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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三十一

作者:司馬光

起昭陽協洽,盡閼逢涒灘,凡二年。

淮陽王

◎ 更始元年癸未,公元二三年

春,正月,甲子朔,漢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斬之,殺士卒二萬餘人。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宛,劉縯與戰於淯陽下,大破之,遂圍宛。先是,青、徐賊眾雖數十萬人,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及漢兵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莽聞之,始懼。
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號更始將軍。時漢兵已十餘萬,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一,欲立劉氏以從人望。南陽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劉縯;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縯威明,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後召縯示其議。縯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有所立,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為天下準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不如且稱王以號令,王勢亦足以斬諸將。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諸將多曰:“善!”張卬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眾皆從之。二月,辛巳朔,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硃鮪為大司馬,劉縯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餘皆九卿將軍。由是豪桀失望,多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鬚髮,立杜陵史諶女為皇后;置後宮,位號視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莽赦天下,詔:“王匡、哀章等討青、徐盜賊,嚴尤、陳茂等討前隊醜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迷惑不解散,將遣大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劋絕之矣。”
三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
王莽聞嚴尤、陳茂敗,乃遣司空王邑馳傳,與司徒王尋發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備軍吏,以長人巨母霸為壘尉,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二萬人,號百萬;餘在道者,旌旗、輜重,千里不絕。夏,五月,尋、邑南出潁川,與嚴尤、陳茂合。
諸將見尋、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陽,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劉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並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即拔,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會候騎還,言:“大兵且至城北,軍陳數百里,不見其後。”諸將素輕秀,及迫急,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秀復為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時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昆陽,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於外收兵。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尋、邑縱兵圍昆陽,嚴尤說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邑曰:“吾昔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讓。今將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當先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后舞,顧不快邪!”遂圍之數十重,列營百數,鉦鼓之聲聞數十里,或為地道、沖輣撞城;積弩亂髮,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王鳳等乞降,不許。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不以軍事為憂。嚴尤曰:“《兵法》:‘圍城為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聽。
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說共守宛城,漢兵攻之數月,城中人相食,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諸將欲殺彭,劉縯曰:“彭,郡之大吏,執心堅守,是其節也。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為歸德侯。
劉秀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無餘,何財物之有!”乃悉發之。六月,己卯朔,秀與諸營俱進,自將步騎千餘為前鋒,去大軍四五里而陳;尋、邑亦遣兵數千合成,秀奔之,斬首數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復居前,請助將軍!”秀復進,尋、邑兵卻,諸部共乘之,斬首數百千級。連勝,遂前,諸將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沖其中堅。尋、邑易之,自將萬餘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漢兵乘銳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譟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伏屍百餘里。會大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戰,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不流。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度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餘。士卒奔走,各還其郡,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洛陽,關中聞之震恐。於是海內豪桀翕然回響,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天下。
莽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乃會公卿於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縢之策,泣以示群臣。
劉秀復徇潁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鄉。潁川郡掾馮異監五縣,為漢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願歸,據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異歸,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暴橫,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遂與萌率五縣以降。
新市、平林諸將以劉縯兄弟威名益盛,陰勸更始除之。秀謂縯曰:“事欲不善。”縯笑曰:“常如是耳。”更始大會諸將,取縯寶劍視之。繡衣御史申徒建隨獻玉玦,更始不敢發。縯舅樊宏謂縯曰:“建得無有范增之意乎?”縯不應。李軼初與縯兄弟善,後更諂事新貴。秀戒縯曰:“此人不可覆信。”縯不從。縯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先收稷,將誅之,縯固爭。李軼、硃鮪因勸更始並執縯,即日殺之。以族兄光祿勛賜為大司徒。秀聞之,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吊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過而已,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縯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慚,拜秀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也。”涉遂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亻及謀以所部兵劫莽降漢,以全宗族。秋,七月,亻及以其謀告莽,莽召忠詰責,因格殺之,使虎賁以斬馬劍剉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藥、白刃、叢棘並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殺。莽以其骨肉、舊臣,惡其內潰,故隱其誅。莽以軍師外破,大臣內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遠念郡國,乃召王邑還,為大司馬,以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為國師。莽憂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讀軍書倦,因馮幾寐,不復就枕矣。
成紀隗崔、隗義、上邽楊廣、冀人周宗同起兵以應漢,眾數千人,攻平襄,殺莽鎮戎大尹李育。崔兄子囂,素有名,好經書,崔等共推為上將軍。崔為白虎將軍,義為左將軍。囂遣使聘平陵方望,以為軍師。望說囂立高廟於邑東。己巳,祀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事,殺馬同盟,以興輔劉宗;移檄郡國,數莽罪惡。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初,茂陵公孫述為清水長,有能名;遷導江卒正,治臨邛。漢兵起,南陽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漢中以應漢,殺王莽庸部牧宋遵,眾合數萬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述召群中豪桀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系獲,此寇賊,非義兵也。”乃使人詐稱漢使者,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選精兵西擊成等,殺之,並其眾。
前鍾武侯劉望起兵汝南,嚴尤、陳茂往歸之;八月,望即帝位,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
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三輔震動。析人鄧曄、於匡起兵南鄉以應漢,攻武關都尉硃萌,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莽愈憂,不知所出。崔發言:“古者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氣盡,伏而叩頭。諸生、小民旦夕會哭,為設飧粥;甚悲哀者,除以為郎,郎至五千餘人。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將北軍精兵數萬人以東,內其妻子宮中以為質。時省中黃金尚六十餘萬斤,它財物稱是,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斗意。九虎至華陰回谿,距隘自守。於匡、鄧曄擊之,六虎敗走;二虎詣闕歸死,莽使使責死者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鄧曄開武關迎漢兵。李松將三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以弘農掾王憲為校尉,將數百人北度渭,入左馮翊界。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擊破莽波水將軍,追奔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諸縣大姓名各起兵稱漢將,率眾隨憲。李松、鄧曄引軍至華陰,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又聞天水隗氏方到,皆爭欲先入城,貪立大功、鹵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殺豨,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度渭橋,皆散走;諶空還。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張邯逢兵見殺;王邑、王林、王巡、帶足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己酉,城中少年硃弟、張魚等恐見鹵掠,趨讙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黃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莽紺袀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於前,莽鏇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庚戌,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台,欲阻池水,公卿從官尚千餘人隨之。王邑晝夜戰,罷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至漸台,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軍人入殿中,聞莽在漸台,眾共圍之數百重。台上猶與相射,矢盡,短兵接。王邑父子、帶++足惲、王巡戰死,莽入室。下餔時,眾兵上台,苗、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吳殺莽,校尉東海公賓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節解臠分,爭相殺者數十人。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舍東宮,妻莽後宮,乘其車服。癸丑,李松、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宛,縣於市。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及居位輔政,勤勞國家,直道而行,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害遍生民,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奸言,同歸殊塗,俱用滅亡。皆聖王之驅除云爾。
定國上公王匡拔洛陽,生縛莽太師王匡、哀章,皆斬之。冬,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並誅嚴尤、陳茂,郡縣皆降。
更始將都洛陽,以劉秀行司隸校尉,使前整修宮府。秀乃致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莫不笑之。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
更始北都洛陽,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爵位!”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風耿況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使君建節銜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將復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受而歸。宛人彭寵、吳漢亡命在漁陽,鄉人韓鴻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以漢為安樂令。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者,乃復亡歸其營。
王莽廬江連率潁川李憲據郡自守,稱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詣洛陽;更始封為梁王,都睢陽。
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大司徒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硃鮪等以為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大司馬事,持節北渡河,鎮慰州郡。
以大司徒賜為丞相,令先入關修宗廟、宮室。
大司馬秀至河北,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漢官名。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秀皆不受。南陽鄧禹杖策追秀,及於鄴。秀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秀曰:“即如是,何欲為?”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秀笑,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歷觀往古聖人之興,二科而已,天時與人事也。今以天時觀之,更始既立而災變方興;以人事觀之,帝王大業非凡夫所任,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籓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也。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為天下所向服,軍政齊肅,賞罰明信。為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悅,因令禹常宿止於中,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多訪於禹,皆當其才。秀自兄縯之死,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饑渴,易為充飽。今公專命方面,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宣布惠澤。”秀納之。騎都尉宋子耿純謁秀於邯鄲,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它將同,遂自結納。
故趙繆王子林說秀決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從;去之真定。林素任俠於趙、魏間。王莽時,長安中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邯鄲卜者王郎緣是詐稱真子輿,雲“母故成帝謳者,嘗見黃氣從上下,遂任身;趙後欲害之,偽易它人子,以故得全。”林等信之,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謀共立郎。會民間傳赤眉將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十二月,林等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止於王宮,立郎為天子;分遣將帥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回響。

◎ 更始二年甲申,公元二四年

春,正月,大司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薊。
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更始遷都。二月,更始發洛陽。初,三輔豪桀假號誅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兒大黠,共殺其主。”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長安,乃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於是三輔悉平。時長安唯未央宮被焚,其餘宮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案堵如故,市里不改於舊。更始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驚愕相視。
李松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硃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為定陶王,慶為燕王,歙為元氏王,嘉為漢中王,賜為宛王,信為汝陰王,然後立王匡為泚陽王,王鳳為宜城王,硃鮪為膠東王,王常為鄧王,申屠建為平氏王,陳牧為陰平王,衛尉大將軍張卬為淮陽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硃鮪辭不受。乃以鮪為左大司馬,宛王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等鎮撫關東。又使李通鎮荊州,王常行南陽太守事。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任。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故委政於萌,日夜飲宴後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邪!”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斬之,自是無敢復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濫授官爵,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軍師將軍李淑上書諫曰:“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萬分,猶緣木求魚,升山採珠。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更始怒,囚之。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各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由是關中離心,四海怨叛。
更始征隗囂及其叔父崔、義等,囂將行,方望以為更始成敗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囂等至長安,更始以囂為右將軍,崔、義皆即舊號。
耿況遣其子弇奉奏詣長安,弇時年二十一。行至宋子,會王郎起,弇從吏孫倉、衛包曰:“劉子輿,成帝正統;舍此不歸,遠行安之!”弇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漁陽、上谷兵馬,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遂亡,降王郎。弇聞大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戶,秀令功曹令史潁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霸慚懅而反。秀將南歸,耿弇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秀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會故廣陽王子接起兵薊中以應郎,城內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於是秀趣駕而出,至南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馳,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蕪蔞亭,時天寒烈,馮異上豆粥。至饒陽,官屬皆乏食。秀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舍,傳吏方進食,從者飢,爭奪之。傳吏疑其偽,乃椎鼓數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秀升車欲馳,既而懼不免,徐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久,乃駕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度,未畢數騎而冰解。至南宮,遇大風雨,秀引車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爇火,秀對灶燎衣,馮異復進麥飯。
進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回響,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集烏合之眾,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任光以為不可。乃發傍縣,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邳肜為後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修為偏將軍,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修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巨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即降;又擊貰縣,降之。城頭子路者,東平爰曾也,寇掠河、濟間,有眾二十餘萬,力子都有眾六七萬,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於育;拜純為前將軍。進攻下曲陽,降之。眾稍合,至數萬人,復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宿歸,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秀進拔盧奴,所過發奔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回響。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眾十餘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之。進擊元氏、防子,皆下之。至鄗,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復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南鄭人延岑起兵據漢中,漢中王嘉擊降之,有眾數十萬。校尉南陽賈復見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為書薦復及長史南陽陳俊於劉秀。復等見秀於柏人,秀以復為破虜將軍,俊為安集掾。秀舍中兒犯法,軍市令潁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乃貰之,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
初,王莽既殺鮑宣,上黨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苟諫保護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為尚書僕射,行大將軍事,將兵安集河東、并州,得自置偏裨。永至河東,擊青犢,大破之。以馮衍為立漢將軍,屯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以扞衛並土。
或說大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巨鹿,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秀披輿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殽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薊中之亂,耿弇與劉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況,因說況擊邯鄲。時王郎遣將徇漁陽、上谷,急發其兵。北州疑惑,多欲從之。上谷功曹寇恂、門下掾閔業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大司馬,劉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可以歸之。”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遣恂東約彭寵,欲各發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詣大司馬秀。安樂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亦勸寵從秀,寵以為然,而官屬皆欲附王郎,寵不能奪。漢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問以所聞。生言:“大司馬劉公,所過為郡縣所稱,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即詐為秀書,移檄漁陽,使生齎以詣寵,令具以所聞說之。會寇恂至,寵乃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與蓋延、王梁將之,南攻薊,殺王郎大將趙閎。
寇恂還,遂與上谷長史景丹及耿弇將兵俱南,與漁陽軍合,所過擊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凡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前及廣阿,聞城中車騎甚眾,丹等勒兵問曰:“此何兵?”曰:“大司馬劉公也。”諸將喜,即進至城下。城下初傳言二郡兵為邯鄲來,眾皆恐。劉秀自登西城樓勒兵問之;耿弇拜於城下,即召入,具言發兵狀。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鄣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吾聊應言‘我亦發之’,何意二郡良為吾來!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弇、蓋延、吳漢、王梁皆為偏將軍,使還領其兵,加耿況、彭寵大將軍;封況、寵、丹、延皆為列侯。吳漢為人,質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然沉勇有智略,鄧禹數薦之於秀,秀漸親重之。
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不能下。秀至,與之合軍,東圍巨鹿,月餘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大姓馬寵等開城內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還,行太守事。王郎遣將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巨鹿,秀逆戰於南,不利。景丹等縱突騎擊之,宏等大敗。秀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今見其戰,樂可言邪?”耿純言於秀曰:“久守巨鹿,士眾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巨鹿不戰自服矣。”秀從之。夏,四月,留將軍鄧滿守巨鹿。進軍邯鄲,連戰,破之。郎乃使其諫大夫杜威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體,秀曰:“設使成帝復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萬戶侯,秀曰:“顧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餘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開門內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王霸追斬之。秀收郎文書,得吏民與郎交關謗毀者數千章。秀不省,會諸將軍燒之,曰:“令反側子自安!”秀部分吏卒各隸諸軍,士皆言願屬大樹將軍。大樹將軍者,偏將軍馮異也,為人謙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戰受敵,常行諸營之後。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故軍中號曰:“大樹將軍”。
護軍宛人硃祜從容言於秀曰:“長安政亂,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秀曰:“召刺奸收護軍!”祜乃不敢復言。更始遣使立秀為蕭王,悉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詣行在所。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谷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並北之部。
蕭王居邯鄲宮,晝臥溫明殿,耿弇入,造床下請間,因說曰:“吏士死傷者多,請歸上谷益兵。”蕭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復用兵何為?”弇曰:“王郎雖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聽也。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輩數十百萬人,所向無前,聖公不能辦也,敗必不久。”蕭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斬卿!”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蕭王曰:“我戲卿耳,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復思劉氏,聞漢兵起,莫不歡喜,如去虎口得歸慈母。今更始為天子,而諸將擅命于山東,貴戚縱橫於都內,虜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敗也。公功名已著,以義征伐,天下可傳檄而定也。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蕭王乃辭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貳於更始。
是時,諸賊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領部曲,眾合數百萬人,所在寇掠。蕭王欲擊之,乃拜吳漢、耿弇俱為大將軍,持節北發幽州十郡突騎。苗曾聞之,陰敕諸郡不得應調。吳漢將二十騎先馳至無終,曾出迎於路,漢即收曾,斬之。耿弇到上谷,亦收韋順、蔡充,斬之。北州震駭,於是悉發其兵。
秋,蕭王擊銅馬於鄡,吳漢將突騎來會清陽,士馬甚盛,漢悉上兵簿於莫府,請所付與,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將軍沛國硃浮為大將軍、幽州牧,使治薊城。銅馬食盡,夜遁,蕭王追擊於館陶,大破之。受降未盡,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銅馬餘眾合。蕭王復與大戰於蒲陽,悉破降之,封其渠帥為列侯。諸將未能信賊,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歸營勒兵,自乘輕騎按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諸將,眾遂數十萬。赤眉別帥與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十餘萬眾在射犬,蕭王引兵進擊,大破之。南徇河內,河內太守韓歆降。
初,謝躬與蕭王共滅王郎,數與蕭王違戾,常欲襲蕭王,畏其兵強而止。雖俱在邯鄲,遂分城而處,然蕭王每有以慰安之。躬勤於吏職,蕭王常稱之曰:“謝尚書,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與劉公積不相能,而信其虛談,終受制矣。”躬不納。既而躬率其兵數萬還屯於鄴。及蕭王南擊青犢,使躬邀擊尤來於隆慮山,躬兵大敗。蕭王因躬在外,使吳漢與刺奸大將軍岑彭襲據鄴城。躬不知,輕騎還鄴,漢等收斬之,其眾悉降。
更始遣柱功侯李寶、益州刺史張忠將兵萬餘人徇蜀、漢。公孫述遣其弟恢擊寶、忠於綿竹,大破走之。述遂自立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冬,更始遣中郎將歸德侯颯、大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授單于漢舊制璽綬,因送雲、當餘親屬、貴人、從者還匈奴。單于輿驕,謂遵、颯曰:“匈奴本與漢為兄弟,匈奴中亂,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于,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擊莽,空其邊境,令天下騷動思漢;莽卒以敗而漢復興,亦我力也,當復尊我!”遵與相撐拒,單于終持此言。
赤眉樊崇等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逢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赤眉雖數戰勝,而疲敝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於是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兩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與抗威將軍劉均等分據河東、弘農以拒之。
蕭王將北徇燕、趙,度赤眉必破長安,又欲乘釁並關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鄧禹為前將軍,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時硃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三十萬,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鮑永、田邑在并州。蕭王以河內險要富實,欲擇諸將守河內者而難其人,問於鄧禹。鄧禹曰:“寇恂文武備足,有牧民御眾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太守,行大將軍事。蕭王謂恂曰:“昔高祖留蕭何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當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拜馮異為孟津將軍,統魏郡、河內兵於河上,以拒洛陽。蕭王親送鄧禹至野王,禹既西,蕭王乃復引兵而北。寇恂調餱糧、治器械以供軍;軍雖遠征,未嘗乏絕。
隗崔、隗義謀叛歸天水。隗囂恐並及禍,乃告之。更始誅崔、義,以囂為御史大夫。
梁王永據國起兵,招諸郡豪桀,沛人周建等並署為將帥,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賊帥山陽佼強為橫行將軍,東海賊帥董憲為翼漢大將軍,琅邪賊帥張步為輔漢大將軍,督青、徐二州,與之連兵,遂專據東方。
已阝人秦豐起兵於黎丘,攻得已阝、宜城等十餘縣,有眾萬人,自號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稱掃地大將軍;轉寇郡縣,眾數萬人。

段譯

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23)
漢紀三十一 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1]春,正月,甲子朔,漢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斬之,殺士卒二萬餘人。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宛,劉與戰於陽下,大破之,遂圍宛。先是,青、徐賊眾雖數十萬人,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及漢兵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莽聞之,始懼。
[1]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漢軍與下江兵一同攻打向甄阜、梁丘賜軍,斬甄阜、梁丘賜,殺士卒二萬餘人。王莽的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率軍前進,打算駐防宛城。劉與他們在陽會戰,大破嚴尤、陳茂軍,於是包圍宛城。在此之前,青州和徐州的盜賊雖有幾十萬人,但一直沒有文書、號令、旗幟、軍隊組織。但等到漢兵起事,大家都自稱將軍,進攻城市,奪取土地,傳遞文書,聲討王莽的罪惡。王莽聽到了,開始擔心害怕起來。
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號更始將軍。時漢兵已十餘萬,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一,欲立劉氏以從人望。南陽豪傑及王常等皆欲立劉;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威明,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後召示其議。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有所立,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為天下準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不如且稱王以號令,王勢亦足以斬諸將。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諸將多曰:“善!”張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眾皆從之。二月,辛巳朔,設壇場於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劉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余皆九卿將軍。由是豪傑失望,多不服。
舂陵戴侯劉熊渠的曾孫劉玄,在平林兵中,稱更始將軍。這時漢兵已有十餘萬人,將領們議論,軍隊雖多,卻沒有共同的領袖。於是打算擁立一位漢朝的劉姓皇族,以便順從大家的希望。南陽郡的豪傑與下江兵王常等,都主張立劉。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樂於放縱,害怕劉的威武嚴明,貪圖劉玄的懦弱,搶先共同定下策略擁立劉玄,造成既成事實,然後召來劉告知決議。劉說:“各位將軍要尊立劉姓皇族,對我們太厚愛了!然而現在赤眉在青州、徐州崛起,擁有數十萬人,聽到南陽擁立劉姓皇族的訊息,恐怕他們也會擁立一位劉姓皇族。王莽還沒有消滅,而劉姓皇族互相進攻,這將使天下疑心而損害自己的力量,不是消滅王莽的辦法。而且,舂陵離宛城不過三百里,倉猝自稱皇帝,成為天下攻擊的目標,讓後來人承受衰敗,不是好的計謀。不如暫且稱王以發號施令,國王的權力也足以斬殺將領。如果赤眉擁立的人賢能,我們就一起前去投奔歸附他,絕不會剝奪我們的官爵的。如果赤眉沒有立皇帝,那么,等我們消滅了王莽,收服了赤眉,然後再稱皇帝,也不算晚。”將領們大都說:“好!”張卻拔出寶劍,砍擊地面,說:“對自己做的事情,抱著懷疑態度,一定不能成功。今天這項決定,不允許有第二種想法!”眾人都贊成。二月辛巳朔(初一),在水畔沙灘中設定壇場,劉玄登極,面向南方站立,接受群臣朝拜。他感到羞愧,滿臉流汗,只舉手而說不出話來。於是宣布大赦,改變年號,任命堂叔劉良當國三老,王匡當定國上公,王鳳當成國上公,朱鮪當大司馬,劉當大司徒,陳牧當大司空,其他將領都當九卿將軍。從此,英雄豪傑感到失望,多有不服。
[2]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鬚髮,立杜陵史諶女為皇后;置後宮,位號視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2]王莽想要顯示自己的心情是安定的,於是染黑了鬍子和頭髮,立杜陵人史諶的女兒作皇后。此外還設定後宮,遴選嬪妃一百二十人,地位封號分別比照公、卿、大夫、元士。
[3]莽赦天下,詔:“王匡、哀章等討青、徐盜賊,嚴尤、陳茂等討前隊醜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迷惑不解散,將遣大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絕之矣。”
[3]王莽大赦天下,宣布詔命:“王匡、哀章等討伐青州、徐州地區的盜賊,嚴尤、陳茂等討伐前隊地區的盜賊,明白地向他們宣告來降者不殺、守約不變;如果仍然迷惑而不解散,即將派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帶領百萬大軍剿滅他們。”
[4]三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
[4]三月,王鳳和太常偏將軍劉秀等率領漢軍攻掠昆陽、定陵、郾等城,都予攻克。
[5]王莽聞嚴尤、陳茂敗,乃遣司空王邑馳傳,與司徒王尋發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備軍吏,以長人巨毋霸為壘尉,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三萬人,號百萬;余在道者,旌旗、輜重,千里不絕。夏,五月,尋、邑南出潁川,與嚴尤、陳茂合。
[5]王莽知道了嚴尤、陳茂失敗,就派遣司空王邑乘坐傳車急速出發,和司徒王尋一起發兵去平定崤山以東地區。同時徵召通曉六十三家兵法的人為軍官,任用巨人巨毋霸為壘尉,又趕來虎、豹、犀、象等猛獸以助軍威。王邑到了洛陽,各州郡選派精銳的士兵,由州郡的長官親自帶領,定期會集起來的有四十三萬人,號稱百萬;其餘的正在路上走,旌旗、輜重千里不絕。夏季,五月,王尋、王邑離開潁川南下,同嚴尤、陳茂會合。
諸將見尋、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陽,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劉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並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即拔,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會候騎還,言:“大兵且至城北,軍陳數百里,不見其後。”諸將素輕秀,及迫急,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秀復為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時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昆陽,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於外收兵。
漢軍的將領們看到王尋、王邑兵多勢眾,都往回跑,進入昆陽城,驚慌不安,擔憂老婆孩子,想從這裡分散而到其他城邑去。劉秀對他們說:“現在城內兵、糧既少,而城外敵軍又強大,合力抵抗敵軍,也許可以立功;如果分散,勢必不能一一保全。況且劉部隊還沒有攻下宛城,不能前來救援;假如昆陽被敵軍占領,只要一天的功夫,我軍各部也就都完了。現在怎么能不同心膽,共舉大業,反而想要守著妻子財物呢?”將領們發怒說:“劉將軍怎么敢這樣說!”劉秀笑而起身。正在此時,偵察的騎兵回來,報告說:“敵人大軍即將來到城的北面,軍陣達幾百里,看不到它的尾巴。”將領們一向輕視劉秀,到了這樣緊急的時候,才互相議論道:“再去請劉將軍謀劃這件事。”劉秀又給將領們描述成敗因素,將領們都說:“是的。”這時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劉秀讓王鳳和廷尉大將軍王常守衛昆陽,自己夜裡同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人騎馬馳出昆陽城的南門,在外面收集士兵。
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尋、邑縱兵圍昆陽,嚴尤說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邑曰:“吾昔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讓,今將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當先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后舞,顧不快邪!”遂圍之數十重,列營百數,鉦鼓之聲聞數十里,或為地道、衝撞城;積弩亂髮,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王鳳等乞降,不許。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不以軍事為憂。嚴尤曰:“《兵法》:‘圍城為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聽。
當時開到昆陽城下的王莽軍將近十萬,劉秀等人幾乎不能出去。王尋、王邑縱兵包圍昆陽,嚴尤向王邑獻策說:“昆陽城小而堅固,現在假冒皇帝名號的劉玄在宛城,我們大軍迅速向那裡進兵,他必定奔逃;宛城方面的漢軍一旦失敗,昆陽城裡的漢軍自然向我軍降服。”王邑說:“我以前圍攻翟義,因沒有活捉住他而受到責備,如今帶領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攻下,這就不能顯示軍威了。應當先攻陷屠殺此城,踏著血泊前進,前歌后舞,難道不痛快嗎?”於是把昆陽包圍了幾十重,列營上百個,鉦鼓之聲響徹幾十里,還挖掘地道,用戰車撞城;用許多弓弩向城內亂射,矢下如雨,城內的人為了躲避飛矢,背著門板出外打水。王鳳等乞求投降,不被理睬。王尋、王邑自以為片刻就可成功,不擔心軍事上會出其它事故。嚴尤建議說:“《兵法》上寫著:‘圍城要留下缺口’,應讓被圍之敵得以逃出,從而使圍攻宛城的綠林軍害怕。”王邑又不聽取這個建議。
[6]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說共守宛城,漢兵攻之數月,城中人相食,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諸將欲殺彭,劉曰:“彭,郡之大吏,執心固守,是其節也。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為歸德侯。
[6]棘陽守長岑彭和前隊副將嚴說同守宛城,漢軍圍攻了幾個月,城中因為缺糧而人吃人,於是全城報降。更始皇帝進城,並在宛城建都。將領們打算殺掉岑彭,劉說:“岑彭是郡的大官,決心固守,是有氣節的表現。現在我們辦大事,應當表彰義士,不如封他。”更始帝就封岑彭為歸德侯。
[7]劉秀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無餘,何財物之有!”乃悉發之。六月,己卯朔,秀與諸營俱進,自將步騎千餘為前鋒,去大軍四五里而陳;尋、邑亦遣兵數千合戰,秀奔之,斬首數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復居前,請助將軍!”秀復進,尋、邑兵卻,諸部共乘之,斬首數百、千級。連勝,遂前,諸將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沖其中堅。尋、邑易之,自將萬餘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漢兵乘銳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譟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伏屍百餘里。會大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川盛溢,虎豹皆股戰,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不流。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渡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餘。士卒奔走,各還其郡,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洛陽,關中聞之震恐。於是海內豪傑翕然回響,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天下。
[7]劉秀到了郾、定陵等地,調發各營的全部軍隊;將領們貪惜財物,想要分出一部分兵士留守。劉秀說:“現在如果打垮敵人,有萬倍的珍寶,大功可成;如果被敵人打敗,頭都被殺掉了,還有什麼財物!”於是徵發了全部軍隊。六月己卯朔(初一),劉秀和各營部隊一同出發,親自帶領步兵和騎兵一千多人為先頭部隊,在距離王莽大軍四五里遠的地方擺開陣勢。王尋、王邑也派幾千人來交戰,劉秀帶兵沖了過去,斬了幾十人首級。將領們高興地說:“劉將軍平時看到弱小的敵軍都膽怯,現在見到強敵反而英勇,太奇怪了!還是我們在前面吧,請讓我們協助將軍!”劉秀又向前進兵,王尋、王邑的部隊退卻;漢軍各部一同衝殺過去,斬了數百上千個首級。漢軍接連獲勝,繼續進兵,將領們膽氣更壯,沒有一個不是以一當百。劉秀就和敢於犧牲的三千人從城西水岸邊攻擊王莽軍的主將營壘。王尋、王邑輕視漢軍,親自帶領一萬餘人巡行軍陣,戒令各營都按兵不動,單獨迎上來同漢軍交戰,不利,大部隊又不敢擅自相救;王尋、王邑所部陣亂,漢軍乘機擊潰敵軍,終於殺了王尋。昆陽城中的漢軍也擊鼓大喊而衝殺出來,裡應外合,呼聲震天動地;王莽軍大潰,逃跑者互相踐踏,倒在地上的屍體遍布一百多里。適值迅雷、大風,屋瓦全都被風颳得亂飛,大雨好似從天上倒灌下來,水暴漲,虎豹都嚇得發抖,掉入水中溺死的士兵上萬,河水因此不能流動。王邑、嚴尤、陳茂等以輕騎踏著死人渡過水逃走。漢軍獲得王莽軍拋下的全部軍用物資,不可勝計,接連幾個月都運不完,有些餘下的就被燒掉。王莽軍的士兵奔跑,各還故鄉,只有王邑和他帶領的長安勇士幾千人回到洛陽,關中聽到這個訊息十分驚懼。於是海內豪傑一致回響,都殺掉當地的州郡長官,自稱將軍,用更始年號,等待更始皇帝的詔命;一個月之內,這種形勢遍於天下。
[8]莽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乃會公卿於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之策,泣以示群臣。
[8]王莽聽說漢軍說他用鴆酒毒殺了漢平帝,便集合公卿到王路堂,打開收藏在金櫃中的他替平帝請求解除疾病、願以身代死的策書,流著淚出示給群臣看。
[9]劉秀復徇潁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鄉。潁川郡掾馮異監五縣,為漢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願歸,據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異歸,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暴橫,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遂與萌率五縣以降。
[9]劉秀再向潁川一帶奪取土地,進攻父城,未能攻克,大軍駐紮巾車鄉。潁川郡掾馮異督察五縣,被漢兵生擒。馮異說:“我有老母在父城,我願意回去,獻上這五座縣城,以功來報答恩德。”劉秀許諾。馮異回去後,告訴父城縣長苗萌說:“劉玄的將領們多數凶暴蠻橫,只有劉秀將軍所到的地方,不搶劫人和財物。看他的言談舉止,不是一個平庸之人。”於是和苗萌一起率領五縣軍民投降。
[10]新市、平林諸將以劉兄弟威名益盛,陰勸更始除之。秀謂曰:“事欲不善。”笑曰:“常如是耳。”更始大會諸將,取寶劍視之;繡衣御史申徒建隨獻玉;更始不敢發。舅樊宏謂曰:“建得無有范增之意乎?”不應。李軼初與兄弟善,後更諂事新貴;秀戒曰:“此人不可覆信!”不從。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先收稷,將誅之;固爭。李軼、朱鮪因勸更始並執,即日殺之;以族兄光祿勛賜為大司徒。秀聞之,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吊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過而已,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慚,拜秀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10]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們因為劉兄弟威名日盛,秘密建議更始帝劉玄除掉他倆。劉秀對劉說:“看情況,更始帝打算跟我們過不去。”劉笑著說:“一向就是如此。”不久,劉玄集合全體將領,教劉拿出他的寶劍,接過來仔細觀察。這時,繡衣御史申徒建跟著呈上玉,暗示更始帝早下決斷,但更始不敢發動。劉的舅舅樊宏對劉說:“申徒建莫非有范增的意圖?”劉不作回答。李軼最初跟劉兄弟感情很好,可是後來轉而諂媚擁有權柄的新貴,劉秀告誡劉:“對這個人不能再信任了!”劉不聽從。劉的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聽說劉玄即位的訊息,大怒說:“當初起兵圖謀大事的,是劉兄弟。而今更始是乾什麼的呢!”劉玄任命劉稷當抗威將軍,劉稷不肯拜受這一任命。劉玄於是與將領們部署數千軍隊,先逮捕劉稷,準備誅殺。劉堅持反對。李軼、朱鮪趁機建議劉玄同時逮捕劉,並於當天跟劉稷一齊斬首。劉玄任命堂兄光祿勛劉賜當大司徒。劉秀聽到這個訊息,從父城奪回宛城,向劉玄請罪。司徒所屬官員迎接劉秀,表示哀悼,劉秀不與他們談一句私話,唯有深自責備而已,不曾自己誇耀保衛昆陽的戰功,又不敢為劉服喪;飲食言談歡笑跟平常一樣。劉玄因此慚愧,任命劉秀當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11]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也。”涉遂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謀,以所部兵劫莽降漢,以全宗族。秋,七月,以其謀告莽,莽召忠詰責,因格殺之,使虎賁以斬馬劍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藥、白刃、叢棘並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殺。莽以其骨肉、舊臣、惡其內潰,故隱其誅。莽以軍師外破,大臣內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遠念郡國,乃召王邑還,為大司馬,以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為國師。莽憂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讀軍書倦,因馮幾寐,不復就枕矣。
[11]道士西門君惠對王莽的衛將軍王涉說:“讖文說劉姓應當復興,國師公的姓名就是。”王涉於是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商量,準備用所屬的部隊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權,以保全自己的家族。秋季,七月,孫向王莽告密。王莽召見董忠責問,趁機當場格殺,命虎賁武士用斬馬劍剁董忠的屍體,逮捕董忠的家族,用濃醋、毒藥、利刀、荊棘合成一穴埋葬了他們。劉秀和王涉都自殺了。王莽因為這兩個人是至親和老部下,嫌厭人家說他的內部崩潰了,所以不公開宣布對他們的懲罰。王莽因為軍隊在外面打了敗仗,大臣們又在內部叛變,身邊沒有人可信任了,不能夠再考慮遠方的郡國,於是召王邑回來,任命為大司馬。同時,任命大長秋張邯擔任大司徒,崔發擔任大司空,司中壽容苗擔任國師。王莽憂悶得吃不下飯了,只喝酒,吃鰒魚。閱讀軍書疲倦了,便靠著几案打盹兒,不再上床睡覺了。
[12]成紀隗崔、隗義、上楊廣、冀人周宗同起兵以應漢,攻平襄,殺莽鎮戎大尹李育。崔兄子囂,素有名,好經書,崔等共推為上將軍;崔為白虎將軍,義為左將軍。囂遣使聘平陵方望,以為軍師。望說囂立高廟於邑東;己巳,祠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事,殺馬同盟,以興輔劉宗;移檄郡國,數莽罪惡。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12]成紀人隗崔和隗義、上人楊廣、冀人周宗同時聚眾起兵,回響劉玄的漢軍。他們進攻平襄,擊殺王莽鎮戎大尹李育。隗崔哥哥的兒子隗囂一向有很好名聲,喜愛儒家經典,隗崔等共同推舉隗囂當上將軍,隗崔當白虎將軍,隗義當左將軍。隗囂派遣使者聘請平陵人方望擔任軍師。方望建議隗囂,在平襄東郊興建漢高祖劉邦祭廟。己巳(二十二日),祭祀漢高祖、太宗、世宗,隗囂等都稱臣執事,殺馬盟誓,同心合力輔佐劉姓皇族。向各郡、各封國傳遞文告,聲討王莽罪行。統率軍隊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然後,分別派出將領,攻打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全部攻克。
[13]初,茂陵公孫述為清水長,有能名;遷導江卒正,治臨邛。漢兵起,南陽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漢中以應漢,殺王莽庸部牧宋遵,眾合數萬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述召郡中豪傑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系獲,此寇賊,非義兵也。”乃使人詐稱漢使者,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選精兵西擊成等,殺之,並其眾。
[13]最初,茂陵公孫述當清水縣長,以才能幹練聞名於世。後調升導江郡卒正,郡府設於臨邛。漢兵崛起時,南陽人宗成、商縣人王岑也起兵回響,奪取漢中,殺死王莽庸部牧宋遵,集結數萬人。公孫述派人迎接宗成等。宗成等到成都,劫奪搶掠,殘暴蠻橫。公孫述召集郡中豪傑,對他們說:“天下人不堪新朝的迫害,懷念漢朝很久了,所以聽說漢朝的將軍來到,奔走相告,到道路上迎接。而今人民無罪,妻子兒女卻受到凌辱,這些人是強盜,而不是義軍。”於是,派人假冒更始政權的使者,授予公孫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信。公孫述選派精兵西擊宗成等,把他們殺死,兼併了他們的部隊。
[14]前鍾武侯劉望起兵汝南,嚴尤、陳茂往歸之;八月,望即皇帝位,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
[14]前漢朝鐘武侯劉望在汝南起兵,嚴尤、陳茂前往歸附。八月,劉望登極,任命嚴尤當大司馬,陳茂當丞相。
[15]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三輔震動。析人鄧曄、於匡起兵南鄉以應漢,攻武關都尉朱萌,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莽愈憂,不知所出。崔發言:“古者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氣盡,伏而叩頭。諸生、小民旦夕會哭,為設餐粥;甚悲哀者,除以為郎,郎至五千餘人。
[15]王莽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衛洛陽,更始皇帝派遣定國上公王匡進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進攻武關,三輔地區為之震動。析縣人鄧曄和於匡在南鄉起兵以回響漢軍,進攻武關都尉朱萌,朱萌投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把宋綱殺掉;向西挺進,攻陷湖縣。王莽更加憂慮,不知所措。崔發說:“古時候國家有了大災難,就用哭向上天告哀來戰勝它。應該禱告上天祈求救助。”王莽於是率領群臣到南郊,陳述他承受符命的首尾經過,仰天大哭,聲嘶氣絕,伏地叩頭。眾儒生和老百姓每天早晚會集起來哭,給他們準備了稀飯。哭得非常悲哀的人,被任命作郎官,郎官達到五千多人。
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將北軍精兵數萬人以東,內其妻子宮中以為質。時省中黃金尚六十餘萬斤,他財物稱是,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斗意。九虎至華陰回,距隘自守。於匡、鄧曄擊之,六虎敗走;二虎詣闕歸死,莽使使責死者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
王莽任命將軍九人,都用“虎”作為將軍的名號,率領禁衛軍精銳士兵幾萬人向東方開去,把他們的妻子兒女收容到皇宮裡作為人質。這時宮中儲存的黃金還有六十多萬斤,其他的貴重珍寶差不多也是這個數目,王莽更加愛不釋手,對九虎將軍部屬,每人僅賞賜四千錢。大家很怨恨,毫無鬥志。九虎將軍到達華陰縣回,扼守險要。於匡、鄧曄率軍攻擊他們,六位虎將軍戰敗逃走,其中兩位虎將軍回到朝廷接受死刑處分,王莽讓使者責問他們死的人在哪裡,於是二人自殺,其他四位虎將軍逃亡。還有三位虎將軍收集散兵,保衛渭口京師倉。
鄧曄開武關迎漢兵。李松將三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以弘農掾王憲為校尉,將數百人北渡渭,入左馮翊界。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擊莽波水將軍,追奔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諸縣大姓各起兵稱漢將軍,率眾隨憲。李松、鄧曄引軍至華陰,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又聞天水隗氏方到,皆爭欲入城,貪立大功、鹵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殺,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渡渭橋,皆散走;諶空還。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鄧曄打開武關關門,迎接漢兵。李松率三千人抵達湖縣,與鄧曄等會合,共同進攻京師倉,沒有攻下。鄧曄任命弘農掾王憲當校尉,率領數百人北渡渭河,進入左馮翊境內。李松派遣偏將軍韓臣等,一直向西推進到新豐,攻擊王莽波水將軍竇融。竇融敗退,韓臣追擊,直抵長門宮。王憲部隊推進到頻陽,沿途地方官府都迎而降服。各縣大姓分別起兵,自稱是漢朝將軍,率領部眾追隨王憲。李松、鄧曄率軍抵達華陰時,長安附近的部隊已從四方匯集到城下。大家聽說天水隗家軍也將抵達,都爭著要第一個入城,貪圖建立大功和搶劫財寶。王莽赦免城裡監獄的犯人,都發給武器,殺豬飲血,跟他們立誓說:“如有不為新朝效力的人,社鬼記住他!”讓更始將軍史諶率領著他們。這些人渡過渭橋,都四散逃跑了,只剩史諶一個人回來。各路士兵挖掘王莽的妻子、兒子、父親、祖父的墳墓,焚燒他們的棺材以及九廟、明堂和辟雍,火光映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張邯逢兵見殺;王邑、王林、王巡、惲等分將兵巨擊北闕下,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見鹵掠,趨歡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黃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九月戊申朔(初一),攻城軍隊從宣平門入城。張邯遇到士兵,被殺。王邑、王林、王巡和惲等人分別帶兵在北闕下抗擊。恰好天黑,官府和豪門大宅的人全都逃跑了。己酉(初二),城裡青年朱弟和張魚等人恐怕遭搶劫,奔跑喧曄,聚集成群,焚燒尚方工場門,用斧子劈開敬法殿的小門,喊道:“反賊王莽,怎么不出來投降?”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這裡是黃皇室主居住的地方。黃皇室主說:“我還有什麼臉面再見漢朝人?”自己縱身投入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莽紺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於前,莽鏇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庚戌,且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台,公卿從官尚千餘人隨之。王邑晝夜戰,罷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至漸台,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軍人入殿中,聞莽在漸台,眾共圍之數百重。台上猶與相射,矢盡,短兵接;王邑父子、惲、王巡戰死,莽入室。下時,眾兵上台,苗、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吳殺莽,校尉東海公賓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節解臠分,爭相殺者數十人;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舍東宮,妻莽後宮,乘其車服。癸丑,李松、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宛,懸於市;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王莽避火到了未央宮宣室前殿,火總是跟著他。王莽穿著全套天青色的衣服,拿著虞帝匕首。天文郎在前面按著占測時日的,王莽轉動坐席隨著斗柄所指的方向坐著,說道:“上天把這樣的品德賦予我,漢軍能把我怎么樣?”庚戌(初三),天快亮了,群臣攙扶著王莽,從前殿去漸台,公卿等隨從官吏還有一千多人跟著他。王邑白天黑夜都在戰鬥,疲倦極了,士兵死傷快完了,他飛馬進入宮中,輾轉來到了漸台,看見他的兒子侍中王睦脫下衣帽想要逃走,王邑喝住他,讓他轉回,父子倆一同守衛著王莽。兵士進入殿中,聽說王莽在漸台,眾人將其包圍了數百重。台上仍用弓箭與包圍的士兵對射,箭用盡了,便短兵相接。王邑父子、惲、王巡戰鬥而死,王莽躲進內室。下午五時三刻,大批士兵上了漸台,苗、唐尊、王盛等人都死在台上。商縣人杜吳殺死了王莽,校尉東海人公賓就砍下了王莽的腦袋。兵士們分裂了王莽的身軀,四肢關節、肌肉被切割成許多塊,爭著去砍殺的有幾十人。公賓就拿著王莽的腦袋前往王憲那裡。王憲自稱漢朝的大將軍,城裡的軍隊幾十萬人都歸屬了他。王憲住在長樂宮,把王莽的妃嬪都作為妻妾,使用王莽的車馬、衣服和器物。癸丑(初六),李松、鄧曄進入長安,將軍趙萌和申屠建也來到。因為王憲繳獲了御璽沒有上交,私藏了許多宮女,使用了天子的儀仗,便把他捉來殺掉了。傳送王莽的腦袋前往宛城,掛在街市示眾,百姓都去擲擊它,有人切下他的舌頭來吃了。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及居位輔政,勤勞國家,直道而行,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匿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以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害遍生民,自書傳所載亂臣賊之,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奸言,同歸殊塗,俱用滅亡,皆聖王之驅除云爾。
班固贊曰:王莽最初以外戚起家,降低身份,勉力而行,以博取名譽。等到他登上高位,輔佐朝政,為國家辛勤工作,本著正直的原則行事。難道他就是孔子所說的“表面上仁義,行動中卻違背它”的人嗎?王莽本來沒有仁義的品德,卻有奸佞邪惡的才能,又利用四個伯父、叔父經歷了元帝、成帝兩代所掌握的權力,遇到漢朝中途衰落,皇位三代沒有繼承人,而皇太后王政君壽命很長,為他作主,因此得以施逞奸詐邪惡的手段,從而造成篡奪政權,竊取皇位的災禍。根據這些事實推論起來,這也是天命,不是人力所能作得到的!等到竊取了皇帝的寶座,敗亡的趨勢比夏桀、商紂的時候還要危險,而王莽卻安然地認為自己就是黃帝、虞舜再世復出。於是開始放縱暴戾,濫施威力詐術,流毒全國,災禍蔓延到外族,還不足以滿足他的欲望。因此天下陷於憂愁,人民喪失了樂生的心意,朝廷和地方都怨憤,遠近同時反叛,城池失守,軀體分裂,終於使得全國的城市變成廢墟,害盡了百姓。根據書籍傳述上所記載的亂臣賊子以來,考察他們引起的苦難,與失敗的悽慘,從沒有一個超過王莽。從前秦朝焚毀《經》、《書經》等典籍從而確立自己的一家主張,王莽引用《六經》來裝飾謬論,他們走的路不同,而目的完全一樣,都由此而導致滅亡,全是為聖明的帝王開道鋪路罷了!
[16]定國上公王匡拔洛陽,生縛莽太師王匡、哀章,皆斬之。冬,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並誅嚴尤、陳茂,郡縣皆降。
[16]定國上公王匡攻陷洛陽,生擒新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將他們全都斬首。冬季,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在汝南擊殺劉望,並誅殺嚴尤、陳茂。所屬郡縣全都降服。
[17]更始將都洛陽,以劉秀行司隸校尉,使前整修宮府。秀乃置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莫不笑之;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
[17]劉玄將要建都洛陽,任命劉秀代理司隸校尉,派他先到洛陽修建宮殿官府。劉秀於是設定下屬官吏,用正式公文通知地方官府,處理政事完全按照西漢舊制。當時三輔的官員們派代表到洛陽迎接更始劉玄,看見將領們經過,都用布包頭,穿著女人的衣裳,沒有不恥笑的。等到看見司隸校尉的下屬官員,都高興得不能自制,有些年紀大的官員流淚說:“想不到今天重新看到了漢朝官員威武的儀表!”從此,有見識的人都歸心劉秀。
更始北都洛陽,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爵位!”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風耿況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使君建節銜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將復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受而歸。
劉玄北上定都洛陽,分別派出使節到各郡各封國巡行,宣布:“先投降的,恢復他的封爵和官位。”使節到了上谷,上谷太守扶鳳人耿況迎接,繳納印信,使節接受。可是,過了一夜,並無發還的意思。郡功曹寇恂率兵拜訪使節,請求發還印信。使節不給,說:“我是皇帝的使臣,你打算威脅嗎?”寇恂說:“我並不敢威脅閣下,只是替你的思慮不夠周密而感到惋惜。而今天下剛剛安定,閣下代表皇帝駕臨,各郡各封國沒有不伸長脖子洗耳恭聽的。可是現在才到上谷,便先自毀信譽,還有什麼方法再對別的郡國發號施令?”使節不作答覆。寇恂大聲呵斥左右隨從,教他們用使節名義召喚耿況。等到耿況來到,寇恂自己把印信交給耿況。使節無可奈何,只好用皇帝名義下詔,耿況受命後告辭。
宛人彭寵、吳漢亡命在漁陽,鄉人韓鴻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以漢為安樂令。
宛城人彭寵、吳漢逃亡到漁陽。同鄉韓鴻,擔任更始政府使節,前往北方州郡巡行,用皇帝名義下詔,任命彭寵當偏將軍,代理漁陽太守,任命吳漢當安樂縣令。
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者,乃復亡歸其營。
更始皇帝劉玄派人說降赤眉。樊崇等聽說漢朝復興,便留下部眾,率將領二十餘人,隨同使節來到洛陽。劉玄把他們都封為列侯。可是,樊崇等既沒有采邑,而留在原地的部眾又逐漸有背叛離去的,於是又逃回他的營地。
[18]王莽廬江連率潁川李憲據郡自守,稱淮南王。
[18]王莽朝中的廬江連率潁川人李憲占據本郡自守,自稱淮南王。
[19]故梁王立之子永詣洛陽;更始封為梁王,都睢陽。
[19]前漢朝梁王劉立的兒子劉永到洛陽朝見劉玄,劉玄封劉永為梁王,首府設在睢陽。
[20]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大司徒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朱鮪等以為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大司馬事,持節北渡河,鎮慰州郡。
[20]劉玄打算派親信大將巡行河北,大司徒劉賜說:“南陽劉姓宗族子弟中,只有劉秀可以勝任。”朱鮪等認為不可以,劉玄疑惑不決。劉賜懇切規勸他,劉玄才任命劉秀代理大司馬,持節北渡黃河,鎮撫慰問各州郡。
[21]以大司徒賜為丞相,令先入關修宗廟、宮室。
[21]劉玄賜封大司徒劉賜當丞相,命令他先進入函谷關內,修建宗廟、宮室。
[22]大司馬秀至河北,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漢官名;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秀皆不受。
[22]大司馬劉秀到達黃河以北在所經的郡縣,考察官吏政績,根據能力的大小任用或罷免,公平審理訴訟刑獄,廢除王莽殘酷的政令,恢復漢朝官名制度。官民喜悅,爭先恐後地拿著牛肉與美酒迎接慰勞。劉秀一律不接受。
南陽鄧禹杖策追秀,及於鄴。秀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秀曰:“即如是,何欲為?”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秀笑,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歷觀往古聖人之興,二科而已,天時與人事也。今以天時觀之,更始既立而災變方興;以人事觀之,帝王大業非凡夫所任,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也。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為天下所向服,軍政齊肅,賞罰明信。為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悅,因令禹宿止於中,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多訪於禹,皆當其才。
南陽人鄧禹執鞭驅馬而行,追趕劉秀,直追到鄴城才追到。劉秀說:“我有權封爵任官,先生這么遠前來,難道想進入仕途?”鄧禹說:“不願意。”劉秀說:“既然如此,你想乾什麼?”鄧禹說:“只願閣下的威望和恩德普及四海,我能在你的屬下盡一尺一寸之力,使我的聲名記載在史書上而已。”劉秀笑起來,於是留鄧禹住下,私下交談。鄧禹建議說:“如今,崤山以東還沒有安定,赤眉和青犢的人馬都有數以萬計。劉玄本是一個平凡人物,而且又不親自處理政事,所以將領都是庸碌之輩,靠著機運爬到高位,志向在於發財,爭著賣弄權勢,從早到晚自我快樂罷了,沒有忠誠正直,沒有聰明智慧,沒有深思熟慮,沒有遠大眼光,不是想要尊主安民的人。觀察古代聖明君王的興起,不過兩個條件:天時和人事。現在從天時來看,劉玄即位後,天象變異卻興起了;從人事來看,帝王大業,不是平凡人物所能勝任的。土崩瓦解的形勢,已經可見。閣下雖然立下了輔佐的功勳,但恐怕還是沒有什麼成就。況且您一向具有盛大的德能和功勳,受到天下人的嚮往和敬佩。無論帶兵或從政,紀律嚴肅,賞罰公開而守信。當今之計,不如招攬英雄,務求取悅民心,創立高祖當年的功業,拯救萬民的生命。以閣下的遠慮,天下不難統一。”劉秀非常高興,因而命鄧禹在營中下榻,和他進行磋商。劉秀每次任命或派出將領,多徵求鄧禹的意見。鄧禹對將領的判斷都與他們的才能相稱。
秀自兄之死,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饑渴,易為充飽。今公專命方面,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宣布惠澤。”秀納之。
劉秀自從哥哥劉被殺,每逢單獨居住,總是不吃酒肉,枕席上有他悲泣的淚痕。主簿馮異單獨叩頭進言寬慰。劉秀阻止他說:“你可別亂講!”馮異趁機建議說:“更始帝政治混亂,百姓無所依服擁戴。一個人饑渴得太久,容易使他吃飽。而今閣下得以不待命令而獨行事於自己控制的一大塊土地,應該分別派遣官屬巡行郡縣,傳播善政恩德。”劉秀採納了他的建議。
騎都尉宋子耿純謁秀於邯鄲,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他將同,遂自結納。
騎都尉宋子人耿純在邯鄲晉見劉秀。退下後,發現劉秀的官屬帶領軍隊的法令制度,跟其他將領不同,於是留下來跟劉秀結交。
[23]故趙繆王子林說秀決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從;去之真定。林素任俠於趙、魏間,王莽時,長安中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邯鄲卜者王郎緣是詐稱真子輿,雲“母故成帝謳者,嘗見黃氣從上下,遂任身;趙後欲害之,偽易他人子,以故得全。”林等信之,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謀共立郎。會民間傳赤眉將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十二月,林等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止於王宮,立郎為天子;分遣將帥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回響。
[23]漢朝已故趙繆王劉元的兒子劉林,建議劉秀,在列人縣境內決開黃河,用以淹沒赤眉軍。劉秀沒有聽從,前往真定。劉林在趙、魏之間,一向講義氣,好打抱不平。新朝時,有人自稱是漢成帝的兒子劉子輿,王莽把他處死了。此時,邯鄲一位占卜先生王郎因此謊稱他才是真正的劉子輿。他解釋說:“母親本是成帝的歌女,曾經看見一股黃氣罩到身上,就懷了孕。趙後打算謀害她,幸而用別人家的嬰兒頂替,所以能保全一命。”劉林等相信這項解釋,與趙國有影響力的豪傑李育、張參等謀劃共同擁戴王郎當皇帝。恰好此時民間傳說赤眉將渡過黃河,劉林等趁此機會傳播謠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試探眾人的反應,而百姓大多數相信不疑。十二月,劉林等率領車騎數百人,於早晨進入邯鄲城,在趙王王宮停下來,立王郎當皇帝。然後,分別派出將領,向幽州、冀州奪取土地,把文告分送各州、各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都望風回響。
二年(甲申、24)
二年(甲申,公元24年)
[1]春,正月,大司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薊。
[1]春季,正月,大司馬劉秀因為王郎剛剛崛起,正處於興盛狀態,於是北向薊州奪取土地。
[2]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更始遷都;二月,更始發洛陽。初,三輔豪傑假號誅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兒大黠,共殺其主。”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長安,乃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於是三輔悉平。
[2]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接劉玄遷都。二月,劉玄從洛陽出發。當初,三輔的英雄人物借用漢將軍號誅殺了王莽,人人都盼望封侯。申屠建既把王憲殺了,又宣揚說:“三輔男子太兇狠狡黠,一起殺死了他們的首領。”官員百姓一片恐慌,三輔所屬各縣聚兵自保,申屠建等不能攻下。劉玄到了長安,才下詔大赦,除王莽後代外,其他都免其罪,於是三輔盡得安定。
時長安唯未央宮被焚,其餘宮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按堵如故,市里不改於舊。更始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驚愕相視。
當時長安只有未央宮被焚,其餘宮室、供具張設、倉庫、官府,都安然無恙,猶如以前,城市街巷和原來一樣沒有改變。劉玄在長樂宮居住,登上前殿,官吏們按照次序,排列在正殿前的院子裡。劉玄羞愧慚怍,俯下頭用手刮席,不敢看人。將領們有後到的,劉玄問:“搶了多少東西?”左右侍官都是宮禁中的舊吏,對此驚愕不已,相視無語。
李松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為定陶王,慶為燕王,歙為元氏王,嘉為漢中王,賜為宛王,信為汝陰王;然後立王匡為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王常為鄧王,申屠建為平氏王,陳牧為陰平王,衛尉大將軍張為淮陽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朱鮪辭不受;乃以鮪為左大司馬,宛王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等鎮撫關東,又使李通鎮荊州,王常行南陽太守事。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任。
李松與棘陽人趙萌建議劉玄盡封功臣為王。朱鮪與他們爭辯,認為漢高祖劉邦事先說定,不是劉姓皇族不能當王。劉玄於是首先賜封劉姓宗族:劉祉當定陶王,劉慶當燕王,劉歙當元氏王,劉嘉當漢中王,劉賜當宛王,劉信當汝陰王。然後立王匡當陽王,王鳳當宜城王,朱鮪當膠東王,王常當鄧王,申屠建當平氏王,陳牧當陰平王,衛尉大將軍張當淮陽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當穰王,尚書胡殷當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當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當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當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當潁陰王,尹尊當郾王。只有朱鮪推辭不肯接受。於是任命朱鮪當左大司馬,宛王劉賜當前大司馬,讓他們與李軼等人安撫函谷關以東地區。又讓李通鎮守荊州,王常代理南陽太守。任命李松當丞相,趙萌當右大司馬,共同承擔朝廷之內的責任。
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故委政於萌,日夜飲宴後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中與語。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邪!”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斬之,自是無敢復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濫授官爵,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軍師將軍李淑上書諫曰:“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萬分,猶緣木求魚,升山採珠。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更始怒,囚之。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各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由是關中離心,四海怨叛。
劉玄娶趙萌女兒當夫人,所以把政事都給趙萌去管,日夜在後宮飲宴。臣屬們想向君主奏聞或議論政事,劉玄總是因醉酒而不能相見,有時不得已,就命侍中坐帳幕之中與群臣說話。韓夫人尤其愛好喝酒,每當侍奉劉玄喝酒,見中常侍向天子奏事,總是發怒說:“皇上正和我喝酒,你偏利用這時奏事呀!”於是起身,擊破書案。趙萌專擅大權,自己隨意殺人。郎官中有人說趙萌放縱,劉玄大怒,拔劍斬殺了那個人,從此沒有人敢再說趙萌的不是。以至眾小人、廚子,都被濫授官爵。長安人把這件事編成歌謠:“灶下炊烹忙,升為中郎將。烹煮爛羊胃,當了騎都尉。烹煮爛羊頭,當了關內侯。”軍師將軍李涉上書規勸說:“陛下創業,雖然是利用下江兵、平林兵的勢力,但這是臨時措施,不可把它施用於已經安定的時期。只有名份與車服儀制,是聖人所看重的,現在給了不應該給的人,希望他們有萬分益處,這猶如上樹找魚,登山採珠。四海之內看到這樣,會有人暗中窺伺漢朝的皇位。”劉玄大怒,把他囚禁起來。將領們在朝廷外的都自行賞罰,各設官吏,各州、各郡交叉錯雜,不知服從誰好。因此關中地區離心,全國怨恨叛亂。
[3]更始征隗囂及其叔父崔、義等。囂將行,方望以更始成敗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囂等至長安,更始以囂為右將軍,崔、義皆即舊號。
[3]劉玄徵召隗囂和他的叔父隗崔、隗義等人。隗囂將要出發,方望因為劉玄成敗尚不可知道,堅決地制止他,隗囂不聽他的建議,方望留下一封書信,告辭而去。隗囂等到達長安,劉玄任命隗囂當右將軍,對隗崔、隗義都按舊有的稱號賜封。
[4]耿況遣其子奉奏詣長安,時年二十一。行至宋子,會王郎起,從吏孫倉、衛包曰:“劉子輿,成帝正統;舍此不歸,遠行安之!”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上谷、漁陽兵馬,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遂亡,降王郎。
[4]耿況派遣他的兒子耿帶著上呈奏章到長安,耿當時二十一歲。走到宋子,正值王郎起事,耿的從官孫倉、衛包說:“劉子輿乃是漢成帝一脈相傳的嫡子,捨棄他不歸附,遠行到哪裡去?”耿用手握著劍柄說:“劉子輿是個欺騙矇混的賊子,最終要成為投降的俘虜。我到長安,向朝廷敘說上谷郡和漁陽郡的兵馬狀況,回去後徵發能衝突軍隊的騎兵,用來踐踏那些烏合之眾,猶如摧枯拉朽一般。看你等沒有擇主而從的眼光,滅族之禍不遠了!”孫倉、衛包於是逃亡,投降了王郎。
聞大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戶,秀令功曹令史潁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霸慚而反。秀將南歸,耿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秀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耿聽說大司馬劉秀在盧奴,於是騎馬賓士北上拜見。劉秀讓他留在府中任長史,與他一塊兒北上到達薊。王郎命人傳遞檄書,用十萬戶的采邑作懸賞,擒殺劉秀。劉秀命令大司馬功曹令史潁川人王霸到市中召募人打擊王郎。市人都發聲大笑,舉手挖苦他,王霸慚愧而回。劉秀即將南歸,耿說:“如今兵從南方來,不可以南行。漁陽太守彭寵,是您的同鄉;上谷太守,是我的父親。徵發這兩郡弓箭騎兵一萬人,王郎就不值得憂慮了。”劉秀的屬官和親信都不肯,說:“人死了,頭還要向著南方,為何向北進發入人囊中?”劉秀指著耿說:“這是我北路的主人。”
會故廣陽王子接起兵薊中以應郎,城內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於是秀趣駕而出,至南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馳,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蕪蔞亭,時天寒烈,馮異上豆粥。至饒陽,官屬皆乏食。秀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舍,傳吏方進食,從者飢,爭奪之。傳吏疑其偽,乃椎鼓數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秀升車欲馳,既而懼不免,徐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久,乃駕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正巧原廣陽王的兒子劉接在薊中起兵,以回響王郎,城內攪擾,混亂不堪,傳說王郎的使節剛到,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吏都出來迎接。於是劉秀急催車輛而出,到南城門,城門已經關閉。攻擊南城門,才得出城。於是晝夜向南賓士,不敢進入城市,食宿都在路旁。到蕪蔞亭,當時天氣酷寒,馮異呈上豆粥。到饒陽,屬官都缺乏食品。劉秀於是自稱邯鄲的使節,進入客館。客館的官吏正在吃飯,劉秀的隨從飢餓難忍,爭搶食物。官吏懷疑劉秀是假使節,於是用棒槌敲打鼓數十遍,欺哄說:“邯鄲將軍到。”劉秀的屬官都嚇得變了臉色。劉秀登車打算逃走,隨後又怕逃不掉,慢慢回到座位上,說:“請邯鄲將軍進來。”過了很久,才乘車輛離開。日夜兼程,頂霜冒雪,滿面裂痕。
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秀笑曰:“侯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渡,未畢數騎而冰解。至南宮,遇大風雨,秀引車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火,秀對灶燎衣,馮異復進麥飯。
劉秀等到了下曲陽,傳言王郎追兵在後,隨從的官員都很害怕。到滹沱河,探聽訊息的官員回來說:“河水解凍,冰隨水流,沒有船,不可以渡。”劉秀派王霸前往觀看。王霸恐怕驚嚇眾人,打算暫且向前,受到水的阻擋再回來,就狡詐地說:“河水結冰,堅實可渡。”屬官都很高興。劉秀笑著說:“去探聽的官吏果然瞎說!”於是向前。等到了河畔,河水卻也結冰了。劉秀命令王霸監護渡河,只剩下幾個騎馬的人還沒有到達河對岸時,冰就融解了。到了南宮,遇到大風雨,劉秀引車進入路旁的空房,馮異抱來柴草,鄧禹點燃火,劉秀對灶烤衣,馮異又呈上麥飯。
進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回響,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集烏合之眾,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劉秀等人前進到下博城西,驚惶迷惑,不知道往哪裡去。有身著白衣的老人在路旁,指著前面說:“努力乾吧!信都郡是長安的門戶,離這裡還有八十里。”劉秀立即奔赴那裡。當時各郡國都已投降王郎,只有信都太守南陽人任光、和戎太守信都人邳肜不肯歸附。任光自己認為獨守孤城,恐怕不能保全,聽說劉秀到來,非常高興,官民齊呼萬歲。邳肜也從和戎來相會。議論的人多數說可以依靠信都兵護送,西回長安。邳肜說:“官民歌詠思念漢朝很久了,所以劉玄舉起尊貴的稱號而天下回響,三輔清理宮室,修治道路,來迎接他。今占卜先生王郎,冒充漢成帝庶子之名,順應著事物發展的趨勢,驅趕匯集烏合之眾,於是聲振燕、趙之地,但並無堅固的基礎。您使信都、和戎兩郡的軍隊彭起勁來討伐王郎,為什麼擔憂不能取勝!現在放棄這樣的條件而歸,豈不是白白地失去了黃河以北,而且勢將驚動三輔,大損您的威信,不是良策。如果閣下沒有討伐王郎的意圖,那么即使是信都的地方部隊,也難以召集。為什麼?閣下既然西行,邯鄲方面就控制了局勢。百姓不肯拋棄父母妻子,背叛現成的主人,千里迢迢去護送您。他們離散逃亡是必然的。”劉秀於是決定不走。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任光以為不可。乃發傍縣,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邳肜為後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為偏將軍,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鉅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即降;又擊貰縣,降之。城頭子路者,東平爰曾也,寇掠河、濟間,有眾二十餘萬,力子都有眾六七萬,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於育;拜純為前將軍。進攻下曲陽,降之。眾稍合,至數萬人,復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宿歸,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
劉秀因為兩郡的兵力太弱,打算投奔城頭子路、力子都的部隊。任光認為不可以。於是下令徵集鄰縣丁壯,得精銳部隊四千人,任命任光當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當右大將軍,邳肜當後大將軍,仍兼和戎太守,信都令萬當偏將軍,都封列侯。劉秀任命南陽人宗廣暫任信都太守,讓任光、李忠、萬跟隨自己向王郎反擊。邳肜帶兵充當前鋒。任光於是大量編寫聲討文告說:“大司馬劉秀率城頭子路、力子都的大軍百萬,從東方前來,討伐叛逆!”派騎兵到鉅鹿郡內散發。官民看到文告後,互相傳播。劉秀到晚上抵達堂陽縣界,命許多騎兵打起火把,水畔一片光亮,堂陽縣誤以為大軍壓境,馬上投降。劉秀又進擊貰縣,貰縣也投降了。城頭子路本是東平郡人爰曾,在黃河、濟水一帶搶劫擄掠,有部眾二十餘萬人,而力子都也有部眾六七萬人,所以劉秀曾想前往投靠。昌城人劉植集結士兵數千人,占據昌城,迎接劉秀。劉秀任命劉植當驍騎將軍。耿純率領宗族賓客二千餘人,年老患病的都隨身帶著棺木,在育地迎接劉秀。劉秀任命耿純當前將軍。進攻下曲陽,下曲陽投降。劉秀的部隊漸漸匯合,達數萬人。再向北進攻中山。耿純恐怕宗族懷有二心,就派他的堂弟耿回到故鄉,燒掉了房舍,以斷絕他們的反顧之心。
秀進拔盧奴,所過發奔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回響。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眾十餘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之。進擊元氏、防子,皆下之。至,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復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劉秀進軍,攻陷盧奴。在所經過的郡縣,徵發急用的非常部隊,向沿邊郡縣發布文告,號召共擊邯鄲,各郡縣紛紛回響。這時真定王劉楊起兵投靠王郎,部眾十餘萬人。劉秀派劉植遊說劉楊,劉楊便投降了。劉秀於是進入真定,並娶劉楊的甥女郭氏當夫人,用以團結劉楊。繼續前進,攻擊元氏、防子,都攻下了。到達縣,擊殺王郎的將軍李惲。進抵柏人,又擊敗王郎的將軍李育。李育撤退,固守柏人城。劉秀進攻,未能攻下。
[5]南鄭人延岑起兵據漢中;漢中王嘉擊降之,有眾數十萬。校尉南陽賈復見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為書薦復及長史南陽陳俊於劉秀。復等見秀於柏人,秀以復為破虜將軍,俊為安集掾。
[5]南鄭人延岑起兵占據漢中。漢中王劉嘉進擊,延岑投降。劉嘉部眾多至數十萬。校尉南陽人賈復,眼見更始朝廷政治混亂,向劉嘉建議:“如今天下還沒安定,大王卻對你目前所有的東西心滿意足。這些東西就沒有不保的可能嗎?”劉嘉說:“您說大話,不是我所能任用的。大司馬劉秀在黃河以北,一定能任用您。”於是寫信給劉秀,推薦賈復與長史南陽人陳俊。賈復等抵達柏人,劉秀任命賈復當破虜將軍,陳俊當安集掾。
秀舍中兒犯法,軍市令潁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乃貰之,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
劉秀家裡的年輕僕人犯了法,軍市令潁川人祭遵把他打死了。劉秀大怒,命人逮捕了祭遵。主簿陳副勸諫說:“您常要求軍隊軍紀整肅,現在祭遵執法毫不迴避,這是您的教令得到了貫徹執行呀!”劉秀於是饒恕了祭遵,用他擔任刺奸將軍。劉秀跟眾將說:“你們應該小心祭遵!我家裡的小僕人犯法,尚且給殺了,他必定不會偏袒你們。”
[6]初,王莽既殺鮑宣,上黨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苟諫保護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為尚書僕射,行大將軍事,將兵安集河東、并州,得自置偏裨。永至河東,擊青犢,大破之。以馮衍為立漢將軍,屯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以捍衛並土。
[6]最初,王莽誣殺鮑宣以後,上黨郡都尉路平便打算殺鮑宣的兒子鮑永。郡太守苟諫進行保護,鮑永才得以活命。劉玄徵召鮑永,任命為尚書僕射,代理大將軍,率領軍隊安撫河東郡及并州所屬郡縣,可以自行任命偏將和裨將。鮑永到河東郡,攻擊青犢,大獲全勝。任命馮衍當立漢將軍,駐守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修理裝備,供養並訓練士兵,以捍衛并州疆土。
[7]或說大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定鉅鹿,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秀披輿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淆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7]有人向大司馬劉秀建議,用柏人當基地,不如用鉅鹿。於是劉秀率軍向東北進發,攻陷廣阿。劉秀翻閱地圖,指給鄧禹看,說:“天下郡國如此之多,到今天我才得到其中的一個。你先前認為我憂慮天下不能平定是多餘的,為什麼?”鄧禹回答說:“現在天下混亂,人民想要英明的君王,好象初生的嬰兒思慕慈母。古代興起的帝王,只在他品德的厚薄,不在他地盤的大小。”
[8]薊中之亂,耿與劉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況,因說況擊邯鄲。時王郎遣將徇漁陽、上谷,急發其兵,北州疑惑,多欲從之。上谷功曹寇恂、門下掾閔業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大司馬,劉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可以歸之。”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遣恂東約彭寵,欲各發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詣大司馬秀。
[8]薊中之亂時,耿與劉秀失散,向北逃到昌平,回到他父親耿況那裡,趁機勸說耿況攻擊邯鄲。而這時候,王郎派出的將領,正在漁陽、上谷奪取土地,並緊急徵調那裡的部隊,北方沿邊郡縣疑惑,但多數都打算服從。上谷郡功曹寇恂、門下掾閔業向耿況建議說:“邯鄲倉猝崛起,前途難測。而大司馬劉秀,是劉的親弟弟,禮賢下士,我們可以歸附他。”耿況說:“邯鄲的勢力正興盛,我們不能單獨抵抗,應該怎么辦?”寇恂說:“現在上谷郡完好充實,擁有射箭騎兵一萬人,可以認真選擇自己的前途。我願意前往東方的漁陽,與彭寵約定,同心合力,就用不著把邯鄲放在心上。”耿況同意,派寇恂東行進見彭寵,互相約定,打算每郡出動騎兵突擊隊兩千人、步兵一千人,到大司馬劉秀那裡去支援他。
安樂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亦勸寵從秀,寵以為然;而官屬皆欲附王郎,寵不能奪。漢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問以所聞。生言:“大司馬劉公,所過為郡縣所稱,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即詐為秀書,移檄漁陽,使生齎以詣寵,令具以所聞說之。會寇恂至,寵乃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與蓋延、王梁將之,南攻薊,殺王郎大將趙閎。
安樂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也勸彭寵歸附劉秀,彭寵同意。可是,郡府的下屬官員都願歸附王郎,彭寵不能決定。吳漢到城外巡查,在一個行人停留宿食的處所,遇到一位儒生,請來一塊進餐,詢問他聽到的訊息。儒生說:“大司馬劉秀,受到他所經過的郡縣的官民的稱讚;而在邯鄲舉起尊貴稱號的人,實際上不是劉氏子弟。”吳漢非常高興,立即偽造了一份劉秀致送漁陽郡的文告,教那儒生拿著送給彭寵,讓他把聽到的訊息告訴彭寵。恰好寇恂到達,彭寵於是派出步騎兵三千人,命吳漢代理長史,與蓋延、王梁共同率領部隊,南下進攻薊縣,殺死王郎大將趙閎。
寇恂還,遂與上谷長史景丹及耿將兵俱南,與漁陽軍合,所過擊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凡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鉅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前及廣阿,聞城中車騎甚眾,丹等勒兵問曰:“此何兵?”曰:“大司馬劉公也。”諸將喜,即進至城下。城下初傳言二郡兵為邯鄲來,眾皆恐。劉秀自登西城樓勒兵問之;耿拜於城下,即召入,具言發兵狀。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吾聊應言‘我亦發之’,何意二郡良為吾來!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蓋延、吳漢、王梁皆為偏將軍,使還領其兵,加耿況、彭寵大將軍;封況、寵、丹、延皆為列侯。
寇恂返回上谷,便與上谷長史景丹以及耿率軍一同南下,與漁陽部隊會合,所經過的地方,斬殺王郎任命的大將、九卿、校尉及以下,總計三萬人,奪取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間等二十二縣。前鋒到達廣阿,聽說城裡兵馬很多,景丹等停兵打聽道:“這是什麼人的軍隊?”回答說:“是大司馬劉秀的。”將領們喜悅,立即來到城下。廣阿城下最初謠傳上谷、漁陽二郡的軍隊是王郎派來的,大家都很恐慌。劉秀整治軍隊,親自登上西城樓,詢問來意。耿就在城下拜見。劉秀立即請他進城,耿說明了兩郡發兵經過,劉秀於是把景丹等將領全部請到城中,笑著說:“邯鄲將領屢次說:‘我們徵發了漁陽、上谷部隊。’我姑且應付說:‘我也徵發了漁陽、上谷部隊。’想不到兩郡真的為我而來!我正要與各位官員共同建立功名。”於是任命景丹、寇恂、耿、蓋延、吳漢、王梁都當偏將軍,讓他們回去統領自己的部隊。擢升耿況、彭寵為大將軍。封耿況、彭寵、景丹、蓋延四人列侯。
吳漢為人,質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然沈厚有智略,鄧禹數薦之於秀,秀漸親重之。
吳漢為人樸實忠厚,不善言辭,遇到遇急情況,辭不達意,然而沉著而有謀略。鄧禹多次向劉秀推薦,劉秀逐漸對他親近器重。
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不能下;秀至,與之合軍,東圍鉅鹿,月余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大姓馬寵等開門內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還,行太守事。王郎遣將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鉅鹿,秀逆戰於南,不利。景丹等縱突騎擊之,宏等大敗。秀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今見其戰,樂可言邪!”
劉玄派尚書令謝躬率領六位將軍討伐王郎,沒有進展。劉秀到,兩軍相合,向東圍攻鉅鹿,一月有餘不能取勝。王郎派將攻信都,城中大姓馬寵等打開城門迎接。劉玄派兵攻破信都,劉秀讓李忠返回信都,代理太守。王郎派遣將領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鉅鹿,劉秀在南迎戰,不順利。景丹等人發騎兵突擊部隊進行攻擊,倪宏等大敗。劉秀說:“我聽說騎兵突擊部隊是天下的精兵,今天看見它戰鬥,高興得不能用言語來表達。”
耿純言於秀曰:“久守鉅鹿,士眾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鉅鹿不戰自服矣。”秀從之。夏,四月,留將軍鄧滿守鉅鹿;進軍邯鄲,連戰,破之,郎乃使其諫大夫杜威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體,秀曰:“設使成帝復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萬戶侯,秀曰:“顧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餘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開門內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王霸追斬之。秀收郎文書,得吏民與郎交關謗毀者數千章;秀不省,會諸將軍燒之,曰:“令反側子自安!”
耿純向劉秀建議:“我們長期圍守鉅鹿,官兵將會疲憊。不如趁大軍士氣旺盛進攻邯鄲,如果王郎被誅,鉅鹿用不著戰鬥自會服從。”劉秀採納。夏季,四月,劉秀留下將軍鄧滿繼續圍困鉅鹿。自率大軍向邯鄲挺進,連續戰鬥,打敗敵人。王郎於是派諫大夫杜威請求投降。杜威強調王郎確實是漢成帝劉驁的嫡親骨肉,劉秀說:“假使漢成帝復活,也不能得到天下,何況他的冒牌兒子?”杜威請求封王郎萬戶侯,劉秀說:“饒他不死已經夠了。”杜威大怒離去。劉秀發動猛烈攻擊,歷時二十餘日。五日甲辰(初一),王郎少傅李立打開城門讓漢兵入內,於是邯鄲陷落。王郎乘夜逃走,王霸追捕擒獲,就地斬首。劉秀檢查王郎的文書,發現有自己的官吏與平民的奏章數千,奏章上除了向王郎表示效忠外,還有謗毀劉秀的內容。劉秀並不察看,他集合全體將領,用火燒毀奏章,說:“使背叛的人安心。”
秀部分吏卒各隸諸軍,士皆言願屬大樹將軍。大樹將軍者,偏將軍馮異也,為人謙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戰受敵,常行諸營之後。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故軍中號曰“大樹將軍”。
劉秀把新官兵分配給各將領。大家都說願屬大樹將軍。所謂大樹將軍是指偏將軍馮異。馮異為人謙遜退讓,不誇耀自己的才能、功勞,他命令他的部隊,除非跟敵人交戰或遭受敵人的攻擊,通常要排在別的部隊的後面。每到一個地方停留,當將領們坐在一起談論功勞時,馮異常常獨自躲到樹下。所以軍中稱他“大樹將軍”。
護軍宛人朱祜言於秀曰:“長安政亂,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秀曰:“召刺奸收護軍!”祜乃不敢復言。
護軍宛城人朱祜向劉秀建議:“長安政令混亂,閣下有帝王的相貌,這是天命!”劉秀說:“快教刺奸來逮捕護軍!”朱祜不敢再開口。
更始遣使立秀為蕭王,悉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詣行在所;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谷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並北之部。
劉玄派遣使節封劉秀當蕭王,下令所有部隊一律復員。命劉秀與有功將領,一同到長安。派苗曾當幽州牧,韋順當上谷太守,蔡充當漁陽太守,同時到北方赴任。
蕭王居邯鄲宮,晝臥溫明殿,耿入,造床下請間,因說曰:“吏士死傷者多,請歸上谷益兵。”蕭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復用兵何為?”曰:“王郎雖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聽也。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輩數十百萬人,所向無前,聖公不能辦也,敗必不久。”蕭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斬卿!”曰:“大王哀厚如父子,故敢披赤心。”蕭王曰:“我戲卿耳,何以言之?”曰:“百姓患苦王莽,復思劉 氏,聞漢兵起,莫不歡喜,如去虎口得歸慈母。今更始為天子,而諸將擅命于山東,貴戚縱橫於都內,虜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敗也。公功名已著,以義征伐,天下可傳檄而定也。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蕭王乃辭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貳於更始。
劉秀住在邯鄲趙王宮,白天在溫明殿睡覺。耿闖入,來到床前請求單獨談話。乘機說:“官兵死傷太多,請準許我回上谷補充兵員。”劉秀說:“王郎已經消滅,黃河以北略微平定,還用兵乾什麼?”耿說:“王郎雖被打敗,天下爭戰卻剛剛開始。現在,朝廷的使節從西方來,要讓我們的士兵復員,不可聽從。銅馬、赤眉一類的部隊有數十支,而每一支都有數十萬人,甚至一百萬人,所向無敵。劉玄沒有能力應付,不久就會潰敗。”劉秀從床上起來坐下說:“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我殺了你!”耿說:“大王憐愛厚待我如同父子,所以我敢赤誠相待。”劉秀說:“我和你開玩笑罷了,你為什麼這樣說?”耿說:“全國百姓被王莽害得很苦,因而再次思念劉氏,聽說漢兵崛起,無不高興,如同逃脫虎口,回到慈母那裡一樣。現在劉玄當皇帝,將領們在崤山以東不受節制,皇親國戚在長安胡作非為,隨意搶劫掠奪,百姓捶打胸口,轉而思念王莽新朝。因此,我知道劉玄必定失敗。您的豐功英名傳播海內,為了正義進行征伐,天下可以靠傳遞文告而安定。天下最重要的是政權您應該自己取得,莫讓非劉姓皇族的人占有!”劉秀於是以河北還沒有平定為推辭的理由,沒有接受徵召,開始與劉玄離異。
是時,諸賊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領部曲,眾合數百萬人,所在寇掠。蕭王欲擊之,乃拜吳漢、耿俱為大將軍,持節北發幽州十郡突騎;苗曾聞之,陰敕諸郡不得應調。吳漢將二十騎先馳至無終,曾出迎於路,漢即收曾,斬之。耿到上谷,亦收韋順、蔡充,斬之。北州震駭,於是悉發其兵。
當時,各路盜賊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自率領部曲,總數有數百萬人,在當地搶奪擄掠。劉秀打算進攻他們,於是任命吳漢、耿同時當大將軍,持節徵調幽州所屬十郡的騎兵突擊部隊。幽州牧苗曾聽到這個訊息,暗中吩咐各郡不服從徵調。吳漢率二十餘騎兵先行馳馬到達幽州無終縣。苗曾出城在路上迎接吳漢,吳漢當即逮捕苗曾,將他斬殺。耿到上谷,又逮捕韋順、蔡充,將他們斬殺。北方州郡震驚,於是全都發兵聽候調遣。
秋,蕭王擊銅馬於,吳漢將突騎來會清陽,士馬甚盛,漢悉上兵簿於莫府,請所付與,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將軍沛國朱浮為大將軍、幽州牧,使治薊城。銅馬食盡,夜遁,蕭王追擊於館陶,大破之。受降未盡,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銅馬餘眾合;蕭王復大戰於蒲陽,悉破降之,封其渠帥為列侯。諸將未能信賊,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歸營勒兵,自乘輕騎按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諸將,眾遂數十萬。赤眉別帥與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十餘萬眾在射犬,蕭王引兵進擊,大破之;南徇河內,河內太守韓歆降。
秋季,劉秀在縣進擊銅馬。吳漢率領騎兵突擊部隊,趕到清陽跟劉秀會合,兵馬十分雄壯。吳漢把全軍官兵名冊呈報給幕府,然後再請撥付,不敢有私心,劉秀對他愈發器重。劉秀任命偏將軍沛人朱浮當大將軍,兼幽州牧,把州府設在薊城。銅馬糧食吃完了,乘夜逃跑,劉秀追擊到館陶,大敗銅馬。劉秀受降尚未完畢,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還沒有投降的銅馬殘軍匯合。劉秀尾在蒲陽再次與銅馬等大戰,銅馬等全都戰敗投降。劉秀把他們的首領封為列侯。劉秀的部將們不敢相信降將們的誠意,而降將們內心也不能自安。劉秀了解他們的想法,命令降將們各自回到他們的軍營整頓好部隊,自己則輕裝乘馬,巡視部署。降將們互相說道:“蕭王對我們推心置腹,我們怎么能不為他效命?”因此大家都心悅誠服。劉秀把投降的部隊都分配給各將領,部眾於是達到數十萬。赤眉的一位分支部隊的首領與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約有十餘萬人,在射犬集結,劉秀率軍進擊,大獲全勝。於是向南奪取河內,河內太守韓歆投降。
[9]初,謝躬與蕭王共滅王郎,數與蕭王違戾,常欲襲蕭王,畏其兵強而止;雖俱在邯鄲,遂分城而處,然蕭王有以慰安之。躬勤於吏職,蕭王常稱之曰:“謝尚書,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與劉公積不相能,而信其虛談,終受制矣!”躬不納。既而躬率其兵數萬還屯於鄴。及蕭王南擊青犢,使躬邀擊尤來於隆慮山,躬兵大敗。蕭王因躬在外,使吳漢與刺奸大將軍岑彭襲據鄴城。躬不知,輕騎還鄴,漢等收斬之,其眾悉降。
[9]最初,謝躬與劉秀曾一同消滅王郎,但謝躬與劉秀多次衝突對立,謝躬時常想襲擊劉秀,卻因為畏懼劉秀兵力強大而不敢發動。兩支部隊,雖都在邯鄲,卻分城而處,然而劉秀不時對謝軍慰問安撫。謝躬對於行政工作非常勤奮,劉秀經常稱讚:“謝尚書是真正的官吏!”謝躬因此不再自己猜疑。他的妻子聽說了這件事,經常告誡他:“你跟劉秀有積怨,勢不兩立,可是你卻相信他那套虛言,最終會受到挾制的。”謝躬不接受。稍後,謝躬率領他的數萬部隊返回,屯駐鄴城。等到劉秀南擊青犢,讓謝躬在隆慮山截擊尤來,謝躬的軍隊大敗。劉秀利用謝躬領兵在外,讓吳漢與刺奸大將軍岑彭襲擊占據了鄴城。謝躬不知道鄴城的變化,率領輕裝騎兵返回鄴城,吳漢等把謝躬逮捕斬首,他的部隊全部投降。
[10]更始遣枉功侯李寶、益州刺史李忠將兵萬餘人徇蜀、漢;公孫述遣其弟恢擊寶、忠於綿竹,大破走之。述遂自立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10]劉玄派柱功侯李寶、益州刺史李忠率軍萬餘人,奪取漢中郡、蜀郡。公孫述派他的弟弟公孫恢在綿竹迎擊李寶、李忠,大敗敵軍,李寶、李忠逃跑。公孫述於是自立為蜀王,建都成都。當地百姓和夷族全都歸附於他。
[11]冬,更始遣中郎將歸德侯颯、大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授單于漢舊制璽綬,因送雲、當余親屬、貴人、從者還匈奴。單于輿驕,謂遵、颯曰:“匈奴本與漢為兄弟;匈奴中亂,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于,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擊莽,空其邊境,令天下騷動思漢;莽卒以敗而漢復興,亦我力也,當復尊我!”遵與相拒,單于終持此言。
[11]冬季,劉玄派中郎將歸德侯劉颯、大司馬護軍陳遵出使匈奴,向單于頒發與漢朝舊制相同的印信,並就此把欒提雲與他丈夫須卜當剩下的親屬、貴族、隨從送回匈奴。匈奴單于欒提輿態度傲慢,對陳遵、劉颯說:“匈奴與漢朝本來是兄弟,匈奴中期發生內亂,孝宣皇帝幫助立呼韓邪單于,所以匈奴稱臣,以尊敬漢朝。而今漢朝也有大亂,被王莽所篡奪,匈奴也曾出兵攻擊王莽,使邊境蕩然一空,引起天下騷動,產生‘人心思漢’的後果,王莽最終失敗,漢王朝復興,這也是靠我們匈奴的力量,漢朝應該反過來尊我!”陳遵守住立場,進行辯駁,但單于始終堅持他的這種觀點。
[12]赤眉樊崇等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逢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赤眉雖數戰勝,而疲弊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於是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兩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與抗威將軍劉均等分據河東、弘農以拒之。
[12]赤眉首領樊崇等率軍進入潁川,把他的部眾分為兩部分:樊崇、逢安率領一部分,徐宣、謝祿、楊音率領另一部分。赤眉軍雖然不斷打勝仗,但已精疲力盡,對戰爭感到厭倦,都日夜哭泣,想要回到東方。樊崇等商議,擔心部眾回到東方必然一鬨而散,不如向西攻擊長安。於是,樊崇、逢安從武 關,徐宣等從陸渾關,分兩路一同向長安進軍。劉玄命王匡、成丹和抗威將軍劉均等人,分別駐防河東、弘農,堵截赤眉軍。
[13]蕭王將北徇燕、趙,度赤眉必破長安,又欲乘釁並關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鄧禹為前將軍,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時朱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三十萬,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鮑永、田邑在并州。蕭王以河內險要富實,欲擇諸將守河內者而難其人,問於鄧禹,鄧禹曰:“寇恂文武備足,有牧人御眾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太守,行大將軍事。蕭王謂恂曰:“昔高祖留蕭何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當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他兵,勿令北渡而已!”拜馮異為孟津將軍,統魏郡、河內兵於河上,以拒洛陽。蕭王親送鄧禹至野王,禹既西,蕭王乃復引兵而北。寇恂調餱糧、治器械以供軍;軍雖遠征,未嘗乏絕。
[13]劉秀將要向北奪取燕、趙,估計赤眉軍必然攻破長安,所以又打算利用更始朝與赤眉軍相爭併吞關中,但不知道把任務交給誰好。於是任命鄧禹當前將軍,分出麾下精兵二萬人,派他西入函谷關,並讓他自己選擇可以同行的偏將裨將及以下幕僚。這時,更始朝將領朱鮪、李軼、田立、陳僑率軍號稱三十萬,與河南郡太守武勃共同守衛洛陽。另外兩位將領鮑永、田邑則駐軍并州。劉秀因河內郡地勢險要,物產豐富而充實,打算在將領中物色一位守河內的人而難於物色到,便向鄧禹詢問。鄧禹說:“寇恂文武全才,有統御眾人的能力,除了他再沒有合適的人。”劉秀於是任命寇恂當河內郡太守,並代理大將軍職務。他對寇恂說:“從前,高祖把關中交給蕭何,而今我把河內交給你。應當保證軍糧供應,訓練兵馬,阻擋其他軍隊,不要讓他們北渡黃河。”又任命馮異當孟津將軍,在黃河之畔統轄魏郡、河內郡的軍隊,以抗拒洛陽方面的進攻。劉秀親自送鄧禹到野王。鄧禹向西出發以後,劉秀才率軍北上。寇恂徵集糧食,製造武器,以供應軍需。大軍雖然遠征,物資卻從不匱乏。
[14]隗崔、隗義謀叛歸天水;隗囂恐並及禍,乃告之。更始誅崔、義,以囂為御史大夫。
[14]隗崔、隗義密謀背叛更始朝,返回天水。隗囂恐怕事情敗露而自己被牽連,於是向朝廷檢舉。劉玄誅殺隗崔、隗義,任命隗囂當御史大夫。
[15]梁王永據國起兵,招諸郡豪傑,沛人周建等並署為將帥,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凡得二十城。又遣使拜西防賊帥山陽佼強為橫行將軍,東海賊帥董憲為翼漢大將軍,琅邪賊帥張步為輔漢大將軍,督青、徐二州,與之連兵,遂專據東方。
[15]梁王劉永,憑依他的封國起兵,招攬各郡英雄豪傑。沛人周建等都被任命當將帥,攻陷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等地,共占領二十八城。又派遣使者任命西防賊首領山陽人佼強當橫行將軍,東海賊首領董憲當翼漢大將軍,琅邪賊首領張步當輔漢大將軍,監管青州、徐州兩州,將軍隊合併,於是在東方稱霸。
[16]人秦豐起兵於黎丘,攻得、宜城等十餘縣,有眾萬人,自號楚黎王。
[16]人秦豐在黎丘起兵,攻陷縣、宜城等十餘縣,有部眾一萬人,自稱楚黎王。
[17]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稱掃地大將軍;轉寇郡縣,眾數萬人。
[17]汝南人田戎攻陷夷陵,自稱掃地大將軍,轉戰劫掠各郡縣,有部眾數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