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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筆談卷二

作者:沈括

象數

又一說,子午屬庚,此納甲之法。震初爻納庚子、庚午也。醜未屬辛,巽初爻納辛丑、辛未也。寅申屬戊,坎初爻納戊寅、坎初爻納戊寅、戊申也。卯酉屬己,離初爻內已卯、已酉也。辰戌屬丙,艮初爻納丙辰、丙戌也。巳亥屬丁。兌初爻納丁已、丁亥也。一言而得之者,宮與土也;假令庚子、庚午,一言便得庚。辛丑辛未,一言便得辛。戊寅、戊申,一言便得戊。已卯、已酉,一言便得已。故皆屬土,余皆仿此。三言而得之者,徵與火也;假令戊子、戊午,皆三言而得庚。已醜、已未,皆三言而得辛。丙寅、丙申,皆三言而得戊。丁卯、丁酉,皆三言而得已。故皆屬火。五言而得之者,羽與水也;假令丙子、丙午,皆五言而得庚。丁丑、丁未,皆五言而得辛。甲寅、甲申,皆五言而得戊。乙卯、乙丑,皆五言而得已。故皆屬水。七言而得之者,商與金也;假令甲子、甲午,皆七言而得庚。乙丑、乙未,皆七言而得辛。壬申、壬寅,皆七言而得戊。癸丑、癸酉,皆七言而得已。故皆屬金。九言而得之者,角與木也。假令壬子、壬午,皆九言而得庚。癸丑、癸未,皆九言而得辛。庚寅、庚申,皆九言而得戊。辛卯、辛酉、皆九言而得已。故皆屬木。此出於《抱朴子》,雲是《河圖》、《玉版》之文。然則一何以屬土,三何以屬火,五何以屬水,其說云:“中央總天之氣一,南方丹天之氣三,北方玄天之氣五,西方素天之氣七,東方蒼天之氣九。”皆奇數而無偶數,莫知何義,都不可推考。世俗十月遇壬日,北人謂之“入易”,吳人謂之“倒布”。壬日氣候如本月,癸日差溫類九月,甲日類八月,如此倒布之,直至辛日。如十一月遇春秋時節即溫,夏即暑,冬即寒。辛日以後,自如時令。此不出陰陽書,然每歳候之,亦時有準,莫知何謂。

盧肇論海潮,以謂“日出沒所激而成”,此極無理。若因日出沒,當每日有常,安得復有早晚?余常考其行節,每至月正臨子、午,則潮生,候之萬萬無差。此以海上候之,得潮生之時。去海遠,即須據地理增添時刻。月正午而生者為潮,則正子而生者為汐;正子而生者為潮,則正午而生者為汐。

曆法見於經者,唯《堯典》言“以閏月定四時成歳。”置閏之法,自堯時始有,太古以前,又未知如何。置閏之法,先聖王所遺,固不當議。然事固有古人所未至而俟後世者,如歳差之類,方出於近世,此固無古今之嫌也。凡日一出沒謂之一日,月一盈虧謂之一月。以日月紀天,雖定名,然月行二十九日有奇,復與日會;歳十二會而尚有餘日。積三十二月,復餘一會,氣與朔漸相遠,中氣不在本月,名實相乘,加一月謂之“閏”。閏生於不得已,猶暍舍之用磹楔也。自此氣、朔交爭,歳年錯亂。四時失位,算數繁猥。凡積月以為時,四時以成歳,陰陽消長,萬物生殺變化之節,皆主於氣而已。但記月之盈虧,都不系歳事之舒慘。今乃專以朔定十二月,而氣反不得主本月這政。時已謂之春矣,而猶行肅殺之政,則朔在氣前者是也。徒謂之乙歳之春,而實甲歳之冬也;時尚謂之冬也,而已行發生之令,則朔在氣後者是也。徒謂之甲歳之冬,乃實乙歳之春也。是空名之正、二、三、四反為實,而生殺之實反為寓,而又生閏月之贅疣,此殆古人未之思也。今為術,莫若用十二氣為一年,更不用十二月。直以立春之日為孟春之一日,驚蟄為仲春之一日,大盡三十日,歳歳齊盡,永無閏余。十二月常一大、一小相間,縱有兩小相併,一歳不過一次。如此,則四時之氣常正,歳政不相凌奪。日月五星,亦自從之,不須改舊法。唯月之盈虧,事雖有系之者,如海、胎育之類,不預歳時寒暑之節,寓之歷間可也。藉以元祐元年為法,當孟春小,一日壬寅,三日望,十九日朔;仲春大,一日壬申,三日望,十八日朔。如此曆日,豈不簡易端平,上符天運,天補綴之勞?余先驗天百刻有餘、有不足,人已疑其說。又謂十二次斗建當隨歳差遷徙,人愈駭之。今此歷論,尤當取怪怒攻罵。然異時必有用余之說者。五行之時謂之五辰者,春夏秋冬,各主一時,以四時分屬五行,則春夏秋冬雖屬木火金水,而建辰、建未、建戌、建醜之月,各有十八日屬土。故不可時言,須當以月言。十二月謂之十二辰,則五行之時謂之五辰也。

《黃帝素問》有五運六氣。所謂五運者,甲巳為土運,乙庚為金運,丙辛為水運,丁壬為木運,戊癸為火運。如甲巳所以為土,戊癸所以為火,多不知其因。余按,《素問五運大論》:“黃帝問五運之所始於岐伯,引《太始天元冊文》曰:‘始開戊已之分。’所謂戊己分者,奎、壁、角、軫,則天地之門戶也。”王砅注引《遁甲》:“六戊為天門,六己為地戶。”天門在戌亥之間,奎、璧之分;地戶在辰、巳之間,角、軫之分。凡陰陽皆始於辰,上篇所論十二月謂之十二辰,十二支亦謂之十二辰,十二時亦謂之十二辰,日月星謂之三辰,五生之時謂之五辰。五運起於角、軫者,亦始於辰也。甲已之歳,戊已黅天之氣經於角、軫,故為土運。角屬辰,軫屬已。甲已之歳,得戊辰、已巳。乾皆土,故為土運。下皆同此。乙庚之歳,庚辛素天之氣經於角、軫,故為金運,庚辰、辛巳也。丙辛之歳,壬癸玄天之氣經於角、軫,故為水運,壬辰、癸巳也。丁壬之歳,甲乙蒼天之氣經於角、軫,故為木運,甲辰、乙巳也。戊癸之歳,丙丁丹天之氣經於角、軫,故為火運,丙辰、丁巳也。《素問》曰:“始於奎、璧、角、軫、則天地之門戶也。”凡運臨角、軫、則氣在奎、璧以應之。氣與運常同天地之門戶。故曰:“土位之下,風氣承之。”甲己之歳,戊已土臨角、軫,則甲乙木在奎、璧。奎屬戌,璧屬亥。甲已之歳,得甲戌、乙亥。下皆同此。曰“金位之下,火氣承之”者,乙庚之歳,庚辛金臨角、軫,則丙丁火在奎、璧。曰“水位之下,土氣承之”者,丙辛之歳,壬癸水臨角、軫,則戊已土在奎、璧。曰“風位之下,金氣承之”者,丁壬之歳,甲乙木臨角、軫,則庚辛金在奎、璧。曰“相火之下,水氣承之”者,戊癸之歳,丙丁火臨角、軫,則壬癸水在奎、璧。古今言《素問》者,皆莫能喻,故具論如此。

世之言陰陽者,以十乾寄於十二支,各有五行相從。唯戊已則常與丙丁同行,五行家則以戊寄於巳,已寄於午;六壬家亦以戊寄於巳,而以已寄於未。唯《素問》以奎、璧為戊分,軫、角為己分。奎、譬在亥戌之間,謂之戊分,則戊當在戌也。軫、角在辰巳之間,謂之巳分,則己當在辰也。遁甲以六戊為天門,天門在戌亥之間,則戊亦當在戌;六已為地戶,地戶在辰巳之間,則已亦當在辰。辰戌皆土位,故戊已寄焉。二說正相合。按字書:戌,從戊、從一。則戊寄於戌,蓋有從來。辰文從廠、音漢,從。音身。《左傳》:“亥有二首六身。”亦用此字。從乙、音隱。從已。則已寄於辰,與《素問》、《遁甲》相符矣。五行土常與水相隨。戊,陽土也。一,水之生數也。水乃金之子,水寄於西方金之末者,生水也,而旺土包之。此戌之理如是。己,陰土也。六,水之成數也。水乃木之母,水寄於東方木之末者,老水也。而衰土相與隱於廠下者,水土之暮也。廠,山岩之可居者。乙,隱也。

律有實積之數,有長短之數,有周徑之數,有清濁之數。所謂實積之數者,黃鐘管長九寸,徑九分,以黍實其中,其積九九八十一,此實積之數也;林鐘長八寸,徑九分,八九七十二,《前漢書》稱八八六十四,誤也。解具下文。餘律準此。所謂長短之數者,黃鐘九寸,三分損一,下生林鐘,長六寸;林鐘三分益一,上生太蔟,長八寸,此長短之數也,餘律準此。所謂周徑之數者,黃鐘長九寸,圍九分;古人言“黃鐘圍九分”,舉盈數耳。細率之,當周九分七分之三。林鐘長六寸,亦圍九分;十二律皆圍九分。《前漢志》言“林鐘圍六分”者,誤也。余於《樂論》辨之甚詳。《史記》稱“林鐘五寸十分四”,此則六分九五十四,足以驗《前漢》誤也。餘律準此。所謂清濁之數者,黃鐘長九寸為正聲,一尺八寸為黃鐘濁宮,四寸五分為黃鐘清宮;倍而長為濁宮,倍而短為清宮。餘律準此。八卦有過揲之數,有歸餘之數,有陰陽老少之數,有河圖之數。所謂過揲之數者,亦謂之八卦之策:乾九揲而得之,揲必以四,四九三十六;坤六揲而得之,揲必以四,四六二十四。此乾坤之策,過揲之數也。餘卦準此。前卷敘之已詳。所謂歸餘之數者:乾一爻三少,初變之初五,再變、三變之初各四,並卦為十四爻,三合四十二,此乾卦歸餘之數也。坤一爻三少,初變之初九,再變、三變各八,並卦為二十六爻,三合之七十八,此坤卦歸餘之數也。余卦準此。陰陽老少之數:乾九揲而得之,故曰老陽之數九;坤六揲而得之,故曰老陰之數六。震、艮、坎皆七揲而得之,故曰少陽之數七;巽、離、兌皆八揲而得之,故曰少陰之數八。所謂河圖之數者:河圖北方一,南方九,東方三,西方七,東北八,西北六,東南四,西南二,中央五。乾得南、中、北,故其數十有五;坤得東、西、南、東北、西北,故其數三十;震得東南、西南、東、西、北,故其數十有七;巽得南、中、東北、西北,故其數二十有八;坎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中,故其數二十有五;離得東、西、南、北,故其數二十;艮得南、東、西、東北、西北,故其數三十有三;兌得東南、西南、中、北,故其數十有二。揲蓍之法,凡一爻含四卦,凡一陽爻,乾為老陽,兩多一少,非震即坎,非坎即艮。少在前,震也;少在中,坎也;少在後,艮也。三揲之中,含此四卦,方能成一爻。陰爻亦如此:三爻,坤為老陰,兩少一多,非巽即離,非離即兌。多在前,則巽也;多在中,離也;多在後,兌也。積三爻為內卦,內含十二卦。一爻含四卦,三爻共十二卦也。所以含有十二卦,自相重為六卦爻,凡得六十四卦。重卦之法:以下爻四卦乘中爻四卦,得十六卦;又以上爻四卦乘之,得六十四卦。外卦三爻,亦六十四卦。以內外六十四卦復自相乘,為四千九十六卦,方成《易》之卦。此之卦法也。揲蓍凡十有八變,成《易》之一卦。一卦之中,含四千九十六卦在其間,細算之乃見。凡一卦可變為六十四卦,此變卦法,《周易》是也。六十四卦之為四千九十六卦,此之卦法也。如乾之坤、之屯、之蒙,盡六十四卦。每卦皆如此,共得四千九十六卦。今焦貢《易林》中所載是也。四千九十六卦方得能卻成一卦,終始相生,以首生尾,以尾生首,積至微之數,以成至大;積至大之數,卻為至微;循環無端,莫知首尾。故《罔象成名圖》曰:“其大無外,其小無內,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尾。”一卦變為六十四卦,六十四卦之為四千九十六卦;四千九十六卦卻變為一卦。循環相生,莫知其端。大小一也,積小以為大,積大復為小,豈非一乎?往來一也,首窮而成尾,尾窮而反成首,豈非一乎?故至誠可以前知,始末無異故也。以夜為往者,以晝為來;以晝為往者,以夜為來。來往常相代,而吾所以知之者,一也。故藏往知來,不足怪也。聖人獨得之於心,而不可言喻,故設象以示人。象安能藏往知來,成變化而行鬼神?學者當觀象以求聖人所以自然得者,宛然可見,然後可以藏往知來,成變化而行鬼神矣。《易》之象皆如是,非獨此數也。知言象為糟粕,然後可以求易。

官政

有一朝士,與王沂公有舊,欲得齊州。沂公曰:“齊州已差人。”乃與廬州。不就,曰:“齊州地望卑於廬州,但於私便爾耳。相公不使一物失所,改易前命,當亦不難。”公正色曰:“不使一物失所,唯是均平。若奪一與一,此一物不失所,則彼一物必失所。”其人慚沮而退。孫伯純史館知海州日,發運司議置洛要、板浦、惠澤三鹽場,孫以為非便。發運使親行郡,決欲為之。孫抗論排沮甚堅。百姓遮孫,自言置鹽場為便。孫曉之曰:“汝愚民,不知遠計。官買鹽雖有近利,官鹽患在不售,不患鹽不足。鹽多而不售,遺患在三十年後。”至孫罷郡,卒置三場。近歳連、海間,刑獄、盜賊、差徭比舊浸繁,多緣三鹽場所置積鹽如山,運賣不行,虧失欠負,動輒破人產業,民始患之。朝廷調發軍器,有弩椿箭乾之類,海州素無此物,民甚苦之,請以鰾膠充折。孫謂之曰:“弩椿箭乾,共知非海州所產,蓋一時所須耳。若以土產物代之,恐汝歳被科無已時也。”其遠慮多類此。

孫伯純史館知蘇州,有不逞子弟與人爭“狀”字當從犬、當從大,因而搆訟。孫令褫去巾帶,紗帽下乃是青巾。孫判其牒曰:“偏傍從大,書傳無聞;巾帽用青,屠沽何異?量決小杖八下。”蘇民聞之,以為口實。

忠定張尚書曾令鄂州崇陽縣。崇陽多曠土,民不務耕織,唯以植茶為業。忠定令民伐去茶園,誘之使種桑麻。自此茶園漸少,而桑麻特盛於鄂、岳之間。至嘉祐中,改茶法,湖、湘之民苦於茶租,獨崇陽茶租最小,民監他邑,思公之惠,立廟以報之。民有入市買菜者,公召諭之曰:“邑居之民,無地種植,且有他業,買菜可也。汝村民,皆有土田,何不自種而費錢買菜?”笞而遣之。自後人家皆置圃,至今謂蘆菔為“張知縣菜”。權智

王子醇樞密帥熙河日,西戎欲入寇,先使人覘我虛實。邏者得之,索其衣緣中,獲一書,乃是盡記熙河人馬芻糧之數,官屬皆欲支解以殉。子醇忽判杖背二十,大刺面“蕃賊決訖放歸”六字,縱之。是時適有戍兵步騎甚眾,芻糧亦富。虜人得諜書,知有備,其謀遂寢。寶元元年,党項圍延安七日,鄰於危者數矣。范侍郎雍為帥,憂形於色。有老軍校出,自言曰:“某邊人,遭圍城者數次,其勢有近於今日者。虜人不善攻,卒不能拔。今日萬萬元虞,某可以保任。若有不測,某甘斬首。”范嘉其言壯人心,亦為之小安。事平,此校大蒙賞拔,言知兵善料敵者,首稱之。或謂之曰:“當敢肆妄言,萬一言不驗,須伏法。”校笑曰:“君未之思也。若城果陷,何暇殺我耶?聊欲安眾心耳。”

韓信襲趙,先使萬人背水陣,乃建大將旗鼓,出井陘口,與趙人大戰;佯敗,棄旗鼓走水上。軍背水而陣,已是危道;又棄旗鼓而趨之,此必敗勢也。而信用之者,陳余老將,不以必敗之勢邀之,不能致也。信自知才過余,乃敢用此耳。向使余小黠於信,信豈得不敗?此所謂知彼知已,量敵為計。後之人不量敵勢,襲信之跡,決敗無疑。漢五年,楚漢決勝於垓下,信將三十萬,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高帝在其後;絳侯、柴武在高帝後。信先合不利;孔將軍、費將軍縱,楚兵不利;信復乘之,大敗楚師。此亦拔趙策也。信時威震天下,籍所憚者,獨信耳。信以三十萬人不利而卻,真卻也;然後不疑。故信與二將得以乘其隙,此“建成墮馬”勢也。信兵雖卻,而二將維其左右,高帝軍其後,絳侯、柴武又在其後,異乎背水之危,此所以待項籍也。用破趙之跡,則殲矣。此皆信之奇策。觀古人者,當求其意,不徒視其跡。班固為《漢書》,乃削此一事。蓋固不察所以得籍者,正在此一戰耳。從古言乾信善用兵,書中不見信所以善者。余以謂信說高帝,還用三秦,據天下根本,見其斷;虜魏豹,斬龍且,見其智;拔趙、破楚,見其應變;西向師亡虜,見其有大志。此其過人者,惜乎《漢書》脫略,漫見於此。

種世衡初營清澗城,有紫山寺僧法崧,剛果有謀,以義烈自名。世衡延置門下,恣其所欲,供億無算。崧酗酒,狎博無所不為,世衡遇之愈厚。留歳余,崧亦深德世衡,自處不疑。一日,世衡忽怒謂崧曰:“我待汝如此,則陰與賊連,何相負也?”拽下械繫捶掠,極其苦楚。凡一月,濱於死者數矣。崧終不伏,曰:“崧,丈夫也!公聽奸人言,欲見殺,則死矣。終不以不義自誣。”毅然不顧。世衡審其不可屈,為解縛沐浴,復延入臥內,厚撫謝之曰:“爾無過,聊相試耳。欲使為間,萬一可脅,將泄吾事。設虜人以此見窮,能不相負否?”崧默然曰:“試為公為之。”世衡厚遺遣之,以軍機密事數條與崧曰:“可以此藉手,仍偽報西羌。”臨行,世衡解所服絮袍贈之曰:“胡地苦寒,以此為別。至彼,須萬計求見遇乞,非此人無以得其心腹。”遇乞,虜人之謀臣也。崧如所教,間關求通遇乞。虜人覺而疑之,執於有司。數日,或發袍領中,得世衡與遇乞書,詞甚款密。崧初不知領中書,虜人苦之備至,終不言情。虜人因疑遇乞,舍崧,遷於北境。久之,遇乞終以疑死。崧邂逅得亡歸,盡得虜中事以報。朝遷錄其勞,補右侍禁,歸姓為王。崧後官至諸司使,至今邊人謂之王和尚。世衡本賣崧為死間,邂逅得生還,亦命也。康定之後,世衡數出奇計。余在邊,得於邊人甚詳,為新其廟像,錄其事於篇。

祥符中,禁火。時丁晉公主營復宮室,患取土遠,公乃令鑿通衢取土,不日皆成巨塹。乃決汴水入塹中,引諸道竹木排筏及船運雜材,儘自塹中入至宮門。事畢,卻以斥棄瓦礫灰壤實於塹中,復為街衢。一舉而三役濟,計省費以億萬計。國初,兩浙獻龍船,長二十餘丈,上為宮室層樓,設御榻,以備游幸。歳久腹敗,欲修治,而水中不可施工。熙寧中,宦官黃懷信獻計,於金明池北鑿大澳,可容龍船,其下置柱,以大木樑其完補訖,復以水浮船,撤去樑柱。以大屋蒙之,遂為藏船之室,永無暴露之患。

藝文

李學士世衡,喜藏書。有一晉人墨跡,在其子緒處。長安石從事嘗從李君借去,竊摹一本,以獻文潞公,以為真跡。一日潞公會客,出書畫,而李在坐,一見此帖,驚曰:“此帖乃吾家物,何忽至此?”急令人歸,取驗之,乃知潞公所收乃摹本。李方知為石君所傳,具以白潞公。而坐客牆進,皆言潞公所收乃真跡,而以李所收為摹本。李及嘆曰:“彼眾我寡,豈復可伸?今日方知身孤寒。”

章樞密子厚善書,嘗有語:“書字極須用意,不用意而用意,皆不能佳。此有妙理,非得之於心者,不曉吾語也。”嘗自謂“墨禪”。

世上論書者,多自謂書不必有法,各自成一家。此語得其一偏。譬如西施、毛嬙,容貌雖不同,而皆為麗人;然手須是手,足須是足,此不可移者。作字亦然,雖形氣不同,掠須是掠,磔須是磔,千變萬化,此不可移也。若掠不成掠,磔不成磔,縱其精神筋骨猶西施、毛嬙,而手足乖戾,終不為完人。楊朱、墨翟,賢辯過人,而卒不入聖域。盡得師法,律度備全,猶是奴書;然須自此入。過此一路,乃涉妙境,無跡可窺,然後入神。

今世俗謂之隸書者,只是古人之“八分書”,謂初從篆文變隸,尚有二分篆法,故謂之八分書。後乃全變為隸書,即今之正書、章草、行書、草書皆是也。後之人乃誤謂古八分書為隸書,以今時書為正書,殊不知所謂正書者,隸書之正者耳。其餘行書、草書,皆隸書也。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云:“陳倉石鼓文已訛,大小二篆生八分。苦縣光和尚骨立,書貴瘦硬方通神。”苦縣,《老子朱龜碑》也。《書評》云:“漢、魏牌榜碑文和《華山碑》,皆今所謂隸書也。杜甫詩亦只謂之八分。”又《書評》云:“漢、魏牌榜碑文,非篆即八分,未嘗用隸書。”知漢、魏碑文皆八分,非隸書也。江南府庫中,書畫至多。其印記有“建業文房之印”、“內契約印”。“集賢殿書院印”,以墨印之,謂之金圖書,言惟此印以黃金為之。諸書畫中,時有李後主題跋,然未嘗題書畫人姓名;唯鍾隱畫,皆後主親筆題“鍾隱筆”三字。後主善畫,尤工翎毛。或云:“凡言‘鍾隱筆’者,皆後主自畫。後主嘗自號鐘山隱士,故晦其名,謂之鐘隱。非姓鍾人也。今世傳鍾畫,但無後主親題者,皆非也。”

器用

熙寧八年,章子厚與余同領軍器監,被旨討論兵車制度。本監以《周禮·考工記》及《小戎》詩考定:車輪崇六尺,軹崇三尺三寸。轂末至地也。並軫為四尺。牙圍一尺一寸,厚一尺三分寸之二。車罔也。轂長三尺十寸,徑一尺三分寸之二,輪之藪三寸九分寸之五,轂上劄輻鑿眼是也。大穿內徑四寸五分寸之二,記謂之“賢”,轂之里穿也。小穿內徑三寸十五分寸之四。記謂之“軹”,轂之外穿也。輻九寸半,輻外一尺九寸,並輻三寸半,共三尺二寸,乃轂之長。金厚一寸,大小穿,其金皆一寸。輻廣三寸半。深亦如之。輿六尺六寸,車隊四尺四寸。隊音遂,謂車之深。蓋深四尺四寸,廣六尺六寸也。式深一尺四寸三分寸之二,七寸三分寸之一在軫內。崇三尺三寸,半輿之廣為之崇。較崇二尺二寸,通高五尺五寸。較,兩輢上出式者,並車高五尺五寸。軫圍一尺一寸,車後橫木。式圍七寸三分寸之一,較圍四寸九分寸之八,軹圍三寸二十七分寸之七,此軹乃輢木之植者,衡者與轂末同名。轛圍二寸八十一分寸之十四,此式之植者,衡者如較之植軹而名互異。任正圍一尺四寸五分寸之二,此輿下三面材持車正者。輈深四尺七寸,此梁舡輈也。軹崇三尺三寸。此輈如橋樑,矯上四尺七寸。並衡頸為八尺七寸;國馬高八尺,除衡頸則如馬之高。長一丈四尺四寸。軓前十尺,隊四尺四寸。軓前一丈。策長五尺。衡圍一尺三寸五分寸之一,長六尺六寸;軸圍一尺三寸五分寸之一;兔圍一尺四寸五分寸之二;輈當伏兔者,與任正相應。頸圍九寸十五分寸之九;頸輈前持衡者。踵圍七寸七十五分寸之五十一。踵,輈後承轅下。軌廣八尺,兩轍之間。陰如軌之長。側於軌前。二,前著驂轡,後屬陰。在驂之外,所以止出。脅驅長一丈,皮為之,前繫於衡,當驂馬內,脅所以止入。服馬頸當衡軛,兩服齊首。驂馬齊衡,兩驂雁行,謂小卻也。轡六。服馬二轡,驂馬一轡。度皆以周尺。一尺當今七寸三分少強。以法付作坊制車,兼習五御法。是秋八月,大閱,上御延和殿親按。藏於武庫,以備儀物而已。

古鼎中有三足皆空,中可容物者,所謂鬲也。煎和之法,常欲湆在下,體在上,則易熟而不偏爛。及升鼎,則濁滓皆歸足中。《鼎卦》初六:“鼎顛趾,利出否。”謂濁惡下,須先瀉而虛之;九二陽爻,方為鼎實。今京師大屠善熟彘者,鉤懸而煮,不使著釜底,亦古人遺意也。又古銅香壚,多鏤其底,先入火於壚中,乃以灰覆其上,火盛則難滅而持久。又護壚熱灼席,則為盤薦水,以漸其趾,且以承灰炮之墜者。其他古器,率有曲意,而形制文畫,大概多同。蓋有所傳授,各守師法,後人莫敢輒改。今之眾學人人皆出已意,奇衺淺陋,棄古自用,不止器械而已。

大夫七十而有閣。天子之閣,左達五,右達五。閣者,板格,以庋膳者,正是今之立鐀。今吳人謂立鐀為廚者,原起於此。以其貯食物也。故謂之廚。

部份譯文

盧肇論海潮,以為海潮是由日出和日落的激盪而造成的,這說法極無道理。如果是因為日出和日落,那么海潮的生成和退落應該每天都有固定的時間,又怎么會有早有晚呢?我曾經考察海潮生成的時間規律,每到月亮正處在“下中天”和“上中天”的位置時它就會生成,這種觀測結果萬萬無差錯。(這是從海上觀察所得到的潮生時刻,如果離海較遠,就須根據具體的地理位置增加時刻。)如果以月亮正當“上中天”所生成的叫做潮,那么它正當“下中天”所生成的就是汐;如果以月亮正當“下中天”所生成的叫做潮,那么它正當“上中天”所生成的就是汐。

曆法見於古代經書的,只有《尚書·堯典》說到“用閏月調整時日,以定四時節氣,而成一歲之曆象時令”。設定閏月的辦法,因為堯的時代才開始有,遠古以前的情形又不知是什麼樣子。設定閏月的辦法,是古代先聖王所留傳下來的,固然不應提出異議,然而事情本來就有古人未曾做到而等待後人來做的。如歲差之類,直到近世才發現,這當然也就沒有以今變古的嫌疑。凡是太陽出沒一次,就叫做一日;月亮虧盈一遭,就叫做一月。用日、月記錄天體運行雖是固定的名目,然而月亮運行二十九日有餘復與太陽會合,每年十二次會合而還有剩餘的時日;積累三十二個月就會剩餘一次會合的時日,節氣和朔日的錯位越來越遠,以致中氣不在當月,名實就相乖違了;為此就要加一個月,叫做閏月,所以加閏月也是出於不得已,猶如建造房子的門要加門楣和門框。自此以後,節氣和朔日就相互衝突,導致曆法上的年歲錯亂,四季失位,測算數據繁瑣複雜。大凡積三月以為一季,積四季而成一年,陰、陽二氣的消長,萬物的生死循環,所有的變化節奏,無不歸結於節氣的轉換,而只按月亮的盈虧造曆法,便都與歲時運轉的陰陽變化沒有關聯。現在卻專以合朔確定十二個月,而節氣反而不能主導當月的人事活動。譬如說,曆法季節已稱為春天了,而人事活動仍按萬物蕭條的節令進行,朔日在節氣之前就是這種情況,因而白白地稱說某季是乙歲的春天,實際它還是上一年甲歲的冬天;反過來說,曆法季節還稱某季是甲歲的冬天,而人事活動已開始按萬物生長的節令進行,朔日在節氣之後就是這種情況,因而白白地稱說某季是甲歲的冬天,實際它已是下一年乙歲的春天。如此,所謂正月就是徒有其名,反而是二月、三月或四月合乎作為一年之始的實際。這樣在曆法上,反映萬物生長或蕭條的節氣反而是附屬的性質,而由此又生出閏月的累贅,這大概是由於古人未曾深入思考。現在要改進曆法,沒有比採取如下辦法更好的,就是用十二個中氣(二十四節氣)為一年,更不用十二個朔閏月,直接以立春之日為孟春正月的第一日,驚蟄為仲春二月的第一日,大月都滿三十一日,小月都滿三十日,歲歲整齊無餘日,永遠不用閏月。十二個月恆常一大一小相間,即使有兩個小月並列,每年也不過一次。這樣,就使四時節氣永遠與曆法相合,每年的歲時活動不相侵越,自然順從日、月、五星的運行規律,也不需要再修改舊的曆法。只是月亮的盈虧,雖然有些事像是跟它有關係的,如海潮的起落、胎生的孕育之類,但它不關乎歲時寒暑的節氣變化,把它附載於上述曆法中就可以了。權且以元祐元年為例而示其法:當孟春正月為小月,則一日乾支為壬寅,三日月望,十九日為合朔日;仲春二月為大月,則一日乾支為壬申,三日月望,十八日為合朔日。如此,曆法豈不是簡易、整齊而平穩,上符天體的運行,而無修補測算的煩勞?我先前曾測驗每一晝夜的一百刻,發現時刻有時有餘有時不足,有人已懷疑我的看法;又曾說每年十二次斗建(月建)當是隨著歲差而遷移的,有人更驚詫為駭人耳目。現在我這關於制歷方法的新論,大概尤其會被一些人大驚小怪、攻擊怒罵,然而將來必定會有人採用我的學說。

寶元元年(1038),西夏大軍包圍延安七天,延安城幾次接近失陷。侍御史范雍為邊帥,憂形於色。這時有個老軍校站出來,自稱:“我是邊地人,已多次經歷被圍城的戰役,那時的形勢有和今天相近的。党項人不善於攻城,最終不能攻下圍城,今天的事萬萬不用擔心。我可以立下軍令狀擔保,如果我的話不靈,我甘願被殺頭。”范帥讚賞他的豪言壯語,一時人心也為之稍稍安定。戰事平息之後,這位軍校大受獎賞提拔,人們談起能知兵、善應敵的人,都首先稱道他。有人對他說:“你竟敢放肆胡言亂語,萬一事不應驗,是要伏軍法的。”這位軍校笑笑說:“你沒動腦子想想,如果城果然被攻陷了,誰還顧得上殺我?當時也不過是要姑且穩定軍心罷了。”

種世衡最初建設青澗城時,有個紫山寺僧人法崧,剛毅果決有謀略,以敢於為忠義獻身自稱。世衡招納他為門下客,任其恣意放縱,供他揮霍的錢財無數。法崧酗酒賭博,無所不為,世衡對他愈厚待。過了一年多,法崧也對世衡深深感恩,不懷疑世衡對他的信任。有一天,世衡忽然發怒,對法崧說:“我對你如此厚待,而你竟暗地裡與羌人勾結,為何負我?”命人拽下去銬上刑具,囚禁起來,捶笞拷掠,極其嚴酷。一月之內,法崧幾次被折磨得要喪命,而到底不認罪,說:“我法崧是大丈夫。府公您聽信奸人之言,要殺我您就殺,我也不過一死,但決不會招供沒有的事,接受您強加給我的這種不義之名。”對世衡的行為毅然不顧。世衡確知其不可屈服,於是為他脫去繩索刑具,讓他沐浴更衣,引他到自己的臥室內,深切安撫道歉,說:“你沒有過錯,我不過姑且試試你。想讓你做間諜,萬一你被脅迫不能承受,將會泄露我的機密。假如羌人也像我這次試你一樣對你窮盡折磨,你能不能不負我?”法崧默然不語,然後說:“我為府公試試。”世衡厚贈錢財而派他走,又告訴他幾條軍事機密,說:“你就以這幾條機密為藉口下手,假裝西投是為了把機密報告給西羌人。”法崧臨行時,世衡又脫下所穿的絲絮棉袍送給他,說:“胡人之地酷冷嚴寒,我就以這個作為分別的禮物。到了那裡,你要想盡一切辦法求見遇乞,除非此人,你無法得到他們的心腹機密。”遇乞其人,是西夏的第一謀臣。法崧按世衡的布置,偷渡邊關到了西夏,要求見遇乞。羌人有所提防而懷疑他,把他抓起來送到了有關機構。過了幾天,有人扯破他的棉袍搜查,在棉袍的領子中發現了世衡給遇乞的書信,言詞十分真誠親密。法崧原先並不知道衣領中有這書信,羌人嚴刑拷打備至,法崧始終不講實情。羌人因此而懷疑遇乞,就放了法崧,把他轉移到西夏的北部地區。不久後西夏生變,遇乞最終因受懷疑而被殺。法崧遇機會得以逃歸,盡得羌中情況而報告朝廷。朝廷肯定了他的功勞,補授他為右侍禁,又讓他還俗,複本姓為王。崧後來官至諸司使,至今邊境地區的人還稱他為王和尚。世衡本來是出賣法崧,用他的死來離間羌人的,他遇機會得以生還,這也是他的命。康定年間以後,世衡守邊屢出奇計;我在邊境任職時,從邊地人那裡得知王和尚的事跡,甚為詳細,因此為他重塑了廟像,並以這篇文章記錄其事跡。

大中祥符年間,皇宮中發生火災。當時丁晉公(謂)主持建設修復宮室,計慮取土太遠,於是指令鑿開宮前的大道取土。沒有幾天,大道都成了巨大的壕溝。因而決開汴水堤岸,引水入壕溝中,使各地運送各種材料的竹排、木筏和船隻,都從壕溝中直接來到宮門前。工程結束後,又以廢棄的瓦礫灰土填到壕溝中,復修整為街道通衢。一舉而三項力役同時成功,節省的費用可以億萬計。

本朝建國之初,兩浙向朝廷獻上一艘大龍船,長二十多丈,船上有多層樓的宮室,設定有皇上的御榻,以備皇上出遊。年深歲久,龍船的腹部有損壞,欲加修治,而水中無法施工。熙寧年間,宦官黃懷信獻進一計,於金明池北開鑿一個人工湖為港灣,使它可以容得下龍船,在湖灣的下部立大木柱,在大木柱上架橫樑。於是決水入湖灣中,把龍船牽引到正當水下橫樑的位置,即用水車車盡湖灣中的水,船就被架在空中。修補完了以後,再將湖灣灌滿水,使龍船浮起,然後撤去樑柱,又建一座大屋把龍船遮蓋起來,這樣它也就成了藏船的房子,使龍船永無暴露在外的擔憂。

學士李世衡多藏書,有一幅晉人墨跡在其子李緒那裡。長安人石從事曾從李君借去這幅墨跡,偷偷臨摹了一本,把它獻給文潞公(彥博),潞公以為是真跡。有一天潞公會客,向客人展示書畫,而李世衡恰好在座,一見這幅帖子,吃驚地說:“這帖子是我家的藏品,怎么忽然到了這裡?”急忙叫人回家取來對證,始知潞公所收藏的是摹本。李世衡這才發現摹本是石從事傳出去的,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潞公,而坐客一窩蜂圍上來,擠成人牆,都說潞公收藏的是真跡,而以為李氏所收才是摹本。李世衡於是感嘆道:“他們人多勢眾,我孤家寡人,還怎么能向他們說清楚?今天我才知道身份的孤寒。”

現在世俗所稱的隸書,只是古人所稱的八分書,意指字型的變遷最初從篆文演變為隸書,還保存著二分的篆法,所以叫做八分書。後來就全變為隸書了,而現在所稱的正書、章草、行書、草書,原來也都是隸書就有的稱呼。後人誤稱古代的八分書為隸書,而以現在通行的書寫字型為正書,殊不知所謂正書,原先只是指規範的隸書;其餘行書、草書,在隸書中也都有。杜甫的《李潮八分小篆歌》說:“陳倉石鼓文已訛,大、小二篆生八分。苦縣、光和尚骨立,書貴瘦硬方通神。”所謂“苦縣”、“光和”,分別指的是《老子碑銘》和《朱龜碑》。《書評》說:“漢、魏牌榜碑文和《華山碑》,都是現在的所謂隸書。”這些牌榜碑文,杜甫也只稱之為八分書。《書評》又說:“漢、魏牌榜碑文,不是篆書就是八分書,未曾用過隸書。”可知漢、魏碑文都是八分書,而不是篆書。

南唐的府庫中,收藏的書畫極多,其印記有“建業文房之印”、“內契約印”等。其中“集賢殿書院印”是以黑墨印在書畫上的,而稱之為“金圖書”,說的是只有此印是用黃金鑄造的。各種書畫中,時常會看到李後主的題跋,然而未嘗題寫書畫人的姓名,只是鍾隱的畫,都有後主親筆題寫的“鍾隱筆”三字。後主善畫,尤工於花鳥。或說凡是有“鍾隱筆”三字的,都是後主自己畫的,後主曾自號為“鐘山隱士”,所以隱藏自己的真名而稱為“鍾隱”,並非真有個姓鐘的人。現在世上所傳的鐘隱畫,只要是沒有後主的親筆題跋的,都不是南唐的真品。

古鼎中有三足皆為空心而其中可以盛東西的,這樣的鼎就是古人所稱的鬲。用鼎烹煮肉食的方法,總是希望湯汁在肉塊下面,肉塊浮在湯汁上,這樣就容易煮熟而又不會一邊爛、一邊不爛。等到取出煮熟的肉塊時,混濁的渣滓就都落到鼎足中。《鼎卦》的初六爻辭說:“把鼎足顛倒過來,便於倒出不潔之物。”這是說髒物沉澱後,必須先把它傾瀉掉,把鼎足清空。所以到九二陽爻,爻辭才說“鼎中又有了烹煮之物”。如今京師有名的屠夫善於烹熟整條豬的,都是用鉤子懸掛著烹煮,而不讓它附著於鍋底,這也是從古人的用意繼承下來的。此外,古代的銅香爐,大都在底部鏤孔,使用時先把點燃的香餅放入爐中,再以灰覆蓋香餅,這樣火旺後就不容易熄滅而能燃燒得久;又為防止香爐燒熱後烤壞蓆子,因而在爐下放一托盤而加水,以浸泡香爐的三足,且用以承接未燒完就掉下來的殘留香餅。其他古器,大率都有曲折周到的用意,而形制和文飾,大抵多相同。這是由於古人的技藝和學問只要有所傳授,就都各守師法,後人不敢隨意更改。今天的眾多學問,人人各出己意,離奇不正而淺陋,放棄傳統,師心自用,又不止於器物的製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