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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皇甫張段列傳

作者:范曄

皇甫規 張奐 段熲

皇甫規字威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父棱,度遼將軍。父旗,扶風都尉。

永和六年,西羌大寇三輔,圍安定,征西將軍民賢將諸郡兵擊之,不能克。規雖在布衣,見賢不恤軍事,審其必敗,乃上書言狀。尋而賢果為羌所沒。郡將知規有兵略,乃命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與羌交戰,斬首數級,賊遂退卻。舉規上計掾。其後羌眾大合,攻燒隴西,朝廷患之。規乃上疏求乞自效,曰:

臣比年以來,數陳便宜。羌戎未動,策其將反,馬賢始出,頗知必敗。誤中之言,在可考校。臣每惟賢等擁眾四年,未有成功,懸師之費且百億計,出於平人,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群為盜賊,青、徐荒飢,襁負流散。夫羌戎潰叛,不由承平,皆由邊將失於綏御。乘常守安,則加侵暴,苟競小利,則致大害,微勝則虛張首級,軍敗則隱匿不言。軍士勞怨,困於猾吏,進不得快戰以徼功,退不得溫飽以全命,餓死溝渠,暴骨中原。徒見王師之出,不聞振旅之聲。酋豪泣血,驚懼生變。是以安不能久,敗則經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嘆者也。願假臣兩營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與護羌校尉趙沖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曉習;兵勢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煩方寸之印,尺帛之賜,高可以滌患,下可以納降。若謂臣年少官輕,不足用者,凡諸敗將,非官爵之不高,年齒之不邁。臣不勝至誠,沒死自陳。

時帝不能用。

沖、質之間,梁太后臨朝,規舉賢良方正。對策曰:

伏惟孝順皇帝,初勤王政,紀綱四方,幾以獲安。後遭奸偽,威分近習,畜貨聚馬,戲謔是聞。又因緣嬖倖,受賂賣爵,輕使賓客,交錯其間,天下擾擾,從亂如歸。故每有征戰,鮮不挫傷,官民並竭,上下窮虛。臣在關西,竊聽風聲,未聞國家有所先後,而威福之來,鹹歸權幸。陛下體兼乾坤,聰哲純茂。攝政之初,拔用忠貞,其餘維綱,多所改正。遠近翕然,望見太平。而地震之後,霧氣白濁,日月不光,旱魃為虐,大賊從橫,流血丹野,庶品不安,譴誡累至,殆以奸臣權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無狀者,亟便黜遣,披埽凶黨,收入財賄,以塞痛怨,以答天誡。

今大將軍梁冀、河南尹不疑,處周、邵之任,為社稷之鎮,加與王室世為姻族,今日立號雖尊可也,實宜增修謙節,輔以儒術,省去游娛不急之務,割減廬第無益之飾。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群臣乖舟者也,將軍兄弟操楫者也。若能平志畢力,以度元元,所謂福也。如其怠B12D,將淪波濤。可不慎乎!夫德不稱祿,猶鑿墉之趾,以益其高。豈量力審功安固之道哉?凡諸宿猾、酒徒、戲客,皆耳納邪聲,口出諂言,甘心逸游,唱造不義。亦宜貶斥,以懲不軌。令冀等深思得賢之福,失人之累。又在位素餐,尚書怠職,有司依違,莫肯糾察,故使陛下專受諂諛之言,不聞戶牖之外。臣誠知阿諛有福,深言近禍,豈敢隱心以避誅責乎!臣生長邊遠,希涉紫庭,恢懾失守,言不盡心。

梁冀忿其刺己,以規為下第,拜郎中。託疾免歸,州郡承冀旨,幾陷死者再三。遂以《詩》、《易》教授,門徒三百餘人,積十四年。後梁冀被誅,旬月之間,禮命五至,皆不就。

時,太山賊叔孫無忌侵亂郡縣,中郎將宗資討之未服。公車特徵規,拜太山太守。規到官,廣設方略,寇賊悉平。延熹四年秋,叛羌零吾等與先零別種寇抄關中,護羌校尉段熲坐征。後先零諸種陸梁,覆沒營塢。規素悉羌事,志自奮效,乃上疏曰:

自臣受任,志竭愚鈍,實賴兗州刺史牽顥之清猛,中郎將宗資之信義,得承節度,幸無咎譽。今猾賊就滅,太山略平,復聞群羌並皆反逆。臣生長邠岐,年五十有九,昔為郡吏,再更叛羌,豫籌其事,有誤中之言。臣素有固疾,恐犬馬齒窮,不報大恩,願乞冗官,備腳踏車一介之使,勞來三輔,宣國威澤,以所習地形兵勢,佐助諸軍。臣窮居孤危之中,坐觀郡將,已數十年矣。自鳥鼠至於東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敵,不如清平;勤明吳、孫,未若奉法。前變未遠,臣誠戚之。是以越職,盡其區區。

至冬,羌遂大合,朝廷為憂。三公舉規為中郎將,持節監關西兵,討零吾等,破之,斬首八百級。先零諸種羌慕規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明年,規因發其騎共討隴右,而道路隔絕,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規親入庵廬,巡視將士,三軍感悅。東羌遂遣使乞降,涼州復通。

先是,安定太守孫F651受取狼籍,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多殺降羌,涼州剌史郭閎、漢陽大守越熹並老弱不堪任職,而皆倚恃權貴,不遵法度。規到州界,悉條奏其罪,或免或誅。羌人聞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飢恬等十餘萬口,復詣規降。

規出身數年,持節為將,擁眾立功,還督鄉里,既無他私惠,而多所舉奏,又惡絕宦官,不與交通,於是中外並怨,遂共誣規貨賂群羌,令其文降。天子璽書誚讓相屬。規懼不免,上疏自訟曰:

四年之秋,戎醜蠢戾,爰自西州,侵及涇陽,舊都懼駭,朝廷西顧。明詔不以臣愚駑,急使軍就道。幸蒙威靈,遂振國命,羌戎諸種,大小稽首,輒移書營郡,以訪誅納,所省之費,一億以上。以為忠臣之義,不敢告勞,故恥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踐州界,先奏郡守孫F651,次及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鏇師南征,又上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陳其過惡,執據大辟。凡此五臣,支黨半國,其餘墨綬,下至小吏,所連及者,復有百餘。吏托報將之怨,子思復父之恥,載贄馳車,懷糧步走,交構豪門,競流謗讟,雲臣私報諸羌,謝其錢貨。若臣以私財,則家無擔石;如物出於官,則文簿易考。就臣愚惑,信如言音,前世尚遺匈奴以官姬,鎮烏孫以公主。今臣但費千萬,以懷叛羌。則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貴,將有何罪,負義違理乎?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覆軍有五,動資巨億。有鏇車完封,寫之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還督本土,糾舉諸郡,絕交離親,戮辱舊故,眾謗陰害,固其宜也。臣雖污穢,廉潔無聞,今見覆沒,恥痛實深。傳稱‘鹿死不擇音’,謹冒味略上。

其年冬,征還拜議郎。論功當封。而中常侍徐璜、左忄官欲從求貨,數遣賓客就問功狀,規終不答。璜乘忿怒,陷以前事,下之於吏。官屬欲賦斂請謝,規誓而不聽,遂以余寇不絕,坐系廷尉,論輸左校。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會赦,歸家。

征拜度遼將軍,至營數月,上書薦中郎將張奐以自代。曰:“臣聞人無常俗,而政有治亂;兵無強弱,而將有能否。伏見中郎將張奐,才略兼優,宜正元帥,以從眾望。若猶謂愚臣宜充軍事者,願乞冗官,以為奐副。”朝廷從之,以奐代為度遼將軍,規為使匈奴中郎將。及奐遷大司農,規復代為度遼將軍。

規為人多意算,自以連在大位,欲退身避第,數上病,不見聽。會友人上郡太守王旻喪還,規縞素越界,到下亭迎之。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言規擅遠軍營,公違禁憲,當急舉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塗,故激發我耳。吾當為朝廷愛才,何能申此子計邪!”遂無所問。及黨事大起,天下名賢多見染逮,規雖為名將,素譽不高。自以西州豪桀,恥不得豫,乃先自上言:“臣前薦故大司農張奐,是附黨也。又臣昔論輸左校時,太學生張鳳等上書訟臣,是為黨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問,時人以為規賢。

在事數歲,北邊威服,永康元年,征為尚書。其夏日食,詔公卿舉賢良方正,下問得失。規對曰:

天之於王者,如君之於臣,父之於子也。誡以災妖,使從福祥。陛下八年之中,三斷大獄,一除內嬖,再誅外臣。而災異猶見,人情未安者,殆賢愚進退,威刑所加,有非其理也。前太尉陳蕃、劉矩,忠謀高世,廢在里巷;劉祜、馮緄、趙典、尹勛,正直多怨,流放家門;李膺、王暢、孔翊,潔身守禮,終無宰相之階。至於鉤黨之釁,事起無端,虐賢傷善,哀及無辜。今興改善政,易於覆手,而群臣杜口,鑒畏前害,互相瞻顧,莫肯正言。伏願陛下暫留聖明,容受謇直,則前責可弭,後福必降。

對奏,不省。

遷規弘農太守,封壽成亭侯,邑二百戶,讓封不受。再轉為護羌校尉。熹平三年,以疾召還,未至,卒於穀城,年七十一。所著賦、銘、碑、贊、禱文、吊、章表、教令、書、檄、箋記,凡二十七篇。

論曰:孔子稱“其言之不怍,則其為之也難”。察皇甫規之言,其心不怍哉!夫其審己則乾祿,見賢則委位,故乾祿不為貪,而委位不求讓;稱己不疑伐,而讓人無懼情。故能功成於戎狄,身全於邦家也。

張奐字然明,敦煌淵泉人也。父忄享,為漢陽太守。奐少游三輔,師事太尉朱寵,學《歐陽尚書》。初,《牟氏章句》浮辭繁多,有四十五萬餘言,奐減為九萬言。後辟大將軍梁冀府,乃上書桓帝,奏其《章句》,詔下東觀,以疾去官,復舉賢良,對策第一,擢拜議郎。

永壽元年,遷安定屬國都尉。初到職,而南匈奴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等七千餘人寇美稷,東羌復舉種應之,而奐壁唯有二百許人,聞即勒兵而出。軍吏以為力不敵,叩頭爭止之。奐不聽,遂進屯長城,收集兵士,遣將王衛招誘東羌,因據龜茲,使南匈奴不得交通東羌。諸豪遂相率與奐和親,共擊薁鞬等,連戰破之。伯德惶恐,將其眾降,郡界以寧。

羌豪帥感奐恩德,上馬二十匹,先零酋長又遺金B362八枚,奐並受之,而召主簿於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悉以金馬還之。羌性貪而貴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財貨,為所患苦,及奐正身潔己,威化大行。

遷使匈奴中郎將。時,休屠各及朔方烏桓並同反叛,燒度遼將軍門,引屯赤坑,煙火相望。兵眾大恐,各欲亡去。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軍士稍安。乃潛誘烏桓陰與和通,遂使斬屠各渠帥,襲破其眾。諸胡悉降。

延熹元年,鮮卑寇邊,奐率南單于擊之,斬首數百級。

明年,梁冀被誅,奐以故吏免官禁錮。奐與皇甫規友善,奐既被錮,凡諸交舊莫敢為言,唯規薦舉前後七上。在家四歲,復拜武威太守。平均徭賦,率厲散敗,常為諸郡最,河西由是而全。其俗多妖忌,凡二月、五月產子及與父母同月生者,悉殺之。奐示以義方,嚴加賞罰,風俗遂改,百姓生為立祠。舉尤異,遷度遼將軍。數載間,幽、並清靜。

九年春,征拜大司農。鮮卑聞奐去,其夏,遂招結南匈奴、烏桓數道入塞,或五六千騎,或三四千騎,寇掠緣邊九郡,殺略百姓。秋,鮮卑復率八九千騎入塞,誘引東羌與共盟詛。於是上郡沈氐、安定先零諸種共寇武威、張掖,緣邊大被其毒。朝廷以為憂,復拜奐為護匈奴中郎將,以九卿秩督幽、並、涼三州及度遼、烏桓二營,兼察刺史、二千石能否,賞賜甚厚。匈奴、烏桓聞奐至,因相率還降,凡二十萬口。奐但誅其首惡,余皆慰納之。唯鮮卑出塞去。

永康元年春,東羌、先零五六千騎寇關中,圍BD27C561,掠雲陽。夏,復攻沒兩營,殺千餘人。冬,羌岸尾、摩E552等脅同種復抄三輔。奐遣司馬尹端、董卓並擊,大破之,斬其酋豪,首虜萬餘人,三州清定。論功當封,奐不事宦官,故賞遂不行,唯賜錢二十萬,除家一人為郎。並辭不受,而願徙屬弘農華陰。舊制邊人不得內移,唯奐因功特聽,故始為弘農人焉。

建寧元年,振旅而還。時竇太后臨朝,大將軍竇武與大傅陳蕃謀誅宦官,事泄,中常侍遭節等於中作亂,以奐新征,不知本謀,矯制使奐與少府周靖率五營士圍武。武自殺,蕃因見害。奐遷少府,又拜大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為節所賣,上書固讓,封還印綬,卒不肯當。

明年夏,青蛇見於御坐軒前,又大風雨雹,霹靂拔樹,詔使百僚各言災應。奐上疏曰:

臣聞風為號令,動物通氣。木生於火,相須乃明。蛇能屈申,配龍騰蟄。順至為休徵,逆來為殃咎。陰氣專用,則凝精為雹。故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或志寧社稷,或方直不回,前以讒勝,並伏誅戮,海內默默,人懷震憤。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武、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改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后雖居南宮,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復之報。

天子深納奐言,以問諸黃門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

轉奐太常,與尚書劉猛、刁韙、衛良同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而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三月俸贖罪。司隸校尉王寓,出於宦官,欲借寵公卿,公求薦舉,百僚畏憚,莫不許諾,唯奐獨拒之。寓怒,因此遂陷以黨罪,禁錮歸田裡。

奐前為度遼將軍,與段熲爭擊羌,不相平。及熲為司隸校尉,欲逐奐歸敦煌,將害之。奐憂懼,奏記謝熲曰:

小人不明,得過州將,千里委命,以情相歸。足下仁篤,照其辛苦,使人未反,復獲郵書。恩詔分明,前以寫白,而州期切促,郡縣惶懼,屏營延企,側待歸命。父母朽骨,孤魂相托,若蒙矜憐,壹惠咳唾,則澤流黃泉,施及冥寞,非奐生死所能報塞。夫無毛髮之勞,而欲求人丘山之用,此淳于髡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誠知言必見譏,然猶未能無望。何者?朽骨無益於人,而文王葬之;死馬無所復用,而燕昭寶之。黨同文、昭之德,豈不大哉!凡人之情,冤而呼天,窮則叩心。今呼天不聞,叩心無益,誠自傷痛。俱生聖世,獨為匪人。孤微之人,無所告訴。如不哀憐,便為魚肉。企心東望,無所復言。

熲雖剛猛,省書哀之,卒不忍也。時,禁錮者多不能守靜,或死或徙。奐閉門不出,養徒千人,著《尚書記難》三十餘萬言。

奐少立志節,嘗與士友言曰:“大丈夫處世,當為國家立功邊境。”及為將帥,果有勛名。董卓慕之,使其兄遺縑百匹。奐惡卓為人,絕而不受。光和四年卒,年七十八。遺命曰:“吾前後仕進,十要銀艾,不能和光同塵,為讒邪所忌。通塞命也,始終常也。但地B54D冥冥,長無曉期,而復纏以纊綿,牢以釘密,為不喜耳。幸有前窀,朝殞夕下,措屍靈床,幅巾而已。奢非晉文,儉非王孫,推情從意,庶無咎吝。”諸子從之。武威多為立祠,世世不絕。所著銘、頌、書、教、誡述、志、對策、章表二十四篇。

長子芝,字伯英,最知名。芝及弟昶,字文舒,並善草書,至今稱傳之。

初,奐為武威太守,其妻懷孕,夢帶奐印綬登樓而歌。訊之占者,曰:“必將生男,復臨茲邦,命終此樓。”既而生子猛,以建安中為武威太守,殺刺史邯鄲商,州兵圍之急,猛恥見擒,乃登樓自燒而死,卒如占雲。

論曰:自鄛鄉之封,中官世盛,暴恣數十年間,四海之內,莫不切齒憤盈,願投兵於其族。陳蕃、竇武奮義草謀,征會天下,名士有識所共聞也,而張奐見欺豎子,揚戈以斷忠烈。雖恨毒在心,辭爵謝咎。《詩》云:“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段熲字紀明,武威姑臧人也。其先出鄭共叔段,西域都護會宗之從曾孫也。熲少便習弓馬,尚遊俠,輕財賄,長乃折節好古學。初舉孝廉,為憲陵園丞、陽陵令,所在有能政。

遷遼東屬國都尉。時鮮卑犯塞,熲即率所領馳赴之。既而恐賊驚去,乃使驛騎詐齎璽書詔熲,熲於道偽退,潛於還路設伏。虜以為信然,乃入追熲。熲因大縱兵,悉斬獲之。坐詐璽書伏重刑,以有功論司寇。刑竟,征拜議郎。

時,太山、琅邪賊東郭竇、公孫舉等聚眾三萬人,破壞郡縣,遣兵討之,連年不克。永壽二年,桓帝詔公卿選將有文武者,司徒尹頌薦熲,乃拜為中郎將。擊竇、舉等,大破斬之,獲首萬餘級,餘黨降散。封熲為列侯,賜錢五十萬,除一子為郎中。

延熹二年,遷護羌校尉。會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寇隴西、金城塞,熲將兵及湟中義從羌萬二千騎出湟谷,擊破之。追討南度河,使軍吏田晏、夏育募先登,懸索相引,復戰於羅亭,大破之,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餘人,虜皆奔走。

明年春,余羌復與燒何大豪寇張掖,攻沒鉅鹿塢,殺屬國吏民,又招同種千餘落,並兵晨奔DA5E軍。DA5E下馬大戰,至日中,刀折矢盡,虜亦引退。DA5E追之,且斗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河首積石山,出塞二千餘里,斬燒何大帥,首虜五千餘人。又分兵擊石城羌,斬首溺死者千六百人。燒當種九十餘口詣DA5E降。又雜種羌屯聚白石,DA5E復進擊,首虜三千餘人。冬,勒姐、零吾種圍允街,殺略吏民,DA5E排營救之,斬獲數百人。

四年冬,上郡沈氐、隴西牢姐、烏吾諸種羌共寇並、涼二州,DA5E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稽固DA5E軍,使不得進。義從役久,亦戀舊,皆悉反叛。郭閎歸罪於DA5E,DA5 E坐征下獄,輸作左校。羌遂陸梁,覆沒營塢,轉相招結,唐突諸郡,於是吏人守闕訟DA5E以千數。朝廷知DA5E為郭閎所誣,詔問其狀。DA5E但謝罪,不敢言枉,京師稱為長者。起於徒中,復拜議郎,遷并州刺史。

時,滇那等諸種羌五六千人寇武威、張掖、酒泉,燒人廬舍。六年,寇勢轉盛,涼州幾亡。冬,復以DA5E為護羌校尉,乘驛之職。明年春,羌封B162、良多、滇那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詣DA5E降。當煎、勒姐種猶自屯結。冬,DA5E將萬餘人擊破之,斬其酋豪,首虜四千餘人。

八年春,DA5E復擊勒姐種,斬首四百餘級,降者二千餘人。夏,進軍擊當煎種於湟中,DA5E兵敗,被圍三日,用隱士樊志張策,潛師夜出,鳴鼓還戰,大破之,首虜數千人。DA5E遂窮追,展轉山谷間,自春及秋,無日不戰,虜遂飢困敗散,北略武威間。

DA5E凡破西羌,斬首二萬三千級,獲生口數萬人,馬牛羊八百萬頭,降者萬餘落。封DA5E都鄉侯,邑五百戶。

永康元年,當煎諸種復反,合四千餘人,欲攻武威,DA5E復追擊於鸞鳥,大破之,殺其渠帥,斬首三千餘級,西羌於此弭定。

而東羌先零等,自覆沒征西將軍馬賢后,朝廷不能討,遂數寇擾三輔。其後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招之連年,既降又叛。桓帝詔問DA5E曰:“先零東羌造惡反逆,而皇甫規、張奐各擁強眾,不時輯定。欲DA5E移兵東討,未識其宜,可參思術略。”DA5E因上言曰:“臣伏見先零東羌雖數叛逆,而降於皇甫規者,已二萬許落,善惡既分,余寇無幾。今張奐躊躇久不進者,當慮外離內合,兵往必驚。且自冬踐春,屯結不散,人畜疲羸,自亡之勢,徒更招降,坐制強敵耳。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復動。唯當長子挾脅,白刃加頸耳。計東種所餘三萬餘落,居近塞內,路無險折,非有燕、齊、秦、趙從橫之勢,而久亂並、涼,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復至單危,自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里,匈奴,種羌,並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疾,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今若以騎五千,步萬人,車三千兩,三冬二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則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國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復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復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人,則永寧無期。臣庶竭駑劣,伏待節度。”帝許之,悉聽如所上。

建寧元年春,DA5E將兵萬餘人,齎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盛,DA5E眾恐。DA5E乃令軍中張鏃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為左右翼。激怒兵將曰:“今去家數千里,進則事成,走必盡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眾皆應聲騰赴,DA5E馳騎於傍,突而擊之,虜眾大潰,斬首八千餘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

時,竇太后臨朝,下詔曰:“先零東羌歷載為患,DA5E前陳狀,欲必埽滅。涉履霜雪,兼行晨夜,身當矢石,感厲吏士。曾未浹日,凶醜奔破,連屍積俘,掠獲無算。洗雪百年之逋負,以慰忠將之亡魂。功用顯著,朕甚嘉之。須東羌盡定,當並錄功勤。今且賜DA5E錢二十萬,以家一人為郎中。”敕中藏府調金錢彩物,增助軍費。拜DA5E破羌將軍。

夏,DA5E復追羌出橋門,至走馬水上。尋聞虜在奢延澤,乃將輕兵兼行,一日一夜二百餘里,晨及賦,擊破之。余虜走向落川,復相屯結。DA5E乃分遣騎司馬田晏將五千人出其東,假司馬夏育將二千人繞其西。羌分六七千人攻圍晏等,晏等與戰,羌潰走。DA5E急進,與晏等共追之於令鮮水上。DA5E士卒饑渴,乃勒眾推方奪其水,虜復散走。DA5 E遂與相連綴,且斗且引,及於靈武谷。DA5E 乃被甲先登,士卒無敢後者。羌遂大敗,棄兵而走。追之三日三夜,士皆重繭。既到涇陽,余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谷間。

時,張奐上言:“東羌雖破,余種難盡,DA5E性輕果,慮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DA5E。DA5E復上言:

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制,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算。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聖朝明監,信納瞽言,故臣謀得利,奐計不用。事勢相反,遂懷猜恨。信叛羌之訴,飾潤辭意,雲臣兵累見折衄,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血流污野,傷和致災。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復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略人物,發冢露屍,禍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誅。昔邢為無道,衛國伐之,師興而雨。臣動兵涉夏,連獲甘澍,歲時豐稔,人無疵疫。上占天心,不為災傷;下察人事,眾和師克。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故官縣邑,更相通屬,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衄。按奐為漢吏,身當武職,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虛欲修文戢戈,招降獷敵,誕辭空說,僭而無征。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令居內,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鯁。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創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虺蛇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期年,所耗未半,而余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御,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

二年,詔遣謁者馮禪說降漢陽散羌。DA5E以春農,百姓布野,羌雖暫降,而縣官無廩,必當復為盜賊,不知乘虛放兵,勢必殄滅。夏,DA5E自進營,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田晏、夏育將五千人據其山上。羌悉眾攻之,厲聲問曰:“田晏、夏育在此不?湟中義從羌悉在何面?今日欲決死生。軍中恐,晏等勸激兵士,殊死大戰,遂破之。羌眾潰,東奔, 復聚射虎谷, 分兵守諸谷上下門。DA5E規一舉滅之,不欲復令散走,乃遣千人於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將七千人,銜枚夜上西山,結營穿塹,去虜一里許。又遣司馬張愷等將三千人上東山。虜乃覺之,遂攻晏等,分遮汲水道。DA5E自率步騎進擊水上,羌卻走。因與愷等挾東西山,縱兵擊破之,羌復敗散。DA5E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獲牛馬驢騾氈裘廬帳什物,不可勝數。馮禪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於是東羌悉平。

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六百餘級,獲牛馬騾驢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餘人。更封新豐縣侯,邑萬戶。DA5E行軍仁愛,士卒疾病者,親自瞻省,手為裹創。在邊十餘年,未嘗一日蓐寢。與將士同苦,故皆樂為死戰。

三年春,征還京師,將秦胡步騎五萬餘人,及汗血千里馬,生口萬餘人。詔遣大鴻臚持節慰勞於鎬。軍至,拜侍中,轉執金吾河南尹。有盜發馮貴人冢,坐左轉諫議大夫,再遷司隸校尉。

DA5E曲意宦官,故得保其富貴,遂黨中常侍王甫,枉誅中常侍鄭颯、董騰等,增封四千戶,並前萬四千戶。

明年,代李鹹為太尉,其冬病罷,復為司隸校尉。數歲,轉DA5E川太守,征拜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復代橋玄為太尉。在位月余,會日食自劾,有司舉奏,詔收印綬,詣廷尉。時司隸校尉陽球奏誅王甫,並及DA5E,就獄中詰責之,遂飲鴆死,家屬徙邊。後中常侍呂強上疏,追訟熲功,靈帝詔熲妻子還本郡。

初,DA5E與皇甫威明、張然明,並知名顯達,京師稱為“涼州三明”雲。

贊曰:山西多猛,“三明”儷蹤。戎驂糾結,塵斥河、潼。規、奐審策,亟遏囂凶。文會志比,更相為容。段追兩狄,束馬縣鋒,紛紜騰突,谷靜山空。

譯文

( 皇甫規、張奐、段熲)

◆皇甫規傳,皇甫規字威明,安定郡朝那縣人。祖父皇甫棱,度遼將軍。父親皇甫旗,扶風都尉。

永和六年(141),西羌大寇三輔,包圍了安定,征西將軍馬賢率領各郡兵討伐,不勝。皇甫規這時雖為布衣之士,看見馬賢不懂軍事,知道他一定要打敗仗,於是上書說馬賢必敗的情勢。不久,馬賢果然被羌兵所消滅。郡將知道皇甫規富有軍事謀略,於是任命他為功曹,使他率領甲士八百人,與羌兵交戰,斬首數級,西羌兵退卻了。推舉皇甫規為上計掾。後來羌兵大集合,攻擊燒掠隴西,朝廷以為禍患。皇甫規上疏朝廷,自己請求報效國家,說:“我近年以來,多次陳述關於對付西羌的措施。羌戎還沒有動靜,我就料他會反叛,馬賢剛剛出兵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吃敗仗。偶然說中的這些話,倒處處有事實可作證。我常想馬賢等人擁兵四年沒有獲得成功,停師的用費要以百億來計算,這些錢出於老百姓,落入了奸吏的荷包。所以江湖老百姓,群起為盜賊,青州、徐州鬧饑荒,老弱流散。

原來,羌戎反叛,不在天下太平之時,都是因為邊將沒有撫慰治理好。應該平安無事的,卻去侵暴他們,為了求得小小的好處,終於引來大害。為了證明打了勝仗,往往虛報斬首多少多少,打了敗仗就瞞了不說。士兵勞苦,一肚子怨氣,被奸詐的官長困逼,進不得快戰以取功名,退不得溫飽以活命,餓死溝渠,暴屍四野,白白地看到王師出兵,不看見王師回來。為上的悲哭泣血,害怕發生變故。所以平安時期是很少的,一敗亂下來,就是多少年。這是我拍掌叩心所嘆息的啊。希望給我以馬賢、趙沖兩營的兵力和安定、隴西兩郡之地,率領坐食的兵士五千,出羌戎意外,與護羌校尉趙沖首尾相應。

土地山谷的形勢,是我所熟悉的;兵勢巧便,我已加以整頓。可以不煩用一顆方寸之印,發布文書,一尺之帛作為賞賜,高可以滌除憂患,下可以納降。如果說我年少官輕,不可以用,那些敗兵之將,不是官爵不高,年齡不大。這就怎么說呢?我不勝至誠,冒死自陳。”當時皇上沒有用他。沖帝、質帝時,梁太后執政,皇甫規被舉賢良方正。皇甫規對策問說:“想孝順皇帝,執政時期,樹立朝廷綱紀,國家快獲安寧。後來遭到奸偽弄權,權威被親近小人所掌握,蓄積財貨,戲謔是聞;又假手嬖亻幸小人,接受賄賂,賣官賣爵,隨便使用賓客,交相錯亂,天下擾擾,從亂如歸。每有征伐,沒有不失敗挫傷,官與老百姓都乏竭,上下空虛。我在關西,聽到訊息,國家對此沒有採取辦法,權勢佞亻幸之徒,作威作福,為所欲為。皇上偉大,聰明純茂。攝政初期,選拔任用忠良,各種政治措施,也作了不少改正,不管遠近,都很快地聽從號令,太平治世,可拭目以待。但是地震之後,霧氣白濁,日月無光,旱魃為災,大賊到處橫行,流血丹野,百姓物類都為之不安,老天爺譴責警戒相繼而來,大概是奸臣權勢太重所致的啊。

那些特別壞的常侍,應該趕快斥退遣送,掃除凶黨,沒收他們的財產,以堵塞痛恨怨憤之源,以報答老天爺的警戒。現在大將軍梁冀、河南尹不疑,擔任著周公、邵公重任,為國家的重鎮,加之與王室世世代代為婚姻,現在立號雖然尊貴一些可以,但真正應當謙虛節儉,講求儒家的治術,除去遊樂不急的事務,砍掉房屋無益的修飾。打個比方來說,君主是船,老百姓是水,百官群臣是乘船的人,將軍兄弟是操槳駕船的人。如果能夠平心合力,以渡元元百姓,這是福;如果怠惰鬆勁,就會淪沒于波濤之中,難道不值得謹慎嗎?一個人的品德與他的祿位不相稱,這好比鑿牆腳以增其高。難道是量力、審功、安固的辦法嗎?凡是那些老奸巨猾、酒徒、戲客,都是耳納邪聲,口出諂媚之言,稱心遊樂,倡導不義。

應該貶謫的貶謫,應該斥退的斥退,以懲處不法分子。令梁冀等人深切考慮得賢人的好處,失去人才的不幸。又尸位素餐,不幹事,尚書怠職,官吏依違兩可,唯唯否否,也不糾察,因此使皇上專門聽了一些諂諛的話,連窗戶以外的事情,也聽不到。我真的知道阿諛諂媚會得到好處,講老實話會惹禍,但是,我難道敢於昧著良心以逃避誅責嗎?我生長邊遠地方,很少到京師來,誠惶誠恐,沒有把我的心裡的話都說出來。”梁冀恨皇甫規諷刺了他,以皇甫規為下第,命他為郎中。

皇甫規託疾免官回家。州郡秉承梁冀的旨意,好幾次幾乎把他陷害致死。皇甫規用《》、《易》教授學生三百多人,共十四年。後來梁冀被殺,一月之內,朝廷五次以禮徵召他,都不應。這時,太山賊叔孫無忌侵擾郡縣,中郎將宗資征討,沒有成功。公車特徵召皇甫規,任為太山太守。皇甫規到任,開展了各種征討方略,寇賊全部平定。

延熹四年(161)秋,叛羌零吾等與先零羌別種侵擾擄掠關中,護羌校尉段赹獲罪被召。後先零諸種猖獗,覆沒營塢。皇甫規平常熟悉羌事,有志奮發效力,於是上疏說“:我自從委任以來,志慮愚鈍,實賴兗州刺史牽顥清廉勇猛,中郎將宗資的信義,得以秉承節度,幸虧沒有什麼不好的名聲。現在狡猾的羌賊已經撲滅,太山賊也大都平定了,又聽說諸羌群起反叛。我生長..岐,現年五十九歲,從前作郡吏,經過諸羌幾次叛亂,事先籌劃,常有說對了的話。我有頑固的病症,害怕犬馬之身,一旦死去,無報效皇上的大恩,請任我以散官,備腳踏車一介之使,撫慰三輔,宣傳國家的威信與恩澤,用所熟習的地形兵勢,幫助諸軍。我窮居孤立危困之中,靜觀郡將,幾十年了。自鳥鼠至於東岱都是因為郡守對諸羌不加綏靖撫慰,致使反叛,禍害的原因是相同的。若求勇猛之將,不如清明治平的政治,明習吳起、孫武兵法,不如郡守奉法,使他們不反。以前諸羌反叛的事,記憶猶新,我真為此而憂戚。所以越職上書,以盡我區區愛國之意。”到冬天,諸羌大合,蠢蠢欲動,朝廷以為憂患。三公舉皇甫規為中郎將,持天子符節監關西兵,征討零吾等,打敗了他們,斬首八百級。

先零諸種羌羨慕皇甫規的威信,互相勸降的十餘萬。第二年,皇甫規趁機發動騎兵,共同討伐隴右,但道路阻隔,軍中發生疾疫,十個人中病死的就有三四個。皇甫規親身進入庵廬,慰問將士,三軍感激喜悅。東羌因派使者乞降,涼州又沒有阻隔了。先時,安定太守孫亻..受賄貪污,十分嚴重,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多殺降羌,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都是老弱,不堪任職,但是他們倚靠權勢貴戚,還不遵守國家的法度。皇甫規到達州界,統統一條一條上奏他們的罪行,有的免去官職,有的處以極刑。羌人聽了,很快就歸附,沈氏大豪滇昌、飢恬等十餘萬人,再向皇甫規投降。皇甫規出身幾年,持天子符節為將,率眾立功,還督鄉里,也沒有私惠,相反,對於壞人壞事,還舉報不少。又對於宦官深惡痛絕,不與他們來往。於是朝廷內外都怨了他,都誣陷皇甫規收買群羌,使他們假降。天子的詔書責讓一個接一個。皇甫規害怕不免於被害,上疏申訴說“:四年之秋,戎醜蠢動作亂,自西州到了涇陽,舊都恐懼驚駭,朝廷西顧。明詔不以我愚駑,令我緊急帶軍上道。幸虧皇上威靈,得以大振國命,羌戎諸種大大小小,叩頭歸服,我當即移書軍營及郡守,勘問他們殺了多少,受降多少,節省費用,一億以上。認為這是忠臣應盡的責任,不敢說有什麼功勞。並且認為任何以片言隻字自述微功都是可恥的。

但是與前輩的損將折兵相比,庶幾可以免於罪悔了。以前我到州界,先奏郡守孫亻..,第二個就是屬國都尉李翕以及督軍御史張稟;我回師南征,又上奏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揭發他們的罪惡,執據加以死刑。這五個臣子,他們的支黨到處都有,其餘縣令,下至小吏,所連及的,又有百餘。吏托報將的仇怨,兒子想復父親的恥辱,車載禮物,懷糧步走,交結豪門,大肆毀謗,說我私自報答諸羌,送他們錢財貨物。如果我以私財相送,我家裡擔石的儲蓄也沒有,如果送的東西是公家的,那有文書簿籍可以查考。使我迷惑不解的,真正如誹謗我的人所說,前代還把王嬙送給匈奴把細君公主嫁給烏孫。現在我只費千萬,懷柔叛羌。這是良臣的才略,兵家所貴,這有何罪,負了什麼義,違背了什麼理呢?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復軍五次,動用資財巨億。而師還的日子,車載珍寶,封印完全,送入權門。於是名成功立,大加爵封。

現在我回督本土,檢舉劾察諸郡,與親戚朋友斷絕往來,殺辱故舊,大家誹謗我,暗害我,這是理所當然的。我雖然陷於有罪,廉潔的事沒有人知道,馬上就要死去,可恥可痛實在太深了。《傳》稱‘鹿死不擇音’,我也顧不上什麼了,謹輕率地略上。”這年冬天,徵召還朝廷任議郎,按他的功勞,應當封爵。中常侍徐璜、左..想向他索取錢財,多次打發賓客問他的立功情狀,皇甫規始終沒有作答。徐璜等人忿怒,以前事誣陷他,交吏審訊。官屬想為他收集一些錢財謝罪,皇甫規發誓不聽,於是按余寇沒有掃清,獲罪系廷尉,判為輸左校勞動改造。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多人到朝廷為他申訴。遇上大赦,歸家。徵召任度遼將軍,到營幾個月,上書薦中郎將張奐代替自己。說“:我聽說人無不變的風俗,政治有治有亂,兵沒有所謂強兵弱兵,而將有能力強的,有能力差的。中郎將張奐,才氣與謀略都極好,應當正位元帥,以符合大家所希望的。如果說我還可以擔任軍事,願給我一個散官,作為張奐的助手。”朝廷批准了他的請求,以張奐代為度遼將軍,皇甫規為使匈奴中郎將,後來張奐升大司農,皇甫規再次代為度遼將軍。

皇甫規為人多心計,自己認為連在大位,想急流引退,不再仕宦,多次託病上書,不見聽。遇友人上郡太守王..逝世靈柩還鄉,皇甫規穿著白素衣越界,到下亭迎喪。因令客秘密地告訴并州刺史胡芳,說皇甫規擅自遠離軍營,公然違反禁令,當急舉報。胡芳說:“威明想歸第,離開仕途,所以激發我啊。我應當為朝廷愛才,哪能助他用計呢?”沒有理會他。後來黨事大起,天下名人賢者不少人被牽連,皇甫規雖然是名將,平日名氣不高。自己認為是西州豪傑,以沒有為黨事牽連可恥,於是先自己上書說:“我以前薦故大司農張奐,這是攀附黨人。又我以前在左校勞動改造時,太學生張鳳等人上書為我申訴,這是黨人拉攏我,我應當論罪。”朝廷知道這些,卻不予責問。時人認為皇甫規是個賢者。在事數年,北方邊境無事。

永康元年(167),徵召為尚書,這年夏天日蝕,皇上詔令公卿推舉賢良方正,問政治的得失。皇甫規答說:“上天對於國王,如君王對於臣子,父親對於兒子,以災害妖異警誡他,使他至於福祥。皇上八年之中,三斷大獄(誅梁冀、鄧萬、鄧會,誅李膺等黨事),一除內嬖(廢鄧皇后),再誅外臣(殺桂陽太守任胤,殺南陽太守成王晉,太原太守劉質等)。但是還是出現災異,人情不安,大概是賢愚的任用,刑法的施行,還有不合理的地方。前太尉陳蕃、劉矩,忠心耿耿,才略特出,而廢棄不用;劉..、馮緄、趙典、尹勛,正直多怨,流放家門;李膺、王暢、孔翊,廉潔奉公守法,始終沒有任用為宰相。至於所謂黨錮的事,根本是無中生有,虐害好人,使許多無罪的人遭到禍害。現在興善除弊,易如反掌,群臣閉口不言,是把從前的事情作為鑑戒,互相觀看,不敢說老實話。惟望皇上聖明,容納耿直的忠言,那以前的錯誤可以消除,後福就降臨了。”皇上對他的話,沒有理會。

調皇甫規任弘農太守,封壽成亭侯,邑二百戶,皇甫規謙讓不受。再調為護羌校尉。

熹平三年(174),因病召回朝廷,沒到,死在彀城,年七十一。所著賦、銘、碑、贊、禱文、吊、章表、教令、書、檄、箋記,共二十七篇。史官評論:孔子說:“說的話上得算,就不會感到慚愧,但作起來是不容易的。”考察皇甫規所說的話,他的內心是不會慚愧的呀!根據自己的才能求仕,看見比自己高明的人就把職位給別人;所以他的求仕,不算貪,把職位給別人,不是求讓;對自己的才能不懷疑,也不吹牛,讓人沒有恐懼之情。所以能夠功成於戎狄,得善終於家邦啊。

◆張奐傳,張奐字然明,敦煌郡淵泉縣人。父親張..,為漢陽太守。

張奐年輕時遊學三輔,以太尉朱寵為師,學《歐陽尚書》。起先,《牟氏章句》重複多餘的詞句很多,有四十五萬多字,張奐刪減為九萬字。後來徵召大將軍梁冀府,於是上書桓帝,呈上他的《章句》,詔命任職東觀。因病去官,再被推舉賢良,皇上問策,對答第一,升為議郎。

永壽元年(155),調安定屬國都尉。剛剛到職,南匈奴左..革建台省、且渠伯德等七千多人侵擾美稷,東羌也再次全種回響他們,張奐陣地僅有二百多人,聽到警報就率兵而出。軍吏認為力量不及敵人,叩頭阻止,張奐不聽,進駐長城,收集兵士,派將王衛招誘東羌,因此占據龜茲,使南匈奴不能與東羌取得聯絡。各部首領相率與張奐和好,一起攻擊..革建等部,連續幾次戰役,打敗了..革建等部。伯德害怕了,率領他們的部眾投降,郡界得以安寧。羌大帥感激張奐的恩德,送上馬二十匹,先零酋長又送金餎八枚。張奐都接受了,卻把主簿叫到各羌面前,用酒澆地說:“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把全部金馬送還了大帥和酋長。羌人性貪,但對清廉的官吏最尊敬,以前八都尉都好財貨,為他們所苦,張奐正身潔己,於是威德大行。升使匈奴中郎將。這時休屠各及朔方烏桓同時反叛,焚燒了度遼將軍門,進駐赤阝亢,煙火相望。軍隊大恐,都想逃跑。張奐安然坐在帷中,與弟子講誦自如,部屬才稍稍安定下來。於是暗暗地引誘烏桓與他和好,使斬殺休屠各大帥,突然襲擊,打敗他們,諸胡統統投降了。

延熹元年(158),鮮卑侵掠邊境,張奐率領南單于攻擊他們,斬首數百級。第二年,梁冀被誅,張奐因為是梁冀的部屬,被免官,並且禁止做官。張奐與皇甫規是好朋友,張奐已經被禁錮了,所有的故交舊屬,沒有敢為張奐說話的。只有皇甫規薦張奐前後七次。在家裡住了四年,又任命為武威太守。平均老百姓的負擔,統率訓練逃散的軍民,是各郡做得最好的。河西因此保全。河西的風俗多妖怪禁忌,凡是二月、五月生的兒子以及與父母同月生的,都要殺掉。張奐教以做父母的責任,賞罰嚴明,風俗因此改變了,百姓為他立生祠。被以尤異推舉,為調度遼將軍。幾年之間,幽州、并州清靜,平安無事。

九年(166)的春天,徵召任為大司農。鮮卑聽到張奐調動了,這年夏天,就招集南匈奴、烏桓分幾路侵入塞內,有的五六千騎兵,有的三四千騎兵,侵擾擄掠緣邊九郡,殺害劫掠百姓。秋天,鮮卑又率領八九千騎兵侵入塞內,引誘東羌與他們共立盟誓。於是上郡沈氏、安定先零諸種一起侵擾武威、張掖,邊境一帶大受禍害。朝廷以為憂患。再命張奐為護匈奴中郎將,按九卿職位督幽、並、涼三州及度遼、烏桓二營,兼考察刺史、二千石稱職與不稱職,賞賜很多。

匈奴、烏桓聽見張奐來了,相率回來,投降的共二十萬人。張奐只殺了罪大惡極的,其餘的人都撫慰接納了他們。

只有鮮卑去了塞外。

永康元年(167)春,東羌、先零五六千騎兵侵入關中,包圍礻殳礻羽,擄掠雲陽。夏天,又攻沒雨營,殺死一千多人。冬天,羌岸尾、摩錜等,裹脅同種再次抄劫三輔。張奐派司馬尹端、董卓共擊,把他們打得一敗塗地,斬了他們的首腦,首虜一萬多人,三州平定。論功,張奐當封,張奐不交結宦官,所以封爵的事沒有實行,只賜錢二十萬,任命家中一人為郎,張奐辭卻沒有接受,請求遷入弘農華陰縣。舊的制度邊境的人不得內移,只有張奐因功特準,所以張奐由此成為弘農人。

建寧元年(168),率軍回朝。這時竇太后臨朝掌政,大將軍竇武與太傅陳蕃謀劃誅殺宦官,事情泄露出去了,中常侍曹節等人從中作亂,因張奐新被徵召,不知道這次謀劃,曹節等假託朝命使張奐與少府周靖率五營兵包圍了竇武,竇武自殺,陳蕃也因被害。張奐升任少府,又任大司農,因有功封侯。張奐痛心被曹節所賣,上書堅決辭讓,封還印綬,終不肯接受。

第二年夏天,御坐軒前發現青蛇,又大風雨雹,雷霆拔樹,詔令百官說災異感應。張奐上疏說:“我聽說風是號令,動物通氣,木生於火,風火相互作用,發生光明。蛇能屈能伸,配合龍的騰蟄。順至是好的徵象,逆來是禍害。陰氣專用,就凝精為雹。已故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或者志在安寧國家,或者方正剛直,前因奸人說壞話,都被誅殺,海內默默,不敢說話,人懷震憤。從前周公葬不合禮,老天爺因此動威。現在竇武、陳蕃忠貞被殺,沒有昭雪,妖禍的產生,都是為了這個呀。應當趕快改葬,把他們家屬遷回原籍。因他們關係牽連獲罪而被禁錮的人,都要平反,推翻一切誣衊不實之詞。又皇太后雖然居在南宮,但對她恩禮不接,朝廷里的臣子不敢說話,遠近的人大為失望。要思念父母生我鞠我的恩情,應該有所報答的大義。”天子完全採納張奐的話,因此問各黃門常侍,他們都反對不同意。天子不敢自己作主。調張奐為太常,與尚書劉猛、刁韙、衛良同薦王暢、李膺可以參加三公的選拔,但曹節等人痛恨他們的薦舉,下詔嚴責他們。張奐等人都自己去廷尉作囚犯,好幾天才得出來,並且用三個月的俸資贖罪。司隸校尉王寓,宦官出身,想借寵宦官,以求薦舉,百官畏怕他,沒有不答應的,只有張奐一個人反對。王寓發怒,以黨罪陷害他,禁止他做官,送歸田裡。張奐以前任度遼將軍時,與段赹爭著進擊羌人,不和睦。段赹任司隸校尉時,想把張奐趕回敦煌,陷害他。張奐憂愁恐懼,上書段赹說:“小人愚昧無知,得罪州將,千里託命,以情相見,您仁愛篤實,看我辛苦,我打發去您那兒的人還沒有回來,又接了您的信,恩詔很清楚,前已寫明。只是州里限期切促,郡縣惶恐。我延頸企足,憂心惶惶地等待著去人的報命。我父母的骨雖已腐朽,而孤魂相托,如果蒙您憐憫我,為我說說話,那您的恩澤流於黃泉,及於後者,這不是我張奐生死所能報答的。沒有毛髮的微勞,卻想求人丘山之用,這是淳于髡所以拍著大腿仰天大笑的啊。

確實曉得所說的話,一定要為您所譏笑,但是,還是寄以希望,為什麼呢?朽骨對人本來已沒有什麼用處了,文王卻把他用棺埋葬;死馬已再沒有什麼用了,但燕昭王以為是寶。黨同文王、燕昭王的德,難道不偉大嗎?大凡人之常情,受了冤枉就喊天,在困窮之際,就槌心。現在喊天天不應,槌心也無益,真正傷痛到了極點。我同您都生在聖世,我獨為人所不理的人。孤獨微賤,無人可與告訴。您如果不哀憐我,我便為魚肉。企心東望,沒有別的話可說了。”段熲雖然為人剛猛,看了他的信,可憐他,終於不忍害他。當時禁錮的多不老實,有的被處死,有的被遷徙。張奐閉門不出,教養徒弟千人,著《尚書記難》三十多萬字。張奐年輕時立志,有節概。曾經與朋友們說:“大丈夫處世,應當為國家立功邊境。”後來為將帥,真有功名。董卓羨慕他,派他的哥哥送縑百匹給張奐。張奐認為董卓可惡,拒絕不受。

光和四年(181)逝世,年七十八。遺囑說:“我前後為官,十要銀艾,不能同流合污,被壞人忌妒。一個人的富貴與窮困,這是命中注定的,一個人的生死,這是自然規律所決定的。但是地底下黑暗,永遠沒有天亮的時候,卻用纊帛纏身,還在棺材上密密麻麻釘著釘子,這是我所不喜歡的。以前準備了窟穴,這就很好。早上死了,晚上就埋葬,把屍體放在靈床上,用幅巾蓋著就算了。奢不學晉文,儉不學王孫,緣情從意,庶幾沒有罪咎。”幾個兒子依照他的遺囑做了。武威多為立祠,世世祭祀不絕。所著銘、頌、書、教、誡述、志、對策、章表二十四篇。長子張芝,字伯英,最有名,張芝及弟弟張昶,字文舒,都善草書,流傳至今為人稱讚。起初,張奐任武威太守,他的妻子懷了孕,夢見帶著張奐的印綬登樓唱歌,問占夢的人,說:“一定生個男孩,也守此邦,命終此樓。”後來生了張猛,在建安中任武威太守,殺刺史邯鄲商,州兵包圍了他,形勢危急,張猛以被捉可恥,登樓自己燒死,終於如占夢人所說。

史官評論:自從宦官鄭眾封巢鄉侯以後,宦官世世弄權,為禍害數十年,四海之內,沒有不切齒痛恨、希望消滅其族類的。陳蕃、竇武奮起謀劃,號召天下,這是名士有識者都知道的,張奐卻被宦官欺騙,操戈殺戮忠烈之士,雖然他懷恨終生,辭賞謝罪,《詩》云:“淚流滿面啊!哀嘆來不及了呢!”

◆段熲傳,段熲字紀明,武威郡姑臧縣人,他的祖先出自鄭共叔段熲。是西域都護會宗的從曾孫。

段熲年輕時便學習馳馬射箭,喜遊俠,輕財賄,長大以後,改變了年輕時的志向,愛好古學。

開始被推舉為孝廉,任憲陵園丞、陽陵令,在任表現了很好的才能。當他升遼東屬國都尉時,鮮卑侵犯邊塞,段熲就率所部趕往邊塞。因為怕賊會因驚恐逃走,於是派驛騎假送璽書詔令段熲退兵,段熲在道上偽裝撤退,並在退路上暗設伏兵。鮮卑認為段熲真的撤退,追趕段熲。段熲於是大發兵,侵犯的鮮卑,全被斬獲。段熲卻因假稱璽書,應伏重刑,因有功,以司寇論,罰到邊境防敵。刑期滿,征為議郎。這時太山、琅笽賊東郭竇、公孫舉等聚眾三萬人,破壞郡縣,朝廷派兵剿討,幾年不能平息。

永壽二年(156),桓帝詔令公卿選舉有文武全才者為將,司徒尹頌薦舉段熲,於是授段熲為中郎將。討伐東郭竇、公孫舉等,獲得大勝,斬了東郭竇、公孫舉,獲首萬餘級,餘黨有的逃散了,有的投降了。封段熲為列侯,賞賜錢五十萬,任命他一個兒子為郎中。

延熹二年(159),升為護羌校尉。值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侵犯隴西、金城邊關,段熲率兵及湟中起義羌一萬二千騎兵出湟谷,擊敗他們。追擊渡黃河南逃的餘部,使軍吏田晏、夏育招募勇士先登,用繩索吊引,再戰於羅亭,大勝,殺了他們的首領以下二千人,獲俘虜一萬多人,余虜都逃走了。

二年春天,剩下的羌虜又與燒何大帥侵犯張掖,攻陷巨鹿塢,殺害屬國的官吏百姓。又召集他們的同種一千多部落,集中兵力向段熲的部隊在拂曉發起攻擊。段熲下馬與他們大戰,戰鬥到中午,刀折矢盡,虜兵也撤退。段熲追擊,一邊戰一邊走,白天黑夜戰鬥,割肉吞雪。四十多天,到了黃河的源頭積石山,出塞外二千餘里,斬燒何大帥,斬殺俘獲五千多人。又分兵攻擊石城羌,殺死溺死的一千六百人。燒當種九十多人投降段熲。又雜種羌駐紮白石,段熲派兵進擊,斬首俘虜三千多人。冬天,勒姐、零吾種包圍允街,殺害擄掠官吏人民,段熲排營救援,斬獲幾百人。

四年(161)冬,上郡沈氐、隴西牢姐、烏吾諸種羌聯合侵犯並、涼二州,段熲率領湟中起義羌征討。涼州刺史郭閎貪與段熲共享戰功,拖延阻止段熲軍使不得前進。起義羌從戰太久,思念家鄉故舊,全部反叛。郭閎把罪責推到段熲身上,段熲因此被捕入獄,罰作苦工。羌虜更加猖獗,攻陷營塢,又互相勾結,擾亂各郡。於是官吏人民守在朝廷為段熲申訴的數以千計。朝廷知道段熲被郭閎誣陷,皇帝下詔問段熲的情狀。段熲只是請罪,不敢說受了冤枉,京師稱段熲為長者。從罪人中調出來,再任為議郎,升并州刺史。當時滇那等諸種羌五六千人侵犯武威、張掖、酒泉,焚燒人民的房屋。

六年(163),敵寇的勢力更加強盛了,涼州幾乎淪陷。冬天,再任段熲為護羌校尉,乘驛馬趕到任所。第二年春天,羌封眀、良多、滇那等大帥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部落至段熲軍前投降。當煎、勒姐種還自集結屯駐。冬天,段熲將萬多人把他們擊敗,斬了他們的大帥,殺死俘虜四千多人。

八年(165)春天,段熲又進擊勒姐種,斬首四百餘級,投降的二千多人。夏天,進軍擊當煎種於湟中,段熲兵被打敗,被圍困三天,用隱士樊志張計策,悄悄地黑夜出兵,擊鼓還戰,大破賊軍,殺虜幾千人。段熲窮打猛追,輾轉山谷間,從春天到秋天,無日不戰,敵人因此又飢又困,各自逃散,北去侵略武威一帶。段熲擊敗西羌,共斬首二萬三千級,獲俘虜幾萬人,馬牛羊八百萬頭,一萬多部落投降。封段熲都鄉侯,食邑五百戶。

永康元年(167),當煎諸種又反,集合四千多人,想進攻武威,段熲又追擊至鸞鳥,徹底擊敗他們,殺了他們的主帥,斬首三千餘級,西羌從此平定。東羌先零等自從大敗征西將軍馬賢以後,朝廷不能征討,經常侵擾三輔。後來度遼將軍皇甫規、中郎將張奐連年招降,總是投降了,又反叛。桓帝下詔問段熲說“:先零東羌為惡反叛,而皇甫規、張奐各擁精兵,不能按時平定。想要你帶兵東討,不知怎樣才合適,可不可以提出些策略呢?”段熲上言說“:我看到先零東羌雖然多次叛變,但已經大約有二萬個部落向皇甫規投降。誰好誰惡,已經分清,剩下的寇虜不多了。現在張奐遲遲不前進,可能是怕敵寇外離內合,派兵前往,投降的就會驚恐。並且他們自冬到春,集結駐紮不散,人馬疲乏病弱,這是一種自亡的形勢,只要抓緊招降,可以不發一兵而制服強大的敵人呢。我認為狼子野心,不容易用恩德結納,他們走投無路時,雖然降服,但一收兵,他們又會騷動起來。只有用長矛挾脅白刃加在他們的頸上才害怕啊!估計東種所剩三萬多部落,靠近塞內,道路平坦,沒有燕、齊、秦、趙縱橫的形勢,但他們長時間騷擾并州、涼州,累次侵犯三輔,西河、上郡,已經各自遷入塞內,安定、北地又單薄危險,從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多里,匈奴、種羌,全部占領。這好比毒瘤暗疾,留在脅下,如果不加誅滅,很快就會長大。現在如果用騎兵五千,步兵一萬,車三千輛,二三年,完全可擊破他們,平定他們,也不用擔心用費為錢五十四億。這樣,就可以使群羌破盡,匈奴長服。遷入塞內郡縣的,可以返回本土。我想永初年間,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費二百四十億;永和末,又經七年,用八十多億。花了這么多金錢與時間,還沒有殺盡,餘孽再起,至今為害,現在如果不暫時疲勞民眾一點,那么就永遠無安寧之日了。我願意竭盡駑鈍之才,敬候節命調度。”皇帝嘉許他,完全聽了他的上言。

建寧元年(168)春,段熲帶兵一萬多人,攜帶十五天的糧草,從彭陽直往高平,與先零諸種戰於逢義山。虜兵多,段熲的部隊害怕起來。段熲命令軍中拉緊弓弦,磨快刀槍,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左右兩翼,布置輕騎,激勵兵將說“:現在我們離家幾千里,前進,事業就成功;逃走,死路一條,大家努力共取功名吧!”於是大呼喊叫,軍隊應聲跳躍上陣,段熲馳馬在旁,突然襲擊,虜軍大崩潰,斬首八千餘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這時竇太后臨朝當政,下詔說:“先零東羌歷年為害,段熲以前陳述情況,認為必須掃滅。段熲履霜冒雪,白天晚上快速行軍。身當矢石,使戰士感奮。不到十天,敵寇逃跑潰散,屍體相連,活捉不少,擄獲無法統計。洗雪了百年來的敗恨,安慰了忠將的亡魂,功勞顯著,我極為嘉賞他。等到東羌完全平定,應當一起記他的功勳。現在暫時賜段熲錢二十萬,用他家一人為郎中。”同時下令中藏府調撥金錢彩物,增助軍費。任命段熲為破羌將軍。夏天,段熲再追擊羌出橋門,到走馬水上。不久,聽到訊息,虜在奢延澤,於是率輕快部隊快速前進,一日一夜走二百多里,早晨追到賊,擊敗了他們,剩下來的寇虜,逃到落川,又集合起來。段熲於是分別派騎司馬田晏率五千人出其東面,假司馬夏育帶二千人繞其西面,羌分六七千人圍攻田晏等,田晏等與虜寇戰鬥,虜寇潰散逃走。

段熲急進,與田晏等一起追擊於令鮮水上。段熲士卒又飢又渴,於是命令部隊齊頭並進,奪其水,虜又潰散逃走了。段熲尾追其後,虜邊戰邊退,一直追到靈武谷。段熲披甲率先上陣,戰士沒有敢於不前的。羌虜大敗,丟棄武器逃走。追擊三天三夜,戰士的腳走得起了層層厚繭。追到涇陽,余寇四千部落,全部分散進入漢陽山谷之間。這時張奐上言:“東羌雖破,余種還不易消滅,段熲性情輕浮而果敢,擔心他吃敗仗,難保常勝。應當用恩招降,才沒有後悔。”詔書下達段熲。段熲又上言說“:我本來知道東羌雖然兵多,但軟弱容易制服,所以近陳愚見,想為永久安寧計。而中郎將張奐說虜強不易擊敗,應當招降。皇上聖明,相信並採納了我的無見之言,使我的謀劃得以實現,張奐的計策不用。事實表明,與張奐所說的相反,張奐於是心懷猜恨。信了叛羌的話,而又修改了他們原來的詞意,說我的兵多次傷敗,又說羌也是秉天之一氣所生,是殺不盡的,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血流遍野,傷和氣,招災禍。我想周秦之際,戎狄為害;光武中興以來,羌寇很強盛,殺也殺不盡,已經投降,又反叛。現在先零雜種,反覆無常,攻陷縣邑,剽劫人物,掘冢拋屍,不管生的死的,都受他們的禍害,老天震怒,借我的手以討伐。

從前邢國無道,衛國討伐它,出兵而天降霖雨,解緩了旱災;我進軍經炎熱的夏天,接連不斷獲得好雨,年歲豐收,人民沒有疾疫。上占天心,不降災傷;下察人事,很得人心,所以能夠打勝仗。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原來的官府縣邑,連續不斷,不是深險絕域的地方,兵車騎兵行走安全,沒有傷敗。張奐為漢朝官吏,身為軍官,駐軍兩年,不能平定寇亂,只想修文,不想用武,招降兇猛的敵人,荒誕無稽的空話,大而無當。為什麼這么說呢?從前先零寇邊,趙充國把他們遷到內地;煎當擾邊境,馬援把他們徙到三輔,開始歸服,最後還是叛變了,至今為害。所以有遠大眼光的人,認為這是最可憂患的。現在邊郡戶口稀少,屢次被羌侵害,想要投降的寇虜與平民雜居,正如種植多刺的枳木和棘木於良田中,養毒蛇於室內一樣,多么危險啊!所以我遵奉大漢的聲威,建立長久的策略,要斬斷根本,不能讓其再度繁殖生長,原來計畫三年的費用五十四億,現在還剛剛一年,花耗不到一半,余寇已成殘焰,不久即可消滅。我每奉詔書,軍隊在外,不可由內指揮,希望完全如這句話說,任我專責,臨機應變,不失權宜。”

二年(168),詔派謁者馮禪勸說漢陽散羌投降。段熲認為正是春播時間,百姓都在田野勞動,羌雖然暫時投降,公家沒有糧食,羌虜一定再要為盜賊,不如乘虛進兵,勢必消滅。夏天,段熲自己進營,離羌駐紮的凡亭山四五十里,派田晏、夏育率領五千人據守山上。羌虜全軍發起攻擊,厲聲問說:“田晏、夏育在這裡不?湟中投降的羌都在何面?今天要決一生死。”軍中害怕,田晏等激勵士兵,拚命大戰,打敗了羌虜。羌軍潰散,向東逃跑,又聚集在射虎谷,分兵把守各谷上下門。

段熲計畫一舉消滅,不使他們再逃散了,於是派千人在西縣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里,阻攔他們。分派田晏、夏育率七千人,悄悄地黑夜上西山,構築陣地,離羌虜一里許。又派司馬張愷等率三千人上東山。羌虜於是發覺了,向田晏等進攻,分別遮堵汲水道。段熲自己率步兵、騎兵進擊水上。羌虜退走,因與張愷等挾東西山,揮兵進擊,羌虜大敗潰散。段熲追至谷上下門窮山深谷之中,處處擊破。斬其主帥以下一萬九千級,獲牛馬騾驢氈裘廬帳什物,不可勝數。馮禪所招降的四千人,分別安置在安定、漢陽、隴西三郡,至此東羌全部平定。共一百八十戰,斬敵首三萬八千六百餘級,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用費四十四億,軍士死四百餘人。段熲改封新豐縣侯,邑萬戶。

段熲行軍仁愛,士卒有疾病,親自慰問、裹傷。在邊境十多年,沒有睡過一晚好覺。與將士同甘共苦,所以軍士都願為他死戰。

三年(169)春,召還京師,帶秦、胡步兵騎兵五萬多人,和汗血千里馬,俘虜萬餘人。皇帝派大鴻臚持節慰勞於鎬。部隊到達,授段熲為侍中。調執金吾河南尹。有盜挖掘馮貴人冢,獲罪降為諫議大夫,再升司隸校尉。段熲依附宦官,所以能夠保其富貴,與中常侍王甫結為黨羽,冤殺了中常侍鄭颯、董騰等人,增封四千戶,加上以前的共一萬四千戶。第二年,代李鹹為太尉,這年冬因病罷免,再命為司隸校尉。過了幾年,調潁川太守,征授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179),又代橋玄為太尉。在位月余,因日食上奏彈劾自己,官吏上奏檢舉,詔命收了他的印綬,送廷尉受審。這時司隸校尉陽球上奏誅殺王甫,牽連到段熲,就在獄中詰問責斥他,段熲於是服鴆自殺,家屬徙遷往邊境。後來中常侍呂強上疏,追訴段熲的功績,靈帝下詔段熲的妻子兒女歸還本郡。以前,段熲與皇甫威明、張然明,都聲名顯達,京師稱為“涼州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