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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二十四

作者:司馬光

起著雍涒灘,盡昭陽赤奮若,凡六年。

孝成皇帝中

◎ 永始四年戊申,公元前一三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大赦天下,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
夏,大旱。
四月,癸未,長樂臨華殿、未央宮東司馬門皆災。六月,甲午,霸陵園門闕災。
秋,七月,辛未晦,日有食之。
冬,十一月,庚申,衛將軍王商病免。
梁王立驕恣無度,至一日十一犯法。相禹奏“立對外家怨望,有惡言。”有司案驗,因發其與姑園子奸事,奏“立禽獸行,請誅。”太中大夫谷永上書曰:“臣聞禮,天子外屏,不欲見外也。是故帝王之意,不窺人閨門之私,聽聞中冓之言。《春秋》為親者諱。今梁王年少,頗有狂病,始以惡言按驗,既無事實,而發閨門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辭又不服,猥強劾立,傅致難明之事,獨以偏辭成罪斷獄,無益於治道。污衊宗室以內亂之惡,披布宣揚於天下,非所以為公族隱諱,增朝廷之榮華,昭聖德之風化也。臣愚以為王少而父同產長,年齒不倫;梁國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麗;父同產亦有恥辱之心。案事者乃驗問惡言,何故猥自發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迫切,過誤失言,文吏躡尋,不得轉移。萌牙之時,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驗舉憲,宜及王辭不服,詔廷尉選上德通理之吏更審考清問,著不然之效,定失誤之法,而反命於下吏,以廣公族附疏之德,為宗室刷污亂之恥,甚得治親之誼。”天子由是寢而不治。
是歲,司隸校尉蜀郡何武為京兆尹。武為吏,守法盡公,進善退惡,其所居無赫赫名,去後常見思。

◎ 元延元年己酉,公元前一二年

春,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壬戌,王商復為大司馬、衛將軍。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丁酉,無雲而雷,有流星從日下東南行,四面燿燿如雨,自晡及昏而止。
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於東井。
上以災變,博謀群臣。北地太守谷永對曰:“王者躬行道德,承順天地,則五征時序,百姓壽考,符瑞並降;失道妄行,逆天暴物,則咎徵著郵,妖孽並見,饑饉荐臻;終不改寤,惡洽變備,不復譴告,更命有德。此天地之常經,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質有修短,時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陛下承八世之功業,當陽數之標季,涉三七之節紀,遭《無妄》之卦運,直百六之災厄,三難異科,雜焉同會。建始元年以來,二十載間,群災大異,交錯鋒起,多於《春秋》所書。內則為深宮後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敗,北宮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閒之處征舒、崔杼之亂;外則為諸夏下土,將有樊並、蘇令、陳勝、項梁奮臂之禍。安危之分界,宗廟之至憂,臣永所以破膽寒心,豫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後變見於上,可不致慎!禍起細微,奸生所易。願陛下正君臣之義,無復與群小枼黷燕飲;勤三綱之嚴,修後宮之政,抑遠驕妒之寵,崇近婉順之行;朝覲法駕而後出,陳兵清道而後行,無復輕身獨出,飲食臣妾之家。三者既除,內亂之路塞矣。諸夏舉兵,萌在民饑饉而吏不恤,興於百姓困而賦斂重,發於下怨離而上不知。《傳》曰:‘飢而不損,茲謂泰,厥咎亡。’比年郡國傷於水災,禾麥不收,宜損常稅之時,而有司奏請加賦,甚繆經義,逆於民心,市怨趨禍之道也。臣願陛下勿許加賦之奏,益減奢泰之費,流恩廣施,振贍睏乏,敕勸耕桑,以慰綏元元之心,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中壘校尉劉向上書曰:“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硃敖’,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紂’,聖帝明王常以敗亂自戒,不諱廢興,故臣敢極陳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謹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今連三年比食,自建始以來,二十歲間而八食,率二歲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緩急。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皆有變異著於漢紀。天之去就,豈不昭昭然哉!臣幸得托末屬,誠見陛下寬明之德,冀銷大異而興高宗、成王之聲,以崇劉氏,故懇懇數奸死亡之誅!天文難以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說,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閒,指圖陳狀。”上輒入之,然終不能用也。
紅陽侯立舉陳鹹方正,對策,拜為光祿大夫、給事中。丞相方進復奏“鹹前為九卿,坐為貪邪免,不當蒙方正舉,備內朝臣”;並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鹹,勿劾立。
十二月,乙未,王商為大將軍。辛亥,商薨。其弟紅陽侯立次當輔政,先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墾草田數百頃,上書以入縣官,貴取其直一萬萬以上,丞相司直孫寶發之,上由是廢立,而用其弟光祿勛曲陽侯根。庚申,以根為大司馬、驃騎將軍。
特進、安昌侯張禹請平陵肥牛亭地;曲陽侯根爭,以為此地當平陵寢廟,衣冠所出遊道,宜更賜禹它地。上不從,卒以賜禹。根由是害禹寵,數毀惡之。天子愈益敬厚禹,每病,輒以起居聞,車駕自臨問之。上親拜禹床下,禹頓首謝恩。禹小子未有官,禹數視其小子,上即禹床下拜為黃門郎、給事中。禹雖家居,以特進為天子師,國家每有大政,必與定議。時吏民多上書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專政所致,上意頗然之,未有以明見,乃車駕至禹弟,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自見年老,子孫弱,又與曲陽侯不平,恐為所怨,則謂上曰:“《春秋》日食、地震,或為諸侯相殺,夷狄侵中國。災變之意,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性與天道,自子貢之屬不得聞,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也。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經術斷之。”上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子弟聞知禹言,皆喜說,遂親就禹。故槐里令硃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謂‘鄙夫不可與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逄、比干游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耳!”御史遂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使其言是,一可誅;其言非,因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匈奴搜諧單于將入朝;未入塞,病死。弟且莫車立,為車牙若鞮單于;以囊知牙斯為左賢王。
北地都尉張放到官數月,復征入侍中。太后與上書曰:“前所道尚未效,富平侯反覆來,其能默虖!”上謝曰:“請今奉詔!”上於是出放為天水屬國都尉。引少府許商、光祿勛師丹為光祿大夫,班伯為水衡都尉,並侍中,皆秩中二千石,每朝東宮,常從;及大政,俱使諭指於公卿。上亦稍厭游宴,復修經書之業;太后甚悅。
是歲,左將軍辛慶忌卒。慶忌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

◎ 元延二年庚戌,公元前一一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既祭,行游龍門,登歷觀,陟西嶽而歸。
夏,四月,立廣陵孝王子守為王。
初,烏孫小昆彌安日為降民所殺,諸翎侯大亂。詔征故金城太守段會宗為左曹、中郎將、光祿大夫,使安輯烏孫;立安日弟末振將為小昆彌,定其國而還。時大昆彌雌栗靡勇健,末振將恐為所並,使貴人烏日領詐降,刺殺雌栗靡。漢欲以兵討之而未能,遣中郎將段會宗立公主孫伊秩靡為大昆彌。久之,大昆彌、翕侯難棲殺末振將,安日子安犁靡代為小昆彌。漢恨不自誅末振將,復遣段會宗發戊己校尉諸國兵,即誅末振將太子番丘。會宗恐大兵入烏孫,驚番丘,亡逃不可得,即留所發兵墊婁地,選精兵三十弩,徑至昆彌所在,召番丘,責以末振將之罪,即手劍擊殺番丘,官屬以下驚恐,馳歸。小昆彌安犁靡勒兵數千騎圍會宗,會宗為言來誅之意,“今圍守殺我,如取漢牛一毛耳。宛王、郅支頭縣槀街,烏孫所知也。”昆彌以下服,曰:“末振將負漢,誅其子可也,獨不可告我,令飲食之邪?”會宗曰:“豫告昆彌,逃匿之,為大罪,即飲食以付我,傷骨肉恩。故不先告。”昆彌以下號泣罷去。會宗還,奏事,天子賜會宗爵關內侯、黃金百斤。會宗以難棲殺末振將,奏以為堅守都尉。責大祿、大監以雌栗靡見殺狀,奪金印、紫綬,更與銅、墨雲。末振將弟卑爰疐本共謀殺大昆彌,將眾八萬餘口北附康居,謀欲借兵兼併兩昆彌;漢復遣會宗與都護孫建併力以備之。
自烏孫分立兩昆彌,漢用憂勞,且無寧歲。時康居復遣子侍漢,貢獻,都護郭舜上言;“本匈奴盛時,非以兼有烏孫、康居故也;及其稱臣妾,非以失二國也。漢雖皆受其質子,然三國內相輸遺,交通如故;亦相候司,見便則發。合不能相親信,離不能相臣役。以今言之,結配烏孫,竟未有益,反為中國生事。然烏孫既結在前,今與匈奴俱稱臣,義不可距。而康居驕黠,訖不肯拜使者;都護吏至其國,坐之烏孫諸使下,王及貴人先飲食已,乃飲啖都護吏,故為無所省以夸旁國。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賈市,為好辭之詐也。匈奴,百蠻大國,今事漢甚備;聞康居不拜,且使單于有悔自卑之意。宜歸其侍子,絕勿復使,以章漢家不通無禮之國!”漢為其新通,重致遠人,終羈縻不絕。

◎ 元延三年辛亥,公元前一零年

春,正月,丙寅,蜀郡岷山崩,壅江三日,江水竭。劉向大惡之,曰:“昔周岐山崩,三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興也。漢家本起於蜀、漢,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星孛又及攝提、大角,從參至辰,殆必亡矣!”
二月,丙午,封淳于長為定陵侯。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上將大誇胡人以多禽獸。秋,命右扶風發民入南山,西自褒、斜,東至弘農,南驅漢中,張羅罔罝罘,捕熊羆禽獸,載以檻車,輸長楊射熊館,以罔為周阹,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上親臨觀焉。

◎ 元延四年壬子,公元前九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
中山王興,定陶王欣皆來朝,中山王獨從傅,定陶王盡從傅、相、中尉。上怪之,以問定陶王,對曰:“令:諸侯王朝,得從其國二千石。傅、相、中尉,皆國二千石,故盡從之。”上令誦《詩》,通習,能說。佗日,問中山王:“獨從傅在何法令?”不能對;令誦《尚書》,又廢;及賜食於前,後飽;起下,襪系解。帝由此以為不能,而賢定陶王,數稱其材。是時諸侯王唯二人於帝為至親,定陶王祖母傅太后隨王來朝,私賂遺趙皇后、昭儀及票騎將軍王根。後、昭儀、根見上無子,亦欲豫自結,為長久計,皆更稱定陶王,勸帝以為嗣。帝亦自美其材,為加元服而遣之,時年十七矣。
三月,上行幸河東,祠后土。
隕石於關東二。
王根薦谷永,征入,為大司農。永前後所上四十餘事,略相反覆,專攻上身與後宮而已;黨於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為大司農歲餘,病;滿三月,上不賜告,即時免。數月,卒。

◎ 綏和元年癸丑,公元前八年

春,正月,大赦天下。
上召丞相翟方進、御史大夫孔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硃博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為嗣者”。方進、根、褒、博皆以為:“定陶王,帝弟之子,《禮》曰:‘昆弟之子,猶子也。為其後者,為之子也,’定陶王宜為嗣。”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為比,兄終弟及。中山王,先帝之子,帝親弟,宜為嗣。”上以“中山王不材;又禮,兄弟不得相入廟,”不從光議。二月,癸丑,詔立定陶王欣為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諫大夫馮參為宜鄉侯,益中山國三萬戶,以慰其意;使執金吾任宏守大鴻臚,持節征定陶王。定陶王謝曰:“臣材質不足以假充太子之宮;臣願且得留國邸,旦夕奉問起居,俟有聖嗣,歸國守籓。”書奏,天子報聞。戊午,孔光以議不合意,左遷廷尉;何武為御史大夫。
初,詔求殷後,分散為十餘姓,推求其嫡,不能得。匡衡、梅福皆以為宜封孔子世為湯後,上從之,封孔吉為殷紹嘉侯。三月,與周承休侯皆進爵為公,地各百里。
上行幸雍,祠五畤。
初,何武之為廷尉也,建言:“末俗之敝,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廢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上從之。夏,四月,賜曲陽侯根大司馬印綬,置官屬,罷票騎將軍官;以御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汜鄉侯。皆增奉如丞相,以備三公焉。
秋,八月,庚戌,中山孝王興薨。
匈奴車牙單于死;弟囊知牙斯立,為烏珠留若鞮單于。烏珠留單于立,以弟樂為左賢王,輿為右賢王,漢遣中郎將夏侯籓、副校尉韓容使匈奴。
或說王根曰:“匈奴有斗入漢地,直張掖郡,生奇材木箭竿,鷲羽;如得之,於邊甚饒,國家有廣地之實,將軍顯功垂於無窮!”根為上言其利,上直欲從單于求之,為有不得,傷命損威。根即但以上指曉籓,令從籓所說而求之。籓至匈奴,以語次說單于曰:“竊見匈奴斗入漢地,直張掖郡,漢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數百人,寒苦,候望久勞,單于宜上書獻此地,直斷割之,省兩都尉士卒數百人,以復天子厚恩,其報必大。”單于曰:“此天子詔語邪,將從使者所求也?”籓曰:“詔指也;然籓亦為單于畫善計耳。”單于曰:“此溫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曉其形狀、所生,請遣使問之。”籓、容歸漢;後復使匈奴,至則求地。單于曰:“父兄傳五世,漢不求此地,至知獨求,何也?已問溫偶駼王,匈奴西邊諸侯作穹廬及車,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籓還,遷為太原太守。單于遣使上書,以籓求地狀聞。詔報單于曰:“籓擅稱詔,從單于求地,法當死;更大赦二,令徙籓為濟南太守,不令當匈奴。”
冬,十月,甲寅,王根病免。
上以太子既奉大宗後,不得顧私親,十一月,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以奉恭王后。太子議欲謝;少傅閻崇以為為人後之禮,不得顧私親,不當謝;太傅趙玄以為當謝,太子從之。詔問所以謝狀,尚書劾奏玄,左遷少府;以光祿勛師丹為太傅。初,太子之幼也,王祖母傅太后躬自養視;及為太子,詔傅太后與太子母丁姬自居定陶國邸,不得相見。頃之,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帝曰:“太子承正統,當共養陛下,不得復顧私親。”王太后曰:“太子小而傅太后抱養之;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於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子家;丁姬以不養太子,獨不得。
衛尉、侍中淳于長有寵於上,大見信用,貴傾公卿,外交諸侯、牧、守,賂遺、賞賜累巨萬,淫於聲色。許後姊孊為龍雒思侯夫人,寡居;長與孊私通,因取為小妻。許後時居長定宮,因孊賂遺長,欲求復為婕妤。長受許後金錢、乘輿、服御物前後千餘萬,詐許為白上,立以為左皇后。孊每入長定宮,輒與孊書,戲侮許後,嫚易無不言;交通書記,賂遺連年。時曲陽侯根輔政,久病,數乞骸骨。長以外親居九卿位,次第當代根。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王莽心害長寵,私聞其事。莽侍曲陽侯病,因言:“長見將軍久病意喜,自以當代輔政,至對及冠議語署置。”具言其罪過。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莽曰:“未知將軍意,故未敢言!”根曰:“趣白東宮!”莽求見太后,具言長驕佚,欲代曲陽侯;私與長定貴人姊通,受取其衣物。太后亦怒曰:“兒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以太后故,免長官,勿治罪,遣就國。
初,紅陽侯立不得輔政,疑為長毀譖,常怨毒長;上知之。及長當就國,立嗣子融從長請車騎,長以珍寶因融重遺立。立因上封事,為長求留,曰:“陛下既托文以皇太后故,誠不可更有它計。”於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按驗。吏捕融,立令融自殺以滅口。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長系洛陽詔獄,窮治。長具服戲侮長定宮,謀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獄中。妻子當坐者徙合浦;母若歸故郡。上使廷尉孔光持節賜廢后藥,自殺。丞相方進復劾奏“紅陽侯立,狡猾不閫,請下獄。”上曰:“紅陽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國。”於是方進復奏立黨友後將軍硃博、巨鹿太守孫閎,皆免官,與故光祿大夫陳鹹皆歸故郡。鹹自知廢錮,以憂死。
方進智慧型有餘,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緣飾法律,號為通明相,天子器重之;又善求人主微指,奏事無不當意。方淳于長用事,方進獨與長交,稱薦之;及長坐大逆誅,上以方進大臣,為之隱諱,方進內慚,上疏謝罪乞骸骨。上報曰:“定陵侯長已伏其辜,君雖交通,《傳》不云乎:‘朝過夕改,君子與之。’君何疑焉!其專心壹意,毋怠醫藥,以自持。”方進起視事,復條奏長所厚善京光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餘人。函谷都尉、建平侯杜業,素與方進不平,方進奏“業受紅陽侯書聽請,不敬,”免,就國。
上以王莽首發大奸,稱其忠直;王根因薦莽自代。丙寅,以莽為大司馬,時年三十八。莽既拔出同列,繼四父而輔政,欲令名譽過前人,遂克己不倦。聘諸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問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見之者以為僮使,問知其夫人,皆驚。其飾名如此。
丞相方進、大司空武奏言:“《春秋》之義,用貴治賤,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臣請罷刺史,更置州牧以應古制!”十二月,罷刺史,更置州牧,秩二千石。
犍為郡於水濱得古磬十六枚,議者以為善祥。劉向因是說上:“宜興辟雍,設庠序,陳禮樂,隆雅頌之聲,盛揖讓之容,以風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禮。禮以養人為本,如有過差,是過而養人也。刑罰之過或至死傷,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請定法,削則削,筆則筆,救時務也。至於禮樂,則曰不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為其俎豆、管弦之間小不備,因是絕而不為,是去小不備而就大不備,惑莫甚焉!夫教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輕,是舍所重而急所輕也。教化,所恃以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廢所恃而獨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師有悖逆不順之子孫,至於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絕,由不習五常之道也。夫承千歲之衰周,繼暴秦之餘敝,民漸漬惡俗,貪饕險詖,不閒義理,不示以大化而獨歐以刑罰,終已不改!”帝以向言下公卿議,丞相、大司空奏請立辟雍,按行長安城南營表;未作而罷。時又有言“孔子布衣,養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學弟子少。”於是增弟子員三千人,歲餘,復如故。
劉向自見得信於上,故常顯訟宗室,譏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發於至誠。上數欲用向為九卿,輒不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御史所持,故終不遷,居列大夫官前後三十餘年而卒。後十三歲而王氏代漢。

段譯

孝成皇帝中永始四年(戊申、前13)
漢紀二十四 漢成帝永始四年(戊申,公元前13年)
[1]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大赦天下。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
[1]春季,正月,成帝前往甘泉,在泰祭天。大赦天下。三月,又前往河東,祭祀后土神。
[2]夏,大旱。
[2]夏季,大旱。
[3]四月,癸未,長樂臨華殿、未央宮東司馬門皆災。六月,甲午,霸陵園門闕災。
[3]四月,癸未(十一月),長樂宮臨華殿和未央宮東司馬門都發生火災。六月,甲午(二十三日),霸陵墓園門闕發生火災。
[4]秋,七月,辛未晦,日有食之。
[4]秋季,七月,辛未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5]冬,十一月,庚申,衛將軍王商病免。
[5]冬季,十一月,庚申(二十一日),衛將軍王商因病免職。
[6]梁王立驕恣無度,至一日十一犯法。相禹奏“立對外家怨望,有惡言。”有司按驗,因發其與姑園子奸事,奏“立禽獸行,請誅。”太中大夫谷永上書曰:“臣聞禮,天子外屏,不欲見外也;是以帝王之意,不窺人閨門之私,聽聞中之言。《春秋》為親者諱。今梁王年少,頗有狂病,始以惡言按驗,既無事實,而發閨門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辭又不服,猥強劾立,傅致難明之事,獨以偏辭成罪斷獄,無益於治道;污衊宗室以內亂之惡,披布宣揚於天下,非所以為公族隱諱,增朝廷之榮華,昭聖德之風化也。臣愚以為王少而父同產長,年齒不倫;梁國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麗;父同產亦有恥辱之心;按事者乃驗問惡言,何故猥自發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迫切,過誤失言,文吏躡尋,不得轉移。萌牙之時,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按驗舉憲,宜及王辭不服,詔廷尉選上德通理之吏更審考清問,著不然之效,定失誤之法,而反命於下吏,以廣公族附疏之德,為宗室刷污亂之恥,甚得治親之誼。”天子由是寢而不治。
[6]梁王劉立驕橫放縱,沒有節制,甚至一天之內犯法十一次。梁相禹奏報說:“劉立對外戚抱有怨恨,惡言相加。”主管機關追查驗證,由此揭露出劉立與姑媽劉園子通姦luàn倫的醜事。奏報說:“劉立有禽獸行為,請求處以死刑。”太中大夫谷永上書說:“臣聽說,依照禮儀,天子要在門外修建屏障之牆,是不想直接看見外面的情景。帝王的本意,是不願窺視別人的閨門隱私,竊聽人家在內室的談話。《春秋》為親者諱言過失。而今梁王年少,瘋癲病頗厲害,最初追查驗證的是對外戚惡言相加的事,既然無事實證據,卻又轉而揭露閨門隱私,已不屬原本指控的內容了。梁王的訴辭又不承認,用鄙陋的手段勉強彈劾劉立,附會羅織一些難以查明的事,僅僅以片面之辭定罪,對國家的治理是無益的。玷污宗室,把內部yín亂的惡行,披露宣揚於天下,這不是為皇族掩飾過失,為朝廷增加光彩,彰明聖德之風化的作法。我愚昧地認為,梁王年少,而姑母年長,兩人年齡不相當;以梁國的富裕,足可以用金錢厚聘美女,羅致妖艷;姑母也有恥辱之心,追查者本來是追問詬罵外戚的事,她為什麼胡亂揭發起自己的luàn倫之事呢?從這三點揣測,通姦之事,恐怕不合人情。我懷疑供詞是在逼迫的情況下,講錯了話,文吏抓住不放,順此窮追,使供詞沒有迴轉的餘地。在事情還處於萌芽之時,請陛下開恩,不要處治,這才是上策。既然已對此事進行了追查驗證,打算依法處理,那就應以梁王對罪狀不服為理由,下詔命令廷尉挑選道德高尚、通情達理的官員,重新審理,詳加訊問,公布查不屬實的結論,確定當初審理的失誤,反過來將梁王清白的情況交給有關官員處理,以推廣使疏遠的皇族親附的美德,洗刷宗室被誣衊的恥辱,從而符合處理親屬關係的原則。”成帝於是把此案擱置,不予處理。
[7]是歲,司隸校尉蜀郡何武為京兆尹。武為吏,守法盡公,進善退惡,所居無赫赫名,去後常見思。
[7]這年,任命司隸校尉、蜀郡人何武為京兆尹。何武做官吏,奉公守法,引進良善之人,斥退邪惡之輩。在位時雖沒有赫赫名聲,但離開後,常常被人懷念。*元延元年(己酉、前12)
元延元年(己酉,公元前12年)
[1]春,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己亥朔(初一),出現日食。
[2]壬戌,王商復為大司馬、衛將軍。
[2]壬戌(二十四日),再次任命王商為大司馬、衛將軍。
[3]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3]三月,成帝前往雍城,祭祀五。
[4]夏,四月,丁酉,無雲而雷;有流星從日下東南行,四面耀耀如雨,自晡及昏而止。
[4]夏季,四月,丁酉(初一),天空無雲而響雷聲。有流星從太陽下面划過,直奔東南而去,光輝照耀四面天空,象在下星雨,自從傍晚申時直到天黑才停止。
[5]赦天下。
[5]大赦天下。
[6]秋,七月,有星孛於東井。
[6]秋季,七月,有異星出現於井宿。
上以災變,博謀群臣。北地太守谷永對曰:“王者躬行道德,承順天地,則五征時序,百姓壽考,符瑞並降;失道妄行,逆天暴物,則咎徵著郵,妖孽並見,饑饉荐臻;終不改寤,惡洽變備,不復譴告,更命有德。此天地之常經,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質有修短,時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陛下承八世之功業,當陽數之標季,涉三七之節紀,遭‘無妄’之卦運,直‘百六’之災厄,三難異科,雜焉同會;建始元年以來,二十載間,群災大異,交錯鋒起,多於《春秋》所書。內則為深宮後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敗,北宮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閒之處徵舒、崔杼之亂;外則為諸夏下土,將有樊並、蘇令、陳勝,項梁奮臂之禍。安危之分界,宗廟之至憂,臣永所以破膽寒心,豫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後變見於上,可不致慎!禍起細微,奸生所易。願陛下正君臣之義,無復與群小黷宴飲;勤三綱之嚴,修後宮之政,抑遠驕妒之寵,崇近婉順之行;朝覲法駕而後出,陳兵清道而後行,無復輕身獨出,飲食臣妾之家。三者既除,內亂之路塞矣。諸夏舉兵,萌在民饑饉而吏不恤,興於百姓困而賦斂重,發於下怨離而上不知。《傳》曰:‘飢而不損,茲謂泰,厥咎亡。’比年郡國傷於水災,禾麥不收,宜損常稅之時,而有司奏請加賦,甚繆經義,逆於民心,市怨趨禍之道也。臣願陛下勿許加賦之奏,益減奢泰之費,流恩廣施,振贍睏乏,敕勸耕桑,以慰綏元元之心,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因為發生災害和變異,成帝廣泛地徵求群臣的意見。北地太守谷永回答說:“作為君主,若親身實行道德,承順天地的旨意,那么自然的五種徵候,會按順序正常運轉,百姓會長壽,祥瑞徵兆會同時降臨。若不按正道行事,違背上天的旨意,浪費財物,則罪責的徵兆就會尤其顯著,妖孽同時出現,饑饉連 續發生。若終不醒悟改悔,惡行普遍,上天就不再作譴責的警告,而將天命歸於另一位有德的君王。這是天地的正常規律,它對所有的君王都是一視同仁的。此外,還會考慮到君王的功德有厚有薄,期限有長有短,資質有高有低,所處時代有中期、晚期,同時天道本身的變化也有盛有衰。陛下繼承西漢八位皇帝的功業,正當陽數中的末季,接近二百一十年的劫數,遭逢《易經》上‘無妄’卦的命運,正當‘百六’之災難,三種災難性質都不一樣,但卻摻雜會合在一起。建始元年以來,二十年間,各種災害和大的天象變異,如群蜂四起,比《春秋》記載的還要多。這表示:對內來說,深宮後庭之中,將有驕橫的內臣和兇悍的姬妾、醉酒狂亂,猝起敗壞國家。北宮花園街巷之中,侍臣和姬妾家裡的幽靜之處,將會發生夏征舒、崔杼那樣的變亂;對外來說,普天之下,將會發生樊並、蘇令、陳勝、項梁之輩奮臂造反的災禍。現在正處在平安和危機的分界線上,是宗廟能否保存的最為憂愁的時期,所以我谷永甘冒膽破心寒 的殺頭之禍,連年發出這種預言。下面有變亂的萌芽,然後才會在上面演化成變亂,怎能不謹慎!禍患是從細微逐漸發展而來,奸惡是因輕視忽略而產生。願陛下端正君臣大義,再不要與那群小人親狎,玷污身份,同他們在一起飲宴。應嚴格按照‘三綱’的原則,治理後宮,壓制疏遠那些驕橫妒嫉的寵妃,尊崐崇貞婉、順服的德行。出門時,要先朝見皇太后,使用皇帝儀仗,然後才可出宮,在街上布列士兵,清道戒嚴之後才可走上街頭。不要再僅帶幾個隨從就獨自出宮,到臣妾家吃飯飲酒。以上三點除去以後,發生內亂的道路就被堵死了。而今天下到處舉兵謀反,變亂萌發於人民飢謹,而官吏不加體恤,產生於百姓困苦,而賦斂沉重,發端於下層人民怨恨背離,而上面卻不知道。《洪範·傳》說:‘人民饑饉,不減少賦稅,卻宣稱國泰民安,一定蒙禍而死。’郡國連年遭受水災的損失,禾麥不收,這正是應該減免常稅的時候,而有關官署卻奏請增加賦稅,這與儒家經典的大義甚為不符,不順民心,是招怨惹禍的作法。我請求陛下不批准加賦的奏文,再減少一些奢華的費用,廣泛地布施恩澤,賑濟贍給睏乏之人,下敕書勸民勤於耕田植桑,以此來安撫小民之心,各地的叛亂也許就可平息!”
中壘校尉劉向上書曰:“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傲’,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紂’,聖帝明王常以敗亂自戒,不諱廢興,故臣敢極陳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
中壘校尉劉向上書說:“我聽說,帝舜曾警告伯禹:‘不要像丹朱那么驕傲。’周公曾告誡成王:‘不要像殷紂王。’聖明的帝王,常以敗亡變亂的事例告戒自己,不忌諱談論王朝的廢興,因此我才敢極力陳述愚昧的見解,請陛下留神考察!
謹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今連三年比食,自建始以來,二十歲間而八食,率二歲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緩急,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皆有變異著於漢紀。天之去就,豈不昭昭然哉!臣幸得托末屬,誠見陛下寬明之德,冀銷大異而興高宗、成王之聲,以崇劉氏,故懇懇數奸死亡之誅!天文難以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說,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間,指圖陳狀!”上輒入之,然終不能用也。
“查考《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里,日食不過才三十六次。可是現在連續三年發生日食,自建始年間以來,二十年的時間,就出現日食八次,平均每二年六個月就出現一次,古今罕有。天象變異有大小、疏密之分,而占驗結果也有遲早、緩急的區別。觀秦、漢的改朝換代,看漢惠帝、昭帝都沒有後嗣,察昌邑王劉賀被廢奪太子位,覽孝宣皇帝承天命崛起繼位,都有變異明確地記載在漢的編年史書上。上天的捨棄和俯就,豈不是十分清楚么!我有幸為皇族弱枝後裔,誠然看到陛下有寬厚賢明的聖德,希望能消除變異,而復興商高宗、周成王那樣的聲譽,以增高劉氏的功業,因此才不斷懇切地冒死上書。天象複雜,難以向陛下述說清楚,我雖呈獻上天文圖表,但仍需口說解釋,然後才能使陛下明白,請陛下賜一點清閒的時間,讓我指著圖表向陛下詳述。”成帝立即召劉向進宮,但是到底不能採納他的建議。
[7]紅陽侯立舉陳鹹方正;對策,拜為光祿大夫、給事中。丞相方進復奏“鹹前為九卿,坐為貪邪免,不當蒙方正舉,備內朝臣”;並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鹹,勿劾立。
[7]紅陽侯王立舉薦陳鹹為方正,通過御前殿試,被任命為光祿大夫、給事中。丞相翟方進再次上奏說:“陳鹹從前位列九卿,因為貪鄙邪惡而獲罪免官,不該以方正資格被舉薦,並擔任中朝官。”同時彈劾說:“紅陽侯王立,在選拔舉薦人才時,故意不報告真實情況。”成帝下詔免去陳鹹的官職,但不許彈劾王立。
[8]十二月,乙未,王商為大將軍。辛亥,商薨。其弟紅陽侯立次當輔政;先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墾草田數百頃,上書以入縣官,貴取其直一億萬以上,丞相司直孫寶發之,上由是廢立,而用其弟光祿勛曲陽侯根。庚申,以根為大司馬、驃騎將軍。
[8]十二月,乙未(初二),任命王商為大將軍。辛亥(十八日),王商去世。他的弟弟紅陽侯王立,按照順序應被任命為輔政大臣。先前,王立曾派他的門客,通過南郡太守李尚以草田名義占奪百姓新開墾田地數百頃,然後上書,把這些田賣給國家,多收取田價約一億萬以上。丞相司直孫寶揭發了這件事,成帝因此廢黜王立,而任用他的弟弟、光祿勛、曲陽侯王根。庚申(二十七日),任命王根為大司馬、驃騎將軍。
[9]特進、安昌侯張禹請平陵肥牛亭地;曲陽侯根爭,以為此地當平陵寢廟崐,衣冠所出遊道,宜更賜禹他地。上不從,卒以賜禹。根由是害禹寵,數毀惡之。天子愈益敬厚禹,每病,輒以起居聞,車駕自臨問之,上親拜禹床下,禹頓首謝恩;禹小子未有官,禹數視其小子;上即禹床下拜為黃門郎、給事中。禹雖家居,以特進為天子師,國家每有大政,必與定議。
[9]官位特進的安昌侯張禹,請求成帝把平陵肥牛亭那片土地賜給他。曲陽侯王根表示反對,認為此片地在平陵墓園寢廟附近,正當衣冠出遊的必經之路,應換一塊地賜給他。成帝不聽,終於把那塊地賜給了張禹。王根因此對張禹的得寵十分妒恨,多次在成帝面前詆毀張禹。但是,成帝卻越發尊敬厚待張禹,張禹每次患病,成帝都打聽他的飲食休息情況,甚至坐車到張禹家問候,親自在病床前拜見張禹,張禹叩頭謝恩。張禹的幼子沒有官職,張禹頻頻用眼看那個孩子,成帝就在張禹床前封他為黃門郎、給事中。張禹雖然家居,但以“特進”的身份當天子的老師,國家每有大事,成帝必與他磋商後才決定。
時吏民多上書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專政所致,上意頗然之,未有以明見;乃車駕至禹弟,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自見年老,子孫弱,又與曲陽侯不平,恐為所怨,則謂上曰:“《春秋》日食、地震,或為諸侯相殺,夷狄侵中國。災變之意,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性與天道,自子貢之屬不得聞,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也。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 經術斷之!”上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子弟聞知禹言,皆喜說,遂親就禹。
當時吏民中有很多人上書,談論災異的出現,諷刺指摘王氏專權招致災異。成帝也認為頗有道理,但又覺得,事實不明顯。就坐車來到張禹的宅邸,屏退左右,親自詢問張禹關於天象變異的事,把吏民上書談到的王氏之事告訴張禹。張禹清楚自己已年老,子孫太弱,又與曲陽侯王根不和,恐怕被王氏怨恨,就對成帝說:“《春秋》上記載的日食、地震,或者因為諸侯互相攻殺,或者因為夷狄犯中國。上天降下災害變異,含意十分深遠,難以明見。因此聖人很少談論天命,也不說有關神怪的事。性命與天道,連子貢之輩,也未能聽到孔子談論,更何況那些見識膚淺鄙陋的儒生所說的話呢。陛下應該使政治修明,用善來應對上天的警戒,與臣下一同多行善舉,這才是儒家經義的本意。那些新學小生,胡言亂語,誤人不淺,不要相信和任用他們。一切只按儒學經術。”成帝一向信任愛戴張禹,因此不再懷疑王氏。後來曲陽侯王根以及諸位王氏子弟聽說了張禹的話,都感到歡喜,於是親近張禹。
故槐里令朱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謂‘鄙夫不可與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逄、比干游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耳!”御史遂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曾做過槐里縣令的朱雲,上書求見皇帝。在公卿面前,朱雲對成帝說:“現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扶主上,下不能有益於人民,都是些白占著官位領取俸祿而不幹事的人,正如孔子所說:‘卑鄙的人不可讓他侍奉君王,他們害怕失去官位,會無所不為。’我請求陛下賜給我尚方斬馬劍,斬斷一個佞臣的頭顱,以警告其他人!”成帝問:“誰是佞臣?”朱雲回答說:“安昌侯張禹!”成帝大怒,說:“小小官員在下,竟敢誹謗國家重臣,公然在朝廷之上侮辱帝師。處以死罪,決不寬恕!”御史將朱雲逮下,朱雲緊抓住宮殿欄桿,欄桿被他拉斷,他大呼說:“我能夠追隨龍逄、比干,游於地下,心滿意足了!卻不知聖明的漢王朝將會有什麼下場!”御史挾持著朱雲押下殿去。當時左將軍辛慶忌脫下官帽,解下印信綬帶,伏在殿下叩頭說:“朱雲這個臣子,一向以狂癲耿直聞名於世,假使他的話說的對,不可以殺他;即使他的話說的不對,也本該寬容他。我敢以死請求陛下!”辛慶忌叩頭流血,成帝怒意稍解,殺朱雲之事遂作罷。後來,當要修理宮殿欄桿時,成帝說:“不要變動!就原樣補合一下,我要用它來表彰直臣!” *[10]匈奴搜諧單于將入朝;未入塞,病死。弟且莫車立,為車牙若單于;以囊知牙斯為左賢王。
[10]匈奴搜諧單于將要到長安朝見,還沒進入邊塞,就在半途得病而死。他的弟弟且莫車繼位,為車牙若單于。他任命囊知牙斯為左賢王。
[11]北地都尉張放到官數月,復征入侍中。太后與上書曰:“前所道尚未效,富平侯反覆來,其能默乎!”上謝曰:“請今奉詔!”上於是出放為天水屬國都尉;引少府許商、光祿勛師丹為光祿大夫,班伯為水衡都尉,並侍中,皆秩中二千石,每朝東宮,常從;及大政,俱使諭指於公卿。上亦稍厭游宴,復修經書之業;太后甚悅。
[11]北地都尉張放到任才數月,就又被徵召入宮當侍中。皇太后致書成帝說:“先前我交待你的事,你尚未辦,怎么富平侯反而又回到京師,我能不說話嗎?”成帝謝罪說:“請讓我現在就奉詔去辦!”於是命令張放離京,出任天水屬國都尉;擢升少府許商、光祿勛師丹為光祿大夫,班伯為水衡都尉,併兼侍中。官秩都是中二千石。成帝每次朝見太后,常常讓他們跟從前去。遇有國家大事,都派他們向公卿傳達皇帝的諭旨。成帝也逐漸厭倦了遊樂,又重新學習儒家經書。太后大為歡喜。
[12]是歲,左將軍辛慶忌卒。慶忌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
[12]本年,左將軍辛慶忌去世。辛慶忌是國家禦敵的虎將,適逢天下承平之世,匈奴、西域都親附中國,也都崇敬他的威信。
二年(庚戌、前11)
二年(庚戌,公元前11年)
[1]春,正月,上行幸甘泉,效泰。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既祭,行游龍門,登歷觀,陟西嶽而歸。
[1]春季,正月,成帝前往甘泉,在泰祭天。三月,前往河東,祭祀后土神。祭畢,遊覽龍門,登上歷觀。歸途又登華山,然後回長安。
[2]夏,四月,立廣陵孝王子守為王。
[2]夏季,四月,命廣陵孝王的兒子劉守繼承王位。
[3]初,烏孫小昆彌安日為降民所殺,諸侯大亂;詔征故金城太守段會宗為左曹、中郎將、光祿大夫,使安輯烏孫;立安日弟末振將為小昆彌,定其國而還。時大昆彌雌栗靡勇健,末振將恐為所並,使貴人烏日領詐降,刺殺雌栗靡;漢欲以兵討之而未能,遣中郎將段會宗立公主孫伊秩靡為大昆彌。久之,大昆彌、侯難棲殺末振將,安日子安犁靡代為小昆彌。漢恨不自誅末振將,復遣段會宗發戊己校尉諸國兵,即誅末振將太子番丘。會宗恐大兵入烏孫,驚番丘,亡逃不可得,即留所發兵墊婁地,選精兵三十弩徑至昆彌所在,召番丘,責以末振將之罪,即手劍擊殺番丘。官屬以下驚恐,馳歸。小昆彌安犁靡勒兵數千騎圍會宗,會宗為言來誅之意,“今圍守殺我,如取漢牛一毛耳。宛王、郅支頭縣稿街,烏孫所知也。”昆彌以下服,曰:“末振將負漢,誅其子可也,獨不可告我,令飲食之邪!”會宗曰:“豫告昆彌,逃匿之,為大罪。即飲食以付我,傷骨肉恩。故不先告。”昆彌以下號泣罷去。會宗還,奏事,天子賜會宗爵關內侯、黃金百斤。會宗以難棲殺末振將,奏以為堅守都尉。責大祿、大監以雌粟靡見殺狀,奪金印、紫綬,更與銅、墨雲。末振將弟卑爰本共謀殺大昆彌,將眾八萬北附康居,謀欲借兵兼併兩昆彌;漢復遣會宗與都護孫建併力以備之。
[3]最初,烏孫王國小昆彌安日,被投降烏孫的人殺死,各翎侯陷於大亂。成帝下詔徵召原先的金城太守段會宗為左曹、中郎將、光祿大夫,命他恢復烏孫秩序,使各方和睦。段會宗扶立安日的弟弟末振將為小昆彌,安定烏孫之後,就返回了。當時烏孫大昆彌雌栗靡勇猛剽悍,末振將害怕被他吞併,就派遣貴族烏日領詐降,乘機刺殺了雌栗靡。漢朝準備出兵討伐,而一時未能做到,便派遣中郎將段會宗扶立解憂公主的孫子侯秩靡為大昆彌。很久之後,大昆彌和翎侯難棲殺死了末振將,讓安日的兒子安犁靡代替末振將為小昆彌。漢朝悔恨沒有親自誅殺末振將,就又派遣段會宗徵發戊己校尉統領的諸國兵馬,前往誅殺末振將的太子番丘。段會宗恐怕大軍進入烏孫,會使番丘受驚,若亡命逃跑,就找不到他了。於是讓所徵發的大軍留駐墊婁地,僅挑選三十名精兵,人人帶著弓弩,徑直來到昆彌住地,召見番丘,向他譴責末振將的罪狀,隨即親手舉劍刺殺了番丘。番丘手下官兵驚恐萬分,騎馬逃奔回去,小昆彌安犁靡崐率領數千騎兵包圍了段會宗。段會宗向他講了誅殺番丘的來意,又說:“今天你們包圍了並殺死我,就象拔下漢牛的一根牛毛罷了。可是大宛國王、郅支單于的人頭高掛在長安街上,也是你們烏孫所知道的。”昆彌及手下人等都畏服了。小昆彌說:“末振將有負於漢朝,誅殺他的兒子是可以的,為什麼偏偏不告訴我呢?也好讓我為他餞別!”段會宗說:“預先告訴昆彌,你會讓他逃跑藏起來,這就犯了大罪。如果你為他餞別後,再把他交給我,會傷害你們的骨肉恩情。因此沒有事先告訴你。”昆彌和手下人等號哭撤兵而去。段會宗回到長安,奏報事情經過,成帝賜給段會宗關內侯的爵位,賞黃金百斤。段會宗奏告:由於難棲誅殺了末振將,請封他為堅守都尉。追究大祿、大監因不能救護雌栗靡而使他被殺的責任,收回他們的金印、紫綬,換為銅印、墨綬。末振將的弟弟卑爰,本是共謀刺殺大昆彌的主凶之一,率領部眾八萬人逃往北方,依附康居王國,圖謀借用康居兵馬兼併兩昆彌。漢朝又再一次派遣段會宗,與都護孫建合力防範卑爰。
[4]自烏孫分立兩昆彌,漢用憂勞,且無寧歲。時康居復遣子侍漢,貢獻,都護郭舜上言:“本匈奴盛時,非以兼有烏孫、康居故也;及其稱臣妾,非以失二國也。漢雖皆受其質子,然三國內相輸遺,交通如故;亦相候司,見便則發:合不能相親信,離不能相臣役。以今言之,結配烏孫,竟未有益,反為中國生事。然烏孫既結在前,今與匈奴俱稱臣,義不可距。而康居驕黠,訖不肯拜使者;都護吏至其國,坐之烏孫諸使下,王及貴人先飲食已,乃飲啖都護吏,故為無所省以夸旁國。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賈市,為好辭之詐也。匈奴,百蠻大國,今事漢甚備;聞康居不拜,且使單于有悔自卑之意。宜歸其侍子,絕不復使,以章漢家不通無禮之國!”漢為其新通,重致遠人,終羈縻不絕。
[4]自從烏孫王國分立兩個昆彌,漢朝憂慮和辛勞,幾乎沒有一年安寧。這時,康居王國又派王子到長安,作為人質入侍漢朝皇帝,並向漢朝進貢。都護郭舜上書說:“過去匈奴強盛,並非因為兼併了烏孫和康居兩國;現在向中國稱臣歸降,也不是因為失去了這兩國。漢朝雖然都接受了他們送來做人質的王子,但三國之間互相貿易、贈送,來往跟從前一樣。他們也互相窺伺、等待,一有機會即發動攻擊。合好時不能互相親近信任,分離時也不能將對方當做臣屬來役使。以現在的狀況來說,漢朝與烏孫締結婚姻,終究沒有得到利益,反而為中國惹事。然而烏孫既然與漢朝早已結好,現在和匈奴都臣服於中國,從大義出發,不可拒絕他們朝貢。而康居傲慢狡猾,一直不肯對漢使行叩拜禮。都護府官員到他們國都,接見時座位排在烏孫等國使者之下。吃飯時,國王以及貴族先飲食完畢,才讓都護府官員進餐。故意做出不注意漢使的樣子,向旁國誇耀。由此推測,他們為什麼要派王子入侍呢?是想做買賣,而用好話來行詐。匈奴是眾多的外族中最強大的國家,而今侍奉漢朝十分周到。假使聽說康居不拜漢使,而且使匈奴單于產生後悔自卑之心。應該送回康居王子,和康居斷絕關係,不再派使者前去,以表明漢朝不跟無禮的國家交往。”朝廷認為,康居第一次派遣王子入侍,漢朝應重視遠方之人。終於還是採取籠絡政策,沒有斷絕交往。
三年(辛亥、前10)
三年(辛亥,公元前10年)
[1]春,正月,丙寅,蜀郡岷山崩,壅江三日,江水竭。劉向大惡之,曰:“昔周岐山崩,三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興也。漢家本起於蜀、漢,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星孛又及攝提、大角,從參至辰,殆必亡矣!”
[1]春季,正月,丙寅(初十),蜀郡岷山發生山崩,土石堵塞長江達三日之久,下游江水枯竭。劉向對此異常現象非常厭惡,說:“從前,周朝時,岐山發生山崩,三條河川都枯竭了,結果周幽王被殺。岐山是周朝的興起之地。漢朝本由蜀、漢興起,而今初興之地山崩川竭,彗星長尾又掃過攝提、大角,從參宿一直走到辰宿的位置。漢朝恐怕一定要亡了。”
[2]二月,丙午,封淳于長為定陵侯。
[2]二月,丙午(二十日),封淳于長為定陵侯。
[3]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3]三月,成帝前往雍城,在五祭祀。
[4]上將大誇胡人以多禽獸,秋,命右扶風發民入南山,西自褒、斜,東至崐弘農,南驅漢中,張羅罔罘,捕熊羆禽獸,載以檻車,輸之長楊射熊館,以罔為周,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上親臨觀焉。
[4]成帝準備在胡人面前誇耀自己有很多禽獸,秋季,命令右扶風發動百姓進入南山,西自褒、斜二谷,東到弘農,南達漢中,張設羅網,捕獵熊羆等禽獸,用檻車裝運至長楊宮射熊館,用網圍成圍障,把禽獸放到裡面,命胡人赤手與野獸搏鬥,殺死的野獸歸鬥獸人所有。成帝親臨觀看。
四年(壬子、前9)
四年(壬子,公元前9年)
[1]春,正月,上行幸甘泉,效泰
[1]春季,正月,成帝前往甘泉,在泰祭天。
[2]中山王興、定陶王欣皆來朝,中山王獨從傅,定陶王盡從傅、相、中尉。上怪之,以問定陶王,對曰:“令:諸侯王朝,得從其國二千石。傅、相、中尉,皆國二千石,故盡從之。”上令誦《》,通習,能說。他日,問中山王:“獨從傅在何法令?”不能對;令誦《尚書》,又廢;及賜食於前,後飽;起下,襪系解。帝由此以為不能,而賢定陶王,數稱其材。是時諸侯王唯二人於帝為至親,定陶王祖母傅太后隨王來朝,私賂遺趙皇后、昭儀及票騎將軍王根。後、昭儀、根見上無子,亦欲豫自結,為長久計,皆更稱定陶王。勸帝以為嗣。帝亦自美其材,為加元服而遣之,時年十七矣。
[2]中山王劉興和定陶王劉欣,都到長安朝見。中山王只由傅陪同,而定陶王則把傅、相、中尉都帶來了。成帝奇怪,就詢問定陶王,他回答說:“漢朝法令規定:諸侯王朝見天子,可以由王國中官秩在二千石的官員陪同。傅、相、中尉都是國中二千石的官員,因此讓他們全都來了。”成帝又命令他背誦《經》,他不僅能熟練地背誦,而且還能解釋。另一天,成帝問中山王劉興說:“你只由師傅一人陪同前來,有什麼法令根據?”劉興不能回答。命他背誦《尚書》,又背不下去。成帝賜飲食與他共餐,成帝已用完餐,他還在吃,吃飽才罷休。吃完起身下去,襪帶鬆開了,他還不知道。成帝因此認為劉興沒有能力,而認為劉欣賢能,屢次稱讚他的才幹。當時諸侯王中,只有他們兩人跟皇帝血緣關係最為親近,定陶王祖母傅太后隨王一起來朝見,私下饋贈禮物賄賂趙皇后、趙昭儀以及驃騎將軍王根。皇后、昭儀和王根見皇帝無子,也想預先私自結交諸侯王,以為長久之計,因而輪流在成帝面前稱讚定陶王,勸說成帝立他為繼嗣。成帝自己也很欣賞他的才能,親自為他主持加冠禮後送他回國。劉欣這年十七歲。
[3]三月,上行幸河東,祠后土。
[3]三月,成帝前往河東,祭祀后土神。
[4]隕石於關東二。
[4]關東一帶,墜落兩顆隕石。
[5]王根薦谷永,徵入,為大司農。永前後所上四十餘事,略相所覆,專攻上身與後宮而已;黨於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為大司農歲余,病;滿三月,上不賜告,即時免。數月,卒。
[5]王根推薦谷永,徵召谷永入朝,被任命為大司農。谷永前後上書四十餘次,內容互相略有重複,專門抨擊成帝與後宮而已。谷永是王氏黨羽,成帝也清楚,不怎么親近信用他。谷永任大司農一年多,患了病,休假滿三個月後,成帝不批准他繼續帶職病休,即時免去他的官職。谷永數月後去世。
綏和元年(癸丑、前8)
綏和元年(癸丑,公元前8年)
[1]春,正月,大赦天下。
[1]春季,正月,大赦天下。
[2]上召丞相翟方進、御史大夫孔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為嗣者?”方進、根、褒、博皆以為:“定陶王,帝弟之子。《禮》曰‘昆弟之子,猶子也。為其後者,為之子也。’定陶王宜為嗣。”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為比,兄終弟及。中山王,先帝之子,帝親弟,宜為嗣。”上以“中山王不材;又禮,兄弟不得相入廟,”不從光議。二月,癸丑,詔立定陶王欣為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諫大夫馮參為宜鄉侯,益中山國三萬戶,以慰其意;使執金吾任宏守大鴻臚,持節徵定陶王。定陶王謝曰:“臣材質不足以假充太子之宮;臣願且得留國邸,旦崐夕奉問起居,俟有聖嗣,歸國守藩。”書奏,天子報“聞”。戊午,孔光以議不合意,左遷廷尉;何武為御史大夫。
[2]成帝召丞相翟方進、御史大夫孔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進宮,討論中山王劉興和定陶王劉欣,誰更適合繼承帝位。翟方進、王根、廉褒、朱博都認為:“定陶王是皇上弟弟的兒子,《禮記》說:‘兄弟的兒子,如同自己的兒子。立他為後嗣,就成為兒子。’定陶王適合立為嗣子。”只有孔光認為:“依禮,立後嗣應以血緣關係親疏為根據。此照《尚書·盤庚》記載的商朝君王傳位的方式,是哥哥去世,弟弟繼位。中山王是先帝的兒子,皇上的親弟弟,應立他為後嗣。”成帝認為:“中山王沒有才幹;再者,依禮,兄弟的牌位不能一同進入宗廟”為理由,沒有聽從孔光的建議。二月,癸丑(初九),成帝下詔立定陶王劉欣為皇太子。封中山王的舅父、諫大夫馮參為宜鄉侯,再增加中山國采邑三萬戶人家,以示安慰。成帝派執金吾任宏,暫時署理大鴻臚職,持符節徵召定陶王入京。定陶王上書辭謝說:“以我的才能資質,不足以充當太子。我願暫時留住京師的定陶國邸,早晚進宮問安,等到皇上有了親子,我就返回藩國守土。”成帝覽奏,批覆說:“已閱。”戊午(十四日),成帝因為孔光的建議不合自己心意,將他貶調為廷尉。任命何武為御史大夫。
[3]初,詔求殷後,分散為十餘姓,推求其嫡,不能得。匡衡、梅福皆以為宜封孔子世為湯後,上從之,封孔吉為殷紹嘉侯。三月,與周承休侯皆進爵為公,地各百里。
[3]最初,成帝下詔訪求殷商的後裔,發現已分散為十餘個姓,無法推算尋找出嫡系子孫。匡衡、梅福都認為,應該封孔子的家族為商湯的後裔。成帝聽從他們的建議,封孔吉為殷紹嘉侯。三月,孔吉為周承休侯都晉封為公爵,采邑各一百里。
[4]上行幸雍,祠五。
[4]成帝前往雍城,在五祭祀。
[5]初,何武之為廷尉也,建言:“末俗之敝,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廢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上從之。夏,四月,賜曲陽侯根大司馬印綬,置官屬,罷票騎將軍官;以御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汜鄉侯:皆增奉如丞相,以備三公焉。
[5]當初,何武擔任廷尉時,曾上書建議說:“末世習俗的弊病是政事繁多,當今宰相的才能又趕不上古代,而丞相一人卻獨兼三公主管的事務,因而國家長時間不能治理好。應該重新建立三公官職。”成帝聽從了他的建議。夏季,四月,賜曲陽侯王根大司馬印信綬帶,設定大司馬官屬,取消驃騎將軍官職;任命御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汜鄉侯。大司馬、大司空的俸祿都增加到與丞相相同,使三公結構齊備。
[6]秋,八月,庚戌,中山孝王興薨。
[6]秋季,八月,庚戌(初九),中山王劉興去世。
[7]匈奴車牙單于死;弟囊知牙斯立,為烏珠留若單于。烏珠留單于立,以弟樂為左賢王,輿為右賢王,漢遣中郎將夏侯藩、副校尉韓容使匈奴。
[7]匈奴車牙單于死,弟弟囊知牙斯繼位,為烏珠留若單于。烏珠留單于繼位後,任命弟弟樂為左賢王,輿為右賢王。漢朝派遣中郎將夏侯藩、副校尉韓容出使匈奴。
或說王根曰:“匈奴有斗入漢地,直張掖郡,生奇材箭竿、鷲羽;如得之,於邊甚饒,國家有廣地之實,將軍顯功垂於窮。”根為上言其利,上直欲從單于求之,為有不得,傷命損威。根即但以上指曉藩,令從藩所說而求之。藩至匈奴,以語次說單于曰:“竊見匈奴斗入漢地,直張掖郡,漢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數百人,寒苦,候望久勞,單于宜上書獻此地,直斷割之,省兩都尉士卒數百人,以復天子厚恩,其報必大!”單于曰:“此天子詔語邪,將從使者所求也?”藩曰:“詔指也;然蕃亦為單于畫善計耳。”單于曰:“此溫偶王所居地也,未曉其形狀、所生,請遣使問之。”
有人勸王根說:“匈奴有塊楔入漢邊的土地,直達張掖郡,出產奇異的木材、箭竿和鷲鷹羽毛。如果能得到這塊地,可使邊疆大為富饒,國家有開疆拓土的實惠,將軍也可因功業卓著而名垂千古。”王根就對成帝陳述了要這塊地的利益。成帝想直接向單于要地,又擔心單于不答應,有傷詔命尊嚴,也損害中國的威信。王根就將皇帝要地的意思告訴夏侯蕃,指示他以他個人的意見向崐單于要地。夏侯藩到匈奴後,在與單于交談時說:“我看匈奴有塊土地突出楔入漢朝邊地,直達張掖郡,漢朝要委派三名都尉駐守在塞上,士卒則需數百人,在這種苦寒之地,守候時間長了,非常辛苦。單于應主動上書,呈獻此地,劃道直線,把突出部分割讓。可以省去兩名都尉數百士卒,以此報答天子的厚恩,天子必然大大回報!”單于說:“這是天子給你的詔命中所說的話,還是你作為使者提出的要求呢?”夏侯藩說:“天子詔命中有這個意思,不過,我也是 替單于籌劃好的計策。”單于說:“這是溫偶王居住的地方,我不清楚它的地形、物產等情況,請讓我派人去打聽。”
藩、容歸漢後,復使匈奴,至則求地。單于曰:“父兄傳五世,漢不求此地,至知獨求,何也?已問溫偶王,匈奴西邊諸侯作穹廬及車,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藩還,遷太原太守。單于遣使上書,以藩求地狀聞。詔報單于:“藩擅稱詔,從單于求地,法當死;更大赦二,今徙藩為濟南太守,不令當匈奴。”
夏侯藩、韓容歸國後,又再一次出使奴。到匈奴後,就提出土地的要求。單于說:“我們匈奴父子兄弟已傳位五世,漢朝從不要求此地,偏偏到我繼位就提出要求,這是為什麼?我已問過溫偶王,匈奴西部各諸侯製作帳幕及車子,都依賴此地山上出產的木材。況且這是先父留下的土地,不敢輕易失去。”夏侯藩回國復命,被調任太原太守。單于派使者到長安上書,講了夏侯藩求地的情況。成帝下詔回復單于說:“夏侯藩擅自假稱詔旨,向單于求地,依法應當處死。因為經過兩次大赦,現在把他調往濟南,任太守,不使他再面對匈奴。”
[8]冬,十月,甲寅,王根病免。
[8]冬季,十月,甲寅(十四日),王根患病,被免去官職。
[9]上以太子既奉大宗後,不得顧私親,十一月,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太子議欲謝;少傅閻崇以為“為人後之禮,不得顧私親,不當謝”;太傅趙玄以為“當謝”,太子從之,詔問所以謝狀,尚書劾奏玄,左遷少府;以光祿勛師丹為太傅。
[9]成帝因太子既然已繼承大宗,就不能再顧念自己的骨肉親人,於是在十一月,封楚孝王的孫子劉景為定陶王,使劉欣生父一脈得以延續。劉欣與左右商議,準備上書叩謝皇恩。少傅閻崇認為:“既當別人的繼承人,依禮,就不能再顧念自己的骨肉親人,不應當叩謝。”太傅趙玄卻認為:“應當叩謝。”太子聽從了趙玄的建議。成帝詔問太子因何叩謝的情況後,尚書上奏彈劾趙玄,趙玄被貶降為少府,而任命光祿勛師丹為太傅。
初,太子之幼也,王祖母傅太后躬自養視;及為太子,詔傅太后、丁姬自居定陶國邸,不得相見。頃之,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帝曰:“太子承正統,當共養陛下,不得復顧私親。”王太后曰:“太子小而傅太后抱養之;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於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子家;丁姬以不養太子,獨不得。
最初,太子幼年時,是由祖母傅太后親自撫養。等到成為太子,成帝詔令傅太后和太子親母丁姬留居京師的定陶國邸,不許相見。不久,皇太后想讓傅太后、丁姬十天一次去太子宮探望,成帝說:“太子已承繼正統,理當奉養太后陛下,不能再顧念自己的骨肉親人。”太后說:“太子小時候是傅太后抱養大的,現在允許他到太子宮探望,不過是以乳娘的恩情對待她,不足以造成什麼妨礙。”於是下令傅太后可以到太子家探望,丁姬因為沒有撫養太子,只有她不能去。
[10]衛尉、侍中淳于長有寵於上,大見信用,貴傾公卿,外交諸侯、牧、守,賂遺、賞賜累巨萬,淫於聲色。許後姊為龍雒思侯夫人,寡居;長與私通,因取為小妻。許後時居長定宮,因賂遺長,欲求復為婕好。長受許後金錢乘輿、服御物前後千餘萬,詐許為白上,立為左皇后。每入長定宮,輒與書,戲侮許後,易無不言;交通書記,賂遺連年。
[10]衛尉、侍中淳于長在成帝面前很得寵,大受信任和重用,權貴壓倒公卿。他在外結交諸侯、州牧、太守,那些人賄賂他的錢財,和皇帝給予的賞賜,累積巨萬,他整日放縱於聲色之中。許皇后的姐姐許,是龍雒思侯夫人,寡居在家,淳于長與她私通,因而娶她為妾。許皇后這時居住在長定宮,通過姐姐許賄賂淳于長,謀求再當婕妤。淳于長接受了許後的金錢和御用的車馬崐、衣物器具等,前後千餘萬錢的賄賂,欺騙許後,假裝許諾為她向成帝請求,立為左皇后。許每次到長定宮探望許後,淳于長就讓許捎書信給許後,戲弄侮辱她,侮辱輕薄,無所不言。這種書信往來及賄賂,連續很多年。
時曲陽侯根輔政,久病,數乞骸骨。長以外親居九卿位,次第當代根。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王莽心害長寵,私聞其事。莽侍曲陽侯病,因言:“長見將軍久病意喜,自以當代輔政,至對衣冠議語署置;”具言其罪過。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莽曰:“未知將軍意,故未敢言!”根曰:“趣白東宮!”莽求見太后,具言長驕佚,欲代曲陽侯;私與長定貴人姊通,受取其衣物。太后亦怒曰:“兒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以太后故,免長官,勿治罪,遣就國。
這時曲陽侯王根為輔政大臣,久病在床,多次請求辭職。淳于長以外戚的身份,又位居九卿,按順序應當代替王根而掌權柄。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王莽對淳于長的得寵心懷妒忌,就暗中打聽他的那些壞事。王莽在伺候曲陽侯王根的病時,趁機說:“淳于長見將軍久病,感到高興,自以為應當代替將軍輔政,甚至已對士大夫及貴族子弟談論到任官設署等事。”接著一一說出淳于長的罪過。王根大怒說:“如果有這等事,為什麼不告訴我!”王莽說:“不知將軍心裡的想法,因此沒敢說。”王根說:“快去稟告太后!”王莽求見太后,詳細講述了淳于長驕奢淫佚,想代替曲陽侯,以及與廢后許氏的姐姐私通,收取許氏的衣物等賄賂。太后也發怒說:“這孩子放肆到這種地步!快去奏告皇上!”王莽又報告了成帝,成帝因為淳于長是太后的親屬的緣故,雖免去了他的官職,但不治其罪,把他遣送回封國。
初,紅陽侯立不得輔政,疑為長毀譖,常怨毒長;上知之。及長當就國,立嗣子融從長請車騎,長以珍寶因融重遺立。立因上封事,為長求留曰:“陛下既托文以皇太后故,誠不可吏有他計。”於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按驗。吏捕融,立令融自殺以滅口。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長系洛陽詔獄,窮治。長具服戲侮長定宮,謀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獄中。妻子當坐者徙合浦;母若歸故郡。上使廷尉孔光持節賜廢后藥,自殺。丞相方進復劾奏“紅陽侯立,狡猾不道,請下獄。”上曰:“紅陽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國。”於是方進復奏立黨友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皆免官,與故光祿大夫陳鹹皆歸故郡。鹹自知廢錮,以憂死。
最初,紅陽侯王立不能得到輔政不臣的位置,懷疑是淳于長誹謗誣陷的結果,時常怨恨他。這種情況,皇上也清楚。等到淳于長將回封國,王立的嫡長子王融,請求淳于長把車輛馬匹送給他,淳于長讓王融捎回贈送給王立的珍寶重禮。王立因此上密封奏書,請求成帝把淳于長留在京師。他說:“陛下既然在詔書中說因皇太后的緣故不加罪淳于長,就實在不應該再有其他懲罰。”於是引起成帝懷疑,就把此事交付有關官署去追查驗證。主管官吏逮捕了王融,王立令王融自殺以滅口。成帝愈發懷疑這其中有大的奸謀,就逮捕了淳于長,關押在洛陽詔獄,對他嚴厲追究,淳于長全部供出戲弄侮辱廢后許氏、承諾立她為左皇后等事,罪名達到“大逆”,就在獄中處死。妻兒們依法當牽連的,被放逐到合浦。母親王若遣送回原郡。成帝派廷尉孔光持節,賜給廢后許氏毒藥,許氏自殺。丞相翟方進又彈劾說:“紅陽侯王立,狡猾不遵正道,請求將他逮捕,關進監獄。”成帝說:“紅陽侯是聯的舅父,我不忍心讓他受法律制裁,遣送回他的封國。”於是翟方進又上奏彈劾王立的黨羽和密友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他們都被免去官職,和以前的光祿大夫陳鹹一起回歸原郡。陳鹹自知從此被廢黜禁錮,憂憤而死。
方進智慧型有餘,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緣飾,號為通明相,天子器重之;又善求人主微指,奏事無不當意。方淳于長用事,方進獨與長交,稱薦之;及長坐大逆誅,上以方進大臣,為之隱諱,方進內慚,上疏乞骸骨。上報曰:“定陵侯長已伏其辜,君雖交通,傳不云乎:‘朝過夕改,君子與之,’君何疑焉!其專心壹意,毋怠醫藥,以自持。”方進起視事,復條奏長所厚善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餘人。函谷都尉、建平侯杜業,素與方進不平,方進奏“業受紅陽侯書聽請,不敬,”免,就國。
翟方進的智謀才能綽綽有餘,又兼精通法令條文和行政事務,善用儒學經典裝飾自己的舉止談吐,使其高雅不俗,被人稱為通達明理的丞相,受到天子的器重。他又善於揣摩皇上的心思,所奏之事,沒有不合皇上心意的。當淳于崐長受重用時,翟方進只與淳于長結交,在成帝面前稱讚和推薦他。等到淳于長犯大逆罪被處死,成帝因為翟方進是朝廷重臣,為他隱瞞掩飾。翟方進內心慚愧,上疏請求退休,成帝回報說:“定陵侯淳于長已伏罪,你雖與他交往,古書不是說:‘早上的過失,晚上改正了,君子都讚許。’你還疑慮什麼呢!請專心一意休養,不要耽誤了醫藥,自己保重。”於是翟方進起來辦公,再次上奏,分列條目彈劾與淳于長親近友善的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等人,因他指控而被罷免的刺史、二千石以上高級官員有二十餘人。函谷都尉、建平侯杜業,一向與翟方進不合,翟方進上奏說:“杜業接受紅陽侯書信囑託,犯了不敬罪。”杜業因而被罷免,遣回封國。
上以王莽首發大奸,稱其忠直;王根因薦莽自代。丙寅,以莽為大司馬,時年三十八。莽既拔出同列,繼四父而輔政,欲令名譽過前人,逐克己不倦。聘諸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問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見之者以為僮使,問知其夫人。其飾名如此。
成帝因為王莽首先揭發重大奸惡,稱讚他忠心正直。王根因而保薦王莽代替自己。丙寅(二十六日),任命王莽為大司馬,時年三十八歲。王莽既然超出同列受到提拔,繼四位伯父叔父,成為輔政大臣,就想讓自己的名譽超越前人,於是克制自己的欲望,修養不倦。聘請各位賢良做掾、史等屬官,將皇帝的賞賜和封國的收入全部用來供養名士。他越發儉樸節約,母親患病,公卿列侯都派夫人去探問,王莽的妻子出來迎客,衣裙的長度不拖地,穿著布圍裙,看見她的人,還以為是奴婢,詢問之下,才知是王莽夫人。他就是這樣矯飾做作,以博取名聲。
[11]丞相方進、大司空武奏言:“《春秋》之義,用貴治賤,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臣請罷刺史,更置州牧以應古制!”十二月,罷刺史,更置州牧,秩二千石。
[11]丞相翟方進、大司空何武奏稱:“《春秋》所昭示的大義,是用尊貴者治理卑賤者,而不是讓卑賤者控制尊貴者。刺史的職位是相當於下大夫的小官,卻能夠督察二千石官,輕重的標準不合。我們請求撤銷刺史,另行設定州牧,以合古制。”十二月,下詔撤銷刺史,改設州牧,官秩二千石。
[12]犍為郡於水濱得古磬十六枚,議者以為善祥。劉向因是說上:“宜興辟雍,設庠序,陳禮樂,隆雅頌之聲,盛揖讓之容,以風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禮。禮以養人為本,如有過差,是過而養人也。刑罰之過或至死傷,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請定法,削則削,筆則筆,救時務也。至於禮樂,則曰不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為其俎豆、管弦之間小不備,因是絕而不為,是去小不備而就大不備,惑莫甚焉!夫教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輕,是舍所重而急所輕也。教化,所恃以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廢所恃而獨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師有悖逆不順之子孫,至於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絕,由不習五常之道也。夫承千歲之衰周,繼暴秦之餘敝,民漸漬惡俗,貪饕險,不閒義理,不示以大化而獨驅以刑罰,終已不改!”帝以向言下公卿議,丞相、大司空奏請立辟癰,按行長安城南營表;未作而罷。時又有言“孔子布衣,養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學弟子少。”於是增弟子員三千人;歲余,復如故。
[12]犍為郡有人在水畔得到十六枚古磬,議論者認為這是一種祥瑞。劉向因而勸成帝說:應該在京城設立太學,在地方設立學堂,陳列禮器樂器,大力提倡《雅》《頌》之類的詩歌,使禮貌謙讓的舉止盛行起來,以教化天下。如果這樣做了,仍治理不好天下,還從未有過。或許會有人說:‘置備禮器無法周全’。禮以培養人為根本目的,如出現過錯,這是雖有錯,卻培養了人。刑罰出現過錯,或許會致人死傷,今天的刑法也不是皋陶時代的刑法了,而有關機構請求制定刑法,刪的刪,加的加,用其救治時弊。至於提到禮樂,則推辭說:‘不敢輕舉妄動。”這是敢於殺人,而不敢於培養人啊。就因為俎、豆等禮器,管、弦等樂器稍有不備,因而放棄禮樂,這是捨棄小不備而趨就於大不備,受迷惑沒有比這更嚴重的了!教化與刑法比較起來,刑法為輕。不興禮樂,就是捨棄重的而關注輕的。教化是治理國家的依靠,而刑法是治理國家的輔助,而今廢棄了依靠,而單單把輔助樹立起來,不可能導致太平。連京城都存在悖逆不孝順的子孫,陷於死刑,遭受刑戮的人不斷,都是因為不學習五常�崐�仁、義、禮、智、信的道理的緣故。漢代承襲了千年衰落的周朝,又繼承了殘暴的秦朝遺留下的弊病,人民逐漸浸染上惡劣的風俗,貪婪奸險,不熟悉仁義、道理。如果不顯示崇高道德去教化他們,而單靠刑罰強迫,這種狀況終究不會改變!”成帝把劉向的建議交付公卿討論,丞相、大司空奏請設立京師太學,並請巡行長安城城南,選址和樹立標記。還未開工,即作罷。這時,又有人說:“孔子是一介平民,卻有門徒三千人,如今天子太學的弟子太少。“於是又增加太學弟子名額到三千人。實行一年多,又恢復原來的名額。
劉向自見得信於上,故常顯訟宗室,譏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發於至誠。上數欲用向為九卿,輒不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御史所持,故終不遷,居列大夫官前後三十餘年而卒。後十三歲而王氏代漢。
劉向自認為已得到成帝的信任,因而常常公開為劉氏宗室進行爭辯,譏刺王氏及在位大臣,言詞往往沉痛懇切,出於內心至誠。成帝多次想任用劉向為九卿,然而得不到王氏占據高位的人,以及丞相、御史的附和支持,因此劉向始終得不到升遷,他處在大夫的行列前後三十餘年而死。過了十三年後,王氏取代漢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