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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辭篇

作者:顏之推

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舉而切詣,失在浮淺,其辭多鄙俗;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沉濁而化鈍,得其質直,其辭多古語。然冠冕君子,南方為優;閭里小人,北方為愈。易服而與之談,南方士庶,數言可辯;隔垣而聽其語,北方朝野,終日難分。而南染吳越,北雜夷虜,皆有深弊,不可具論。

“甫”者,男子之美稱。古書多假借為“父”字,北人遂無一人呼為“甫”者,亦所未喻。唯管仲、范增之號,須依字讀耳。

“邪”者,未定之詞。《左傳》曰:“不知天之棄魯邪?抑魯君有罪於鬼神邪?”《莊子》云:“天邪?地邪?”《漢書》云:“是邪?非邪?”之類是也。而北人即呼為“也”,亦為誤矣。難者曰:“《繫辭》云:‘乾坤,《易》之門戶邪?’此又為未定辭乎?”答曰:“何為不爾,上先標問,下方列德以折之耳。”

古人云:“膏粱難整。”以其為驕奢自足,不能克勵也。吾見王侯外戚,語多不正,亦由內染賤保傅,外無良師友故耳。

譯文

南方水土柔和,語音清亮高昂而且真切,不足之處在於發音淺而浮,言辭多淺陋粗俗;北方地形山高水深,語音低沉濁重而且圓鈍,長處是樸實直率,言辭多留著許多古語。就士大夫的言談水平而論,南方高於北方;從平民百姓的說活水平來看,北方勝過南方。讓南方的士大夫與平民換穿衣服,只須談上幾句話,就可以辨別出他們的身份;隔牆聽人交談,北方的士大夫與平民言談水平的差別很小,聽一天也分辨不清他們的身份。但是南方話沾染吳語、越誤的音調,北方話夾雜進外族的語言,二者都存在很大的弊病,這裡不能詳細論述。

“甫”是男子的美稱,古書多通假為“父”字;北方人都依本字而讀,沒有一個人將“父”讀作“甫”,這是因為他們不明白二者的通假關係。管仲號仲父,范增號亞又,只有像這種情況,“父”字應該依本字而讀。

“邪”是表示疑問的語氣詞。《左傳》說:“不知天之棄魯邪?抑魯君有罪於鬼神邪?”《莊子》上說:“天那?地邪?”《漢書》上說:“是邪?非邪?”這類句子就是這樣。而北方人卻把“邪”字讀作“也”,這也是錯誤的。有人質問我說:“《繫辭》上說:‘乾坤,易之門戶邪?’這個‘邪’字難道又是疑問語氣詞嗎?”我回答說:“怎么不是啊!前面先提出問題,後面才到舉事實乾坤之德來下判斷回答它。”

古人說過:“整天享用精美食物的人,很難有品行端正的。”這是因為他們驕橫奢侈,自我滿足,而不能克制勉勵自己。我見到的王侯外戚,語音多不純正,這也是由於在內受到低賤保傅的感染,在外又沒有良師益友的幫助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