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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三十七

作者:司馬光

起重光作噩,盡旃蒙大淵獻,凡十五年。

顯宗孝明皇帝下

◎ 永平四年辛酉,公元六一年

春,帝近出觀覽城第,欲遂校獵河內;東平王蒼上書諫;帝覽奏,即還宮。
秋,九月,戊寅,千乘哀王建薨,無子,國除。
冬,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馮魴免,以河南尹沛國范遷為司徒,太僕伏恭為司空。恭,湛之兄子也。
陵鄉侯梁松坐怨望、縣飛書誹謗,下獄死。初,上為太子,太中大夫鄭興子眾以通經知名,太子及山陽王荊因梁松以縑帛請之,眾曰:“太子儲君,無外交之義。漢有舊防,蕃王不宜私通賓客。”松曰:“長者意,不可逆。”眾曰:“犯禁觸罪,不如守正而死。”遂不往。及松敗,賓客多坐之,唯眾不染於辭。
於窴王廣德將諸國兵三萬人攻莎車,誘莎車王賢,殺之,並其國。匈奴發諸國兵圍於窴,廣德請降。匈奴立賢質子不居征為莎車王,廣德又攻殺之,更立其弟齊黎為莎車王。東平王蒼自以至親輔政,聲望日重,意不自安,前後累上疏稱:“自漢興以來,宗室子弟無得在公卿位者,乞上驃騎將軍印綬,退就蕃國。”辭甚懇切,帝乃許蒼還國,而不聽上將軍印綬。

◎ 永平五年壬戌,公元六二年

春,二月,庚戌,蒼罷歸籓。帝以驃騎長史為東平太傅,掾為中大夫,令史為王家郎,加賜錢五千萬,布十萬匹。
冬,十月,上行幸鄴;是月還宮。
十一月,北匈奴寇五原;十二月,寇雲中。南單于擊卻之。
是歲,發遣邊民在內郡者,賜裝錢,人二萬。
安豐戴侯竇融年老,子孫縱誕,多不法。長子穆尚內黃公主。矯稱陰太后詔,令六安侯劉盱去婦,以女妻之。盱婦家上書言狀,帝大怒。盡免穆等官,諸竇為郎吏者,皆將家屬歸故郡,獨留融京師;融尋薨。後數歲,穆等復坐事與子勛、宣皆下獄死。久之,詔還融夫人與小孫一人居雒陽。

◎ 永平六年癸亥,公元六三年

春,二月,王雒山出寶鼎,獻之。夏,四月,甲子,詔曰:“祥瑞之降,以應有德;方今政化多僻,何以致茲!《易》曰:‘鼎象三公,’豈公卿奉職得其理邪!其賜三公帛五十匹,九卿、二千石半之。先帝詔書,禁人上事言聖,而間者章奏頗多浮詞;自今若有過稱虛譽,尚書皆宜抑而不省,示不為諂子蚩也。”
冬,十月,上行幸魯;十二月,還幸陽城;壬午,還宮。
是歲,南單于適死,單于莫之子蘇立,為丘除車林鞮單于;數月,復死,單于適之弟長立,為湖邪屍逐侯鞮單于。

◎ 永平七年甲子,公元六四年

春,正月,癸卯,皇太后陰氏崩。二月,庚申,葬光烈皇后。
北匈奴猶盛,數寇邊,遣使求合市;上冀其交通,不復為寇,許之。
以東海相宋均為尚書令。初,均為九江太守,五日一聽事,悉省掾、史,閉督郵府內,屬縣無事,百姓安業。九江舊多虎暴,常募設檻阱,而猶多傷害。均下記屬縣曰:“夫江、淮之有猛獸,猶北土之有雞豚也,今為民害,咎在殘吏,而勞勤張捕,非憂恤之本也。其務退奸貪,思進忠善,可一去檻阱,除削課制。”其後無復虎患。帝聞均名,故任以樞機。均謂人曰:“國家喜文法、廉吏,以為足止奸也;然文吏習為欺謾,而廉吏清在一己,無益百姓流亡、盜賊為害也。均欲叩頭爭之,時未可改也,久將自苦之,乃可言耳!”未及言,會遷司隸校尉。後上聞其言,追善之。

◎ 永平八年乙丑,公元六五年

春,正月,己卯,司徒范遷薨。
三月,辛卯,以太尉虞延為司徒,衛尉趙熹行太尉事。
越騎司馬鄭眾使北匈奴,單于欲令眾拜,眾不為屈。單于圍守,閉之不與水火;眾拔刀自誓,單于恐而止,乃更發使,隨眾還京師。初,大司農耿國上言:“宜置度遼將軍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朝廷不從,南匈奴須卜骨都侯等知漢與北虜交使,內懷嫌怨,欲畔,密使人詣北虜,令遣兵迎之。鄭眾出塞,疑有異;伺候,果得須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將,以防二虜交通。”由是始置度遼營,以中郎將吳棠行度遼將軍事,將黎陽虎牙營士屯五原曼柏。
秋,郡國十四大水。
冬,十月,北宮成。
丙子,募死罪繫囚詣度遼營;有罪亡命者,令贖罪各有差。楚王英奉黃縑、白紈詣國相曰:“托在籓輔,過惡累積,歡喜大恩,奉送縑帛,以贖愆罪。”國相以聞。詔報曰:“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齊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初,帝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書及沙門以來。其書大抵以虛無為宗,貴慈悲不殺;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所貴修練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闊勝大之言以勸誘愚俗。精於其道者,號曰沙門。於是中國始傳其術,圖其形像,而王公貴人,獨楚王英最先好之。
壬寅晦,日有食之,既。詔群司勉修職事,極言無諱。於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帝覽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詔曰:“群僚所言,皆朕之過。民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輕用民力,繕修宮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永覽前戒,辣然兢懼;徒恐薄德,久而致怠耳!”
北匈奴雖遣使入貢,而寇鈔不息,邊城晝閉。帝議遣使報其使者,鄭眾上疏諫曰:“臣聞北單于所以要致漢使者,欲以離南單于之眾,堅三十六國之心也;又當揚漢和親,誇示鄰敵,令西域欲歸化者局足狐疑,懷土之人絕望中國耳。漢使既到,便偃蹇自信;若復遣之,虜必自謂得謀,其群臣駁議者不敢復言。如是,南庭動搖,烏桓有離心矣。南單于久居漢地,具知形勢,萬分離析,鏇為邊害。今幸有度遼之眾揚威北垂,雖勿報答,不敢為患。”帝不從,復遣眾往。眾因上言:“臣前奉使,不為匈奴拜,單于恚恨。遣兵圍臣;今復銜命,必見陵折,臣誠不忍持大漢節對氈裘獨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將有損大漢之強。”帝不聽。眾不得已,既行,在路連上書固爭之;詔切責眾,追還,系廷尉,會赦,歸家。其後帝見匈奴來者,聞眾與單于爭禮之狀,乃復召眾為軍司馬。

◎ 永平九年丙寅,公元六六年

夏,四月,甲辰,詔司隸校尉、部刺史歲上墨綬長吏視事三歲已上、治狀尤異者各一人與計偕上,及尤不治者亦以聞。
是歲,大有年。
賜皇子恭號曰靈壽王,黨號曰重熹王,未有國邑。
帝崇尚儒學,自皇太子、諸王侯及大臣子弟、功臣子孫,莫不受經。又為外戚樊氏、郭氏、陰氏、馬氏諸子立學於南宮,號“四姓小侯”。置《五經》師,搜選高能以授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
廣陵王荊復呼相工謂曰:“我貌類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者詣吏告之,荊惶恐,自系獄,帝加恩,不考極其事,詔不得臣屬吏民,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謹宿衛之。荊又使巫祭祀、祝詛。詔長水校尉樊鯈等雜治其獄,事竟,奏請誅刑。帝怒曰;“諸卿以我弟故,欲誅之。即我子,卿等敢爾邪?”鯈對曰:“天下者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必誅。臣等以荊屬託母弟,陛下留聖心,加惻隱,故敢請耳;如令陛下子,臣等專誅而已。”帝嘆息善之。鯈,宏之子也。

◎ 永平十年丁卯,公元六七年

春,二月,廣陵思王荊自殺,國除。
夏,四月,戊子,赦天下。
閏月,甲午,上幸南陽,召校官弟子作雅樂,奏《鹿鳴》,帝自御塤篪和之,以娛嘉賓。還,幸南頓。冬,十二月,甲午,還宮。
初,陵陽侯丁綝卒,子鴻當襲封,上書稱病,讓國於弟盛,不報。既葬,乃掛衰絰於冢廬而逃去。友人九江鮑駿遇鴻於東海,讓之曰;“昔伯夷、吳札,亂世權行,故得申其志耳。《春秋》之義,不以家事廢王事。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絕父不滅之基,可乎?”鴻感悟垂涕,乃還就國。鮑駿因上書薦鴻經學至行,上征鴻為侍中。

◎ 永平十一年戊辰,公元六八年

春,正月,東平王蒼與諸王俱來朝,月餘,還國。帝臨送歸宮,悽然懷思,乃遣使手詔賜東平國中傅曰:“辭別之後,獨坐不樂,因就車歸,伏軾而吟,瞻望永懷,實勞我心。誦及《采菽》,以增嘆息。日者問東平王:‘處家何等最樂?’王言:‘為善最樂。’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諸王子年五歲已上能趨拜者,皆令帶之。”

◎ 永平十二年己巳,公元六九年

春,哀牢王柳貌率其民五萬餘戶內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縣。始通博南山,度蘭倉水,行者苦之,歌曰:“漢德廣,開不賓;度蘭倉,為它人。”
初,平帝時,河、汴決壞,久而不修。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浚儀令樂俊上言,民新被兵革,未宜興役,乃止。其後汴渠東侵,日月彌廣,兗、豫百姓怨嘆,以為縣官恆興佗役,不先民急,會有薦樂浪王景能治水者,夏,四月,詔發卒數十萬,遣景與將作謁者王吳修汴渠堤,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里,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無復潰漏之患。景雖簡省役費,然猶以百億計焉。
秋,七月,乙亥,司空伏恭罷;乙未,以大司農牟融為司空。
是時,天下安平,人無徭役,歲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

◎ 永平十三年庚午,公元七零年

夏,四月,汴渠成;河、汴分流,復其舊跡。辛乙,帝行幸滎陽,巡行河渠,遂渡河,登太行,幸上黨;壬寅,還宮。
冬,十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楚王英與方士作金龜、玉鶴,刻文字為符瑞。男子燕廣告英與漁陽王平、顏忠等造作圖書,有逆謀;事下案驗。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請誅之。”帝以親親不忍。十一月,廢英,徙丹楊涇縣,賜湯沐邑五百戶;男女為侯、主者,食邑如故;許太后勿上璽綬,留住楚宮。先是有私以英謀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籓戚至親,不然其言。及英事覺,詔書切讓延。

◎ 永平十四年辛未,公元七一年

春,三月,甲戌,延自殺。以太常周澤行司徒事;頃之,復為太常。夏,四月,丁巳,以巨鹿太守南陽邢穆為司徒。
楚王英至丹楊,自殺。詔以諸侯禮葬於涇。封燕廣為折奸侯。是時,窮治楚獄,遂至累年。其辭語相連,自京師親戚、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坐死、徙者以千數,而系獄者尚數千人。
初,樊鯈弟鮪為其子賞求楚王英女,鯈聞而止之曰:“建武中,吾家並受榮寵,一宗五侯。時特進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貴寵過盛,即為禍患,故不為也,且爾一子,奈何棄之於楚乎!”鮪不從。及楚事覺,鯈已卒,上追念鯈謹恪,故其諸子皆得不坐。
英陰疏天下名士,上得其錄,有吳郡太守尹興名,乃征興及掾史五百餘人詣廷尉就考。諸吏不勝掠治,死者太半;惟門下掾陸續、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勛,備受五毒,肌肉消爛,終無異辭。續母自吳來雒陽,作食以饋續。續雖見考,辭色未嘗變,而對食悲泣不自勝。治獄使者問其故,續曰:“母來不得見,故悲耳。”問:“何以知之?”續曰:“母截肉未嘗不方,斷蔥以寸為度,故知之。”使者以狀聞,上乃赦興等,禁錮終身。
顏忠、王平辭引隧鄉侯耿建、朗陵侯臧信、護澤侯鄧鯉、曲成侯劉建。建等辭未嘗與忠、平相見。是時,上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侍御史寒朗心傷其冤,試以建等物色,獨問忠、平,而二人錯愕不能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奸,專為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曰:“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虛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對曰:“臣恐海內別有發其奸者。”帝怒曰:“吏持兩端!”促提下捶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帝曰:“誰與共為章?”對曰:“臣獨作之。”上曰:“何以不與三府議?”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污染人。”上曰:“何故族滅?”對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窮盡奸狀,反為罪人訟冤,故知當族滅,然臣所以言者,誠冀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見考囚在事者,鹹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又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嘆,莫不知其多冤,無敢悟陛下言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後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錄囚徒,理出千餘人。時天旱,即大雨。馬後亦以楚獄多濫,乘間為帝言之,帝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所降宥。
任城令汝南袁安遷楚郡太守,到郡不入府,先往案楚王英獄事,理其無明驗者,條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頭爭,以為“阿附反虜,法與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當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別具奏。帝感悟,即報許,得出者四百餘家。
夏,五月,封故廣陵王荊子元壽為廣陵侯,食六縣。又封竇融孫嘉為安豐侯。
初作壽陵,制:“令流水而已,無得起墳。萬年之後,掃地而祭,杅水脯Я而已。過百日,唯四時設奠。置吏卒數人,供給灑掃。敢有所興作者。以擅議宗廟法從事。”

◎ 永平十五年壬申,公元七二年

春,二月,庚子,上東巡。癸亥,耕於下邳。三月,至魯,幸孔子宅,親御講堂,命皇太子、諸王說《經》;又幸東平、大梁。夏,四月,庚子,還宮。
封皇子恭為巨鹿王,黨為樂成王,衍為下邳王,暢為汝南王,昞為常山王,長為濟陰王;帝親定其封域,裁令半楚、淮陽。馬後曰:“諸子數縣,於制不已儉乎?”帝曰:“我子豈宜與先帝子等,歲給二千萬足矣!”
乙巳,赦天下。
謁者僕射耿秉數上言請擊匈奴,上以顯親侯竇固嘗從其世父融在河西,明習邊事,乃使秉、固與太僕祭肜、虎賁中郎將馬廖、下博侯劉張、好畤侯耿忠等共議之。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類,並左衽之屬,故不可得而制。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虜失其肥饒畜兵之地,羌、胡分離;唯有西域,俄復內屬;故呼韓邪單于請事款塞,其勢易乘也。今有南單于,形勢相似;然西域尚未內屬,北虜未有釁作。臣愚以為當先擊白山,得伊吾,破車師,通使烏孫諸國以斷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破此,復為折其左角,然後匈奴可擊也。”上善其言。議者或以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並兵相助,又當分其東以離其眾。”上從之。十二月,以秉為駙馬都尉,固為奉車都尉;以騎都尉秦彭為秉副,耿忠為固副,皆置從事、司馬,出屯涼州。秉,國之子;忠,弇之子;廖,援之子也。

◎ 永平十六年癸酉,公元七三年

春,二月,遣肜與度遼將軍吳棠將河東、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高闕塞,竇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張掖居延塞,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雁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伐北匈奴。竇固、耿忠至天山,擊呼衍王,斬首千餘級;追至蒲類海,取伊吾盧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盧城。耿秉、秦彭擊匈林王,絕幕六百餘里,至三木樓山而還。來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虜皆奔走,無所獲。祭肜與南匈奴左賢王信不相得,出高闕塞九百餘里,得小山,信妄言以為涿邪山,不見虜而還。肜與吳棠坐逗留畏懦,下獄,免。肜自恨無功,出獄數日,歐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身死誠慚恨,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陳遺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嗟嘆良久。烏桓、鮮卑每朝賀京師,常過肜冢拜謁,仰天號泣。遼東吏民為立祠,四時奉祭焉。
竇固獨有功,加位特進。固使假司馬班超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到善阝善,善阝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疏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官屬曰:“胡人不能常久,無它故也。”超曰:“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乃召侍胡,詐之曰:“匈奴使來數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閉侍胡,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今虜使到才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善阝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為豺狼食矣。為之奈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善阝善破膽,功成事立矣。”眾曰:“當與從事議之。”超怒曰:“吉凶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眾曰:“善!”初夜,超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天大風,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約曰:“見火然,皆當鳴鼓大呼。”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鼓譟,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眾百許人悉燒死。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悅。超於是召善阝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告以漢威德,“自今以後,勿復與北虜通。”廣叩頭:“願屬漢,無二心。”遂納子為質。還白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並求更選使使西域。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
固復使超使於窴,欲益其兵,超願但將本所從三十六人,曰:“於窴國大而遠,今將數百人,無益於強;如有不虞,多益為累耳。”是時於窴王廣德雄張南道,而匈奴遣使監護其國。超既至於窴,廣德禮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咼馬,急求取以祠我!”廣德乃遣國相私來比就超請馬。超密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收私來比,鞭笞數百。以巫首送廣德;因責讓之。廣德素聞超在善阝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殺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於是諸國皆遣子入侍,西域與漢絕六十五載,至是乃復通焉。超,彪之子也。
淮陽王延,性驕奢,而遇下嚴烈。有上書告“延與姬兄謝弇及姊婿韓光招奸猾,作圖讖,祠祭祝詛。”事下案驗。五月,癸丑,弇、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連及死、徙者甚眾。
戊午晦,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以大司農西河王敏為司徒。有司奏請誅淮陽王延,上以延罪薄於楚王英,秋,七月,徙延為阜陵王,食二縣。
是歲,北匈奴大入雲中,雲中太守廉范拒之;吏以眾少,欲移書傍郡求救,范不許。會日暮,范令軍士各交縛兩炬,三頭爇火,營中星列。虜謂漢兵救至,大驚,待旦將退。范令軍中蓐食,晨,往赴之,斬首數百級,虜自相轔藉,死者千餘人,由此不敢復向雲中。范,丹之孫也。

◎ 永平十七年甲戌,公元七四年

春,正月,上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歡,既寤,悲不能寐;即案歷,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於陵樹,帝令百官採取以薦。會畢,帝從席前伏御床,視太后鏡奩中物,感動悲涕,令易脂澤裝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北海敬王睦薨。睦少好學,光武及上皆愛之,嘗遣中大夫詣京師朝賀,召而謂之曰:“朝廷設問寡人,大夫將何辭以對?”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賢樂士,臣敢不以實對!”睦曰:“吁,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時進趣之行也。大夫其對以孤襲爵以來,志意衰惰,聲色是娛,犬馬是好,乃為相愛耳。”其智慮畏慎如此。
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鮑昱為司徒。昱,永之子也。
益州刺史梁國硃輔宣示漢德,威懷遠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等百餘國。皆舉種稱臣奉貢。白狼王唐取作詩三章,歌頌漢德,輔使犍為郡掾由恭譯而獻之。
初,龜茲王建為匈奴所立,倚恃虜威,據有北道,攻殺疏勒王,立其臣兜題為疏勒王。班超從間道至疏勒,去兜題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敕慮曰:“兜題本非疏勒種,國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之。”慮既到,兜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縛兜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奔走。慮馳報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將吏,說以龜茲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國人大悅。超問忠及官屬:“當殺兜題邪,生遣之邪?”鹹曰:“當殺之。”超曰;“殺之無益於事,當令龜茲知漢威德。”遂解遣之。
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德懷遠,祥物顯應,並集朝堂奉觴上壽。制曰:“天生神物,以應王者;遠人慕化,實由有德;朕以虛薄,何以享斯!唯高祖、光武聖德所被,不敢有辭,其敬舉觴,太常擇吉日策告宗廟。”仍推恩賜民爵及粟有差。
冬,十一月,遣奉車都尉竇固、駙馬都尉耿秉、騎都尉劉張出敦煌崑崙塞,擊西域,秉、張皆去符,傳以屬固,合兵萬四千騎,擊破白山虜於蒲類海上,遂進擊車師。車師前王,即後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餘里。固以後王道遠,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秉以為先赴後王,並力根本,則前王自服。固計未決,秉奮身而起曰:“請行前。”乃上馬引兵北入,眾軍不得已,並進,斬首數千級。後王安得震怖,走出門迎秉,脫帽,抱馬足降,秉將以詣固;其前王亦歸命,遂定車師而還。於是固奏復置西域都護及戊、己校尉。以陳睦為都護;司馬耿恭為戊校尉,屯後王部金蒲城;謁者關寵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數百人。恭,況之孫也。

◎ 永平十八年乙亥,公元七五年

春,二月,詔竇固等罷兵還京師。
北單于遣左鹿蠡王率二萬騎擊車師,耿恭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皆為所沒,匈奴遂破殺車師後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以毒藥傅矢,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虜中矢者,視創皆沸,大驚,會天暴風雨,隨雨擊之,殺傷甚眾;匈奴震怖,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夏,六月,己未,有星孛於太微。
耿恭以疏勒城傍有澗水可固,引兵據之。秋,七月,匈奴復來攻,擁絕澗水;恭於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至笮馬糞汁而飲之。恭身自率士挽籠,有頃,水泉奔出,眾皆稱萬歲。乃令吏士揚水以示虜,虜出不意,以為神明,遂引去。
八月,壬子,帝崩於東宮前殿,年四十八。遺詔:“無起寢廟,藏主於光烈皇后更衣別室。”帝遵奉建武制度,無所變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與政。館陶公主為子求郎,不許,而賜錢千萬,謂群臣曰:“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則民受其殃,是以難之。”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聞而怪曰:“民廢農桑,遠來詣闕,而復拘以禁忌,豈為政之意乎!”於是遂蠲其制。尚書閻章二妹為貴人,章精力曉舊典,久次當遷重職,帝為後宮親屬,竟不用。是以吏得其人,民樂其業,遠近畏服,戶口滋殖焉。
太子即位,年十八。尊皇后曰皇太后。
明帝初崩,馬氏兄弟爭欲入宮。北宮衛士令楊仁被甲持戟,嚴勒門衛,人莫敢輕進者。諸馬乃共譖仁於章帝,言其峻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為什邡令。
壬戌,葬孝明皇帝於顯節陵。
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詔以行太尉事節鄉侯熹為太傅,司空融為太尉,並錄尚書事。
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倫為司空。倫在郡公清,所舉吏多得其人,故帝自遠郡用之。焉耆、龜茲攻沒都護陳睦,北匈奴圍關寵於柳中城。會中國有大喪,救兵不至,車師復叛,與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厲士眾御之,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卒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而稍稍死亡。餘數十人。單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單于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關寵上書求救。詔公卿會議,司空倫以為不宜救,司徒鮑昱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匈奴圍之,歷旬不下,是其寡弱力盡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與謁者王蒙、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善阝善兵合七千餘人以救之。
甲辰晦,日有食之。
太后兄弟虎賁中郎廖及黃門郎防、光,終明帝世未嘗改官。帝以廖為衛尉,防為中郎將,光為越騎校尉。廖等傾身交結,冠蓋之士爭赴趣之。第五倫上疏曰:“臣聞《書》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近世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抑損陰氏,不假以權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雒中無復權戚,書記請託,一皆斷絕。又諭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不兩施。’今之議者,復以馬氏為言。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聯臘日亦遺其在雒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慾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後家也。”
是歲,京師及兗、豫、徐州大旱。

段譯

顯宗孝明皇帝下永平四年(辛酉、61)
漢紀三十七漢明帝永平四年(辛酉,公元61年)
[1]春,帝近出觀覽城第,欲遂校獵河內;東平王蒼上書諫;帝覽奏,即還宮。
[1]春季,明帝出宮,在附近觀覽洛陽城樓宅第,打算隨後去河內郡行獵。東平王劉蒼上書勸止。明帝看到奏書後,立即回宮。
[2]秋,九月,戊寅,千乘哀王建薨,無子,國除。
[2]秋季,九月戊寅(十二日),千乘哀王劉建去世。因無子嗣,封國撤除。
[3]冬,十月,乙卯,司徒郭丹、司空馮魴免,以河南尹沛國范遷為司徒,太僕伏恭為司空。恭,湛之兄子也。
[3]冬季,十月乙卯(十九日),將司徒郭丹、司空馮魴免職,將河南尹、沛國人范遷任命為司徒,太僕伏恭任命為司空。伏恭是伏湛哥哥的兒子。
[4]陵鄉侯梁松坐怨望、縣飛書誹謗,下獄死。
[4]陵鄉侯梁松因怨恨朝廷、懸掛匿名書進行誹謗而被捕入獄,處以死刑。
初,上為太子,太中大夫鄭興子眾以通經知名,太子及山陽王荊因梁松以縑帛請之,眾曰:“太子儲君,無外交之義;漢有舊防,蕃王不宜私通賓客。”松曰:“長者意,不可逆。”眾曰:“犯禁觸罪,不如守正而死。”遂不往。及松敗,賓客多坐之,唯眾不染於辭。\par當初,皇上做太子的時候,太中大夫鄭興之子鄭眾以精通儒家經典而聞名於世。太子和山陽王劉荊曾讓梁松用綢緞作禮物聘請鄭眾做門客,鄭眾說:“太子是王儲,沒有同外界隨便交往的道理。漢朝有舊時禁令,親王也不應私自招徠賓客。”梁松說:“這是上面的意思,不可忤逆。”鄭眾說:“與其違禁犯罪,不如堅守正道而死。”便拒絕梁松之請,沒有應聘前往。及至梁松獲罪,賓客們多被指控有罪,唯獨鄭眾不受案中供辭的牽連。
[5]於王廣德將諸國兵三萬人攻莎車,誘莎車王賢,殺之,並其國。匈奴發諸國兵圍於,廣德請降。匈奴立賢質子不居徵為莎車王,廣德又攻殺之,更立其弟齊黎為莎車王。
[5]于闐王廣德率領各國兵眾三萬人進攻莎車,用計引誘莎車王賢,將他殺死,吞併了莎車國。於是,匈奴調發西域諸國軍隊包圍了于闐,廣德請求投降。匈奴便將賢生前送來做人質的兒子不居徵立為莎車王。後來,廣德再次進攻莎車,殺死了不居徵,改立他的弟弟齊黎為莎車王。
[6]東平王蒼自以至親輔政,聲望日重,意不自安,前後累上疏稱:“自漢興以來,宗室子弟無得在公卿位者,乞上驃騎將軍印綬,退就藩國。”辭甚懇切,帝乃許蒼還國,而不聽上將軍印綬。
[6]東平王劉蒼由於自己是明帝至親而輔佐大政,又聲望日高,內心感到不安,曾先後多次上書道:“自從漢朝開國以來,皇族子弟無一人身居公卿要位,我請求奉還驃騎將軍的印信綬帶,退官並前往封國。”奏書辭意十分懇切。於是明帝便允許劉蒼返回封國,但不準他奉還驃騎將軍的印信綬帶。
五年(壬戌、62)
五年(壬戌,公元62年)
[1]春,二月,蒼罷歸藩;帝以驃騎長史為東平太傅,掾為中大夫,令史為王家郎,加賜錢五千萬,布十萬匹。
[1]春季,二月,劉蒼免官返回封國。明帝任命驃騎將軍府長史為東平國太傅,掾史為中大夫,令史為王府郎。特賜東平王五千萬錢,十萬匹布。
[2]冬,十月,上行幸鄴;是月,還宮。
[2]冬季,十月,明帝出行,臨幸鄴。當月返回京城皇宮。
[3]十一月,北匈奴寇五原;十二月,寇雲中,南單于擊卻之。
[3]十一月,北匈奴侵犯五原郡;十二月,侵犯雲中郡,被南匈奴單于擊退。
[4]是歲,發遣邊民在內郡者,賜裝錢,人二萬。
[4]本年,徵發遣返遷到內地的邊疆居民,賞賜治裝費,每人二萬錢。
[5]安豐戴侯竇融年老,子孫縱誕,多不法。長子穆尚內黃公主,矯稱陰太后詔,令六安侯劉盱去婦,以女妻之。盱婦家上書言狀,帝大怒,盡免穆等官。諸竇為郎吏者,皆將家屬歸故郡,獨留融京師;融尋薨。後數歲,穆等復坐事與子勛、宣皆下獄死。久之,詔還融夫人與小孫一人居雒陽。
[5]安豐戴侯竇融年事已高,他的子孫放縱荒唐,作了許多不法之事。竇融的長子竇穆是內黃公主的夫婿,他假傳陰太后的旨意,命令六安侯劉盱休掉原妻,而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劉盱。劉盱原妻的娘家上書控告此事,明帝大怒,將竇穆兄弟全部罷免。凡竇氏家族中作官的,一律帶著家屬返回原郡,只留竇融一人在京城。竇融不久便去世了。幾年後,竇穆等人再次遭到指控,連同竇穆的兒子竇勛和竇宣,一道被捕入獄,處以死刑。又過了很久,明帝才下詔準許竇融的夫人和小孫一人回到洛陽居住。
六年(癸亥、63)
六年(癸亥,公元63年)
[1]春,二月,王雒山出寶鼎,獻之。夏四月,甲子,詔曰:“祥瑞之降,以應有德;方今政化多僻,何以致茲!《易》曰:‘鼎象三公’,豈公卿奉職得其理邪!其賜三公帛五十匹,九卿、二千石半之。先帝詔書,禁人上事言‘聖’,而間者章奏頗多浮詞;自今若有過稱虛譽,尚書皆宜抑而不省,示不為諂子蚩也。”
[1]春季,二月,有寶鼎在王洛山出土,獻給明帝。夏季,四月甲子(初七),明帝下詔:“祥瑞降臨,是德行的感應。如今政治多有邪僻,怎么能夠引來祥瑞!《易經》說:‘鼎是三公的象徵,’莫非是公卿奉職盡責符合了天理嗎?今賜予三公每人五十匹帛,九卿和二千石官每人二十五匹。先帝曾有詔旨,禁止人們在上書時稱頌聖明,而近來奏章中虛浮之辭較之。從今以後,如果再有溢美的言詞,尚書應一律拒不受理,以示朕不為諂媚者欺騙嘲弄。”
[2]冬,十月,上行幸魯;十二月,還幸陽城;壬午,還宮。
[2]冬季,十月,明帝出行,臨幸魯城。十二月,在歸途中臨幸陽城縣。十二月壬午(二十九日),返回京城皇宮。
[3]是歲,南單于適死,單于莫之子蘇立,為丘除車林單于;數月,復死,單于適之弟長立,為湖邪屍逐侯單于。
[3]本年,南匈奴單于適去世,前單于莫的兒子蘇繼位,此即丘除車林單于。數月後,蘇又去世,單于適的弟弟長繼位,此即湖邪屍逐侯單于。
七年(甲子、64)
七年(甲子,公元64年)
[1]春,正月,癸卯,皇太后陰氏崩。二月,庚申,葬光烈皇后。
[1]春季,正月癸卯(二十日),皇太后陰氏駕崩。二月庚申(初八),光烈皇后陰氏入葬。
[2]北匈奴猶盛,數寇邊,遣使求合市;上冀其交通,不復為寇,許之。
[2]北匈奴依然實力強盛,屢次侵犯邊境,又派使者請求與漢朝進行雙邊貿易。明帝希望利用通商手段使匈奴不再入侵,便應許了這一要求。
[3]以東海相宗均為尚書令。初,均為九江太守,五日一聽事,悉省掾、史,閉督郵府內,屬縣無事,百姓安業。九江舊多虎暴,常募設檻阱。而猶多傷害。均下記屬縣曰:“夫江、淮之有猛獸,猶北土之有雞豚也,今為民害,咎在殘吏,而勞勤張捕,非憂恤之本也。其務退奸貪,思進忠善,可一去檻阱,除削課制。”其後無復虎患。帝聞均名,故任以樞機。均謂人曰:“國家喜文法、廉吏,以為足以止奸也;然文吏習以欺謾,而廉吏清在一己,無益百姓流亡、盜賊為害也。均欲叩頭爭之,時未可改也,久將自苦之,乃可言耳!”未及言,會遷司隸校尉。後上聞其言,追善之。
[3]任命東海國相宗均為尚書令。先前,宗均曾任九江郡太守。任上,他每五天處理一次政務,將掾、史等官員一律裁撤,不讓督郵外出巡查而留在府內,下屬各縣全都太平無事,百姓安居樂業。九江一向多虎害,官府經常招募獵手設柵欄陷阱捕捉,但猛虎仍然造成了很多傷害。宗均頒下公文命令所屬各縣:“長江、淮河一帶有猛獸,正如北方有雞、豬,本是平常之事。如今猛虎為害民間,原因在於官吏殘暴,而使人辛苦捕獵,也不符合憐憫體恤百姓的原則。如今務必要清除貪官污吏,考慮提拔忠誠善良之士,可一舉撤去柵欄陷阱,並減免賦銳。”從此以後,九江便不再出現虎害。明帝聽說了宗均的名聲,所以讓他負責中樞機要。宗均對人說:“皇上喜用處理公文法令的文吏和廉潔的清官,認為有他們便足以禁止奸惡發生。然而文吏常常利用文字技巧欺上瞞下,而清官又只能獨善一身,不能阻止百姓流亡、盜匪作亂。我要向皇上叩頭力爭,雖然一時不能改變現狀,但長此以往皇上將自受其苦,到那時我便可以說話了!”宗均還沒來得及進諫,恰好轉任司隸校尉,離開了尚書台。後來,明帝聽說了宗均的這番言論,表示贊同。
八年(乙丑、65)
八年(乙丑,公元65年)
[1]春,正月,己卯,司徒范遷薨。
[1]春季,正月己卯(初二),司徒范遷去世。
[2]三月,辛卯,以太尉虞延為司徒,衛尉趙熹行太尉事。
[2]三月辛卯(疑誤),將太尉虞延任命為司徒,命衛尉趙熹代理太尉職務。
[3]越騎司馬鄭眾使北匈奴,單于欲令眾拜,眾不為屈。單于圍守,閉之不與水火;眾拔刀自誓,單于恐而止,乃更發使,隨眾還京師。
[3]越騎司馬鄭眾出使北匈奴,北匈奴單于想要讓鄭眾叩拜,鄭眾沒有屈從。單于派人包圍看守,關閉起來,斷絕了水火供應。鄭眾拔出佩刀發誓。單于恐懼,這才罷休,於是重新派遣使者,隨鄭眾回到都城洛陽。
初,大司農耿國上言:“宜置度遼將軍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朝廷不從。南匈奴須卜骨都侯等知漢與北虜交使,內懷嫌怨,欲畔,密使人詣北虜,令遣兵迎之。鄭眾出塞,疑有異;伺侯,果得須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將,以防二虜交通。”由是始置度遼營,以中郎將吳棠行度遼將軍事,將黎陽虎牙營士屯五原曼柏。
先前,大司農耿國曾上書說:“應當設定度遼將軍屯兵五原郡,以防備南匈奴逃亡。”朝廷沒有採納他的建議。南匈奴須卜骨都侯等人聽到漢朝同北匈奴互通使者的訊息,心懷怨恨,打算反叛,於是秘密派人前往北匈奴,要北匈奴派兵接應。鄭眾出塞時,疑心情況有異,便伺察等侯,果然抓到了須卜的信使。鄭眾便上書說:“應當重新在邊境設定大將,以防備南北匈奴互相聯絡。”從此,漢朝便開始設定度遼營,命中郎將吳棠代理度遼將軍事務,率領黎陽虎牙營的兵士,屯駐在五原郡曼柏縣。
[4]秋,郡國十四大水。
[4]秋季,十四個郡和封國發生水災。
[5]冬,十月,北宮成。
[5]冬季,十月,北宮落成。
[6]丙子,募死罪繫囚詣度遼營,有罪亡命者,令贖罪各有差。楚王英奉黃縑、白紈詣國相曰:“托在藩輔,過惡累積,歡喜大恩,奉送縑帛,以贖愆罪。”國相以聞,詔報曰:“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慈,潔齊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
[6]十月丙子(初四),募集犯有死罪的囚徒前往度遼營。命令逃亡的罪犯贖罪,依據不同的情況,各分等級。楚王劉英帶著黃色細絹和素色薄綢去見國相,說道:“我身居藩國,罪過積累,我非常高興,蒙受大恩。獻上細絹薄綢,以贖我罪。”國相將此事上報朝廷,明帝下詔答覆說:“楚王口念黃帝、老子的精微之言,崇尚佛家的仁愛慈悲,曾戒齋三個月,對佛立誓。有什麼猜嫌和疑問,應當悔恨?把那些贖罪之物退還,贊助他以美食款待佛門弟子。”
初,帝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書及沙門以來。其書大抵以虛無為宗,貴慈悲不殺;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所貴修練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闊勝大之言,以勸誘愚俗。精於其道者,號曰沙門。於是中國始傳其術,圖其形像,而王公貴人,獨楚王英最先好之。
起初,明帝聽說西域有一神祗,名字叫作“佛”,於是派使者前往天竺國尋求佛教道義。使者在西域找到了佛經,並帶著沙門回到中原。佛經大抵以一切虛無為本,崇尚慈悲不殺生。認為人死之後,精神不滅,可以再次投胎轉世,而人生前所作的善事惡事,全都會有報應。因此,提倡修煉精神,直至成“佛”。佛家擅於使用恢弘博大的言詞,以勸化誘導愚昧的凡夫俗子。精通佛家道義的人,稱為“沙門”。於是佛教便開始在中原傳播,圖畫佛門形像。在天子、諸王和顯貴當中,唯獨楚王劉英最先喜好佛教。
[7]壬寅晦,日有食之,既。詔群司勉修職事,極言無諱。於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帝覽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詔曰:“群僚所言,皆朕之過。民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輕用民力,繕修宮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永覽前戒,竦然兢懼;徒恐薄德,久而致怠耳!”
[7]十月壬寅晦(三十日),出現日全食。明帝下詔,勉勵百官各盡職守,用最直率的態度批評朝政而無所忌諱。於是官員們全都呈上密封的奏章,各自議論朝政的得失。明帝觀看奏章,深自責備,便將這些奏章向百官公布,並下詔說:“群臣指摘之事,都是朕的過錯。人民冤屈不能申雪,貪官污吏不能查禁,卻輕率地使用民力,建設宮室,開支與徵稅無節制,而且喜怒無常。回顧古人的鑑戒,十分恐懼,只怕朕品德寡薄,日久生怠!”
[8]北匈奴雖遣使入貢,而寇鈔不息,邊城晝閉。帝議遣使報其使者,鄭眾上疏諫曰:“臣聞北單于所以要致漢使者,欲以離南單于之眾,堅三十六國之心也;又當揚漢和親,誇示鄰敵,令西域欲歸化者局足狐疑,懷士之人絕望中國耳。漢使既到,便偃蹇自信;苦復遣之,虜必自謂得謀,其群臣駁議者不敢復言。如是,南庭動搖,烏桓有離心矣。南單于久居漢地,具知形勢,萬分離析,鏇為邊害。今幸有度遼之眾揚威北垂,雖勿報答,不敢為患。”帝不從。復遣眾往,眾因上言:“臣前奉使,不為匈奴拜,單于恚恨,遣兵圍臣;今復銜命,必見陵折,臣誠不忍持大漢節對氈裘獨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將有損大漢之強。”帝不聽。眾不得已,既行,在路連上書固爭之;詔切責眾,追還,系廷尉,會赦,歸家。其後帝見匈奴來者,聞眾與單于爭禮之狀,乃復召眾為軍司馬。
[8]北匈奴雖然派使者入朝進貢,但侵掠不斷,致使邊疆城鎮白日關閉城門。明帝同群臣商議,打算派遣使者回報匈奴來使。鄭眾上書勸諫道:“我聽說,北匈奴單于所以要挾漢朝派出使者,目的是想離散南匈奴單于的部眾,堅定西域三十六國對北匈奴的效忠之心。他還將吹噓已同漢朝和解通好,向鄰近敵國誇耀,使西域那些打算歸附漢朝的國家畏縮猜疑,使流亡在外懷念故土的人對漢朝絕望。漢朝使者到過北匈奴以後,單于便已十分傲慢自負,如果再派使者,他一定會自以為得計,而北匈奴群臣中反對與漢朝為敵的人也不敢再說話了。這樣,南匈奴王庭便會發生動搖,烏桓也將與我們離心離德。南匈奴單于長期居住在中國內地,對我方的情況與地形一一知曉,萬一同漢朝分裂,即刻便成為邊境的禍患。如今,幸而有度遼營的大軍在北疆揚威鎮守,即便我們不派使者回報北匈奴,他們也不敢作亂。”明帝不接受鄭眾的勸諫,再次派他做使者前往北匈奴。於是鄭眾上書說:“我前次奉命出使北匈奴時,因不肯行叩拜之禮,單于十分憤恨,曾派兵把我圍困起來。如今我再次領命前往,定會遭到凌辱,我實在不願自己手持大漢的符節,對著毛氈皮衣獨拜。而如果我迫於形勢向匈奴屈服,則將有損於漢朝的國威。”明帝不聽鄭眾的勸諫,鄭眾不得已而動身。出發後,他在路上接連上書力爭,堅持自己的主張。於是明帝下詔嚴厲責備鄭眾,將他追回,囚禁於廷尉監獄。適逢赦免,他便回到家鄉。後來,明帝會見北匈奴的來客,聽到鄭眾與單于因禮儀相爭的情況,便再次徵召鄭眾,任命為軍司馬。
九年(丙寅、66)
九年(丙寅,公元66年)
[1]夏,四月,甲辰,詔司隸校尉、部刺史歲上墨綬長吏視事三歲已上、治狀尤異者各一人與計偕上,及尤不治者亦以聞。
[1]夏季,四月甲辰(疑誤),明帝下詔命令司隸校尉、部刺史:每年各從任職三年以上、考績最優異的縣令以下官員中選拔一人上報,讓此人隨同呈送年終考績的官員進京。對於考績最劣者,也要上報朝廷。
[2]是歲,大有年。
[2]本年,糧食大豐收。
[3]賜皇子恭號曰靈壽王,黨號曰重熹王,未有國邑。
[3]明帝將皇子劉恭賜號為靈壽王,皇子劉黨賜號為重熹王,都沒有封國。
[4]帝崇尚儒學,自皇太子諸王侯及大臣子弟、功臣子孫,莫不受經。又為外戚樊氏、郭氏、陰氏、馬氏諸子立學於南宮,號“國姓小侯”。置《五經》師,搜選高能以授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
[4]明帝尊崇儒學,上自太子、諸王、侯爵,下至高官的子弟、功臣的子孫,無人不學習儒家經典。明帝還為外戚樊氏、郭氏、陰氏、馬氏的兒子們在南宮設立學校,這些學生號稱“四姓小侯”。明帝給他們安排講解儒家《五經》的老師,尋找選拔學問高超的賢才授課。即便是期門、羽林等禁衛武官,也都命令通曉《孝經》章句的含義。匈奴也派出貴族子弟到漢朝學習。
[5]廣陵王荊復呼相工謂曰:“我貌類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者詣吏告之,荊惶恐,自系獄,帝加恩,不考極其事,詔不得臣屬吏民,唯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謹宿衛之。荊又使巫祭祀、祝詛。詔長水校尉樊等雜治其獄,事竟,奏請誅荊。帝怒曰:“諸卿以我弟故,欲誅之;即我子,卿等敢爾邪?”對曰:“天下者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必誅。臣等以荊屬託母弟,陛下留聖心,加惻隱,故敢請耳;如令陛下子,臣等專誅而已。”帝嘆息善之。,宏之子也。
[5]廣陵王劉荊又召來相面的術士,說道:“我的容貌和先帝相像。先帝三十歲時即位稱帝,我如今也三十歲了,可以起兵了嗎?”相面的術士向有關官員告發了此事。劉荊驚慌恐懼,到獄中將自己囚禁起來。明帝特別加恩,不對事情進行追究。下詔不許他統治封國的官員和百姓,只可繼續享用租稅收入。並命令封國國相和中尉對他嚴密監護。劉荊又讓巫師進行祭禱和詛咒。明帝下詔,命令長水校尉樊等人聯合審判此案。審判結束後,樊等人上書,請將劉荊處死。明帝生氣地說道:“你們因廣陵王是我弟弟的緣故,所以要殺他,如果是我的兒子,你們敢這樣嗎?”樊回答道:“天下是高帝的天下,不是陛下的天下。根據《春秋》大義,君王至親不得有弒逆圖謀,有則必殺。我們因為劉荊是陛下同母之弟,陛下特別留意,惻隱有加,所以才敢請示。如果是陛下的兒子,我們只專斷誅殺而已。”明帝嘆息著表示讚許。樊是樊宏之子。
十年(丁卯、67)
十年(丁卯,公元67年)
[1]春,二月,廣陵思王荊自殺,國除。
[1]春季,二月,廣陵王劉荊自殺,封國撤除。
[2]夏,四月,戊子,赦天下。
[2]夏季,四月戊子(二十四日),大赦天下。
[3]閏月,甲午,上幸南陽,召校官弟子作雅樂,奏《鹿鳴》,帝自奏塤和之,以娛嘉賓。還,幸南頓。冬,十二月,甲午,還宮。
[3]閏十月甲午(初三),明帝臨幸南陽,召集地方學校的學生演奏廟堂正樂。當演奏《經·鹿鳴》時,明帝親自吹起陶塤和竹應和,以娛樂嘉賓。回京途中,明帝臨幸南頓。冬季,十二月甲午(初四),返回京城皇宮。
[4]初,陵陽侯丁卒,子鴻當襲封,上書稱病,讓國於弟盛,不報,既葬,乃掛衰於冢廬而逃去。友人九江鮑駿遇鴻於東海,讓之曰:“昔伯夷、吳札,亂世權行,故得申其志耳。《春秋》之義,不以家事廢王事。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絕父不滅之基,可乎?”鴻感悟垂涕,乃還就國。鮑駿因上書薦鴻經學至行,上征鴻為侍中。
[4]當初,陵陽侯丁去世時,他的兒子丁鴻應當繼承封國。但丁鴻上書自稱有病,要將封國讓給弟弟丁盛,朝廷未予答覆。丁鴻安葬父親以後,便將喪服掛在守墓的小屋裡逃走了。丁鴻的朋友、九江人鮑駿在東海國遇到了丁鴻,責備他道:“從前孤竹君之子伯夷和吳王之子季札推讓王位,是亂世中的權宜行為,那樣作才能表明他們的志節。根據《春秋》大義,不可以因家事廢棄國事。如今您由於兄弟手足之情而斷送父親建立的永不毀滅的基業,這樣行嗎?”丁鴻醒悟過來,流下眼淚,便回去繼承了封國。鮑駿於是上書向朝廷舉薦丁鴻,稱讚他精通經學,行為高尚。明帝便徵召丁鴻進京,任命他為侍中。
十一年(戊寅、68)
十一年(戊寅,公元68年)
[1]春,正月,東平王蒼與諸王俱來朝,月余,還國。帝臨送歸宮,悽然懷思,乃遣使手詔賜東平國中傅曰:“辭別之後,獨坐不樂,因就車歸,伏軾而吟,瞻望永懷,實勞我心。誦及《采菽》,以增嘆息。日者問東平王:‘處家何等最樂?’王言:‘為善最樂。’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諸王子年五歲已上能趨拜者,皆令帶之。”
[1]春季,正月,東平王劉蒼和諸位親王一同進京朝見。一個多月後,返回封國。明帝親自送行,回到皇宮後,悽然思念,便親手動筆寫詔,派使者送給東平國中傅。詔書寫道:“分別之後,朕孤身獨坐,心中鬱鬱不樂,便乘車而歸。俯身車前橫木而低吟,遙遠的瞻望與長久的懷念,真讓我心神勞苦。朗誦《經·采菽》之章,更增加我的嘆息。日前我曾問東平王:‘居家做什麼事最快樂?’東平王說:‘行善最快樂。’這句話口氣甚大,正與他的腰圍肚量相稱。如今送去列侯印信十九枚,東平王的兒子們年滿五歲並懂得行禮的,讓他們全都佩帶印信。”
十二年(己巳、69)
十二年(己巳,公元69年)
[1]春,哀牢王柳貌率其民五萬餘戶內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縣。始通博南山,度蘭倉水,行者苦之,歌曰:“漢德廣,開不賓;度蘭倉,為他人。”
[1]春季,哀牢王柳貌率領屬民五萬餘戶舊附漢朝。朝廷在原地設立哀牢、博南兩縣,並開始進行開闢博南山通道和渡越蘭倉水的工程。服役者因工程艱苦,作歌道:“漢德廣大,開闢荒蠻,渡越蘭倉,全為他人。”
[2]初,平帝時,河、汴決壞,久而不修。建武十年,光武欲修之;浚儀令樂俊止言,民新被兵革,未宜興役,乃止。其後汴渠東侵,日月彌廣,兗、豫百姓怨嘆,以為縣官恆興他役,不先民急。會有薦樂浪王景能治水者,夏,四月,詔發卒數十萬,遣景與將作謁者王吳修汴渠堤。自滎陽東至千乘海口千餘里,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無復潰漏之患。景雖簡省役費,然猶以百億計焉。
[2]最初,在西漢平帝時,黃河、汴水曾經決口,久不修復。到了建武十年,當光武帝打算動工治理時,浚儀縣令樂俊上書說:“人民新近經歷了戰爭,不宜徵發徭役。”於是將此事作罷。後來汴渠向東泛濫,區域日益擴展。兗州、豫州的百姓哀怨嘆息,認為朝廷總在辦其它工程,而不優先解救人民急難。恰好有人向朝廷舉薦樂浪人王景,說他有治水才能。本年夏季,四月,明帝下詔徵發役夫數十萬人,派王景和將作謁者王吳修築汴渠堤岸。從滎陽向東,直到千乘的入海口,共一千餘里,每隔十里修建一個水閘,使水閘之間的水流相互調節,不再有決堤和漏水的憂患。王景雖然節省工程費用,然而仍消耗了數以百億計的錢財。
[3]秋,七月,乙亥,司空伏恭罷;乙未,以大司農牟融為司空。
[3]秋季,七月乙亥(二十四日),將司空伏恭免職。七月乙未(疑誤),將大司農牟融任命為司空。
[4]是時,天下安平,人無徭役,歲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
[4]此時,天下太平,無人服事徭役,糧食連年豐收,百姓殷實富裕,谷價每斛三十錢,牛羊遍野。
十三年(庚午、70)
十三年(庚午,公元70年)
[1]夏,四月,汴渠成;河、汴分流,復其舊跡。辛巳,帝行幸滎陽,巡行河渠,遂渡河,登太行,幸上黨,壬寅,還宮。
[1]夏季,四月,汴渠治水工程完成。從此黃河與汴水的水流分離,重新回到各自原來的河道。四月辛巳(初四),明帝出行,臨幸滎陽,視察水利工程。然後渡過黃河,登上太行山,臨幸上黨郡。四月壬寅(二十五日),返回京城皇宮。
[2]冬,十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2]冬季,十月壬辰晦(疑誤),出現日食。
[3]楚王英與方士作金龜、玉鶴,刻文字為符瑞。男子燕廣告英與漁陽王平、顏忠等造作圖書,有逆謀;事下案驗。有司奏“英大逆不道,請誅之。”帝以親親不忍。十一月,廢英,徙丹陽涇縣,賜湯沐邑五百戶;男女為侯、主者,食邑如故;許太后勿上璽綬,留住楚宮。先是有私以英謀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藩戚至親,不然其言。及英事覺。詔書切讓延。
[3]楚王劉英和方士製作金龜、玉鶴,刻上文字,用作將為皇帝的天賜憑證。有個叫燕廣的男子,告發劉英與漁陽人王平、顏忠等編造符讖之書,蓄謀造反。朝廷將此事下交有關部門追查核實。主管官員上奏道:“劉英大逆不道,請將他處死。”明帝因手足之親而不忍批准。十一月,廢掉劉英王位,將他遷往丹陽郡涇縣,賞賜五百戶賦稅。劉英的兒子女兒當侯、當公主的,依舊享用原有食邑。命劉英的母親許太后不必上交她的印璽印綬帶,留在楚王宮中居住。先前,曾有人暗中將劉英的逆謀告訴司徒虞延,但虞延認為劉英是明帝手足至親,不相信密報。及至劉英逆謀暴露,明帝下詔嚴厲責備虞延。
十四年(辛未、71)
十四年(辛未,公元71年)
[1]春,三月,甲戌,延自殺。以太常周澤行司徒事;頃之,復為太常。夏,四月,丁巳,以鉅鹿太守南陽邢穆為司徒。
[1]春季,三月甲戌(初三),虞延自殺。明帝命令太常周澤代理司徒職務。不久,周澤又為太常。夏季,四月丁巳(十六日),將鉅鹿太守南陽人邢穆任命為司徒。
[2]楚王英至丹陽,自殺。詔以諸侯禮葬於涇。封燕廣為折奸侯。
[2]楚王劉英抵達丹陽郡後自殺。明帝下詔,命令以諸侯之禮將他葬在涇縣。將燕廣封為折奸侯。
是時,窮治楚獄,遂至累年。其辭語相連,自京師親戚、諸侯、州郡豪傑及考按吏,阿附坐死、徒者以千數,而系獄者尚數千人。
當時,朝廷極力追究楚王之案,以至連年不止。案中的供詞互相牽連,從京城皇親國戚、諸侯、州郡豪傑,直到審案官吏,因附從反逆而被處死、流放的數以千計,而關在獄中的還有幾千人。
初,樊弟鮪。為其子賞求楚王英女,聞而止之曰:“建武中,吾家並受榮寵,一宗五侯。時特進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貴寵過盛,即為禍患,故不為也。且爾一也,奈何棄之於楚乎!”鮪不從。及楚事覺,已卒,上追念謹恪,故其諸子皆得不坐。\par當初,樊的弟弟樊鮪曾為兒子樊賞求娶楚王劉英的女兒為妻。樊聽到訊息後制止他說:“建武年間,咱們全家同受恩寵,一門之內,曾出了五個侯爵。當時只要當特進的父親一句話,女可以配親王,男可以娶公主。但父親認為尊貴恩寵過度就成為禍患,所以不作這種事。況且你只有一個兒子,為什麼把他丟給楚國呢?”樊鮪不聽勸告。及至楚王謀反事發,樊已經去世。明帝追念樊為人嚴謹恭敬,所以他的兒子們都沒有連坐。
英陰疏天下名士,上得其錄,有吳郡太守尹興名,乃徵興及掾史五百餘人詣廷尉就考。詣吏不勝掠治,死者大半;惟門下掾陸續、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勛,備受五毒,肌肉消爛,終無異辭。續母自吳來雒陽,作食以饋續。續雖見考,辭色未嘗變,而對食悲泣不自勝。治獄使者問其故,續曰:“母來不得見。,故悲耳。”問:“何以知之?”續曰:“母截肉未嘗不方,斷蔥以寸為度,故知之。”使者以狀聞,上乃赦興等,禁錮終身。
劉英曾暗中將天下名人記錄在冊。明帝得到這個名單,見上面有吳郡太守尹興的名字,便召尹興及其屬官五百多人到廷尉受審。屬官們經受不住苦刑拷打,大部分人死去。唯有門下掾陸續、主簿梁宏、功曹吏駟勛,雖受盡五種毒刑,肌肉潰爛,但到底也不改口供。陸續的母親從吳郡來到洛陽,作了食物送給陸續。陸續以往雖遭拷打,言辭神色從不改變,但面對飯菜卻痛哭流涕,不能自制。審案官問是何緣故,陸續說:“母親來了,而我們不能相見,所以悲傷。”審案官問:“你怎么知道她來了?”陸續說:“我母親切肉無不方方正正,切蔥也總是一寸長短。我見到這食物,所以知道她來了。”審案官將此情況上報後,明帝便赦免尹興等人,但限制他們終生不準作官。
顏忠、王平辭引隧鄉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澤侯鄧鯉、曲成侯劉建。建等辭未嘗與忠、平相見。是時,上怒甚,吏皆惶恐,諸所連及,率一切陷入,無敢以情恕者。侍御史朗心傷其冤,試以建等物色,獨問忠、平,而二人錯不能對。朗知其詐,乃上言:“建等無奸,專為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曰:“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對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虛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對曰:“臣恐海內別有發其奸者。”帝怒曰:“吏持兩端!”促提下捶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帝曰:“誰與共為章?”對曰:“臣獨作之。”上曰:“何以不與三府議?”對曰:“臣自知當必族滅,不敢多污染人。”上曰:“何故族滅?”對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窮盡奸狀,反為罪人訟冤,故知當族滅。然臣所以言者,誠冀陛下一覺悟而已。臣見考囚在事者,鹹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又公卿朝會,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嘆,莫不知其多冤,無敢牾陛下言者。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遣朗出。
顏忠、王平的供詞牽連到隧鄉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澤侯鄧鯉、曲成侯劉建。耿建等人聲稱從未同顏忠和王平見過面。當時,明帝十分憤怒,審案官員全都惶恐不安,凡被牽連者,幾乎一律判罪定案,無人敢根據實情予以寬恕。侍御史朗憐憫耿建等人冤枉,便以耿建等人的形貌特徵,單獨訊問顏忠和王平。顏、王二人倉皇驚愕不能應對。朗知道其中有詐,便上書說:“耿建等人沒有罪過,只是被顏忠和王平誣陷了。我懷疑天下的無辜罪人,遭遇多與此相似。”明帝問:“如果是這樣,那么顏忠、王平為什麼要牽連他們?”朗回答道:“顏忠、王平自己知道犯了大逆不道之罪,所以虛招了許多人,企圖以此來表白自己。”明帝問:“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不早報告?”朗回答說:“我擔心國內另有人真能揭發出耿建等人的奸謀。”明帝生氣地說:“你這審案官,騎牆滑頭!”便催人把朗拉下去責打。左右侍衛剛要拉走朗,朗說:“我想說一句話再死。”明帝問:“誰和你一起寫的奏章?”回答說:“是我一個人寫的。”明帝問:“為什麼不和三府商議?”回答說:“我自己知道一定會有滅族之罪,不敢多連累他人。”明帝問:“為什麼是滅族之罪?”回答說:“我審案一年,不能徹底清查奸謀的實情,反而為罪人辯冤,所以知道該當滅族之罪。然而我所以上奏,實在是盼望陛下能一下子覺悟罷了。我見審問囚犯的官員,眾口一詞地說臣子對叛逆大罪應同仇敵愾,如今判人無罪不如判人有罪,可以以後免受追究。因此,官員審訊一人便牽連十人,審訊十人便牽連百人。還有,公卿上朝的時候,當陛下詢問案情處理是否得當,他們全都直身跪著回答:‘依照以往制度,大罪要誅殺九族,而陛下大恩,只處決當事者,天下人太幸運了!’而等他們回到家裡,口中雖無怨言,卻仰望屋頂暗自嘆息。沒有人不知道這裡多有冤枉,但不敢忤逆陛下而直言。我今天說出這番話,真是死而不悔!”明帝怒氣消解,便下令將郎放走。
後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錄囚徒,理出千餘人。時天旱,即大雨。馬後亦以楚獄多濫,乘間為帝言之,帝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所降宥。\par兩天以後,明帝親臨洛陽監獄甄別囚犯,釋放了一千多人。當時正值天旱,立刻降下了大雨。馬皇后也認為楚王之案多有濫捕濫殺,便乘機向明帝進言。明帝醒悟過來,惻然而悲,夜間起床徘徊。從此對罪犯多所寬赦。
任城令汝南袁安遷楚郡太守,到郡不入府,先往按楚王英獄事,理其無明驗者,條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頭爭,以為“阿附反虜,法與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當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別具奏。帝感悟,即報許,得出者四百餘家。
任城縣令汝南人袁安被擢升為楚郡太守。到達楚郡之後,他不進太守府,而先去處理楚王之案,查出缺少確鑿證據的囚犯,登記上報而準備釋放。郡府的大小官員全都叩頭力爭,認為“附從反逆,依法同罪,萬萬不可”。袁安說:“如果違背了朝廷,太守自當承擔罪責,不因此牽連你們。”於是便與其他官員分別奏報。此時明帝已經醒悟,便批准了袁安的奏書。有四百多家因此獲得了釋放。
[3]夏,五月,對故廣陵王荊子元壽為廣陵侯,食六縣。又封竇融孫嘉為安豐侯。
[3]夏季,五月,將已故廣陵王劉荊的兒子劉元壽封為廣陵侯,享有六縣食邑。又將竇融的孫子竇嘉封為安豐侯。
[4]初作壽陵,制:“令流水而已,無得起墳。萬年之後,掃地而祭,桿水脯而已。過百日,唯四時設奠。置吏卒數人,供給灑掃。敢有所興作者,以擅議宗廟法從事。”
[4]開始預建皇陵。明帝下令:“修建陵墓,只要使水能夠流淌出去而已,不許堆高墳丘。我去世以後,清掃地面設祭,有一碗水和乾肉干糧即可。一百天以後,只在每年四季設祭。安排官兵數人,負責灑掃之事。若有人膽敢重修擴建陵墓,將以擅自篡改非議宗廟法論罪。”
十五年(壬申、72)
十五年(壬申,公元72年)
[1]春,二月,庚子,上東巡。癸亥,耕於下邳。三月,至魯,幸孔子宅,親御講堂,命皇太子、諸王說《經》;又幸東平、大梁。夏,四月,庚子,還宮。
[1]春季,二月庚子(初四),明帝去東方巡視。二月癸亥(二十七日),在下邳舉行耕籍之禮,明帝親耕。三月,到達魯城,臨幸孔子故居,親自登上講堂,命皇太子和親王們闡說儒家經典。然後臨幸東平、大梁。夏季,四月庚子(初五),返回京城皇宮。
[2]封皇子恭為鉅鹿王,黨為樂成王,衍為下邳王,暢為汝南王,為常山王,長為濟陰王;帝親定其封域,裁令半楚、淮陽。馬後曰:“諸子數縣,於制不亦儉乎?”帝曰:“我子豈宜與先帝子等,歲給二千萬足矣!”
[2]將皇子劉恭封為鉅鹿王,皇子劉黨封為樂成王,皇子劉衍封為下邳王,皇子劉暢封為汝南王,皇子劉封為常山王,皇子劉長封為濟陰王。明帝親自劃定封國疆域,使各封國的面積只有楚國、淮陽國的一半大小。馬皇后說:“皇子們只分得了幾個縣,同舊制相比,不是太少了嗎?”明帝說:“我的兒子怎應與先帝的兒子相等?每年有兩千萬錢的收入就足夠了!”
[3]乙巳,赦天下。
[3]四月乙巳(初十),大赦天下。
[4]謁者僕射耿秉數上言請擊匈奴,上以顯親侯竇固嘗從其世父融在河西,明習邊事,乃使秉、固與太僕祭肜、虎賁中郎將馬廖、下博侯劉張、好侯耿忠等共議之。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類,並左衽之屬,故不可得而制。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虜失其肥饒畜兵之地,羌、胡分離;唯有西域,俄復內屬;故呼韓邪單于請事款塞,其勢易乘也。今有南單于,形勢相似;然西域尚未內屬,北虜未有釁作。臣愚以為當先擊白山,得伊吾,破車師,通使烏孫諸國以斷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破此,復為折其左角,然後匈奴可擊也。”上善其言。議者或以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並兵相助,又當分其東以離其眾。”上從之。十二月,以秉為駙馬都尉,固為奉車都尉;以騎都尉秦彭為秉副,耿忠為固副,皆置從事、司馬,出屯涼州。秉,國之子;忠,之子;廖,援之子也。
[4]謁者僕射耿秉屢次上書請求攻打北匈奴。皇上因顯親侯竇固曾在河西跟隨伯父竇融,熟悉邊疆事務,便讓耿秉、竇固和太僕祭肜、虎賁中郎將馬廖、下博侯劉張、好侯耿忠等人共同會商。耿秉說:“從前匈奴有遊獵部落的援助和其他蠻族的依附,所以不能將它制服。在孝武皇帝得到武威、酒泉、張掖、敦煌等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以後,匈奴便失去富饒的養兵之地,斷絕了羌、胡關係,勢力範圍只剩下西域,而西域不久也依附了漢朝。所以,呼韓邪單于到邊塞請求歸屬,乃是大勢所趨。如今的南匈奴單于,情形與呼韓邪相似。但目前西域尚未依附漢朝,而北匈奴也沒有挑釁作亂。我認為應當首先進攻白山,奪取伊吾,打敗車師,派使者聯合烏孫各國以切斷匈奴的右臂。在伊吾還有一支匈奴南呼衍的軍隊,如果將他們打敗,便又折斷了匈奴的左角,此後就可以對匈奴本土發動進攻了。”明帝對他的建議表示讚許。會商的大臣中有人認為:“如今進攻白山,匈奴必定集合部隊救援,我們還應當在東方分散匈奴兵力。”明帝同意。十二月,任命耿秉為駙馬都尉,竇固為奉車都尉,騎都尉秦彭為耿秉的副手,耿忠為竇固的副手,全都設定從事、司馬等屬官,出京屯駐涼州。耿秉是耿國之子,耿忠是耿之子,馬廖是馬援之子。
十六年(癸酉、73)
十六年(癸酉,公元73年)
[1]春,二月,遣肜與度遼將軍吳棠將河東、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高闕塞,竇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張掖居延塞,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雁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伐北匈奴。竇固、耿忠至天山,擊呼衍王,斬首千餘級;追至蒲類海,取伊吾盧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盧城。耿秉、秦彭擊匈林王,絕幕六百餘里,至三木樓山而還。來苗、文穆至匈河水上,盧皆奔走,無所獲。祭肜與南匈奴左賢王信不相得,出高闕塞九百餘里,得小山,信妄言以為涿邪山,不見虜而還。肜與吳棠坐逗留畏懦,下獄,免。肜自恨無功,出獄數日,歐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身死誠慚恨,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經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陳遺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嗟嘆良久。烏桓、鮮卑每朝賀京師,常過肜冢拜謁,抑天號泣;遼東吏民為立祠,四時奉祭焉。竇固獨有功,加位特進。
[1]春季,二月,派祭肜與度遼將軍吳棠率領河東、河西的羌人胡人部隊和南匈奴單于的部隊,共一萬一千騎兵,出高闕塞;派竇固、耿忠率領酒泉、敦煌、張掖三郡郡兵和盧水的羌人胡人部隊,共一萬二千騎兵,出酒泉塞;派耿秉、秦彭率領由武威、隴西、天水等三郡募士和羌人胡人部隊,共一萬騎兵,出張掖居延塞;派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率領太原、雁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等七郡郡兵和烏桓、鮮卑部隊,共一萬一千騎兵,出平城塞,一同討伐北匈奴。竇固和耿忠抵達天山,進攻北匈奴呼衍王,斬殺一千餘人。又追擊到蒲類海,奪取伊吾盧地區,設定了宜禾都尉,在伊吾盧城留下將士開荒屯墾。耿秉和秦彭進攻北匈奴匈林王,橫越沙漠六百里,到達三木樓山後班師。來苗和文穆抵達匈河水畔,北匈奴部眾全都潰散逃跑,沒有斬獲。祭肜與南匈奴左賢王信不合,他們出高闕塞九百餘里,占領一座小山,信便謊稱此山是涿邪山,結果他們沒有找到敵人就回師了。祭肜和吳棠被指控犯有率軍逗留、畏縮不前之罪,逮捕入獄,免去官職。祭肜自恨沒有建立功勳,出獄幾天后,吐血而死。臨終時,他對兒子說:“我蒙受國家厚恩,沒有完成使命,身死而心懷愧恨。根據道義,不可以無功而接受賞賜。我死後,你要將我所得的賞賜之物全部登記上繳,自己到兵營投軍,在陣前效死,以稱我心。”祭肜死後,他的兒子祭逢上書朝廷,一一陳述父親的遺言。明帝一向器重祭肜,正要重新任用,聽到他的遺言後,大為震驚,嘆息了許久。後來,烏桓、鮮卑部落每次派使者到京城朝賀,總要經過祭肜的墳墓祭拜,仰天大哭。遼東郡的官吏和人民為祭肜建立了祠廟,四季祭祀。在這次戰役中,唯獨竇固一人有功,擢升特進。
固使假司馬班超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到鄯善,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疏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官屬曰:“胡人不能常久,無他故也。”超曰:“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乃召侍胡,詐之曰:“匈奴使來數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閉侍胡,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今虜使到裁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為豺狼食矣,為之奈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眾曰:“當與從事議之。”超怒曰:“吉凶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眾曰:“善!”初夜,超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天大風,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約曰:“見火然,皆當鳴鼓大呼。”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鼓譟,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眾百許人悉燒死。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悅。超於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告以漢威德,“自今以後,勿復與北虜通。”廣叩頭,“願屬漢,無二心”,遂納子為質。還白竇固,固大喜,具上超攻效,並求更選使使西域。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
竇固派副司馬班超和從事郭恂一同出使西域。班超到達鄯善國時,鄯善王廣用十分尊敬周到的禮節接待他,但後來忽然變得疏遠懈怠了。班超對他的部下說:“你們可曾覺出廣的態度冷淡了嗎?”部下說:“胡人行事無常性,並沒有別的原因。”班超說:“這一定是因為有北匈奴的使者前來,而鄯善王心裡猶豫,不知所從的緣故。明眼人能夠在事情未發生前看出端倪,何況事情已顯著暴露!”於是他召來胡人侍者,假裝已知實情,說:“匈奴使者來了幾天,如今在什麼地方?”胡人侍者慌忙答道:“已經來了三天,離此地三十里。”於是班超就把胡人侍者關起來,召集全體屬員,共三十六人,和他們一同飲酒。飲到酣暢之時,班超借酒激怒眾人說:“你們和我同在絕遠荒域,如今北匈奴使者才來了幾天,而鄯善王就已不講禮節了,若是使者命令鄯善把我們抓起來送給匈奴,那么我們的骨頭就要永遠餵給豺狼了。我們應該怎么辦?”部下一致回答:“如今處在危亡之地,我們跟隨司馬同生共死!”班超說:“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如今可行的辦法,只有乘夜用火進攻匈奴人,使對方不知我們到底有多少人馬,必定大為震恐,這樣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除掉了北匈奴使者,那么鄯善人就會膽戰心驚,我們便成功了。”眾人說:“應當和從事商議此事。”班超生氣地說:“命運的吉凶就在今天決定,而從事不過是平庸的文吏,聽到我們的打算定要害怕,計謀便會泄露,到那時候,我們死得沒有名堂,就不是英雄了。”眾人說:“好!”一入夜,班超便帶領部下奔向北匈奴使者的營地。當時正刮著大風,班超命令十人拿鼓,躲到匈奴人的帳房後面,相約道:“看見火起,就要一齊擂鼓吶喊。”其餘的人全都手持刀劍弓弩,埋伏在帳門兩側。於是班超順風放火,大火一起,帳房前後鼓聲齊鳴,殺聲震耳。匈奴人驚慌失措,一時大亂。班超親手格殺三人,下屬官兵斬殺北匈奴使者及其隨從共三十餘人,其餘約一百人全部被火燒死。班超等人次日返回,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郭恂。郭恂大為震驚,接著神色一變。班超明白了他的意思,舉手聲稱:“從事雖然沒有前去參與行動,可班超怎有心一人居功!”郭恂這才大喜。於是班超叫來鄯善王廣,給他看匈奴使者的首級,鄯善全國震恐。班超將漢朝的國威和恩德告訴鄯善王,並說:“從今以後,不要再同北匈奴來往。”廣叩頭聲稱:“我願臣屬漢朝,沒有二心。”於是將王子送到漢朝充當人質。班超歸來後,向竇固講述了出使經過,竇固十分高興,將班超的功勞一一上報,並請求重新選派使者出使西域。明帝說:“有班超這樣的官員,為什麼不派遣,而要另選他人呢?現任命班超為軍司馬,讓他完成先前的功業。”
固復使超使於,欲益其兵;超願但將本所從三十六人,曰:“於國大而遠,今將數百人,無益於強;如有不虞,多益為累耳。”是時於王廣德雄張南道,而匈奴遣使監護其國。超既至於,廣德禮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馬,急求取以祠我!”廣德遣國相私來比就超請馬。超密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收私來比,鞭笞數百。以巫首送廣德,因責讓之。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殺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於是諸國皆遣子入侍,西域與漢絕六十五載,至是乃復通焉。超,彪之子也。
竇固又讓班超出使于闐國,想為他增加隨行兵馬,但班超只願帶領原來跟從的三十六人。他說:“于闐是個大國,道路遙遠,如今率領幾百人前往,無益於顯示強大。而如有不測之事發生,人多反而成為累贅。”當時,于闐王廣德稱雄於西域南道,但該國仍受匈奴使者的監護。班超到達于闐後,廣德待他禮儀態度十分疏淡。于闐又有信巫之俗,而巫師聲稱:“神已發怒,問我們為何要傾向漢朝?漢朝的使者有一匹黑唇黃馬,快去找來給我做祭品!”於是廣德派宰相私來比向班超索求贈馬。班超暗中獲知底細,便答應此事,但要巫師親自前來取馬。不久,巫師來了,班超便立刻將他斬首,並逮捕了私來比,痛打數百皮鞭。班超將巫師的首級送給廣德,藉機對他進行譴責。廣德早已聽說過班超在鄯善斬殺北匈始使者的事跡,大為驚恐,便隨即殺死匈奴使者投降。班超重賞于闐王及其大臣,就此鎮服安撫于闐。於是西域各國全都派出王子到漢朝做人質。西域與漢朝的關係曾中斷了六十五年,至此才恢復交往。班超是班彪之子。
[2]淮陽王延,性驕奢,而遇下嚴烈。有上書告“延與姬兄謝及姊婿韓光招奸猾。作圖讖,祠祭祝詛。”事下按驗。五月,癸丑,、光及司徒邢穆皆坐死,所連及死徙者甚眾。
[2]淮陽王劉延生性驕橫而奢侈,對待下屬嚴酷無情。有人向朝廷上書控告:“劉延同姬妾之兄謝及姐夫韓光招攬奸猾之人,編造圖讖,進行祭禱詛咒。”此案下交有關官員追查核實。五月癸丑(二十五日),謝、韓光和司徒邢穆都因罪被判處死刑,受此案牽連而被處死或流放者眾多。
[3]戊午晦,日有食之。
[3]五月戊午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4]六月,丙寅,以大司農西河王敏為司徒。
[4]六月丙寅(初八),將大司農西河人王敏任命為司徒。
[5]有司奏請誅淮陽王延;上以延罪薄於楚王英,秋,七月,徙延為阜陵王,食二縣。
[5]有關官員奏請將淮陽王劉延處死。而明帝認為劉延之罪輕於楚王劉英,秋季,七月,將劉延改封為阜陵王,以兩個縣作為他的食邑。
[6]是歲,北匈奴大入雲中,雲中太守廉范拒之;吏以眾少,欲移書傍郡求救,范不許。會日暮,范令軍士各交縛兩炬,三頭火,營中星列。虜謂漢兵救至,大驚,待旦將退。范令軍中蓐食,晨,往赴之,斬首數百級,虜自相轔藉,死者千餘人,由此不敢復向雲中。范,丹之孫也。
[6]本年,北匈奴大舉進攻雲中郡。雲中郡太守廉范進行抵抗。下屬官員因本郡兵少,想要送信給鄰郡請求救援,廉范不許。這時天已黃昏,廉范命令軍士各將兩支火把交叉捆綁成十字形,點燃三端,在軍營中排開,狀如繁星。匈奴人以為漢朝援軍已到,大為震驚,打算等到天亮時便撤走。廉范命令部隊在夜宿之地進餐。清晨,漢軍出擊,斬殺數百人。而匈奴軍隊自相踐踏而死的有一千餘人。北匈奴從此不敢再侵擾雲中郡。廉范是廉丹之孫。
十七年(甲戌、74)
十七年(甲戌,公元74年)
[1]春,正月,上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歡,既寤,悲不能寐;即案歷,明旦日吉,遂率百官上陵。其日,降甘露於陵樹,帝令百官採取以薦。會畢,帝從席前伏御床,視太后鏡奩中物,感動悲涕,令易脂澤裝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1]春季,正月,明帝正準備去拜祭原陵,夜間夢見先帝和太后,如生前一樣歡樂團聚。醒來後,心中悲傷不能入眠,便查看曆書,發現第二天就是吉日,於是帶領百官出宮祭陵。祭陵之日,天降甘露,灑在原陵的樹上。明帝命令百官收集甘露作為祭品。儀式結束後,明帝從席墊前向御床俯身,觀看太后鏡匣中的梳妝用品,悲傷痛哭,命人更換化裝品和化裝用具。左右隨從之人全都流下眼淚,不能抬頭仰視。
[2]北海敬王睦薨。睦少好學,光武及上皆愛之。嘗遣中大夫詣京師朝賀,召而謂之曰:“朝廷設問寡人,大夫將何辭以對?”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賢樂士,臣敢不以實對!”睦曰:“吁,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時進趣之行也。大夫其對以孤襲爵以來,志意衰惰,聲色是娛。犬馬是好,乃為相愛耳。”其智慮畏慎如此。
[2]北海王劉睦去世。劉睦自幼喜愛讀書,光武帝和明帝對他都很寵愛。他曾派中大夫進京朝賀,召這位使者前來,對他說:“假如朝廷問到我,你將用什麼話回答?”使者說:“大王忠孝仁慈,尊敬賢才而樂與士子結交,我敢不據實回答!”劉睦說:“唉!你可要害我了!這只是我年輕時的進取行為。你就說我自從襲爵以來,意志衰退而懶惰,以淫聲女色為娛樂,以犬馬狩獵為愛好。你要這樣說才是愛護我。”劉睦就是這樣聰明多慮和小心謹慎。
[3]二月,乙巳,司徒王敏薨。
[3]二月乙巳(疑誤),司徒王敏去世。
[4]三月,癸丑,以汝南太守鮑昱為司徒。昱,永之子也。
[4]三月癸丑(二十九日),將汝南太守鮑昱任命為司徒。鮑昱是鮑永之子。
[5]益州刺史梁國朱輔宣示漢德,威懷遠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木等百餘國,皆舉種稱臣奉貢。白狼王唐作詩三章,歌頌漢德,輔使犍為郡掾由恭譯而獻之。
[5]益州刺史梁國人朱輔宣揚漢朝的德政,使朝廷威望遠播到遙遠的蠻夷之邦。從汶山以西,前代漢人足跡所不到、朝廷力量所未及的白狼、木等一百餘國,全都舉國稱臣進貢。白狼王唐曾作詩三首,歌頌漢朝的恩德。朱輔命犍為郡掾由恭譯成漢文,獻給朝廷。
[6]初,龜茲王建為匈奴所立,倚恃虜威,據有北道,攻殺疏勒王,立其臣兜題為疏勒王。班超從間道至疏勒,去兜題所居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敕慮曰:“兜題本非疏勒種,國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之。”慮既到,兜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縛兜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奔走。慮馳報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將吏,說以龜茲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國人大悅。超問忠及官屬:“當殺兜題邪,生遣之邪?”鹹曰:“當殺之。”超曰:“殺之無益於事,當令龜茲知漢威德。”遂解遣之。
[6]當初,龜茲王建是匈奴所立,他倚仗匈奴的威勢,控制西域北道,進攻並殺死了疏勒王,將自己的臣子兜題立為新王。班超等人由偏僻小道抵達疏勒,在距離兜題所居住的城九十里處紮營,派屬官田慮先去,勸兜題投降。班超吩咐田慮道:“兜題本來不是疏勒族人,人民一定不聽他的命令。如果他不立即投降,便可將他逮捕。”田慮一行到達城以後,兜題見他們勢單力薄,絲毫沒有投降之意。田慮乘人不備,便上前劫持了兜題,將他捆綁起來。兜題的左右隨從不料會出此事,全都又慌又怕地逃跑了。田慮急忙馳馬向班超報告。班超立即趕赴城,召集全體疏勒文武官員,數說龜茲王的罪行,於是將前疏勒王哥哥的兒子忠立為疏勒王,人民十分歡喜。班超問忠及其屬官:“應當殺死兜題呢,還是活著放他走呢?”眾人都說:“應當殺死兜題。”班超說:“殺他無益於大事,應當讓龜茲知道漢朝的恩威。”於是放走兜題。
[7]夏,五月,戊子,公卿百官以帝威德懷遠,祥物顯應,並集朝堂奉殤上壽。制曰:“天生神物,以應王者;遠人慕化,實由有德;朕以虛薄,何以享斯!唯高祖、光武聖德所被,不敢有辭,其敬舉觴,太常擇吉日策告宗廟。”仍推恩賜民爵及粟有差。
[7]夏季,五月戊子(初五),公卿百官認為,聖上的恩德和威望遍及遠方,有祥瑞應合,於是一同聚集朝堂,舉酒向明帝上壽。明帝下詔說:“上天降下神物,是應合賢君的出現;邊遠民族仰慕歸化,實由於賢君的德政。以朕的孱弱淺薄,有何資格擔當?只因蒙受高祖皇帝和光武皇帝的聖恩大德才能如此。我不敢推辭,謹與眾人一起舉酒。命太常選定良辰吉日,策書祭告宗廟。”於是推廣皇恩,賜給人民爵位和穀物,各有等級差別。
[8]冬,十一月,遣奉車都尉竇固、附馬都尉耿秉、騎都尉劉張出敦煌昆倉塞,擊西域,秉、張皆去符、傳以屬固。合兵萬四千騎,擊破白山虜於蒲類海上,遂進擊車師。車師前王,即後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餘里。固以後王道遠,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秉以為先赴後王,並力根本,則前王自服。固計未決,秉奮身而起曰:“請行前。”乃上馬引兵北入,眾軍不得已,並進,斬首數千級。後王安得震怖,走出門迎秉,脫帽,抱馬足降,秉將以詣固;其前王亦歸命,遂定車師而還。於是固奏復置西域都護及戊、己校尉。以陳睦為都護;司馬耿恭為戊校尉,屯後王部金蒲城;謁者關寵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數百人。恭,況之孫也。
[8]冬季,十一月,派奉車都尉竇固、駙馬都尉耿秉、騎都尉劉張都出敦煌郡昆倉塞,進攻西域。命耿秉、劉張都交出調兵符傳,歸屬竇固。漢軍集合部隊共一萬四千人,在蒲類海邊打敗了白山的北匈奴部隊,於是進軍攻打車師。車師前王是車師後王的兒子,兩個王庭相距五百餘里。竇固認為後王之地路遠,山谷深險,士兵將受到寒冷的折磨,因而打算進攻前王。但耿秉認為應當先去打後王,集中力量除掉老根,那么前王將不戰自降。竇固思慮未定,耿秉奮然起身道:“請讓我去打先鋒!”於是跨上戰馬,率領所屬部隊向北挺入。其他部隊不得已而一同進軍,斬殺數千敵人。車師後王安得震驚恐慌,便走到城門外面迎接耿秉,摘去王冠,抱住馬足投降。耿秉便帶著他去拜見竇固。車師前王也隨之投降。車師便全部平定,大軍回國。於是竇固上書建議重新設定西域都護及戊、己校尉。明帝將陳睦任命為西域都護,將司馬耿恭任命為戊校尉,屯駐後車師金蒲城;將謁者關寵任命為己校尉,屯駐前車師柳中城,各設定駐軍數百人。耿恭是耿之孫。
十八年(乙亥、75)
十八年(乙亥,公元75年)
[1]春,二月,詔竇固等罷兵還京師。
[1]春季,二月,明帝下詔,命令竇固等解散部隊,返回京城洛陽。
[2]北單于遣左鹿蠡王率二萬騎擊車師,耿恭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皆為所沒,匈奴遂破殺車師後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以毒藥傅矢,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虜中矢者,視瘡皆沸,大驚。會天暴風雨,隨雨擊之,殺傷甚眾;匈奴震怖,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2]北匈奴單于派左鹿蠡王率領兩萬騎兵進攻車師。戊校尉耿恭派司馬領兵三百人前去救援,全軍覆沒。於是匈奴打敗車師後王安得,將他殺死,繼而攻打金蒲城。耿恭把毒藥塗在箭上,對匈奴人說:“這是漢朝神箭,中箭者必出怪事。”中箭的匈奴人一看傷口,全都燙如沸水,大為驚慌。當時正好出現了狂風暴雨,漢軍乘雨出擊,殺傷眾多。匈奴人十分震恐,互相說道:“漢軍有神力,真可怕啊!”於是解圍撤退。
[3]夏,六月,己未,有星孛於太微。
[3]夏季,六月己未(十二日),太微星處出現異星。
[4]耿恭以疏勒城傍有澗水可固,引兵據之。秋,七月,匈奴復來攻,擁絕澗水;恭於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至笮馬糞汁而飲之。恭身自率士挽籠,有頃,水泉奔出,眾皆稱萬歲。乃令吏士揚水以示虜,虜出不意,以為神明,遂引去。
[4]耿恭因疏勒城邊有溪流可以固守,便率軍占據該城。秋季,七月,匈奴再次前來進攻,堵絕了溪流。耿恭在城中掘井十五丈,仍不出水。官兵焦渴睏乏,甚至擠榨馬糞汁來飲用。耿恭親自帶領士兵挖井運土,不久,泉水湧出,眾人齊呼萬歲。耿恭便命官兵在城上潑水給匈奴人看。匈奴人感到意外,以為有神明在幫助漢軍,便撤走了。
[5]八月,壬子,帝崩於東宮前殿,年四十八。遣詔:“無起寢廟,藏主於光烈皇后更衣別室。”
[5]八月壬子(初六),明帝在東宮前殿駕崩,年四十八歲。遣詔說:“不要為我興建寢殿祭廟,可將牌位放在陰太后陵寢的便殿中。”
帝遵奉建武制度,無所變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與政。館陶公主為子求郎,不許,而賜錢千萬,謂群臣曰:“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里,苟莫其人,則民受其殃,是以難之。”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聞而怪曰:“民廢農桑,遠來詣闕,而復拘以禁忌,豈為政之意乎!”於是遂蠲其制。尚書閻章二妹為貴人,章精力曉舊典,久次當遷重職,帝為後宮親屬,竟不用。是以吏得其人,民樂其業,遠近畏服,戶口滋殖焉。
明帝遵守奉行光武帝創建的制度,無所改變更動。皇后妃子之家都不得封侯參政。館陶公主曾為兒子請求郎官之職,明帝不許,只賞了一千萬錢。他對群臣說:“郎官與天上的星宿相應,派到地方是一縣之長,如果任人不當,那么人民將受其害,所以我拒絕這一請求。”掌管皇宮大門的官署公車,每逢“反支日”都不接受奏章。明帝聽到這一情況後責怪道:“人民丟掉自己的農耕桑蠶之業,遠行到宮門拜謁投訴,卻又受到這種禁忌的限制,這難道是為政的本意嗎!”於是取消了這項制度。尚書閻章有兩個妹妹是貴人,他本人研究並且精通過去的典章和制度,早就應當提升要職,但明帝因他是後宮妃子的親屬,竟不擢用。由於明帝施政得當,所以官吏稱職勝任,人民安居樂業,遠近蠻夷敬畏臣服,國家戶口繁衍增殖。
[6]太子即位,年十八。尊皇后曰皇太后。
[6]太子即帝位,年十八歲。將馬皇后尊稱為皇太后。
明帝初崩,馬氏兄弟爭欲入宮。北宮衛士令楊仁被甲持戟,嚴勒門衛,人莫敢輕進者。諸馬乃共譖仁於章帝,言其峻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為什邡令。
明帝剛駕崩時,馬皇后家的兄弟爭著要進宮。北宮衛士令楊仁身穿甲冑,手持長戟,嚴密部署衛士在宮門把守,沒有人敢隨便入內。馬氏兄弟便一同向章帝誣告楊仁,說他苛刻。章帝知道楊仁的忠誠,愈發厚待他,將他任命為什邡縣令。
[7]壬戌,葬孝明皇帝於顯節陵。
[7]八月壬戌(十六日),將明帝安葬在顯節陵。
[8]冬,十月,丁未,赦天下。
[8]冬季,十月丁未(初二),大赦天下。
[9]詔以行太尉事節鄉侯熹為太傅,司空融為太尉,並錄尚書事。
[9]章帝下詔,將代理太尉職務的節鄉侯趙熹任命為太傅,將司空牟融任命為太尉,一同主管尚書事務。
[10]十一月,戊戌,以蜀郡太守第五倫為司空。倫在郡公清,所舉吏多得其人,故帝自遠郡用之。
[10]十一月戊戌(二十四日),將蜀郡太守第五倫任命為司空。第五倫在蜀郡時,為官公正清廉,所舉薦的官吏多能稱職勝任,所以章帝將他從邊遠之郡調到朝廷任用。
[11]焉耆、龜茲攻沒都護陳睦,北匈奴圍關寵於柳中城。會中國有大喪,救兵不至,車師復叛,與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厲士眾御之,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卒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而稍稍死亡,餘數十人。單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單于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
[11]焉耆和龜茲兩國進攻西域都護陳睦,陳睦全軍覆沒。北匈奴的軍隊則在柳中城包圍了己校尉關寵。當時明帝駕崩,漢朝出了大喪事,沒有派出救兵。於是車師再度反叛,同匈奴一道進攻耿恭。耿恭率領勉勵官兵進行抵抗。幾個月後,漢軍糧食耗盡,便用水煮鎧甲弓弩,吃上面的獸筋皮革。耿恭和士卒推誠相見,同生共死,所以眾人全無二心。但死者日漸增多,只剩下了數十人。北匈奴單于知道耿恭已身陷絕境,定要讓他投降,便派使者去招撫道:“你如果投降,單于就封你做白屋王,給你女子為妻。”耿恭引誘使者登城,親手將他殺死,在城頭用火炙烤。單于大為憤怒,更增派援兵圍困耿恭,但仍不能破城。
關寵上書求救,詔公卿會議,司空倫以為不宜救;司徒鮑昱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匈奴圍之,歷旬不下,是其寡弱力盡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與謁者王蒙、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餘人以救之。
關寵上書請求救兵,章帝下詔,命令公卿會商。司空第五倫認為不宜援救。司徒鮑昱說:“如今派人前往危險艱難之地,發生了緊急情況,便將他們拋棄,這種作法是對外縱容蠻夷的暴行,對內傷害效死的忠臣。果真要衡量 時勢而採取權宜之計,以後邊界太平無事則可,若是匈奴再度侵犯邊塞作亂,陛下將如何使用將領!此外,耿恭、關寵兩校尉僅各有數十人,而匈奴圍攻他們,歷久不能攻克,這是匈奴兵弱力竭的證明。我建議,可命令敦煌、酒泉兩郡太守各率領精銳騎兵二千人,多帶旗幟,以加倍的速度日夜兼行,去解救急難。北匈奴的軍隊疲憊已極,一定不敢抵擋。在四十天之內,足以返回塞內。”章帝表示同意。於是派征西將軍耿秉屯駐酒泉郡,代理太守職務;派酒泉太守段彭與謁者王蒙、皇甫援徵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郡兵及鄯善的軍隊,共七千餘人,前往救援。
[12]甲辰晦,日有食之。
[12]十一月甲辰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13]太后兄弟虎賁中郎廖及黃門郎防、光終明帝世未嘗改官。帝以廖為衛尉,防為中郎將,光為越騎校尉。廖等傾身交結,冠蓋之士爭赴趣之。第五倫上疏曰:“臣聞《書》曰:‘臣無作威作福,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近世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抑損陰氏,不假以權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復權戚,書記請託,一皆斷絕。又諭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不兩施。’今之議者,復為馬 氏為言。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聞臘日亦遺其在雒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惶恐,不敢不以聞。陛下情慾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誠欲上忠陛下,下全後家也。”
[13]馬太后的兄弟、虎賁中郎將馬廖和黃門郎馬防、馬光三人,在明帝當政時一直沒有升遷。章帝將馬廖任命為衛尉,馬防任命為中郎將,馬光任命為越騎校尉。馬廖等人熱衷於結交賓朋,官吏士人爭相趨附馬家。第五倫上書說:“我聽說《尚書》中寫道:‘臣子不得作威作福,否則加禍於家,危害於國。’近代光烈陰皇后雖然天性友愛,卻壓抑約束陰家之人,不為他們求官求權。後來的梁家、竇家,都有人犯法,明帝即位以後,竟多加誅殺。從此洛陽城中不再有專權的外戚,寫信請託之事,一概消除。明帝還告誡外戚說:‘辛苦結交士子,不如全心報效國家。戴盆而望天,兩事不能全。’如今人們的議論,又集中在馬家。我聽說衛尉馬廖用三千匹布,城門校尉馬防用三百萬錢,私下供給長安一帶的士人,無論認識與否,無不給予饋贈。還聽說在臘祭之日,又送給洛陽地區的士人每人五千錢。越騎校尉馬光,曾在臘祭時用掉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我認為這些行為與儒家經典大義不合,心中惶恐不安,不敢不讓陛下知曉。陛下的本意是要厚待他們,但也應使他們平安。我今天說這番話,確實是盼望上能效忠陛下,下能保全太后一家。”
[14]是歲,京師及兗、豫、徐州大旱。
[14]本年,京城及兗州、豫州、徐州出現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