尊皇祖為孝元皇,夫人夏氏為孝元後,考為孝仁皇,尊帝母董氏為慎園貴人。
夏,四月,戊辰,太尉周景薨,司空宣酆免;以長樂衛尉王暢為司空。
五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以太中大夫劉矩為太尉。
六月,京師大水。
癸巳,錄定策功,封竇武為聞喜侯,武子機為渭陽侯,兄子紹為鄠侯,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侯者凡十一人。涿郡盧植上書說武曰:“足下之於漢朝,猶旦、奭之在周室,建立聖主,四海有系,論者以為吾子之功,於斯為重。今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之,何勛之有!豈可橫叨天功,以為己力乎!宜辭大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植身長八尺二寸,音聲如鐘,性剛毅,有大節。少事馬融,融性豪侈,多列女倡歌舞於前,植侍講積年,未嘗轉眄,融以是敬之。太后以陳蕃舊德,特封高陽鄉侯。蕃上疏讓曰:“臣聞割地之封,功德是為。臣雖無素潔之行,竊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讓,掩面就之,使皇天振怒,災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后不許。蕃固讓,章前後十上,竟不受封。
段熲將輕兵追羌,出橋門,晨夜兼行,與戰於奢延澤、落川、令鮮水上,連破之;又戰於靈武谷,羌遂大敗。秋,七月,熲至涇陽,餘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谷間。護匈奴中郎將張奐上言:“東羌雖破,餘種難盡,段熲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熲,熲復上言:“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制,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聖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行,奐計不用。事勢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雲臣兵‘累見折衄,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污野,傷和致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復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冢露屍,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占天心,不為災傷;下察人事,眾和師克。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故宮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衄。案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誕辭空說,僭而無征。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鯁,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虺蛇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餘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御,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
八月,司空王暢免,宗正劉寵為司空。
初,竇太后之立也,陳蕃有力焉。及臨朝,政無大小,皆委於蕃。蕃與竇武同心戮力,以獎王室,征天下名賢李膺、杜密、尹勛、劉瑜等,皆列於朝廷,與共參政事。於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頸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趙嬈及諸女尚書,旦夕在太后側,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共相朋結,諂事太后。太后信之,數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嘗共會朝堂,蕃私謂武曰:“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權,濁亂海內,今不誅之,後必難圖。”武深然之。蕃大喜,以手椎席而起。武於是引同志尚書令尹勛等共定計策。會有日食之變,蕃謂武曰:“昔蕭望之困一石顯,況今石顯數十輩乎!蕃以八十之年,欲為將軍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罷宦官,以塞天變。”武乃白太后曰:“故事,黃門、常侍但當給事省內典門戶,主近署財物耳;今乃使與政事,任重權,子弟布列,專為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誅廢以清朝廷。”太后曰:“漢元以來故事,世有宦官,但當誅其有罪者,豈可盡廢邪!”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專制省內,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皆坐死。武複數白誅曹節等,太后豫未忍,故事久不發。蕃上疏曰:“今京師囂囂,道路喧譁,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等,與趙夫人、諸尚書並亂天下,附從者升進,忤逆者中傷,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東西,耽祿畏害。陛下今不急誅此曹,必生變亂,傾危社稷,其禍難量。願出臣章宣示左右,並令天下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納。
是月,太白犯房之上將,入太微。侍中劉瑜素善天官,惡之,上書皇太后曰:“案《占書》:宮門當閉,將相不利,奸人在主傍,願急防之。”又與武、蕃書,以星辰錯繆,不利大臣,宜速斷大計。於是武、蕃以硃寓為司隸校尉,劉祐為河南尹、虞祁為雒陽令。武奏免黃門令魏彪,以所親小黃門山冰代之,使冰奏收長樂尚書鄭颯,送北寺獄。蕃謂武曰:“此曹子便當收殺,何復考為!”武不從,令冰與尹勛、侍御史祝瑨雜考颯,辭連及曹節、王甫。勛、冰即奏收節等,使劉瑜內奏。
九月,辛亥,武出宿歸府。典中書者先以告長樂五官史硃瑀,瑀盜發武奏,罵曰:“中官放縱者,自可誅耳,我曹何罪,而當盡見族滅!”因大呼曰:“陳蕃、竇武奏白太后廢帝,為大逆!”乃夜召素所親壯健者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歃血共盟,謀誅武等。曹節白帝曰:“外間切切,請出御德陽前殿。”令帝拔劍踴躍,使乳母趙嬈等擁衛左右,取棨信,閉諸禁門,召尚書官屬,脅以白刃,使作詔板,拜王甫為黃門令,持節至北寺獄,收尹勛、山冰。冰疑,不受詔,甫格殺之,並殺勛;出鄭颯,還兵劫太后,奪璽綬。令中謁者守南宮,閉門絕復道。使鄭颯等持節及侍御史謁者捕收武等。武不受詔,馳入步兵營,與其兄子步兵校尉紹共射殺使者。召會北軍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令軍士曰:“黃門、常侍反,盡力者封侯重賞。”陳蕃聞難,將官屬諸生八十餘人,並拔刃突入承明門,到尚書門,攘臂呼曰:“大將軍忠以衛國,黃門反逆,何雲竇氏不道邪!”王甫時出與蕃相遇,適聞其言,而讓蕃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弟父子並封三侯!又設樂飲宴,多取掖廷宮人,旬日之間,貲財巨萬,大臣若此,為是道邪!公為宰輔,苟相阿黨,復何求賊!”使劍士收蕃,蕃拔劍叱甫,辭色逾厲。遂執蕃,送北寺獄。黃門從官騶蹋踧蕃曰:“死老魅!復能損我曹員數、奪我曹稟假不!”即日,殺之。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征還京師,曹節等以奐新至,不知本謀,矯制以少府周靖行車騎將軍、加節,與奐率五營士討武。夜漏盡,王甫將虎賁、羽林等合千餘人,出屯硃雀掖門,與奐等合,已而悉軍闕下,與武對陳。甫兵漸盛,使其士大呼武軍曰:“竇武反,汝皆禁兵,當宿衛宮省,何故隨反者乎!先降有賞!”營府兵素畏服中官,於是武軍稍稍歸甫,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武、紹走,諸軍追圍之,皆自殺,梟首雒陽都亭;收捕宗親賓客姻屬,悉誅之,及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皆夷其族。宦官又譖虎賁中郎將河間劉淑、故尚書會稽魏朗,雲與武等通謀,皆自殺。遷皇太后於南宮,徙武家屬於日南;自公卿以下嘗為蕃、武所舉者及門生故吏,皆免官禁錮。議郎勃海巴肅,始與武等同謀,曹節等不知,但坐禁錮,後乃知而收之。肅自載詣縣,縣令見肅,入閣,解印綬,欲與俱去。肅曰:“為人臣者,有謀不敢隱,有罪不逃刑,既不隱其謀矣,又敢逃其刑乎!”遂被誅。
曹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王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硃瑀、共普、張亮等六人皆為列侯,十一人為關內侯。於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喪氣。蕃友人陳留硃震收葬蕃屍,匿其子逸,事覺,系獄,合門桎梏。震受考掠,誓死不言,逸由是得免。武府掾桂陽胡騰殯斂武屍,行喪,坐以禁錮。武孫輔,年二歲,騰詐以為己子,與令史南陽張敞共匿之於零陵界中,亦得免。張奐遷大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為曹節等所賣,固辭不受。
以司徒胡廣為太傅,錄尚書事,司空劉寵為司徒,大鴻臚許栩為司空。
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太尉劉矩免,以太僕沛國聞人襲為太尉。
十二月,鮮卑及濊貊寇幽、並二州。
是歲,疏勒王季父和得殺其王自立。
烏桓大人上谷難樓有眾九千餘落,遼西丘力居有眾五千餘落,自稱王。遼東蘇仆延有眾千餘落,自稱峭王。右北平烏延有眾八百餘落,自稱汗魯王。

◎ 建寧二年己酉,公元一六九年

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帝迎董貴人於河間。三月,乙巳,尊為孝仁皇后,居永樂宮,拜其兄寵為執金吾,兄子重為五官中郎將。
夏,四月,壬辰,有青蛇見於御坐上。癸巳,大風,雨雹,霹靂,拔大木百餘。詔公卿以下各上封事。大司農張奐上疏曰:“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竇武、陳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改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后雖居南宮,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復之報。”上深嘉奐言,以問諸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奐又與尚書劉猛等共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三月俸贖罪。
郎中東郡謝弼上封事曰:“臣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宮闥,援立聖明,《書》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宮,愁感天心,如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孝和皇帝不絕竇氏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哉!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臣又聞‘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勤身王室,而見陷群邪,一旦誅滅,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台宰重器,國命所系,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餘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足覆餗之凶,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征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以它罪收弼,掠死於獄。
帝以蛇妖問光祿勛楊賜,賜上封事曰:“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想,雖未形顏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為其變度。夫皇極不建,則有龍蛇之孽,《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惟陛下思乾剛之道,別內外之宜,抑皇甫之權,割艷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賜,秉之子也。
五月,太尉聞人襲、司空許栩免;六月,以司徒劉寵為太尉,太常汝南許訓為司徒,太僕長沙劉囂為司空。囂素附諸常侍,故致位公輔。
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段熲以春農,百姓布野,羌雖暫降,而縣官無廩,必當復為盜賊,不如乘虛放兵,勢必殄滅。熲於是自進營,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騎司馬田晏、假司馬夏育將五千人先進,擊破之。羌眾潰東奔,復聚射虎谷,分兵守谷上下門,熲規一舉滅之,不欲復令散走。秋,七月,熲遣千人於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將七千人銜枚夜上西山,結營穿塹,去虜一里許,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虜乃覺之。熲因與愷等夾東、西山,縱兵奮擊,破之,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於是東羌悉平。熲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餘級,獲雜畜四十二萬七千餘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餘人;更封新豐縣侯,邑萬戶。
臣光曰:書稱:“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夫蠻夷戎狄,氣類雖殊,其就利避害,樂生惡死,亦與人同耳。御之得其道則附順服從,失其道則離叛侵擾,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則討之,服則懷之,處之四裔,不使亂禮義之邦而已。若乃視之如草木禽獸,不分臧否,不辨去來,悉艾殺之,豈作民父母之意哉!且夫羌之所以叛者,為郡縣所侵冤故也;叛而不即誅者,將帥非其人故也。苟使良將驅而出之塞外,擇良吏而牧之,則疆場之臣也,豈得專以多殺為快邪!夫御之不得其道,雖華夏之民,亦將蜂起而為寇,又可盡誅邪!然則段紀明之為將,雖克捷有功,君子所不與也。
九月,江夏蠻反,州郡討平之。
丹楊山越圍太守陳夤,夤擊破之。
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穢朝廷,希之者唯恐不及,更共相標榜,為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祐、魏朗、趙典、硃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范滂、尹勛、巴肅及南陽宗慈、陳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翟超、岑晊、苑康及山陽劉表、汝南陳翔、魯國孔昱、山陽檀敷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及東平張邈、王孝、東郡劉儒、泰山胡母班、陳留秦周、魯國蕃向、東萊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及陳、竇用事,復舉拔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書,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鄉人硃並素佞邪,為儉所棄,承覽意指,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而儉為之魁。詔刊章捕儉等。冬,十月,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硃、荀翌、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是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何以為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群輩,欲為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可其奏。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門生故吏並被禁錮。侍御史蜀郡景毅子顧為膺門徒,未有錄牒,不及於譴,毅慨然曰:“本謂膺賢,遣子師之,豈可以漏脫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歸。
汝南督郵吳導受詔捕范滂,至征羌,抱詔書閉傳舍,伏床而泣,一縣不知所為。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也。龍舒君者,滂父龍舒侯相顯也。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桀及儒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為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州郡承旨,或有未嘗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
郭泰聞黨人已死,私為之慟曰:“《詩》云:‘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漢室滅矣,但未知‘瞻烏爰止,於誰之屋’耳!”泰雖好臧否人倫,而不為危言核論,故能處濁世而怨禍不及焉。
張儉亡命困迫,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後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就席曰:“張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若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宜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專取仁義!”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嘆息而去。篤導儉經北海戲子然家,遂入漁陽出塞。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連引收考者布遍天下,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儉與魯國孔褒有舊,亡抵褒,不遇,褒弟融,年十六,匿之。後事泄,儉得亡走,國相收褒、融送獄,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詔書竟坐褒。及黨禁解,儉乃還鄉里,後為衛尉,卒,年八十四。夏馥聞張儉亡命,嘆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乃自翦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姓名,為冶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馥弟靜載縑帛追求餉之,馥不受曰:“弟奈何載禍相餉乎!”黨禁未解而卒。
初,中常侍張讓父死,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陳寔獨吊焉。及誅黨人,讓以寔故,多所全宥。南陽何顒,素與陳蕃、李膺善,亦被收捕,乃變名姓匿汝南間,與袁紹為奔走之交,常私入雒陽,從紹計議,為諸名士罹黨事者求救援,設權計,使得逃隱,所全免甚眾。
初,太尉袁湯三子,成、逢、隗。成生紹,逢生術。逢、隗皆有名稱,少歷顯官。時中常侍袁赦以逢、隗宰相家,與之同姓,推崇以為外援,故袁氏貴寵於世,富奢甚,不與它公族同。紹壯健有威容,愛士養名,賓客輻湊歸之,輜井、柴轂,填接街陌。術亦以俠氣聞。逢從兄子閎,少有操行,以耕學為業,逢、隗數饋之,無所受。閎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嘆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為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三郤矣。”及黨事起,閎欲投跡深林,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築土室四周於庭,不為戶,自牖納飲食。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潛身十八年,卒於土室。
初,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為文學將興,處士復用。申屠蟠獨嘆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為擁彗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於梁、碭之間,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之鍋,唯蟠超然免於評論。
臣光曰:天下有道,君子揚於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無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禍,而猶或不免。黨人生昏亂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橫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濁揚清,撩虺蛇之頭,踐虎狼之屬,以至身被淫刑,禍及朋友,士類殲滅而國隨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卓乎其不可及已!
庚子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太尉劉寵免;太僕扶溝郭禧為太尉。
鮮卑寇并州。
長樂太僕曹節病困,詔拜車騎將軍。有頃,疾瘳,上印綬,復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
高句驪王伯固寇遼東,玄菟太守耿臨討降之。

◎ 建寧三年庚戌,公元一七零年

春,三月,丙寅晦,日有食之。
征段熲還京師,拜侍中。熲在邊十餘年,未嘗一日蓐寢,與將士同甘苦,故皆樂為死戰,所向有功。
夏,四月,太尉郭禧罷;以太中大夫聞人襲為太尉。
秋,七月,司空劉囂罷;八月,以大鴻臚梁國橋玄為司空。
九月,執金吾董寵坐矯永樂太后屬請,下獄死。
冬,鬱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烏滸人十餘萬,皆內屬,受冠帶,開置七縣。
涼州刺史扶風孟佗遣從事任涉將敦煌兵五百人,與戊己司馬曹寬、西域長史張宴將焉耆、龜茲、車師前、後部,合三萬餘人討疏,攻楨中城,四十餘日不能下,引去。其後疏勒王連相殺害,朝廷亦不能復治。初,中常侍張讓有監奴,典任家事,威形喧赫。孟佗資產饒贍,與奴朋結,傾竭饋問,無所遺愛。奴鹹德之,問其所欲。佗曰:“吾望汝曹為我一拜耳!”時賓客求謁讓者,車常數百千兩,佗詣讓,後至,不得進,監奴乃率諸倉頭迎拜於路,遂共輿車入門,賓客鹹驚,謂佗善於讓,皆爭以珍玩賂之。佗分以遺讓,讓大喜,由是以佗為涼州刺史。

◎ 建寧四年辛亥,公元一七一年

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赦天下,唯黨人不赦。
二月,癸卯,地震。
三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太尉聞人襲免;以太僕汝南李鹹為太尉。
大疫。
司徒許訓免;以司空橋玄為司徒;夏,四月,以太常南陽來艷為司空。秋,七月,司空來艷免。
癸丑,立貴人宋氏為皇后,後,執金吾酆之女也。
司徒橋玄免;以太常南陽宗俱為司空,前司空許栩為司徒。
帝以竇太后有援立之功,冬,十月,戊子朔,率群臣朝太后於南宮,親饋上壽。黃門令董萌因此數為太后訴冤,帝深納之,供養資奉,有加於前。曹節、王甫疾之,誣萌以謗訕永樂宮,下獄死。
鮮卑寇并州。

段譯

孝桓皇帝下永康元年(丁未、167)
漢紀四十八 漢桓帝永康元年(丁未,公元167年)
[1]春,正月,東羌先零圍,掠雲陽,當煎諸種復反。段擊之於鸞鳥,大破之,西羌遂定。
[1]春季,正月,東羌先零部包圍縣,劫掠雲陽縣。當煎等諸部羌民再度起兵反叛。護羌校尉段率軍在鸞鳥縣邀擊,大破叛羌,將西羌平定。
[2]夫餘王夫台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孫域擊破之。
[2]夫餘王國國王夫台攻打玄菟郡,玄菟郡太守公孫域率軍將其擊破。
[3]夏,四月,先零羌寇三輔,攻沒兩營,殺千餘人。
[3]夏季,四月,先零部羌民大舉進犯三輔地區,攻滅京兆虎牙營和扶風雍營,殺害一千餘人。
[4]五月,壬字晦,日有食之。
[4]五月壬子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5]陳蕃既免,朝臣震慄,莫敢復為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大禍不解。”乃入雒陽,說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霍等,使訟之。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聞善政,常侍、黃門,競行譎詐,妄爵非人。伏尋西京,佞臣執政,終喪天下。今不慮前事之失,復循覆車之軌,臣恐二世之難,必將復及,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設黨議,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等逮考,連及數百人,曠年拘錄,事無效驗。臣惟膺等建忠抗節,志經王室,此誠陛下稷、、伊、呂之佐;而虛為奸臣賊子之所誣枉,天下寒心,海內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時見理出,以厭神鬼喁喁之心。今台閣近臣,尚書朱、荀緄、劉、魏郎、劉矩、尹勛等,皆國之貞士,朝之良佐;尚書郎張陵、媯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文質彬彬,明達國典,內外之職,群才並列。而陛下委任近習,專樹饕餮,外典州郡,內乾心膂,宜以次貶黜,案罪糾罰;信任忠良,平決臧否,使邪正毀譽,各得其所,寶愛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徵可消,天應可待。間者有嘉禾、芝草、黃龍之見。夫瑞生必於嘉士,福至實由善人,在德為瑞,無德為災。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稱慶。”書奏,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槐里侯印綬。霍亦為表請。帝意稍解,使中常侍王甫就獄訊黨人范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甫以次辯詰曰:“卿等更相拔舉,迭為辱齒,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污,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 宦官子弟,宦官懼,請帝以天時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裡,書名三府,禁錮終身。
[5]陳蕃被免職以後,朝廷文武大臣大為震動恐懼,再沒有人敢向朝廷替黨人求情。賈彪說:“我如果不西去京都洛陽一趟,大禍不可能解除。”於是,他就親自來到洛陽,說服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人霍等人,使他們出面營救黨人。竇武上書說:“自陛下即位以來,並沒有聽說施行過善政。常侍、黃門卻奸詐百出,競相謀取封爵。回溯西京長安時代,阿諛奉承的官員掌握朝廷大權,終於失去天下。而今不但不憂慮失敗的往事,反而又走到使車輛翻覆的軌道上,我恐怕秦朝二世胡亥覆亡的災難,一定會再度降臨,趙高一類的變亂,也早晚都會發生。最近,因奸臣牢修捏造出朋黨之議,就逮捕前司隸校尉李膺等入獄,進行拷問,牽連到數百人之多,經年囚禁,事情並無真實證據。我認為,李膺等人秉著忠心,堅持節操,志在籌劃治理王室大事,他們都真正是陛下的后稷、子契、伊尹、呂尚一類的輔佐大臣,卻被加上虛構罪名,遭受奸臣賊子的冤枉陷害,以致天下寒心,海內失望。唯有請陛下留心澄清考察,立即賜予釋放,以滿足天地鬼神翹首盼望的心愿。而今,尚書台的親近大臣,如尚書朱、荀緄、劉、魏郎、劉矩、尹勛等人,都是國家的忠貞之士,朝廷的賢良輔佐。尚書郎張陵、媯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人,舉止文雅,崐通達國家的典章制度,朝廷內外的文武官員,英才並列。然而,陛下卻偏偏信任左右親近,依靠奸佞邪惡,讓他們在外主管州郡,在內作為心腹。應該把這批奸佞邪惡之徒陸續加以廢黜,調查和審問他們的罪狀,進行懲罰。信任忠良,分辨善惡和是非,使邪惡和正直、誹謗和榮譽各有所歸。遵照上天的旨意,將官位授給善良的人。果真如此,天象災異的徵兆可以消除,上天的祥瑞指日可待。近來,雖偶爾也有嘉禾、靈芝草、黃龍等出現,但是,祥瑞發生,一定是因為有賢才,福佑降臨,一定是由於有善人,如果有恩德,它就是吉祥,沒有恩德,它就是災禍。而今陛下的行為不符合天意,所以不應該慶賀。”奏章呈上後,竇武即稱病辭職,並繳還城門校尉、槐里侯的印信。霍也上書營救黨人。桓帝的怒氣稍稍化解,派中常侍王甫前往監獄審問范滂等黨人。范滂等人頸戴大枷,手腕戴鐵銬,腳掛鐵鐐,布袋蒙住頭臉,暴露在台階下面。甫逐一詰問說:“你們互相推舉保薦,象嘴唇和牙齒一樣地結成一黨,究竟有什麼企圖?”范滂回答說:“孔丘有言:‘看見善,立刻學習都來不及。看見惡,就好象把手插到滾水裡,應該馬上停止。’我希望獎勵善良使大家同樣清廉,嫉恨惡人使大家都明白其卑污所在。本以為朝廷會鼓勵我們這么做,從沒有想到這是結黨。古代人修德積善,可以為自己謀取多福。而今修德積善,卻身陷死罪。我死後,但願將我的屍首埋葬在首陽山之側,上不辜負皇天,下不愧對伯夷、叔齊。”王甫深為范滂的言辭而動容,可憐他們的無辜遭遇,於是命有關官吏解除他們身上的刑具。而李膺等人在口供中,又牽連出許多宦官子弟,宦官們也深恐事態繼續擴大。於是請求桓帝,用發生日食作為藉口,將他們赦免。六月庚申(初八),桓帝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黨人共二百餘人,都遣送回各人的故鄉;將他們的姓名編寫成冊,分送太尉、司徒、司空三府,終身不許再出來做官。
范滂往候霍而不謝。或讓之,滂曰:“昔叔向不見祁奚,吾何謝焉!”滂南歸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車數千兩,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帝,應對賓客。滂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里。
范滂前往拜訪霍,卻不肯道謝。有人責備他,范滂回答說:“過去,叔向不見祁奚,我何必多此一謝。”范滂南歸汝南郡時,南陽的士紳乘車來迎接他的有數千輛之多。他的同鄉殷陶、黃穆站在他身邊侍衛,為他應接對答賓客。范滂對殷陶等人說:“而今你們跟隨我,是加重我的災禍!”於是,他便悄悄逃回故鄉。
初,詔書下舉鉤黨,郡國所奏相連及者,多至百數,唯平原相史弼獨無所上。詔書前後迫切州郡,笞掾史。從事坐傳舍責曰:“詔書疾惡黨人,旨意懇惻。青州六郡,其五有黨,平原何治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不同。他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誣陷良善,淫刑濫罰,以逞非理,則平原之人,戶可為黨。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從事大怒,即收郡僚職送獄,遂舉奏弼。會黨禁中解,弼以俸贖罪。所脫者甚眾。
最初,下詔搜捕黨人,各郡、各封國奏報檢舉,牽連所及,多的以百計數,只有平原國宰相史弼,一個黨人也沒有奏報。詔書前後多次下達,嚴厲催促州郡官府,限期奏報;掾史等屬吏甚至受到刑和鞭刑。青州從事坐在平原國的傳舍,質問史弼說:“詔書對黨人痛恨入骨,皇帝的旨意如此誠懇痛切。青州共有六個郡國,其中五個郡國都有黨人,平原國何治理得獨無黨人?”史弼回答說:“先王治理天下,劃分州郡國縣境界,水土有不同,風俗有差異。其他郡國有的,平原國恰恰就沒有,怎么能夠相比。如果仰望上司長官的旨意,誣陷善良無辜的人,甚至依靠嚴刑酷罰,使非理的舉動得逞,則平原國的人民,家家戶戶都是黨人。我這個封國宰相,只有一死而已,堅決不能做出這種事情。”從事勃然大怒,立即逮捕史弼的所有屬吏,送往監獄囚禁,然後彈劾史弼。正好遇著桓帝下令解除黨禁,史弼用薪俸贖罪,所救脫的人很多。
竇武所薦:朱、沛人;苑康,勃海人;楊喬、會稽人;邊韶,陳留人。喬容儀偉麗,數上言政事,帝愛其才貌,欲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
竇武所推薦的人有:朱,沛國人;苑康,勃海郡人;楊喬,會稽郡人;邊韶,陳留郡人。楊喬容貌和儀表壯美,多次上書奏陳朝廷政事,桓帝喜愛他的才華和美貌,打算把公主嫁給他為妻,楊喬堅決推辭。桓帝不許,楊喬閉口崐絕食,七日而死。
[6]秋,八月,巴郡言黃龍見。初,郡人慾就池浴,見池水濁,因戲相恐,“此中有黃龍,”語遂行民間,太守欲以為美,故上之。郡吏傅堅諫曰:“此走卒戲語耳。”太守不聽。
[6]秋季,八月,巴郡上報說,發現黃龍。最初,一群人想去池塘洗澡,看到池塘的水渾濁,因此大家互相開玩笑地恐嚇說:“裡面有一條黃龍!”於是這句開玩笑的話在民間傳播開來,郡太守認為這是美事,所以將它上報朝廷。郡府屬吏傅堅勸阻說:“這只是差役的一句戲言,怎能當真?”郡太守不聽規勸。
[7]六月,大水,勃海溢。
[7]六月,發生大水災,勃海海水倒灌泛濫。
[8]冬,十月,先零羌寇三輔,張奐遣司馬尹端、董卓拒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奐論功當封,以不事宦官故不果封,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奐辭不受,請徙屬弘農。舊制,邊人不得內徙,詔以奐有功,特許之。拜董卓為郎中。卓、隴西人,性粗猛有謀,羌胡畏之。
[8]冬季,十月,先零部羌民攻打三輔地區,張奐派遣司馬尹端、董卓率軍阻擊,大敗羌民,斬殺酋長、豪帥等,加上俘虜,共一萬餘人。幽州、并州、涼州等三州動亂全部平定。張奐按照功勞應該晉封侯爵,但他不肯奉承宦官,結果沒能晉封侯爵,只賞賜錢二十萬,任命他家中一人為郎。張奐推辭不肯接受,只請求朝廷準許將他家的戶籍遷移到弘農郡著籍。按照過去的法令規定,邊郡人士不準遷居內地。桓帝下詔,因張奐有功,特別給予批准。任命董卓為郎中。董卓是隴西郡人,性情粗暴勇猛而有智謀,羌人、胡人都畏懼他。
[9]十二月,壬申,復癭陶王悝為勃海王。
[9]十二月壬申(二十三日),重新改封癭陶王劉悝為勃海王。
[10]丁丑,帝崩於德陽前殿。戊寅,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初,竇後既立,御見甚稀,唯采女田聖等有寵。後素忌忍,帝梓宮尚在前殿,遂殺田聖。城門校尉竇武議立嗣,召侍御史河間劉,問以國中宗室之賢者,稱解瀆亭侯宏。宏者,河間孝王之曾孫也,祖淑,父萇,世封解瀆亭侯。武乃入白太后,定策禁中,以守光祿大夫,與中常侍曹節並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奉迎宏,時年十二。
[10]丁丑(二十八日),桓帝在德陽前殿駕崩。戊寅(二十九日),尊皇后竇妙為皇太后。竇太后臨朝主持朝政。起初,竇妙被立為太后,但很少能見到桓帝,只有采女田聖等人受到桓帝的寵愛。竇後忌妒而又殘忍,當桓帝的棺材還停在德陽前殿時,她就下令處死田聖。城門校尉竇武為了商議確定新皇帝人選,徵召侍御史河間國人劉,向他詢問劉姓皇族中的賢才,劉推薦解瀆亭侯劉宏。劉閎是河間王劉開的曾孫,祖父劉淑,父親劉萇,兩世都封為解瀆亭侯。於是竇武入宮秉報竇太后,在宮禁中決策。任命劉為守光祿大夫,和中常侍曹節共同持節,率領中黃門、虎賁武士、羽林軍等一千人,前往迎接劉宏。當時,劉宏年僅十二歲。
孝靈皇帝上之上建寧元年(戊申、168)
漢靈帝建寧元年(戊申,公元168年)
[1]春,正月,壬午,以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前太尉陳蕃為太傅,與武及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
[1]春季,正月壬午(初三),升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任命前太尉陳蕃為太傅,和竇武以及司徒胡廣統領尚書台事宜。
時新遭大喪,國嗣未立,諸尚書畏懼,多託病不朝。陳蕃移書責之曰:“古人立節,事亡如存。今帝詐未立,政事日蹙,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自偃在床,於義安乎!”諸尚書惶怖,皆起視事。
這時,正逢桓帝死亡的大喪,繼位皇帝還沒有即位,尚書們都內心畏懼,很多人假裝生病不敢入朝理事。陳蕃寫信責備他們說:“古人樹立名節,君王雖然死亡,我們事奉他,猶如他仍生存。而今新皇帝尚未即位,政事更加緊迫,各位怎么可以在這樣艱苦的處境中,推卸自己應盡的職責,而躺在床上休息?這在大義上又怎么能夠安心?”尚書們惶懼恐怖,都紛紛入朝治理政事。
[2]已亥,解瀆亭侯至夏門亭,使竇武持節,以王青蓋車迎入殿中;庚子,即皇帝位,改元。[2]已亥(二十日),解瀆亭侯劉宏抵達夏門亭。竇太后命竇武持節,用皇子封王時專用的青蓋車,將劉宏迎接入宮。庚子(二十一日),劉宏即皇帝位,為漢靈帝,改年號。
[3]二月,辛酉,葬孝桓皇帝於宣陵,廟曰威宗。
[3]二月辛酉(十三日),將桓帝安葬在宣陵,廟號為威宗。
[4]辛未,赦天下。
[4]辛未(二十三日),大赦天下。
[5]初,護羌校尉段既定西羌,而東羌先零等種猶未服,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時輯定,欲令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於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余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冬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有自亡之勢,欲更招降,坐制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復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近居塞內,路無險折,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勢,而久亂並、涼、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復至單危;自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里,匈奴、諸羌、並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國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 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復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民,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於是將兵萬餘人,齎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盛,眾皆恐。乃令軍中長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謂將士曰:“今去家數千里,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眾皆應聲騰赴,馳騎於傍,突而擊之,虜眾大潰,斬首八千餘級。太后賜詔書褒美曰:“須東羌盡定,當並錄功勤;今且賜錢二十萬,以家一人為郎中。”敕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破羌將軍。
[5]起初,護羌校尉段既已平定西羌,然而,東羌先零等部尚未歸服。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連年不斷地進行招撫,羌人不斷歸降,又不斷起兵進行反叛。桓帝下詔詢問段說:“東羌先零等部羌民作惡反叛,然而皇甫規、張奐各擁有強兵,不能及時平定,我想命令你率軍到東方討伐,不知道是否恰當,請認真考慮一下戰略。”段上書說:“我認為先零以及東羌諸部,雖然數度反叛,但向皇甫規投降的,已有二萬餘大小帳落,善惡已經分明,殘餘的叛羌所剩無幾。而今張奐所以徘徊躊躇,久不進兵,只因為顧慮已歸服朝廷的羌人,仍跟叛羌相通,大軍一 動,他們必然驚慌。並且,從冬天開始,直到現在,已是春季,叛羌屯聚集結不散,戰士和馬匹都十分疲憊,有自行滅亡的趨勢,想再一次招降他們,坐著不動便可制服強敵。我認為,叛羌是狼子野心,很難用恩德感化。當他們勢窮力屈時,雖然可以歸服,一旦朝廷軍隊撤退,又重新起兵反叛。唯一的辦法,只有用長矛直指他們的前胸,用大刀直加他們的頸項。總計東羌諸部只剩下三萬餘個帳落,全部定居在邊塞之內,道路沒有險阻,並不具備戰國時代燕、齊、秦、趙等國縱橫交錯的形勢。可是,他們卻長久地擾亂並、涼二州,不斷侵犯三輔地區,迫使西河郡和上郡的太守府都已遷徙到內地,安定郡、北地郡又陷於孤單危急。自雲中郡、五原郡、西到漢陽郡,二千餘里,土地全被匈奴人、羌人據有。這就等於惡瘡暗疾,停留在兩脅之下,如果不把他們消滅,勢力將迅速膨脹。倘若用騎兵五千人、步兵一萬人、戰車三千輛,用三個冬季和兩個夏季的時間,足可以擊破平定,約計用費為錢五十四億。這樣,就可以使東羌諸部盡破,匈奴永遠歸服,遷徙到內地的郡縣官府,也可以遷回故地。據我計算,自安帝永初年代中期起,諸部羌人起兵反叛,歷時十四年,用費二百四十億。順帝永和年代末期,羌人再度起兵反叛,又歷時七年,用費八十餘億。如此龐大的消耗,尚且不能把叛羌誅殺滅盡,以致殘餘羌眾重新起兵反叛,遺害至今天。而今如果不肯使人民忍受暫時勞累的痛苦,則永久的安寧便遙遙無期。我願竭盡低劣的能力,等待陛下的節制調度。”桓帝批准,完全採納段所提出的上述計畫。於是,段率軍一萬餘人,攜帶十五日糧食,從彭陽直接插到高平,在逢義山跟先零等部羌民決崐戰。羌軍強大,段部眾都很恐懼。段便下令軍中,使用長箭頭和鋒利的大刀,前面排列三重舉著長矛的步兵,挾持著強勁有力能夠射遠的弓弩,兩邊排列著輕裝的騎兵,掩護著左右兩翼。他激勵將士說:“現在,我們遠離家鄉數千里,向前進則事情成功,逃走一定大家全死,共同努力爭取功名!”就大聲吶喊,全軍跟隨吶喊,步兵和騎兵同時發動攻擊,先零羌軍崩潰,段軍隊斬殺羌眾八千餘人。竇太后下詔褒獎說:“等到東羌全部平定,再合併論功行賞。現在,暫時賞賜段錢二十萬,任命段家一人為郎中。”並且,命令中藏府調撥金錢等錢帛財物,幫助軍費,擢升段為破羌將軍。
[6]閏月,甲午,追尊皇祖為孝元皇,夫人夏氏為孝元後,考為孝仁皇,尊帝母董氏為慎園貴人。
[6]閏月甲午(疑誤),追尊靈帝祖父劉淑為孝元皇,祖母夏氏為孝元後,父親劉萇為孝仁皇,母親董氏為慎園貴人。
[7]夏,四月,戊辰,太尉周景薨,司空宣酆免;以長樂衛尉王暢為司空。
[7]夏季,四月戊辰(疑誤),太尉周景去世。司空宣酆被免官;擢升長樂衛尉王暢為司空。
[8]五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8]五月丁未朔(初一),發生日食。
[9]以太中大夫劉矩為太尉。
[9]擢升太中大夫劉矩為太尉。
[10]六月,京師大水。
[10]六月,京都洛陽發生大水災。
[11]癸巳,錄定策功,封竇武為聞喜侯,武子機為渭陽侯,兄子紹為侯,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侯者凡十一人。
[11]癸巳(十七日),論擁立皇帝的功勞,封竇武為聞喜侯,竇武的兒子竇機為渭陽侯,侄兒竇紹為侯,竇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共封侯爵十一人。
郡盧植上書說武曰:“足下之於漢朝,猶旦、之在周室,建立聖主,四海有系,論者以為吾子之功,於斯為重。今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之,何勛之有!豈可橫叨天功以為已力乎!宜辭大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植身長八尺二寸,音聲如鍾,性剛毅,有大節。少事馬融,融性豪侈,多列女倡歌舞於前,植侍講積年,未嘗轉盼,融以是敬之。
郡人盧植上書勸說竇武說:“你現在在漢王朝中所處的地位,猶如姬旦、姬在周王朝所處的地位一樣,擁戴聖明君主,關係到全國人民,談論者認為你的功勞中,這是最為重大的了。皇室的血統關係,本是一脈先後相傳,你只不過按照圖牒的次序,確立皇帝人選,這又有什麼功勳?豈可貪天之功,當作自己的力量。我建議你,應該辭去朝廷給你的大賞,保全你的身分和名譽。”竇武不能採納。盧植身長八尺二寸,說話的聲音猶如洪鐘一樣響亮,性情剛正堅毅,有大節。年少時跟隨馬融學習儒家經書,馬融性格豪放不羈,常讓女伎在面前載歌載舞。盧植在座下聽講多年,從來沒有斜視一眼,馬融因此對他十分敬重。
太后以陳蕃舊德,特封高陽鄉侯。蕃上疏讓曰:“臣聞割地之封,功德是為。臣雖無素潔之行,竊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讓,掩面就之,使皇天震怒!災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后不許。蕃固讓,章前後十上,竟不受封。
竇太后為了感激陳蕃舊日對她的恩德,特封他為高陽鄉侯。陳蕃上書辭讓說:“我聽說分割國家土地,作為封爵食邑,應該以功勞或恩德作為標準。我雖然沒有清白廉潔的品行,但我羨慕正人君子‘不是用正當的方法得到的東西,不能接受。’倘若我接受封爵而不辭讓,捂住臉面坐上這個位置,將使皇天盛怒,降災禍於百姓。這樣,我渺小的身子,又向何處寄託!”竇太后不準。陳蕃堅決辭讓,奏章前後上呈有十次之多,終於不肯接受封爵。
[12]段將輕兵追羌,出橋門,晨夜兼行,與戰於奢延澤、落川、令鮮水上,連破之。又戰於靈武谷,羌遂大敗。秋,七月,至涇陽,余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谷間。
[12]破羌將軍段,率領輕裝部隊窮追殘餘羌眾,出橋門谷,日夜兼程,先後在奢延澤、落川、令鮮水等地接連發生戰鬥,取得一連串勝利。爾後,又崐追到靈武谷,大敗羌眾。秋季,七月,段率軍追擊到涇陽,殘餘羌眾只剩下四千餘個帳落,全都逃散進入漢陽郡的各個山谷里。
護匈奴中郎將張奐上言:“東羌雖破,余種難盡,段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復上言:“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制,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聖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行,奐計不用。事勢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雲臣兵‘累見折’,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污野,傷和致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復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露屍,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占天心,不為災傷;下察人事,眾和師克。自橋門以 西、落川以東,故宮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案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誕辭空說,僭而無徵。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鯁,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蛇虺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 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余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御,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
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向朝廷上書說:“東羌雖然被擊破,但是殘餘羌民很難全部消滅,段性情輕率而果敢,應考慮到東羌諸部 的失敗,難以保持經常。最好是以恩德招降,就永遠不會後悔。”朝廷下詔,將張奐的建議轉告段,段再次向朝廷上書說:“我原本知道東羌雖然人數眾多,然而,他們的力量軟弱,容易制服。所以,才不斷向朝廷陳述我的愚見,想做永遠安寧的打算。可是,中郎將張奐總是強調羌人力量強大,難以擊破,應該採用招降的策略。聖明朝廷明鏡高懸,採納我的猶如瞽者的妄說,所以,我的謀略才得以施行,而張奐的計畫才被擱置不用。只因為事態的發展,跟張奐原來所預料的恰恰相反,張奐便心懷猜疑忌妒,聽信叛羌的申訴,潤飾言辭和文意,指責我的軍隊‘不斷受到挫折’,又宣稱:‘羌人和漢人都是上天所生,不能誅殺滅盡,山谷廣闊高大,不能空著無人居住。流血污染原野,有傷和氣,招致天災。’我低頭思考,周王朝、秦王朝時代,西戎、北狄為害。漢王朝中興以來,羌人的侵犯為害最大,殺也殺不完,雖然歸降,不久又起兵反叛。而今先零等諸部 羌人,多次反覆無常,攻陷縣邑,搶奪人民財物,挖掘墳墓棺木,暴露死屍,使生人和死者都遭受災禍。於是上天盛怒,才借我所統御的大軍之手,對他們進行誅殺。過去,春秋時代,邢國暴虐無道,衛國對它進行討伐,大軍出動之日,上天及時降雨。我率軍征戰,經過夏天,接連獲降及時雨,莊稼豐收,人民也沒有瘟疫疾病。上應天心,不降災異傷害;下受人民擁戴,大眾齊心,出師獲勝。從橋門以西,落川以東,舊有的宮殿和縣城聚邑,互相連線,並不是窮山惡水的絕域地帶,車輛馬匹,都能安全行駛,不會遭到毀傷損壞。張奐身為漢朝官吏,擔任武職,到任二年,仍不能掃平賊寇,徒想興修文教,止息干戈,招降八兇悍的敵人,這純粹是虛誕無用之說,安全不能得到驗證。為什麼這么說呢?過去,先零羌眾侵犯邊塞,趙充國把他們遷居到邊塞之內;煎當羌眾擾亂邊塞,馬援把他們遷移到三輔地區。他們開始時全都降服,而後來終於起兵反叛,至今仍為禍害。所以,凡是有遠見卓識的人士,都深感憂慮。而今沿邊各郡,漢人戶口稀少,常常遭受羌人的毒害。如果再把大批降羌內遷,讓他們和漢人雜居在一起,這就猶如把荊棘種到良田,把毒蛇豢養在臥室一樣。所以,我依靠大漢朝廷的威名,建立長久安寧的計策,打算徹底地剷除病根,使它再不能發生。本來規劃三年的經費,支用五十四億,迄今一載,消耗不到一半,然而,殘餘的叛羌,已象灰燼一樣,瀕臨滅絕。我每次拜讀詔書,對軍事行動朝廷絕不干預。但願把這個精神貫徹到底,凡事都交由我全權處理,臨事應變,不失軍機。”
[13]八月,司空王暢免,宗正劉寵為司空。
[13]八月,司空王暢被免官,擢升宗正劉寵為司空。
[14]初,竇太后之立也,陳蕃有力焉。及臨朝,政無大上,皆委於蕃。蕃崐與竇武同心戮力,以獎王室,徵天下名賢李膺、杜密、尹勛、劉瑜等,皆列於朝廷,與共參政事。於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頸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趙嬈及諸女尚書,旦夕在太后側,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共相朋結,諂事太后,太后信之,數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嘗共會朝堂,蕃私謂武曰:“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 權,濁亂海內,今不誅之,後必難圖。”武深然之。蕃大喜,以手推席而起。武於是引同志尚書令尹勛等共定計策。
[14]起初,竇妙被冊封為皇后,陳蕃曾經盡過力量。等到竇妙當上太后,臨朝主持朝政時,就把大小政事全部交付陳蕃。陳蕃和竇武同心合力,輔佐皇室,徵召天下聞名的賢才李膺、杜密、尹勛、劉瑜等人,都進入朝廷,共同參與朝廷政事。於是,天下的士人,無不伸長脖子殷切盼望太平盛世的來臨。然而,靈帝的奶媽趙嬈跟女尚書們,早晚都守候在竇太后身邊,和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人互相勾結,奉承竇太后。於是,得到竇太后的寵信,多次頒布詔書,封爵拜官。陳蕃、竇武對此深為痛恨。有一次,在朝堂上共同商議朝廷政事,陳蕃私下對竇武說:“曹節、王甫等人,從先帝時起,就操縱國家大權,擾亂天下,今天如果不殺掉他們,將來更難下手。”竇武也很同意陳蕃的意見。陳蕃大為高興,用手推席起身。於是,竇武便和志同道合的尚書令尹勛等人,共同制定計策。
會有日食之變,蕃謂武曰:“昔蕭望之困一石顯,況今石顯數十輩乎!蕃以八十之年,欲為將軍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罷宦官,以塞天變。”武乃白太后曰:“故事,黃門、常侍但當給事省內門戶,主近署財物耳;今乃使與政事,任重權,子弟布列,專為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誅廢以清朝廷。”太后曰:“漢元以來故事,世有宦官,但當誅其有罪者,豈可盡廢邪!”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專制省內,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皆坐死。武複數白誅曹節等,太后豫未忍,故事久不發。蕃上疏曰:“今京師囂囂、道路喧譁,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等,與趙夫人、諸尚書並亂天下,附從者升進,忤逆者中傷,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東西,耽祿畏害。陛下今不急誅此曹,必生變亂,傾危社稷,其禍難量。願出臣章宣示左右,並令天下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納。
正好遇上發生日食的災變,陳蕃對竇武說:“過去,蕭望之困在一個石顯手裡,何況今天有數十個石顯!我今年已八十歲,只想幫助將軍剷除禍害。正可抓住發生日食這個機會,斥退廢黜宦官,來消除天象變異。”於是竇武稟告太后說:“按照舊日的典章制度,黃門、常侍只在宮內供職,負責管理門戶,保管宮廷財物。而今卻教他們參與朝廷政事,掌握重要權力,家人子弟,布滿天下,專門貪贓暴虐。天下輿論沸騰,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應該將他們全部誅殺或廢黜,以肅清朝廷。”竇太后吃驚地說:“自從漢王朝建立以來,按照舊日的典章制度,世世代代都有宦官,只應當誅殺其中犯法有罪的,怎么能夠將他們全都消滅?”當時,中常侍管霸,很有才能和謀略,在禁宮獨斷專行。竇武請準竇太后,先行逮捕管霸,以及中常侍蘇康等,都坐罪處死。竇武又多次向竇太后請求誅殺曹節等,竇太后猶豫不決,不忍批准,所以,便把事情拖延下去。於是陳蕃又上書說:“而今京都洛陽人心不安,道路喧譁,傳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瘋等,和趙妖、尚書們共同擾亂天下。凡是依附和服從他們的升官進爵,違背和抗拒他們的中傷陷害。舉朝的文武官員,好象河水中漂流的樹木一樣,一會漂到東,一會漂到西,只知道貪圖俸祿,畏懼權勢。陛下如果現在不迅速誅殺此輩,一定會發生變亂,危害國家,災禍難以預計。請求把這份奏章,宣示左右,並命天下的奸佞們都知道我對他們深惡痛絕。”竇太后不肯採納。
是月,太白犯房之上將,入太微。侍中劉瑜素善天官,惡之,上書皇太后曰:“案《占書》:宮門當閉,將相不利,奸人在主傍;願急防之。”又與武、 蕃書、以星辰錯繆,不利大臣,宜速斷大計。於是武、蕃以朱寓為司隸校尉,劉為河南尹、虞祁為雒陽令。武奏免黃門令魏彪,以所親小黃門山冰代之,使冰奏收長樂尚書鄭颯,送北寺獄。蕃謂武曰:“此曹子便當收殺,何復考為!”武不從,令冰與尹勛、侍御史祝雜考颯,辭連及曹節、王甫。勛、冰即奏收節等,使劉瑜內奏。
同月,金星侵犯房宿上將星,深入太微星座。侍中劉瑜一 向精於天文,對上述天象感到厭惡,於是向竇太后上書說:“根據《占書》,天上有此星象崐,宮門應當關閉,將對將相不利,奸人近在咫尺,但願緊急防備。”同時,又寫信警告竇武、陳蕃,指出星辰錯亂,對大臣不利,應該迅速確定大計。於是竇武、陳蕃任命朱寓為司隸校尉,劉為河南尹,虞祁為洛陽縣令。竇武奏準將黃門令魏彪免官,任命所親信的小黃門山冰接替。然後由山冰出面,彈劾和逮捕長樂尚書鄭颯,送往北寺監獄囚禁。陳蕃對竇武說:“對於這批傢伙,抓住便應當場誅殺,還用審問?”竇武沒有聽從,命山冰、尹勛、侍御史祝共同審問鄭颯。鄭颯在供辭中,牽連到曹節、王甫。尹勛、山冰根據鄭颯的口供,立即奏請竇太后準予逮捕曹節等人,奏章交由劉瑜呈遞。
九月,辛亥,武出宿歸府。典中書者先以告長樂五官史朱、盜發武奏,罵曰:“中官放縱者,自可誅耳,我曹何罪,而當盡見族滅!”因大呼曰:“陳蕃、竇武奏白太后廢帝,為大逆!”乃夜召素所親壯健者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血共盟,謀誅武等。曹節白帝曰:“外間切切,請出御德陽前殿。”令帝拔劍踴躍,使乳母趙嬈等擁衛左右,取信,閉諸禁門,召尚書官屬,脅以白刃,使作詔板,拜王甫為黃門令,持節至北寺獄,收尹勛、山冰。冰疑,不受詔,甫格殺之,並殺勛;出鄭颯,還兵劫太后,奪璽綬。令中謁者守南宮,閉門絕復道。使鄭颯等持節及侍御史謁者捕收武等。武不受詔,馳入步兵營,與其兄子步兵校尉紹共射殺使者。召會北軍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令軍士曰:“黃門、常侍反,盡力者封侯重賞。”陳蕃聞難,將官屬諸生八十餘人,並拔刃突入承明門,到尚書門,攘臂呼曰:“大將軍忠以衛國,黃門反逆,何雲竇氏不道邪!”王甫時出與蕃相遇,適聞其言,而讓蕃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弟父子並封三侯!又設樂飲宴,多取掖庭宮人,旬日之間,貲財巨萬,大臣若此,為是道邪!公為宰輔,苟相阿黨,復何求賊!”使劍士收蕃,蕃拔劍叱甫,辭色逾厲。遂執蕃,送北寺獄。黃門從官騶蹋蕃曰:“死老魅!復能損我曹員數、奪我曹稟假不!”即日,殺之。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徵還京師,曹節等以奐新至,不直本謀,矯制以少府周靖行車騎將軍、加節,與奐率五營士討武。夜漏盡,王甫將虎賁、羽林等合千餘人,出屯朱雀掖門,與奐等合,已而悉軍闕下,與武對陳。甫兵漸盛,使其士大呼武軍曰:“竇武反,汝皆禁兵,當宿衛宮省,何故隨反者乎!先降有賞!”營府兵素畏服中官,於是武軍稍稍歸甫,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武、紹走,諸軍追圍之,皆自殺,梟首雒陽都亭;收捕宗親賓客姻屬,悉誅之,及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皆夷其族。宦官又譖虎賁中郎將河間劉淑、故尚書會稽魏郎,雲與武等通謀,皆自殺。遷皇太后於南宮,徙武家屬於日南;自公卿以下嘗為蕃、武所舉者及門生故吏,皆免官禁錮。議郎勃海巴肅,始與武等同謀,曹節等不知,但坐禁錮,後乃知而收之。肅自載詣縣,縣令見肅,入,解印綬,欲與俱去。肅曰:“為人臣者,有謀不敢隱,有罪不逃刑,既不隱其謀矣,又敢逃其刑乎!”遂被誅。
九月辛亥(初七),竇武休假,出宮回家住宿。負責主管奏章的宦官得到訊息,先行報告長樂五官史朱、朱秘密拆閱竇武的奏章,詬罵說:“宦官放任犯罪,自然可以誅殺,可是我們又有什麼罪過,卻應當全都遭到滅族?”因而大聲呼喊說:“陳蕃、竇武奏請皇太后廢黜皇帝,大逆不道!”便連夜召集一向親近的健壯宦官、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歃血共同盟誓,合謀誅殺竇武等人。曹節急忙向靈帝報告說:“外面情況緊急,請陛下趕快登上德陽前殿。”並且,教靈帝拔出佩劍,做出歡欣奮起的模樣,派奶媽趙嬈等在靈帝左右保護,收取符信,關閉宮門,召喚尚書台官屬,用利刀威脅,命他們撰寫詔書,任命王甫為黃門令,持節到北寺監獄,逮捕尹勛、山冰。山冰懷疑詔書不是真的,拒不受詔,王甫格殺山冰,接著又殺死尹勛,將鄭颯釋放出獄。隨後,王甫又率領衛士回宮,劫持竇太后,奪取皇帝的璽印。命中謁者守衛南宮,緊閉宮門,切斷通往北宮的復道。派鄭颯等持節,率領侍御史、謁者,逮捕竇武等人。竇武拒不受詔,投奔步兵校尉軍營,跟他的侄兒、步兵校尉竇紹,共同射殺使者。召集會合北軍五校尉營將士數千人,進屯都亭,對軍士下令說:“黃門、中常侍謀反,努力作戰的,封侯、重賞。”陳蕃聽到事變,率領他的部屬官員,和學生門徒八十餘人,各人拔出刀劍,闖入承明門,一直走到尚書台門前,振臂大聲呼喊說:“大將軍忠心衛國,黃門反叛,為何反說竇武大逆不道?”當時,王甫出來,正好和陳蕃相遇,聽見他的呼喊、斥責陳蕃說:“先帝剛剛去世,修築墳墓尚未竣工,竇武有什麼功勞,兄弟父子三人同時貲財產累積上萬,朝廷大臣這種行為,不是無道,又是什麼?你是宰輔大臣,苟且互相結黨,還去什麼地方捉拿奸賊?”命令武士逮捕陳蕃,陳蕃拔劍斥責王甫,言辭和臉色都更加嚴厲。可是,武士終於把陳蕃拘捕,送到北寺監獄囚禁。黃門從官騎士用腳踢著陳蕃得意洋洋地說:“死老精怪,還能不能裁減我們的人員數目,剋扣我們的俸給和借貸?”並於當天在獄中將陳蕃殺死。這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正好被召回京都洛陽。曹節等人因張奐新到,不了解政變的內幕。於是假傳皇帝聖旨,擢升少府周靖為行車騎將軍、加節,和張奐率領五校尉營留下的將士前往討伐竇武。此時,天已微明,王甫率領虎賁武士、羽林軍等總計一千餘人,出朱雀掖門布防,跟張奐等會合。不久,全部抵達宮廷正門,和竇武對陣。這樣,王甫的兵力漸盛,他教士兵向竇武軍隊大聲呼喊說:“竇武謀反,你們都是皇帝的警備部隊,應當保衛皇宮,為什麼追隨謀反的人?先投降的有賞!”北軍五營校尉府的官兵,一 向畏懼歸服宦官,於是竇武的軍隊開始有人投奔王甫,從清晨到早飯時,幾乎全部歸降。竇武、竇紹被迫逃走,各路軍隊追捕包圍,他們兩人都自殺身亡,被砍下人頭懸掛在洛陽都亭示眾。緊接著,又大肆搜捕竇武的親族、賓客、姻戚,全部加以誅殺。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被屠滅全族。宦官又誣陷虎賁中郎將河間國人劉淑,前尚書會稽郡人魏郎,說他倆和竇武等人通謀,他倆也都自殺。將竇太后遷到南宮,把竇武的家屬放逐到日南郡。從三公、九卿以下,凡是陳蕃、竇武所推薦的官員,以及他們的學生門徒和過去的部屬,全都免官,從此不許再出來作官。議郎、勃海郡人巴肅開始時參與竇武共同密謀,曹節等人不知道,只是坐罪禁錮不許再做官,後來才被發現,於是,下令逮捕巴肅。巴肅自己乘車來到縣廷,縣令見到巴肅以後,迎到後閣,解下縣令印信,打算和巴肅一起逃走。巴肅說:“做臣下的,有謀略不敢隱藏,有罪過不敢逃避刑罰,既然沒有隱藏謀略,又怎么敢逃避應得的刑罰?”便被誅殺。
曹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王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朱、共普、張亮等六人皆為列侯,十一人為關內侯。於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喪氣。
曹節升任長樂衛尉,封為育陽侯。王甫升任中常侍,仍照舊兼任黃門令。朱、共普、張亮等六人,都封為列侯。另外,還有十一人封為關內侯。於是,一群小人得志,士大夫們都垂頭喪氣。
蕃友人陳留朱震收葬蕃屍,匿其子逸,事覺,系獄,合門桎梏。震受考掠,誓死不言,逸由是得免。武府掾桂陽胡騰殯斂武屍,行喪,坐以禁錮。武孫輔,年二歲,騰詐以為己子,與令史南陽張敞共匿之於零陵界中,亦得免。
陳蕃的朋友、陳留郡人朱震,收殮埋葬陳蕃的屍體,把陳蕃的兒子陳逸秘密藏匿起來。事情被發覺以後,朱震全家被捕,男女老幼都被戴上刑具。朱震雖遭嚴刑拷打,誓死不肯吐露真情,陳逸因此得以逃命。竇武大將軍府的掾吏、桂陽郡人胡騰收殮殯葬竇武的屍體,為竇武弔喪,受到禁錮,不許做官的處分;竇武的孫子竇輔,年僅二歲,胡騰將他冒充是自己的兒子,跟大將軍府令史、南陽郡人張敞把他藏到零陵郡境內,也得以逃命。
張奐遷大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為曹節等所賣,固辭不受。
張奐升任大司農,因功封侯。張奐懊悔中了曹節等人的奸計,堅決推辭,不肯接受封侯。
[15]以司徒胡廣為太傅,錄尚書事,司空劉寵為司徒,大鴻臚許栩為司空。
[15]任命司徒胡廣為太傅,主管尚書事務;司空劉寵為司徒;擢升大鴻臚許栩為司空。
[16]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
[16]冬季,十月甲辰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17]十一月,太尉劉矩免,以太僕沛國聞人襲為太尉。
[17]十一月,太尉劉矩被免官,升太僕、沛國人聞人襲為太尉。
[18]十二月,鮮卑及貊寇幽、並二州。
[18]十二月,鮮卑和貊侵犯幽、並二州。
[19]是歲,疏勒王季父和得殺其王自立。
[19]同年,西域疏勒王國國王的叔父和得,殺掉國王,自立為王。
[20]烏桓大人上谷難樓有眾九千餘落,遼西丘力居有眾五千餘落,自稱王。遼東蘇仆延有眾千餘落,自稱峭王。右北平烏延有眾八百餘落,自稱汗魯王。
[20]烏桓酋長上谷難樓擁有部眾九千餘個帳落;遼西郡的丘力居擁有部眾五千餘個帳落,自己稱王;遼東郡的蘇仆延擁有部眾一千餘人帳落,自稱峭王;右北平郡的烏延擁有部眾八百餘個帳落,自稱汗魯王。
二年(己酉、169)
二年(己酉,公元169年)
[1]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1]春季,正月丁丑(疑誤),大赦天下。
[2]帝迎董貴人於河間。三月,乙巳,尊為孝仁皇后,居永樂宮;拜其兄寵為執金吾,兄子重為五官中郎將。
[2]靈帝將母親董貴人從河間國迎接到京都洛陽。三月乙巳(初三),尊董貴人為孝仁皇后,住永樂宮。任命董貴人的哥哥董寵為執金吾,侄兒董重為五官中郎將。
[3]夏,四月,壬辰,有青蛇見於御坐上。癸巳,大風,雨雹,霹靂,拔大木百餘。詔公卿以下各上封事。大司農張奐上疏曰:“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竇武、陳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收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后雖居南宮,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復之報。”上深嘉奐言,以問諸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奐又與尚書劉猛等共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三月俸贖罪。
[3]夏季,四月壬辰(二十一日),金鑾寶殿的皇帝御座上發現一條青蛇。癸巳(二十二日),颳大風,降冰雹,雷霆霹靂,拔起大樹一百餘棵。靈帝下詔,命三公、九卿以下官員,每人各呈密封奏章。大司農張奐上書說:“過去,周公姬旦埋葬時,因違背禮制,上天震怒。而今竇武、陳蕃對國家一片忠貞,還沒有得到朝廷公開的寬恕,天降怪異反常的事物,都是為此而發。應該迅速地收斂安葬他們,召回他們被放逐邊郡的家屬,因跟從他們受連坐而遭到禁錮的,全部撤除。還有,皇太后雖然居住南宮,可是恩遇禮敬都不及時周到,朝廷大臣無人敢說,遠近的人都很失望。應該思念大義,回報父母養育的親恩。”靈帝深以為有理,詢問中常侍們的意見,宦官們都大為反感,而靈帝又不能自作決定。張奐又與尚書劉猛等聯名推薦王暢、李膺是擔任三公的合適人選,曹節等人更加痛恨張奐等人多嘴,便讓靈帝下詔嚴厲責備。張奐等人自動投入廷尉獄,請求囚禁,數日之後,才被釋放,但仍罰俸三月贖罪。
郎中東郡謝弼上封事曰:“臣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宮闥,援立聖明,書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宮,愁感天心,如有務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孝和皇帝不絕竇氏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哉!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凱風尉母之念。臣又聞‘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勤身王室,而見陷群邪,一旦誅殺,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台宰重器,國命所系,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覆之凶,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征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以他罪收弼,掠死於獄。
郎中東郡人謝弼上呈密封奏章說:“我曾經聽說:‘蟒蛇毒蛇,女子徵兆’,我認為,當初是皇太后在深宮之中決定迎立陛下的大計。《尚書》說:‘父子兄弟,罪行不相連及’,竇姓家族的誅殺,豈能把罪過加到皇太后身上?如今被幽禁隔離在空宮之中,憂傷之情上感天心。萬一發生措手不及的急病,陛下還有什麼面目再見天下?和帝不斷絕竇太后的養育之恩,前世傳為美談。《禮記》上說:‘作為誰的後嗣,就是誰的兒子’而今陛下承認桓帝為父,豈能不承認皇太后為母?盼望陛下仰慕虞舜孝順的教化,回想《凱風》歌頌思念母親的恩情。我又聽說:‘開國承家,不能任用小人。’而今功臣久在外面,沒有得到封爵和增加薪俸,然而,陛下的奶媽卻私下得到寵愛,享受很高的封爵。颳大風以及降冰雹,也都是由於這個緣故。還有,前太傅陳蕃畢生為王室盡力,竟被一群邪惡小人陷害,一旦被殺,全族滅絕,其酷刑濫罰,天下為之震駭。甚至連他的學生門徒,以及過去的部署,都遭到貶謫放逐,禁錮不許做官。崐陳蕃已經死去,即令一百條生命也不能贖他生還。應該將他的家屬召回京都洛陽,解除禁令。尚書令和太尉、司徒、司空都是社稷大臣,國家命脈所在。可是現在的四公,只有司空劉寵還能推行善政,其他三位都是無德食祿,招賊引寇之輩,必然發生鼎足折斷,食物傾覆的凶事。正好趁著天降災異,把他們全部罷免。徵召前司王暢、長樂少府李膺等參與政事。差不多能使災變消除,國運永昌。”靈帝左右近侍,對謝弼的建議非常痛恨,於是貶他出任廣陵郡太守府的府丞。謝弼自動辭職,回到家鄉。曹節的堂侄曹紹正擔任東郡的郡太守,用其他的罪名逮捕謝弼,在監獄中把他嚴刑拷打而死。
帝以蛇妖問光祿勛楊賜,賜上封事曰:“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想,雖未形顏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為其變度。夫皇極不建,則有龍蛇之孽,《》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惟陛下思乾剛之道,別內外之宜,抑皇甫之權,割艷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賜,秉之子也。
靈帝向光祿勛楊賜詢問有關蛇妖的事,楊賜上呈密封奏章說:“祥瑞不會妄自降臨,災異也不會無故發生。君王心裡有所思想,雖然沒有形諸臉色,但金木水火土等五星已經為之推移,陰陽也都隨之改變。君王的權威不能建立,就會發生龍蛇一類災孽。《經》上說:‘蟒蛇毒蛇,女子徵兆。’只有請陛下思慮陽剛的道理,應該有內外之別,抑制皇后家族的權力,割捨嬌妻艷妾的寵愛,則蛇變可以消失,祥瑞立刻就會出現。”楊賜是楊秉的兒子。
[4]五月,太尉聞人襲、司空許栩免;六月,以司徒劉寵為太尉,太常汝南許訓為司徒,太僕長沙劉囂為司空。囂素附諸常侍,故致位公輔。
[4]五月,太尉聞人襲、司空許栩都被免官。六月,任命司徒劉寵為太尉,擢升太常汝南人訓為司徒,太僕長沙郡人劉囂為司空。劉囂一向阿諛奉承中常侍,所以才得以擢升到三公高位。
[5]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段以春農,百姓布野,羌雖暫降,而縣官無廩,必當復為盜賊,不如乘虛放兵,勢必殄滅。於是自進營,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騎司馬田晏、假司馬夏育將五千人先進,擊破之。羌眾潰東奔,復聚射虎谷,分兵守谷上下門,規一舉滅之,不欲復令散走。秋七月,遣千人於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將七千人銜枚夜上西山,結營穿塹,去虜一里許,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虜乃覺之。因與愷等挾東、西山,縱兵奮擊,破之,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塹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於是東羌悉平。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餘級,獲雜畜四十二萬七千餘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餘人;更封新豐縣侯,邑萬戶。
[5]靈帝下詔,派遣謁者馮禪前往漢陽郡,說服殘餘的羌眾投降。破羌將軍段認為,春天是農耕季節,農夫布滿田野,羌眾即使暫時投降,地方官府也無能力供給他們的糧食,最後一定再次起兵為盜賊,不如趁他們空虛的時候,縱兵出擊,一定可以將他們殺絕。於是段親自率軍出征,挺進到離羌眾所駐守的凡亭山四五十里的地方,派遣騎司馬田晏、假司馬夏育率領五千人作先鋒,擊破羌眾的大營。羌眾向東撤退,重新聚集在射虎谷,並且分兵把守射虎谷的上下門。段計畫一舉將他們全部殲滅,不許他們再潰散逃亡。秋季,七月,段派遣一千餘人在西縣用木柱結成柵欄,縱深二十步,長達四十里,進行遮擋。然後,分別派遣田晏、夏育率領兵士七千人,口中銜枚不許言語,乘夜攀登上西山,安營紮寨,挖鑿壕溝,進到距羌眾屯聚一里許的地方。又派遣司馬張愷等率領三千人攀登上東山。這時,被羌眾發覺。段因而和張愷分別由東山和西山縱兵夾擊,大破羌眾,追擊到射虎谷的上下門和窮山深谷之中,勢如破竹,斬殺叛羌酉長以下共一萬九千餘人。馮禪等所招降的四千人,被分別安置在安定、漢陽、隴西等三郡。於是,東羌諸部的叛亂全部被平定。段先後共經歷一百八十次戰役,斬殺三萬八千餘人,俘獲各種家畜四十二萬七千餘頭,用費四十四億,軍吏和士兵死亡四百餘人。東漢朝廷改封段為新豐縣侯,每年徵收一萬戶人家的租稅。
臣光曰:《書》稱“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聰明,作元後,元後作民父母。”夫蠻夷戎狄,氣類雖殊,其就利避害,樂生惡死,亦與人同耳。御之得其道則附順服從,失其道則離叛侵擾,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則討之,服則懷之,處之四裔,不使亂禮義之邦而已。若乃視之如草木禽獸,不分臧否,不辨去來,悉艾殺之,豈作民父母之意哉!且夫羌之所以叛者,為崐郡縣所侵冤故也;叛而不即誅者,將帥非其人故也。苟使良將驅而出之塞外,擇良吏而牧之,則疆埸之臣也,豈得專以多殺為快邪!夫御之不得其道,雖華夏之民,亦將蜂起而為寇,又可盡誅邪!然則段紀明之為將,雖克捷有功,君子所不與也。
臣司馬光曰:《尚書》說:“天地是萬物的父母。而人是萬物的精靈。其中特別聰明的人,作為天子。天子是人民的父母。”蠻夷戎狄各族的氣質雖然跟我們不一樣,但趨利避害,樂生惡死,也跟我們是相同的。治理得法,則歸順服從;治理不得法,則背叛侵擾,自在道理之中。所以,從前聖明君王的為政,背叛則進行討伐,歸服就進行安撫,把他們安置在四方極遠的邊疆地帶,不使他們擾亂中原的禮義之邦而已。如果把他們當作草木禽獸,不區分善和惡,不辨別背叛和歸服,竟然都象割草似的將他們一律殺掉,豈是作人民父母的本意?況且羌族之所以起兵反叛,是由於不堪忍受郡縣官府侵刻,而心中銜冤的緣故。而對於叛亂者,不能當時就加以誅殺,這是由於統帥將領都不是合適人選的緣故。假如派遣優秀的將領把他們驅逐到塞外,再選擇優秀的文吏進行治理,則賓士疆場的大臣,豈能再有機會用大肆殺戮去稱心快意?如果治理不得法,即令是中原地區的漢民,也會蜂擁而起,成為寇盜,又怎能把他們斬盡殺絕?所以,段這個將領,雖然克敵有功,但是,正人君子對他並不讚許。
[6]九月,江夏蠻反,州郡討平之。
[6]九月,江夏郡蠻族起兵反叛,州郡官府出兵,將其討伐平定。
[7]丹楊山越圍太守陳夤,夤擊破之。
[7]丹楊郡山越族起兵反叛,包圍郡太守陳夤,被陳夤率軍擊破。
[8]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穢朝廷,希之者唯恐不及,更共相標榜,為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為三君,君者,言一 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魏郎、趙典、朱為八 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范滂、尹勛、巴肅及南陽宗慈、陳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人者也;張儉、翟超、岑、苑康及山陽劉表、汝南陳翔、魯國孔昱、山陽檀敷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及東平張邈、王孝、東郡劉儒、泰山胡母班、陳留秦周、魯國蕃向、東萊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及陳、竇用事,復舉拔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
[8]起初,李膺等雖然遭到廢黜和禁錮,但天下的士族和文人都很尊敬他們,認為是朝廷政治惡濁,盼望能跟他們結交,唯恐不被他們接納,而他們也互相讚譽,各人都有美號。稱竇武、陳蕃、劉淑為三郡,所謂君,說他們是一代宗師;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魏郎、趙典、朱為八俊,所謂俊,說他們是一代英雄俊傑;郭泰、范滂、尹勛、巴肅,以及南陽郡人宗慈、陳留郡人夏馥、汝南郡人蔡衍,泰山郡人羊陟為八顧,所謂顧,說他們是一代德行表率;張儉、翟超、岑、苑康,以及山陽郡人劉表、汝南郡人陳翔、魯國人孔昱、山陽郡人檀敷為八及,所謂及,說他們是一代導師;度尚、以及東平國人張邈、王孝、東郡人劉儒、泰山郡人胡母班、陳留郡人秦周、魯國人蕃響、東萊郡人王章為八廚,所謂廚、說他們是一代舍財救人的俠士。等到後來,陳蕃、竇武掌握朝廷大權,重新舉薦和提拔李膺等人。陳蕃、竇武被誅殺,李膺等人再度被廢黜。
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書,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鄉人朱並素佞邪,為儉所棄,承覽意指,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而儉為之魁。詔刊章捕儉等。冬,十月,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荀翌、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是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何以為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群輩,欲為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可其奏。
宦官們對李膺等人非常痛恨,所以皇帝每次頒布詔書,都要重申對黨人的禁令。中常侍侯覽對張儉的怨恨尤為厲害。侯覽的同郡人朱並素來奸佞邪惡,曾被張儉尖刻抨擊過,便秉承侯覽的旨意,上書檢舉說,張儉和同郡二十四人,分別互起稱號,共同結成朋黨,企圖危害國家,而張儉是他們的首領。靈帝下詔,命將朱並的姓名除掉,公布奏章,逮捕張儉等人。冬季,十月,大長秋曹節暗示有關官吏奏報:“互相牽連結黨的,有前司空虞放,以及李膺、杜密、崐朱、荀翌、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交付州郡官府拷訊審問。”當時,靈帝年僅十四歲,問曹節說:“什麼叫做互相牽連結黨?”曹節回答說:“互相牽連結黨,就是黨人。”靈帝又問:“黨人有什麼罪惡,一定要誅殺?”曹節又回答說:“他們互相推舉,結成朋黨,準備有不軌行動。”靈帝又問:“不軌行動,想乾什麼?”曹節回答說:“打算推翻朝廷。”於是,靈帝便批准。
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門生故吏並被禁錮。侍御史蜀郡景毅子顧為膺門徒,未有錄牒,不及於譴,毅慨然曰:“本謂膺賢,譴子師之,豈可以漏脫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歸。
有人告訴李膺說:“你應該逃了。”李膺說:“侍奉君王不辭艱難,犯罪不逃避刑罰,這是臣屬的節操。我年已六十,生死有命,逃向何方?”便主動前往詔獄報到,被酷刑拷打而死。他的學生和過去的部屬都被禁錮,不許再做官。侍御史蜀郡人景毅的兒子景顧是李膺的學生,因為在名籍上沒有寫他的名字,所以沒有受到處罰。景毅感慨地說:“我本來就認為李膺是一代賢才,所以才教兒子拜他為師,豈可以因為名籍上脫漏而苟且偷安?”便自己上書檢舉自己,免職回家。
汝南督郵吳導受詔捕范滂,至征羌,抱詔書閉轉舍,伏床而泣,一縣不知所為。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也。龍舒君者,滂父龍舒侯相顯也。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
汝南郡督郵吳導接到逮捕范滂的詔書,抵達征羌侯國時,緊閉驛站旅舍的屋門,抱著詔書伏在床上哭泣,全縣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范滂得到訊息後說:“一定是為我而來。”即自行到監獄報到。縣令郭揖大吃一驚,把他接出來,解下印信,要跟范滂一道逃亡,說:“天下大得很,你怎么偏偏到這個地方來?”范滂回答說:“我死了,則災禍停止,怎么敢因為我犯罪來連累你,而又使我的老母親流離失所!”他的母親來和他訣別,范滂告訴母親說:“范仲博孝順恭敬,足可供養您。我則跟從龍舒君歸於九泉之下。生者和死者,都各得其所。只求您捨棄不能忍心的恩情,不要增加悲傷。”范仲博是范滂的弟弟。龍舒君是范滂的父親,即已故的龍舒侯國宰相范顯。母親說:“你今天得以和李膺、杜密齊名,死有何恨!既已享有美名,又要盼望長壽,豈能雙全?”范滂跪下,聆聽母親教誨,聽完以後,再拜而別。臨行時,回頭對兒子說:“我想教你作惡,但惡不可作;教你行善、即我不作惡。”行路的人聽見,無不感動流涕。
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桀及儒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為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州郡承旨,或有未嘗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
因黨人案而死的共有一百餘人,他們的妻子和兒女都被放逐到邊郡。天下英雄豪傑,以及有良好品行和道義的儒家學者,宦官一律把他們指控為黨人。有私人怨恨的,也乘機爭相陷害,甚至連瞪了一眼的小積忿,也濫被指控為黨人。州郡官府秉承上司的旨意,有的人和黨人從來沒有牽連和瓜葛,也遭到懲處。因此而被處死、放逐、廢黜、禁錮的人,又有六七百人之多。
郭泰聞黨人之死,私為之慟曰:“《詩》云:‘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漢室滅矣,但未知‘瞻烏爰止,於誰之屋’耳!”泰雖好臧否人倫,而不為危言核論,故能處濁世而怨禍不及焉。
郭泰聽到黨人相繼慘死的訊息,暗中悲慟說:“《詩經》上說:‘人才喪亡,國家危亡。’漢王朝行將滅亡,但不知道‘烏鴉飛翔,停在誰家。’”郭泰雖然也喜愛評論人物的善惡是非,但從不危言聳聽、苛刻評論,所以才能身處渾濁的亂世,而沒有遭到怨恨和災禍。
張儉亡命困迫,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後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就席曰:“張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崐若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宜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專取仁義!”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嘆息而去。篤導儉以北海戲子然家,遂入漁陽出塞。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連引收考者布遍天下,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儉與魯國孔褒有舊,亡抵褒,不遇,褒弟融,年十六,匿之。後事泄,儉得亡走,國相收褒、融送獄,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詔書競坐褒。及黨禁解,儉乃還鄉里,後為衛尉,卒,年八十四。夏馥聞張儉亡命,嘆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乃自翦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姓名,為冶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馥弟靜載縑帛追求餉之,馥不受曰:“弟奈何載禍相餉乎!”黨禁未解而卒。
張儉逃亡,困急窘迫,每當望見人家門戶,便投奔請求收容。主人無不敬重他的聲名和德行,寧願冒著家破人亡的危險也要收容他。後來他輾轉逃到東萊郡,住在李篤家裡。外黃縣令毛欽手持兵器來到李篤家中,李篤領著毛欽就座以後說:“張儉是背負重罪的逃犯,我怎么會窩藏他!假如他真的在我這裡,這人是有名的人士,您難道非捉拿他不可?”毛欽因而站起身來,撫摸著李篤的肩膀說:“蘧伯玉以單獨為君子而感到恥辱,你為何一個人專門獲得仁義?”李篤回答說:“而今就想和你分享,你已經獲得了一半。”於是毛欽嘆息告辭而去。李篤便引導張儉經由北海郡戲子然家,再進入漁陽郡,逃出塞外。張儉自逃亡以來,所投奔的人家,因為窩藏和收容他而被官府誅殺的有十餘人,被牽連遭到逮捕和審問的幾乎遍及全國,這些人的親屬也都同時被滅絕,甚至有的郡縣因此而殘破不堪。張儉和魯國人孔褒是舊友,當他去投奔褒時,正好遇上孔褒不在家,孔褒的弟弟孔融年僅十六歲,作主把張儉藏匿在家。後來事情被泄露,張儉雖然得以逃走,但魯國宰相將孔褒、孔融逮捕,送到監獄關押,不知道應該判處誰來坐罪?孔融說:“接納張儉並把他藏匿在家的,是我孔融,應當由我坐罪。”孔褒說:“張儉是來投奔我的,不是弟弟的罪過。”負責審訊的官吏徵求他倆母親的意見,母親說:“一家的事,由家長負責,罪在我身。”一家母子三人,爭相赴死,郡縣官府疑惑不能裁決,就上報朝廷。靈帝下詔,將孔褒誅殺抵罪。等到黨禁解除以後,張儉才返回家鄉,後來又被朝廷任命為衛尉,去世時,享年八十四歲。當初,夏馥聽到張儉逃亡的訊息,嘆息說:“自己作孽,應由自己承當,卻憑空去牽連善良的人。一人逃命,使萬家遭受災禍,何必活下去!”於是他把鬍鬚剃光,改變外貌,逃入林慮山中,隱姓埋名,充當冶鑄金屬人家的傭工,親自挖掘煙炭,形容憔悴,為時二三年,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夏馥的弟弟夏靜帶著縑帛,追著要饋贈與他。夏馥不肯接受,並且對夏靜說:“你為什麼帶著災禍來送給我?”黨禁還沒有解除,他便去世了。
初,中常侍張讓父死,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陳獨吊焉。及誅黨人,讓以故,多所全宥。南陽何,素與陳蕃、李膺善,亦被收捕,乃變名姓匿汝南間,與袁紹為奔走之交,常私入雒陽,從紹計議,為諸名士罹黨事者求救援,設權計,使得逃隱,所全免甚眾。
起初,中常侍張讓的父親去世,棺柩運回潁川郡埋葬,雖然全郡的人幾乎都來參加喪禮,但知名的人士卻沒有一個人前來,張讓感到非常恥辱。只有陳單獨前來弔喪。等到大肆誅殺黨人,張讓因為陳的緣故,曾出面保全和赦免了很多人。南陽郡人何一向和陳蕃、李膺友善,也在被搜捕之列。於是他就改名換姓,藏匿在南陽郡和汝南郡之間,與袁紹結為奔走患難之交。他經常私自進入京都洛陽,和袁紹一道合計商議,為陷入黨人案的名士們尋求救援,為他們策劃,想方設法使其逃亡或隱藏,所保全和免於災禍的人很多。
初,太尉袁湯三子,成、逢、隗,成生紹,逢生術。逢、隗皆有名稱,少歷顯官。時中常侍袁赦以逢、隗宰相家,與之同姓,推崇以為外援,故袁氏貴寵於世,富奢甚,不與他公族同。紹壯健有威容,愛士養名,賓客輻湊歸之,輜、柴轂,填接街陌。術亦以俠氣聞。逢從兄子閎,少有操行,以耕學為業,逢、隗數饋之,無所受。閎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嘆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為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三矣。”及黨事起,閎欲投跡深林,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築土室四周於庭,不為戶,自牖納飲食。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潛身崐十八年,卒於土室。
當初,太尉袁湯生有三個兒子:袁成、袁逢、袁隗。袁成生袁紹,袁逢生袁術。袁逢、袁隗都有聲望,自幼便擔任顯要官職。當時,中常侍袁赦認為袁逢、袁隗出身宰相之家,又和他同姓,特別推崇和結納作為自己的外援,所以袁姓家族以尊貴榮寵著稱當世,非常富有奢侈,跟其他三公家族絕不相同。袁紹體格健壯,儀容莊重,喜愛結交天下名士,賓客們從四面八方前來歸附於他,富人乘坐的有帘子的輜車,賤者乘坐的簡陋小車,填滿街巷,首尾相接。袁術也以俠義聞名當世。袁逢的堂侄袁閎少年時便有良好的品行,以耕種和讀書為業,袁逢、袁隗多次饋贈於他,袁閎全不接受。袁閎眼看時局險惡昏亂,而袁姓家族富有貴盛,常對兄弟們嘆息說:“我們先祖的福祿,後世的子孫不能用德行保住,而競相驕縱奢侈,與亂世爭權奪利,這就會如晉國的三大夫一樣。”等到黨人之案爆發,袁閎本想逃到深山老林,但因母親年老,不適宜遠逃,於是在庭院裡建築了一間土屋,只有窗而沒有門,飲食都從視窗遞進。母親思念兒子時,到視窗去看看他,母親走後,就自己把視窗關閉,連兄弟和妻子兒女都不見面。一直隱身居住了十八年,最後在土屋中去世。
初,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為文學將興,處士復用。申屠蟠獨嘆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為擁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於梁、碭之間,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之禍,唯蟠超然免於評論。
起初,范滂等非議和抨擊朝廷政事。自三公、九卿以下文武官員,都降低自己的身份,對他恭敬備至。太學學生爭先恐後地仰慕和學習他的風度,認為文獻經典之學將再度興起,隱居的士人將會重新得到重用。只有申屠蟠獨自嘆息說:“過去,戰國時代隱居的士人肆意議論國家大事,各國的國王甚至親自為他們執帚掃除,作為前導,結果產生焚書坑儒的災禍。這正是今天所面臨的形勢。”於是在梁國和碭縣之間,再也見不到他的行跡。他靠著大樹,建築一棟房屋,把自己變成傭工模樣。大約居住了兩年,范滂等果然遭受黨錮大禍,只有申屠蟠超脫世事,才免遭抨擊。
臣光曰:天下有道,君子揚於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無道,君子囊括不言以 避小人之禍,而猶或不免。黨人生昏亂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橫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濁 揚清,撩虺蛇之頭,蹺虎狼之尾,以至身被淫刑,禍及朋友,士類殲滅而國隨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卓乎其不可及已!
臣司馬光曰:天下政治清明,正人君子在朝廷上揚眉吐氣,依法懲治小人的罪過,沒有人敢不服從。天下政治混亂,正人君子閉口不言,以躲避小人的陷害,尚且不能避免。黨人生在政治昏暗混亂的時代,又不擔任朝廷的高官顯位,面對天下民怨沸騰,卻打算用輿論去挽救。評論人物的善惡,斥惡獎善,這就猶如用手去撩撥毒蛇的頭,用腳踐踏老虎和豺狼的尾巴,以致自身遭受酷刑,災禍牽連朋友。讀書人被大批殺害,王朝也跟著覆亡,豈不可悲!其中只有郭泰最為明智,竟能擇安去危,保全自身。申屠蟠見機行動,不到一天,立刻回頭,他的卓識遠見,不是平常人所能趕得上的!
[9]庚子晦,日有食之。
[9]庚子晦(疑誤),發生日食。
[10]十一月,太尉劉寵免;太僕扶溝郭禧為太尉。
[10]十一月,太尉劉寵被免官,擢升太僕扶溝縣人郭禧為太尉。
[11]鮮卑寇并州。
[11]鮮卑侵犯并州。
[12]長樂太僕曹節病困,詔拜車騎將軍。有頃,疾廖,上印綬,復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
[12]長樂太僕曹節病危,靈帝下詔,任命他為車騎將軍。不久,病癒,交回印信,仍擔任中常侍,官位為特進,官秩為中二千石。
[13]高句驪王伯固寇遼東,玄菟太守耿臨討降之。
[13]高句麗國王伯固侵犯遼東郡,玄菟郡太守耿臨率軍前往討伐,伯固歸降。
三年(庚戌、170)
三年(庚戌,公元170年)
[1]春,三月,丙寅晦,日有食之。
[1]春季,三月丙寅晦(三十日),發生日食。
[2]段還京師,拜侍中。在邊十餘年,未嘗一日蓐寢,與將士同甘苦,故皆樂為死戰,所向有功。
[2]徵調段返回京都洛陽,任命他為侍中。段在邊疆十餘年,從來沒有一天安心睡覺,和將士同甘共苦,所以部屬都甘願奮不顧身地拚死戰鬥,大軍所到之處都能建立功勳。
[3]夏,四月,太尉郭禧罷;以太中大夫聞人襲為太尉。
[3]夏季,四月,太尉郭禧被罷免,擢升太中大夫聞人襲為太尉。
[4]秋,七月,司空劉囂罷;八月,以大鴻臚梁國橋玄為司空。
[4]秋季。七月。司空劉囂被罷免。八月,擢升大鴻臚、梁國人橋玄為司空。
[5]九月,執金吾董寵坐矯永樂太后屬請,下獄死。
[5]九月,執金吾董寵因假傳他的妹妹董太后的諭旨有所請託,被下獄處死。
[6]冬,鬱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烏滸人十餘萬,皆內屬,受冠帶,開置七縣。
[6]冬季,鬱林郡太守谷永用恩德和威信招降烏滸蠻族十餘萬人,歸服朝廷,授給帽子和腰帶,設立了七個縣。
[7]涼州刺史扶風孟佗譴從事任涉將敦煌兵五百人,與戊已校尉曹寬、西域長史張宴將焉耆、龜茲、車師前、後部,合三萬餘人討疏勒,功楨中城,四十餘日,不能下,引去。其後疏勒王連相殺害,朝廷亦不能復治。
[7]涼州刺史、右扶風郡人孟佗派遣從事任涉率領敦煌郡兵五百人,會同戊已校尉曹寬、西域長史張宴,動員焉耆王國、龜茲王國、車師前王國、車師後王國軍隊,共三萬餘人,前往討伐疏勒王國,功打楨中城,經過四十餘天不能攻克,只好撤退。從此以後,疏勒國王接連不斷地被殺害,朝廷再也沒有力量進行干預。
初,中常侍張讓有監奴,典任家事,威形喧赫。孟佗資產饒贍,與奴朋結,傾竭饋問,無所遺愛。奴鹹德之,問其所欲。佗曰:“吾望汝曹為我一拜耳!”時賓客求謁讓者,車常數百千兩,佗詣讓,後至,不得進,監奴乃率諸倉頭迎拜於路,遂共車入門,賓客鹹驚,謂佗善於讓,皆爭以珍玩賂之。佗分以 遺讓,讓大喜,由是以佗為涼州刺史。
最初,中常侍張讓府中有一位負責掌管家務的奴僕,威風和權勢顯赫。孟佗家資財產富足,跟這位奴僕結成好友。孟佗傾盡所有饋贈給他,對其他的家奴也都一樣巴結奉承,毫不吝嗇。因此,家奴們對他大為感激,問他希望什麼。孟佗回答說:“我只希望你們向我一拜就足夠了。”家奴們滿口答應。當時,每天前往求見張讓的賓客,車輛常常有數百甚至上千之多。有一天,孟佗也前往晉見,稍後才到達,車輛無法前進,於是那位奴僕總管率領他的屬下奴僕前來迎接,就在路旁大禮參拜,引導孟佗車輛駛進大門。賓客們見此情景,全都大吃一驚,認為孟佗和張讓的關係不同平常,便爭相送給孟佗各種珍貴的玩賞物品。孟佗將這些饋贈的物品分送給張讓,張讓大為歡喜。由於這個緣故,於是任命孟佗為涼州刺史。
四年(辛亥、171年)
四年(辛亥,公元171年)
[1]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赦天下,唯黨人不赦。
[1]春季,正月甲子(初三),靈帝行成年加冠禮,大赦天下,只有黨人不在赦免之列。
[2]二月,癸卯,地震。
[2]二月癸卯(十三日),發生地震。
[3]三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3]三月辛酉朔(初一),發生日食。
[4]太尉聞人襲免;以太僕汝南李鹹為太尉。
[4]太尉聞人襲被免官,擢升汝南郡人李鹹為太尉。
[5]大疫。司徒許訓免;以司空橋玄為司徒;夏,四月,以太常南陽來艷為司空。
[5]發生大瘟疫。司徒許訓被免官,任命司空橋玄為司徒。夏季,四月,擢升太常南陽郡人來艷為司空。
[6]秋,七月,司空來艷免。
[6]秋季,七月,司空來艷被免官。
[7]癸丑,立貴人宋氏為皇后。後,執金吾酆之女也。
[7]癸丑(疑誤),靈帝封宋貴人為皇后。宋皇后是執金吾宋酆的女兒。
[8]司徒橋玄免;以太常南陽宗俱為司空,前司空許栩為司徒。
[8]司徒橋玄被免官,擢升太常、南陽郡人宗俱為司空,任命前任司空許栩為司徒。
[9]帝以竇太后有援立之功,冬,十月,戊子朔,率群臣朝太后於南宮,親饋上壽。黃門令董萌因此數為太后訴冤,帝深納之,供養資奉,有加於前。曹節、王甫疾之,誣萌以謗訕永樂宮,下獄死。
[9]靈帝認為竇太后援立自己繼承帝位有功,冬季,十月戊子朔(初一),他率領朝廷文武百官,前往南宮朝見竇太后,並親自向竇太后進食和祝壽。因此,黃門令董萌多次為竇太后申訴冤枉,靈帝深為採納,對於供養竇太后的財物,都比以前增加。曹節、王甫對此非常痛恨,於是誣告董萌誹謗靈帝母親董太后,將董萌下獄處死。
[10]鮮卑寇并州。
[10]鮮卑攻打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