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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二百七十八

作者:趙爾巽

忠義五

王淑元高延祉 黃為錦 瑞麟曹燮培 楊映河等

劉繼祖翟登峨等 劉作肅 沈衍慶李仁元 李福培王恩綬

李右文從弟載文 李榞 陳肖儀萬成 袁祖德李大均

於松 尚那布李淮 唐治鍾普塘等 林源恩唐德升

畢大鈺湯世銓 劉福林 謝子澄周憲曾等文穎徐鳳喈等

張積功傅士珍 瞿濬 冒芬 施作霖 韓體震德克登額

蔣嘉穀 鄧玲筠 承順 托克清阿 馮元吉

平源張寶華 王泗 周來豫 余寶錕 王汝揆

王淑元,字秋查,浙江鄞縣人。以舉人知縣,分發廣西。歷權柳城、雒容、平南、馬平等縣事,授博平,調天保。會臨桂縣民以糧價重不輸稅,大吏欲懾以兵,淑元在省,進議曰:“民固有所苦,得平自服。”遂調臨桂。既蒞任,為汰浮收,民便之,無逋賦者。

道光季年,粵匪洪秀全始謀逆,其黨李嘉耀潛入省垣煽土匪內應,發覺,淑元鞫得餘匪匿所,悉數掩擒,敘功升龍州同知,以肅清會匪獎知府銜。二十九年,擢太平府知府,鏇任龍州。時廣西巡撫鄭祖琛懦而黯,群盜蜂起,輒務諱匿。三十年,賊潘寶源等來犯,淑元率練丁御諸距州十里之灣道,以次子光頡自隨。戰不利,雨甚,藥濕炮不及發,因退回城。及門,賊已由間道入,擁眾逼官廨。淑元立堂上,罵不絕口,呼家眾殺賊。賊斫淑元仆地,擄之去,光頡奔奪,賊殺光頡,而投淑元於勤村河。盜去三日,始出之,身首皆裂,獨面色如生。

高延祉,字筠坡,浙江蕭山人。由舉人充官學教習,期滿,用知縣。道光二十一年,英夷犯浙江沿海,舉行團練,延祉率義勇為前驅,擊毀夷船。鹹豐元年,揀發廣西,與都下親友別,即以致身奉國自誓。尋署隆安縣事,土賊陸鵬理與其黨乃利中、凌阿東等,屢為邑害。延祉集團練,遣間諜,以計誘殺鵬理,捕獲其家屬黨與二十餘人,並毀利中巢窟及冢。阿東亡命,謀復仇,糾眾千餘,據白山之感墟,與歸德接壤。延祉偕歸德土知州黃為錦率練勇四百進攻,沿途搜戮賊探多名,行抵袍墟,距感墟十餘里,遇伏,軍潰。復激勵練勇奮擊,殪匪二百餘。賊眾蜂至,延祉挺刃督戰,被賊矛中腹遇害,為錦亦戰死,仆隸多殉之者。

延祉任隆安七十餘日,無日不在外治戰事,居縣廨僅數日耳。民感其保衛之恩,爭賻其孤,孤;乃以其貲建祠祀之,以從死之仆隸、壯勇附。同治十一年,追謚壯節。

為錦,山東人。

瑞麟,白氏,漢軍鑲白旗人。由謄錄議敘巡檢,道光五年,選廣西鎮峽寨巡檢。調主簿,擢州判、知州。鹹豐元年,授西隆州知州。鹹豐二年二月,洪秀全自永安犯桂林,敗竄全州,瑞麟已卸州事,繼任知州曹燮培知瑞麟才,深相結納,約共守御。時都司武昌顯以楚兵四百援桂林,道經全州,燮培留助守。四月,賊薄城下,發炮轟擊,斃賊甚夥。越日攻益急,歷十一晝夜,提督余萬清、劉長清來援,分駐城北太平堡,城西魯班橋,距十五里外,牽制弗能進,守者憊甚,子藥不繼。賊穴城,地雷發,城崩,賊乘入,千總葉永林、把總張元福死之。瑞麟素驍勇,遇賊中衢,手刃數人,力竭身死。燮培亦巷戰死。

賊攻城時,多死傷,恨甚,城陷,屠之,焚屋舍幾盡。文武官紳同時死者:署全州營參將楊映河,把總卜有祥,解餉官四川知縣盧金第,安徽府經歷陳堯,湖南遊擊余遇升,都司武昌顯,千總田慶華、馬瑞龍,把總盧先振、黃志林、韓大興,外委孫紹全、楊清麒、田宏義、楊大賓、龔心仁、田宗南,武舉唐殿試,生員蔣成龍、金建勛,武生張以敬,幕友黃柏彬、祝永文、朱福坪、周希齡、孫培駒、楊菱舟、金家駒、朱澤,凡三十餘人。學正農賢託,年七十,甫歿,棺燬,妻殉之。瑞麟謚壯節,與燮培並贈道銜,詔祀京師昭忠祠。建專祠全州,曰愍忠,祀燮培及諸死事者。

燮培,字理村,浙江仁和人。選柳州通判,攝西隆州、賓州事,除東蘭州知州,權全州。性倜儻,有吏才,不拘節目,聲伎滿前,然無廢事。或規之,引文信國公少年時事自解,曰:“他日能學文山足矣!”人謂燮培無負素志雲。

時死廣西者,又有署永安州吳江龍門司巡檢馮元等。

劉繼祖,江西玉山人。增貢生。道光十一年,以同知分福建。十九年,除淡水同知,以憂去。服闋,借揀知州,發廣西。二十七年,授永康,尋署藤縣。時灌陽、平樂、陽朔等處匪徒肆擾,偕知府張熙宇督剿,殲擒殆盡,進知府。鹹豐元年,金田賊敗竄大黃江,繼祖率水陸壯勇乘夜攻擊,焚其巢。以所部練勇失鈐束,奪職。四年,巡撫勞崇光奏請留藤協辦團練,尋艇賊梁培友糾眾攻藤,繼祖偕知縣翟登峨等嬰城固守,設間出奇擊卻之。鏇以土賊馮六、戴九等接踵至,據河乾,盡焚沿岸舟,鄉團來援者不得渡。賊眾兵單,城陷,繼祖受重創,與登峨子襄采、團長梁文軾等巷戰,力竭,死之。登峨被擄,罵賊不屈,被害,棄屍於河。典史冉正棠斗死獄門。詔復繼祖原官,賞世職,登峨以次死者恤有差。

登峨,字眉峰,山東章丘人。進士,截取選藤縣。

劉作肅,字敬亭,奉天承德縣人。道光元年舉人,選知縣,授天河縣。歷寧明知州,兼明江同知。鹹豐三年,賊眾萬餘攻城,相持五月餘,解圍去。以城守功加知府,賞花翎。六年,署太平知府,賊屢來犯,御卻之。十年,復來。城中無儲粟,賊圍亟,守陴者皆走。城陷,作肅投池,水淺,不能死,為賊擁去。以其居官清廉,不忍害之。作肅乃吟絕命辭,絕粒死。其弟與仆姚雲、吳貴同殉。妻趙及子家祥、女等皆先自盡。以子家鳳被執不屈死,恤如制。賞世職,建祠府城,二仆並賜恤。

沈衍慶,字槐卿,安徽石埭人。道光十五年進士,以知縣發江西,署興國,補泰和。二十五年,調鄱陽,縣濱湖,盜賊所出沒。衍慶編漁戶,仿保甲法行之,屢獲劇盜。俗悍好鬥,輒輕騎馳往,竭誠開導,事浸息。兩遇水災,盡力賑撫,存活無算。舉卓異。鹹豐二年,粵匪陷湖北武昌,衍慶請兵守康山,控鄱陽門戶。三年,九江陷,譌言四起,居民逃亡,不可禁止。衍慶率練勇巡東門,見糧船中數百人譟而前,衍慶手刃二人,餘黨忄習服,人心始定。賊圍南昌,巡撫張芾檄衍慶赴援,會合省防諸軍與賊戰,大破之。賊將東竄,衍慶慮賊犯鄱陽,請於巡撫,馳歸。時樂平令李仁元攝鄱陽事,同商守御。賊至,與仁元同力戰,城陷,死之。贈道銜,立祠鄱陽。

仁元,字資齋,河南濟源人。道光二十七年進士,內閣中書,改知縣。鹹豐元年,授樂平。民俗剽悍,以禮讓教之,多感悟。有素習械鬥者,仁元曰:“民不畏死,然後可以致死。今天下多事,正此輩效順之時也。”簡驍健得六百人,日加訓練,土匪畏之,斂跡。樂平與鄱陽為鄰境,仁元政聲亦與衍慶相埒,至是南昌戒嚴,衍慶助剿,仁元移攝鄱陽以代之。未幾,衍慶以防賊擾,馳歸縣。因仁元父母妻子在樂平,亟趣仁元去。仁元曰:“賊旦夕且至,臨敵易令,是謂我不丈夫也。”遂議併力戰守。值久雨湖漲,城圮,無險可攖。於是審度地勢,衍慶軍南門,仁元軍北門,為犄角。部署甫定,賊揚帆大至。麾軍燃炮,碎賊艦,賊繞東門登岸,入城,衍慶迎擊,賊稍卻。又繞而北,仁元率樂平勇巷戰,矛刺仁元,踣,臠割之。所部猶力戰,死者過半,卒得仁元屍以出。

初,樂平土匪度仁元去必復來,伏不敢動。及聞殉難,乃倡議迎賊。仁元母顧其婦及女曰:“禍將及矣,曷早計!”皆死之。城陷,仁元父及弟並不屈死。事聞,詔贈知府銜。與衍慶合祠於鄱陽,別於樂平建仁元專祠,父予墀、母陳氏、妻金氏、弟誠元、妹三人、妾楊氏及仆、婦等均附祀。

李福培,字仲謙,江蘇無錫人。道光二年舉人。會試十三次不遇,考教習,補左翼宗學教習。期滿,用知縣,鹹豐元年,選授廣東從化縣。時廣西賊起,廣州為賊出沒所,從化界連七邑,距府城百七十里。四年,賊偪廣州,福培以花縣之石角及縣境之太平場為從化及諸邑屏障,請大府屯兵二千,兼可斷賊糧道,不報。乃自募壯丁數百人,與典史趙應端及從弟性培分將之。七月,賊數千直薄城下,福培登陴固守,率兵民力戰,凡七捷,斬八百餘級。九月,援賊大至,急解縣印授其子送省會,而誓以死守。賊舁炮攻城,裂數丈,賊蜂擁入。與應端、性培等巷戰,身受數傷,退至學宮尊經閣,猶投石殪賊,賊焚閣,三人同死之。仆周鏞、勇丁蘇兆英等皆殉難。恤福培贈知府銜,建專祠,特謚剛烈。福培就義處有血影漬地,如人形,濯之愈顯,後任建石欄護之,榜曰“忠跡昭然”。

王恩綬,字樂山,亦無錫人。與福培為中表昆弟。少以諸生受知巡撫林則徐,招入節署讀書,稱為篤行君子。道光二十九年順天鄉試舉人,考充宗學教習,勤其職。惠親王稽察宗學,語人曰:“不視此職為具文,孜孜不倦者,王教習一人而已。”期滿,以知縣候選。恩綬幼與福培同學,長以氣節相砥礪。同居京師,夜分論時事,慷慨罵諸將吏棄城與軍,輒面發赤。戟手搏案,聲震鄰舍,童僕為驚起。福培仕廣東,恩綬與之書曰:“大丈夫當此時,與其老死牖下,孰若埋骨疆場耶?”及福培殉,益躍躍欲得一當。

鹹豐四年秋,武昌克復,大吏以湖北缺員,請吏部揀發選人。方是時,武漢再陷再復,寇尚蠢蠢至,選人皆畏沮不欲行,多稱疾謁假。恩綬慨然曰:“若仕必擇地,則夷艱搘危杖節之士不復見於今世矣!寇何由平?”冠帶往聽旨,果發湖北。或言“寇深入,道且梗,盍徐徐行”。恩綬不可。攜一子一仆,間道疾驅,五年二月始至,則武昌已被圍。巡撫陶恩培嬰城守,兵弱餉絀,勢岌岌不保。官吏藉口出請援師,乞大吏檄引去者相屬。布政使胡林翼駐師城外,恩綬往謁,林翼惜其才,留贊畫軍事,恩綬辭,竟縋城入。恩培詫曰:“此旦夕死地,人患不得出,君獨患不得入,今何時,乃有此義烈男子耶?”溫語慰遣之曰:“君無守土責,尚可出,就胡營,留此身以待用。”恩綬固不可,遂奉檄登陴守御,翼日城陷,恩培殉黃鶴樓。恩綬與武昌府知府多山督兵巷戰,同時死之。仲子燮及二仆皆殉。

明年冬,武漢克復,當事以恩綬死事狀上聞,得旨賜祭葬,予謚武愍。既而御史汪朝棨疏言:“恩綬無守土責,而視死如歸,不特與草間偷活判若天淵,即較之城亡與亡亦分難易。且忠孝一門,僕從皆知赴戰,尤足扶植綱常。請於本籍建專祠。”會巡撫郭柏蔭亦疏請建祠武昌,詔並許之。

李右文,字伯蘭,順天通州人。道光十一年舉人。鹹豐三年,選授湖南東安知縣。粵匪犯天津,留辦本籍團練,以功賞知州銜。五年,赴官,值湘南道梗,諸弟馳書尼其行,不聽。至楚,權新寧。邑屢被寇,戶口流亡,右文招集撫循,凋敝以振。七年,以最調祁陽,時從弟載文殉難廣西,弟復馳書勸歸,慨然曰:“死生命也,脫捐頂踵報國,是得死所也,何慮為!”尋回東安任。八年,湖南境賊退,右文謂眾曰:“賊敗他竄,不可恃。”亟訓練民團,置倉穀數千石,備不虞。

九年春,石達開由江西回竄湖南,逼近東安,新寧紳眾數百人來迎,請避賊新寧。右文曰:“吾去,誰為守此土者?”已,復請護家口出境,又曰:“是為民望也。”卻其請。眾泣,誓死不忍去。三月,賊麕至,城卑,四面皆山,賊環瞰之。右文集城中官民登陴固守,親冒矢石,歷七晝夜,轟斃城下賊甚夥。城陷,與賊巷戰署東,身被重創,猶手刃數賊,力竭遇害,賊燔其屍,僅得脊骨歸葬。子傑、妻郝、子婦王,及僕婢,皆從死。新寧紳眾數百,亦先後戰死。詔視道員例賜恤,建祠本籍,隨殉親丁、紳勇附祀。

子傑,字小蘭。縣丞。有幹略,侍父湖南,襄督練勇,進知縣。方賊之回竄也,右文知不免,作書與諸弟訣,命傑齎往,意欲生之也。傑不忍去,又重逆父命,潛避署左右,觀賊變。賊至,率練勇守南門,城陷,聞警馳父所,未至,遇害,屍同被焚。視同知例賜恤。

載文,字潞帆,右文從弟。道光二十四年舉人。三十年,以知縣發廣西,鹹豐元年,權馬平縣。時洪秀全犯桂林,馬平賊李志信回響,載文率兵剿捕,殲之。尋調平南,五年,艇匪梁培友由梧州上竄,陷潯州,擾平南,載文御之渡口,炮轟沉其船,追擊斃匪無數。賊屢分撲南北岸,悉卻之。累以功擢同知直隸州。

六年五月至七月,賊麕至,水陸環攻,載文偕參將曾廷相、張遇清,都司唐文燦等,嬰城固守,困重圍七十餘日。乞援、乞餉,告急文數十上,大吏但空言慰藉。載文知事不可為,遣親仆間道以縣印檄送桂林,獨激勵兵勇與賊相持,教諭傅揚清,把總呂耀文,生員傅揚芬、吳國霖先後戰死。賊攻益急,載文中炮傷腿,痛哭,北面頓首曰:“臣力盡,惟以一死報國,然不忍百姓屠戮也。”縱之去。千總方源開城私遁,賊乘隙入。載文、廷相率勇巷戰,手刃數十賊,力竭,自剄不殊,賊擁至船中,抗罵不屈,並臠割之。

是役也,遇清守北門,持大刀斫賊三十餘,被賊攢刺無完膚,死。文燦守南城,率外委張珽巷戰死。守備張彪守火藥局,燃火轟斃賊百餘,亦戰死。載文、廷相死尤慘。先是巡撫勞崇光奏薦載文堪勝道府,兵部侍郎王茂蔭亦奏保循聲卓著,擢桂林遺缺知府。命下,載文已遇害。贈太僕寺卿銜,賞世職,建祠本籍。同治十年,追謚壯烈。

李榞,字紫藩,安徽宣城人。以監生入貲為知縣,道光二十六年,選授湖北公安,賑災有惠政。調孝感,再調鍾祥。鹹豐二年,粵匪自長沙躪岳州,犯武昌,所在奸民競起,鍾祥馬騾子、襄陽郭大安、天門蓋天王皆盜魁,黨眾大者萬餘,小乃數千。榞教練壯士千餘人,捕馬騾子及其黨數十人斬之。偵知郭大安方謀以眾投粵賊,設伏間道擒之。乘大霧掩擊蓋天王,悉俘其眾。時武昌、漢陽相繼陷,上游諸郡帖然無恐者,榞平諸盜力也。既而武昌復,大吏上榞功,擢荊門州知州,調署江夏縣,鍾祥民萬眾攀留不得。

會粵匪林鳳祥等北犯,其後隊自河南折入湖北,陷黃梅,趨麻城。榞率提標兵千人往援,擊賊黃岡之鵝公頸江口,大破之,窮追至安慶,與安慶兵夾擊,殲賊殆盡。還值宿松警,復破賊下倉埠,詔以知府升用。逾月,賊復自江西大至,寇廣濟之田家鎮,大吏檄榞往,連戰皆捷。最後戰,他將懦不進,榞率所部渡江擊賊。賊敗走,孤軍追賊,至興國州富池口,賊知榞軍無繼者,分舟中賊登岸襲其後。榞引就水軍,水軍走左,陷淖中,與所部二百人皆斗死,鹹豐三年九月十日也。事聞,贈道銜,予世職。公安、鍾祥之民,家祭巷哭,奉木主祀之。

始榞為縣,所至必於其地夷險豐耗、民俗醇訛、奸蠹根株、人所疾苦盡知之。為治行之出於至誠,人樂為用,原效死力。及其殉難,久而思之。同治二年,湖北大吏復奏榞死事甚烈,在官政績尤著,請宣城及死事所建專祠,詔可,予謚剛介。

陳肖儀,字幼泉,江西弋陽人。嘗遭母喪,扶柩舟行江中。夜火發,四面皆烈焰,肖儀以身伏柩上,隨江流飄蕩,不死,柩亦無恙,一時稱奇孝。年十九,官湖北縣丞,擢廣濟知縣。鹹豐三年,粵匪破田家鎮,去縣七十里,縣故無城垣,召募鄉兵,皆望風走。肖儀知事不可為,持刃坐堂皇,賊入,數其罪,即抽刃自剄,未殊。賊縛之,曳於市。子恩藻奮臂擊賊,賊立殺之,肖儀罵益烈。賊鑿齒刳頰,膚盡見骨,三日乃死,賊解其體為五。縣民悲憤,賊去始斂焉。

萬成,滿洲鑲白旗人。道光二十四年舉人,揀發湖北知縣,署漢川,調安陸。鹹豐四年,匪由武昌北竄,陷雲夢。時總督台涌駐兵德安,萬成陳戰守二策,涌不能用,欲退守三關,徐圖克復,且諷與俱去。萬成垂涕曰:“棄而不守,如百姓何?與城存亡,守土之義也!”其仆復勸之,並以主人無嗣為辭,萬成厲聲曰:“我家世受國恩,若臨難偷生,無以對國家,即無以對祖、父!”遂致書邑紳曰:“禍在旦夕,誰之責歟?一死塞責,不可為臣;有辱於親,不可為子。原不歸櫬於先人之墓,留葬於此,以志吾恨。”是夜警報沓至,萬成召團練諸紳,告以在城兵勇俱隨總督北發,己當以死守城。又知事必不濟,復作絕命書,與士民訣,略曰:“賊已至雲夢,勢必來德安,我惟攖城固守。不能,則以死繼之。諸君不我遐棄,能尋我遺骸,葬於碧霞台下,常此北望神京,則九原之下,感不忘矣!”逾日,賊距城二十餘里,台涌擁兵徑去。萬成謁知府議救急策,甫出署,紅巾賊數十突至。知城陷,抽佩刀與戰,手刃數人,力竭死之,賊焚裂其屍。德安復,縣民卒收葬殘骨於碧霞台下,以遂其志。

袁祖德,字又村,浙江錢塘人。祖枚,以詩文名,官江寧,因家焉。祖德早慧,入貲為江蘇寶山縣丞。兵備道某稔其才,以上海縣令姚某漕事詿誤去,檄祖德擢縣事,且代姚辦漕,未五月,難作。先是縣中團練多閩、廣無賴,本地遊民和之,漫無紀律。粵匪據江寧為偽都,人心益搖,於是小刀會起事。小刀會者,即無賴遊民所結合,黨羽散布,官役皆為耳目。道故粵產,謂中多粵人,置不為備;先發難嘉定,戕縣官,道仍不為備。鹹豐三年八月初五日為上丁祀事日,黎明,祖德肅衣冠出,賊蟻擁入署。一賊號小禁子者,祖德嘗因案懲之,首犯祖德,刃交於胸,被十餘創,罵不絕口,死。

守備李大均得訊,躍馬呼殺賊,手無械,不能戰,自經死。

於松,漢軍正黃旗人。以蔭授藍翎侍衛,出為江蘇松江糧廳。鹹豐元年春,南漕改海運,漕船水手將譁變,大吏檄松資遣,變遂定。明年,大吏復以資遣事檄松,時粵賊已踞江寧為偽都,水手環而嘯呼,勢倍前。松為上息內閧計,藉其精壯而訓練之,不旬日,得勁卒二千人。會向榮躡賊圍江寧,江蘇境內稍安。六年,率所籍卒從巡撫吉爾杭阿剿鎮江,既成營,搏賊銀山下,戰屢捷。鎮江賊仰息江寧,既屢創,閉壘,潛略高資鎮。松以千人馳擊,渡夾江,平賊營。改攻鎮江城,以眾夜薄城下,梯垣縱火,潮勇噪而驚賊。賊起,燃巨炮,登者紛墜。松督隊在前,鉛丸中額,仆牙旗下,鏇卒。潮勇故剽椎名盜,居嘗啗賊金,故為賊用,敗官軍。松死,麾下士千餘人,悲憤痛哭不忍聞。

尚那布,國羅落氏,滿洲鑲黃旗人。鹹豐三年,由舉人揀發江蘇知縣,八年,署溧陽。僕從蕭然,日集士紳議戰守,不退食。兵勇踐境,親立城卡彈壓,出境乃已。創義學,築舍數十楹,集諸生講肄,購田百餘畝供膏火。修葺文廟,庀材鳩胥,捐廉為之倡。疏濬城河,懋遷稱便。迭以軍需籌防、催徵力最,賞知府銜。十年賊陷廣德,溧陽界其北,尚那布誓死守。賊眾逼城下,急切無援,督練勇擊賊退。未幾,賊復大集,攻城愈迫,越日城陷。尚那布厲聲叱曰:“我溧陽知縣,練勇殺賊,我作主,速殺我,勿傷百姓!”遂遇害。恤贈太僕寺卿銜,賞世職。時署金壇縣知縣李淮同以城陷殉難。

淮,字小石,浙江鄞縣人。固守至百餘日,賊乘霧登城,淮朝服坐堂皇,罵賊死之。

唐治,字魯泉,江蘇句容人。道光五年舉人,大挑知縣,分安徽,補桐城縣。歲大水,請帑勸分,按口賑施,不假手胥吏,一月鬚髮為白。調祁門,舊有東山書院,生童膏火取給鹽釐,治別籌捐項充經費,士商兩便之。又立義廒,積穀至數萬石。時粵賊據江寧,安徽改省治廬州,賊船上下無所忌。上書陳利害,不報;祁門無兵,依山為城,徽州以富名,賊欲圖徽,必道祁,請以兵守,又不報;而祁之奸民前苦治嚴緝者,遂為賊鄉道。道光四年正月,賊入縣屬櫸根嶺,治招集團丁,激以大義,誓共城存亡。時大洪司巡檢鍾普塘亦帶勇入城協守,賊偪西門,治督眾登陴迎戰,炮轟斃匪數十人。大股猝至,城遂陷,猶奮勇巷戰,力竭馬蹶,與普塘同時被執。誘降不可,凌辱之,不屈,以禮遇之,終不食飲,卒罵賊死。普塘同時遇害,沉屍於河。

普塘,紹興人。賊欲說降之,曰:“吾年逾六十矣,即不知羞恥事,能再活六十餘耶?”傳其罵賊尤烈雲。同治二年,曾國藩請於祁門建專祠,以鍾普塘附祀。

賊躪安徽,守土吏殉節死者,又有泗州知州鄭沅,六安州知州金寶樹,蒙城縣知縣宋維屏,望江縣知縣衛君選,盱眙縣知縣許垣。沅,順天大興人;寶樹,江蘇元和人;君選,河南趙城人;垣,江蘇上元人;維屏籍未詳。

林源恩,字秀三,四川達州人。拔貢生。舉道光二十三年順天鄉試,鹹豐元年,選湖南平江縣知縣。二年秋,粵賊犯長沙,瀏陽、通城匪徒皆為亂,三縣皆與平江接壤。源恩詰奸守隘,如防禦水,截然不得蟄。江忠源以為才,保奏知州銜,又以書播告士友,道“林某堪軍旅”也。時曾國藩治兵長沙,檄源恩募平江勇五百人以從。鏇有他賊自崇陽、通城犯平江,檄源恩回援,壁北鄉之上塔市。三月四日,賊大至,環源恩壘,源恩逆戰,大捷,追奔數十里。既而塔齊布、胡林翼師克通城,平江解嚴,師別剿,則賊仍麕至,源恩屢戰卻之。會有忌源恩者,功不得敘,又別摭他事中之。源恩憤甚,詣大府自陳,而謇於辭,卒莫能自達。

遂從國藩九江軍,命治羅澤南糧台。乙卯春,從克廣信,賞花翎。又治塔齊布糧台,鏇任水師營務。十一月,又攝理陸軍於廬山之麓、姑塘之南,而江西巡撫聞源恩賢,飛檄至南昌,付以所新募之平江營者。源恩在廬山,又與共事武夫不相能,憤彌甚,嘗獨嘆曰:“丈夫一死強寇耳,終不返顧矣!”

明年,石達開犯江西,連陷八府五十餘州縣。六年三月,李元度率師自湖口南來,源恩與鄧輔綸自南昌而東,兩軍會於撫州,克進賢東鄉,進破文昌橋堅壘五,赭其巢。既薄城,源恩壁南門,元度壁西南隅,相去四里。賊嬰城拒守,堅不可拔。當是時,江、楚道梗,瑞、臨、袁、吉四郡無一官軍。援賊不時至,至則合城賊來犯,所部迎擊三十里外,輒重創之,破賊壘者九,大小戰五十有六,皆告捷。然部下血戰久,疲不得休,裹創者十之三,病者十四五。會輔綸中蜚語去,在事者多告退,源恩勢益孤,餉日絀。

宜黃、崇仁兩縣來乞師,謂克宜、崇則能拊撫賊之背,且勸士民輸餉,可得十數萬。源恩與元度遂分江、楚軍共五千徇西路。九月三日,克宜黃,九日,克崇仁,俘斬各數百。忽皖賊數千自景德鎮來援,急撤宜、崇軍,官民苦留不遣。將士亦以久飢甫得一飽,不能行。賊趨撫州,十六日,扼河而戰。水涸,賊駷馬飛渡,追而敗諸城下。

先是源恩所部之右護軍遣赴崇仁,留三百人守壘,賊詗知之,詰旦出犯,先陷右軍,遂圍源恩壁。源恩慷慨諭將士曰:“好男子,努力殺賊,無走也!”眾皆應曰:“惟公命。”都司唐德升馳入壁,掖源恩上馬,源恩曰:“此吾死所也,子受事日淺,其行乎!”德升曰:“君能死,吾獨不能死耶?”從容解金條脫畀其從子某,曰:“若馳去,吾與林公死此矣!”壘破,源恩手劍鏦賊,力竭,死之。德升素驍健,格殺十餘賊,始被害。從死者三百餘人。源恩年僅四十。追贈道員,賜恤如例。

德升,字彥遠,寧遠人。舊隸副將周鳳山部下,以十五日奉檄來軍,十七日及難,贈游擊。

畢大鈺,湖南長沙人。鹹豐二年,以附生守長沙南關,粵賊炮轟城塌,大鈺斂空棺實土為牆,頃刻成三十餘丈。隨提督鄧紹良堅拒八十餘日,殲賊數千。賊自湖北回竄,湘潭、靖港均陷,大鈺復以防省功選用府經歷、縣丞。湖北崇陽、通城陷,大鈺復領兵赴剿。諜知賊由平江搗長沙,絕饋道,厲兵為備,賊不得逞。行軍禁騷擾,一蔬一木無妄取。通城亂久無官,為立團防,鋤土匪,通人安業。因其歸,報金巨萬,大鈺卻不受。四年,保用知縣,授浙江仙居知縣,案無留牘。地瘠民貧,逋賦多,大鈺在官,民爭輸納。尋捐知府,浙江巡撫何桂清留筦糧台,檄赴於潛防堵。又以開化疊警,調防婺源。初戰屢捷,尋賊以三千人圍南關,大鈺偕胞侄候選通判榮清合剿,賊大至,力竭,均死之。恤贈太僕寺卿,賞世職。

湯世銓,字彥聲,順天大興籍,江蘇武進人。道光二十六年舉人。鹹豐三年,以知縣發浙江,七年,署開化縣。時粵匪闌入浙境,由常山窺開化,委署者多不肯往,世銓獨毅然請行,至則募勇防守。八年三月,賊首石達開擾浙,衢州鎮總兵饒廷選戰敗,遂偪開化。世銓聞警登陴,賊突至,城陷,世銓拔佩刀自剄,為紳民奪刀擁出,不得死。陰約各都結團,且飛書請兵,會鶴麗鎮總兵周天孚督軍追擊,賊奔處州,世銓率團沿途截殺。

六月,縣城復,仍因失守褫職,代未至,仍帶勇守御。七月,賊由常山復攻開化,江蘇候補知縣劉福林帥鄉勇方檄赴寧國。世銓請於大府,留籍防禦,而以城守囑縣丞某,且出印印其衣,畢,遣人賚印至府授代者,遂出御賊於華埠。賊至,疊擊敗之。會貴州定遠協副將朱貴統兵三千夾援,戰失利,世銓急整隊出,倉猝不能成陣,力斗,與福林同歿於戰所。以印衣覓得屍,胸腹腰肋創十數。勇目方忠同死於其側。事聞,復原官,恤如例,給世職。

謝子澄,字雲航,四川新都人。道光十二年舉人,大挑知縣,分直隸。鹹豐元年,署無極縣,二年,補天津。天津地濱海,獷悍難治,市有所謂“混混”者,健武善斗。子澄至,見前令系諸混混,嘆曰:“是奚不可化者?”籍其名,縱之。未幾,縱者閧於市,子澄按名捕,殛其魁,地面遂靖。時粵匪出擾湘、漢,順流而東,遣酋林鳳祥、李開芳分兵渡河,莫測所向。人方謂南北道隔,賊不敢犯,子澄深以為憂。捐金倡團練,召所縱諸混混,以周處故事喻之,眾皆為用。回民劉繼德復集回民千餘人應之,遂率赴教場,授器械,教戰陣之法,其妻亦撤簪珥以助。長蘆鹽政文謙歸財與糧,隨時協濟,子澄得一意練兵。

未幾,賊圍懷慶。逾月,渡臨洺關,總督納爾經額帥師遁,遂經順河、柏鄉、欒城入深州。主閫者務持重,雖數奉詔夾剿,而習於潰逃,數避賊。其奮勇者尾追數千里,氣亦餒,賊勢益橫。又經獻縣、交河,以薄滄州,滄州號有備,亦為所拔。津地大震。

九月,賊至梢直口,大吏不知所為,議嬰城守。子澄以負郭居民數十萬,不應棄之,力爭。遂用沿河棹小舟以火器取野鶩者,又火會會眾萬人,合水陸拒賊,而別向火會首事張錦文籌貲。先是錦文輸家財濬壕,壕成,運河水大至,環城窪下成巨浸,而葡萄窪尤甚。子澄阻壕守,渡壕擊賊。賊酋開山王小禿子手黃旗指揮,迅奮剽疾,能一躍丈餘,避槍擊。子澄先伏打野鴨船於岸外,賊以為民船也,呼渡,船槍發,殪小禿子,群賊奪氣。伏舟進擊餘賊,血流染波。日晡,軍餒,錦文又齎糗糧至,戰益奮。勇目余鵬龍等相繼陷陣,復斬級無算,賊遁。是役也,子澄功最,旨以知府用,留本任。

時賊退踞靜海及獨流鎮,子澄奉調赴勝保營,列營河西。賊由獨流出撲,屢擊退之。嗣靜海賊傾巢出援,子澄追剿,賊竄,正窘,會都統佟鑒思絕賊歸路,進掣壕板,以路滑失足踣地,賊刃交下。子澄單騎馳救,炮洞馬腹,身受七傷。鵬龍負之趨,子澄曰:“憊矣!爾亟行,毋顧我。”賊酋高剛頭薄之急,子澄恐為所辱,沉於河。鵬龍率從子陳梁等皆戰死。事聞,加布政使銜,謚忠愍,建專祠。喪車還津,無貴賤皆往吊,哭如私親。天津祠落成,蠡縣人李某,生致高剛頭,剖心以祭。

子澄好為小詩,工駢體文,為政有聲,卒以殺賊致殞。人謂賊自河北經山西,所至席捲無堅城,獨受挫於子澄,使京師得以為備,其關係尤重雲。

先是賊過臨洺關,同知周憲曾公服坐餉鞘上,罵賊死。後子澄以知縣死直隸者:江安瀾,廣西臨桂人。舉人,挑教職,保知縣,發直隸,補柏鄉。鹹豐元年,調靜海。賊北犯,靜海為畿南衝要,大軍援剿,供應無乏。賊入境,偕署都司潘宗得等擒斬偽司馬陳得旺,大隊麕至,官軍眾寡不敵,遽潰。城陷,赴水死。破沙河,王衡身中七刃死;破欒城,唐盛朝服罵賊,賊縛之柱上死,典史陳虎臣從死。

又馬雲嵐,慶雲人。州判。賊犯縣城,率鄉團出御,被執,不屈死。子龍文從死。恤如例,予世職。

文穎,字魯齋,趙氏,漢軍正藍旗人。道光二十五年進士,用知縣,發山東,補蒙陰。邑患蝗,兩以文籥神,皆應。調陽信,弭抗漕釁。又調商河,濬徒駭河,境免積潦。時粵匪已竄直隸之建通鎮,去商河百里,募練鄉勇,民恃無恐。調省主糧台事,適股匪入東境,金鄉、鄆城皆陷,而陽穀當其沖。大吏以文穎有幹才,檄令往署,至則城備久弛,急號召鄉團為守御計。是時將軍善祿擁重兵駐東昌,飛牒請援,置不應。憤極,抵案曰:“死耳,復何言!”或諷以出城待援者,怒斥曰:“與城俱存亡,豈有臨難苟免之文某哉?”

未幾,賊大至,割半袖付仆馳報父母,即懷印上城,與典史徐鳳喈從容出印相視。賊入城,怒馬馳入賊隊,被七創,罵不絕口死。鳳喈及教官李文綬同遇害。文穎抵任才五日,時鹹豐四年二月二十九日。事聞,優恤,立專祠,予世職。文穎嘗過泰山,題句有云:“此行不了封侯業,原把頑軀竊比君。”蓋以泰山自矢,見危授命,其志素定雲。子四,三爾豐,自有傳。

張積功,江蘇儀徵人。嘉慶二十三年舉人。道光十年大挑知縣,發山東,歷州縣吏。二十年,初權臨淄。前政不善,多流亡,以誠招徠之,皆歸故業。即墨饑民滋擾,檄往辦理而定。朝城民變,民聞積功治臨淄事,即首行館請死,喻以理,懲以法,皆歡呼去。鹹豐四年三月,賊攻臨清州,積功適知州事,守御十四晝夜。十四日,城陷,闔門死難。初,賊過冠縣,知縣傅士珍自經死。

典史瞿濬,字菊坪,江蘇武進人。帥鄉勇出敵,遇賊城闉,中鳥槍,洞其肋,墜馬。欲退保於司獄,賊追及,刃倳其胸,罵不絕口,剖腹死之。妻呂氏,罵賊,被寸磔。亦全家遇害,時三月朔也。

冒芬,江蘇如皋人。巡檢,發廣東,補北寨司巡檢,調五斗口。緝獲盜匪傅敏南、烏石姊等,有能名。擢廣州府經歷,調海豐縣丞。英吉利擾廣州,以守城功進知縣,授開平縣。縣介新會、鶴山間,盜賊出沒,芬嚴為條約,捕甚多。歷權高要、曲江、乳源等縣。

鹹豐二年,洪秀全陷仁化、樂昌兩縣,分股攻乳源,芬募勇三百,約都司車定海扼河為守,使鄉勇繞出河岸設伏。凌晨賊至,官軍隔河炮斃騎馬賊一,伏軍薄其後,夾擊之,賊大潰。渡河追擊,斬甚眾。

餘匪吳煥中、黃老滿等潛聚曲江龍歸墟,結連羅鏡墟凌十八,圖復逞。煥中潛至乳源,為邏者獲。芬訊得實,偕千總張鷹揚馳往,捕獲黃老滿等頭目十三名,解經曲江寺前村,猝與羅鏡賊遇。鷹揚所部潰散,芬率親軍百餘人與賊戰,軍火盡,芬被創,賊奪黃老滿去。芬裹創為書,上總督葉名琛,極言兩粵賊勢急,宜聯絡官民,早繕備具。越數日,傷劇卒。恤如例,後建專祠。

施作霖,浙江蕭山人。道光二十九年拔貢,用知縣,發陝西。鹹豐三年,粵賊竄河南,奉檄督練勇防陝境,署城固縣知縣。七年,河南角子山捻匪擾南陽府,將竄陝,巡撫曾望顏以作霖練勇有紀律,令防商南。馳抵清油河,距武關三十里,賊已潛由天橋河陷武關,作霖偕候補同知曾兆蓉夜冒風雪抵頭條嶺,擊卻賊前敵。越四道嶺,賊蜂至。作霖奮下擊,義勇厲進,作霖手殲悍賊王黨。餘賊卻拒守關,作霖直逼關前,賊復三面撲。熸賊二十餘騎,賊攻愈猛。作霖分隊擊,身受重創,力竭死。家丁王建、義勇馬永剛等十三人皆死之。賜恤,謚剛毅,賞世職,建專祠。

韓體震,字省齋,河南夏邑人。道光二十五年,捐州吏目,補直隸祁州吏目。因父作謀任文安主簿,迴避,補山東德州吏目,捐升知縣。以防堵功,獎開缺即選,選湖北通城縣。防堵鄰境要隘出力,保同知。同治元年,鄂督官文調赴軍營差委,嗣權孝感縣事。孝感屢經殘破,城缺不完,體震修葺之,招鄉勇城守。閏八月,捻匪大股分擾京山、應城一帶,闌入縣境,遂撲縣城。體震與護軍統領舒保善因請入城同守,始解鞍,而賊由缺口入城,體震率勇巷戰,眾寡不敵,身受十傷,刀矛槍子無不備,大呼殺賊而死。詔照知府例賜恤,給世職。

德克登額,字靜庵,滿洲某旗人。由筆帖式從將軍都興阿軍,累保至副都統記名。嘗從攻廣濟,守營壘,不眠者七晝夜。為人沉靜,溽暑不去長衣,每曰:“賊平即回家授徒,暇則垂釣黑龍江。”又曰:“世受國恩,得一日授命疆場,則吾事畢矣!”與體震同守城,城陷,死之。

蔣嘉穀,順天大興籍,浙江山陰山。以府經歷發貴州,鏇保知縣。鹹豐三年,署荔波縣。縣毗連粵西,粵氛近偪,土匪乘之。嘉穀內守外御,境內安堵。始之任,獄多繁,囚半逆黨脅從,復有挾私誣告人從匪者。嘉穀訊得實,俱決釋之。時芻糧告匱,或以勸捐進,嘉穀曰:“民被蹂躪久矣,忍朘其生而激變乎?”事遂寢。五年六月,水匪復叛,與廣匪合,約五六千人,薄城下,嘉穀募勇五百人擊退之。時土匪遍地,餉需匱乏,嘉穀毀家募勇,妻陸氏亦出釵釧佐軍,眾感奮,守愈堅。以故附近州縣皆不保,獨荔波得存。十月,賊復至,嘉穀部署城防,誓師出營於水堡,與賊遇,戰捷,賊小卻,後見師乏援,始無忌,麾眾並進。嘉穀鏖戰終日,傷亡略盡,猶裹創刃賊,俄被執。賊乘勝攻城,城以有備,卒不破。嘉穀既陷賊,怒罵不屈。賊束薪漬油遍體灼之,死而復甦,甦則罵,罵則復灼,如是數次,乃絕。貴州巡撫蔣霨遠以嘉穀善政得民,力捍疆圉,被害尤慘。奏入,恤世職。士請捐建專祠,允之。

鄧玲筠,字治薌,湖南寧鄉人。道光二十三年舉人。鹹豐六年,以知縣發貴州。七年,擢知印江縣,時黔中苗、教匪充斥,匪酋以邪教蠱亂,民有黃號、白號等目,鄉團多叛應之。玲筠銳意圖治,周巡轄境,與田更畬叟握手詢利病,手疏小冊,用是能摘發民隱,訟者神之。思南賊熾,地連印江,亟行保甲法。單騎詣各鄉,手自敦率,給門牌如式。署紙尾十則:曰忤逆,曰習邪教,曰私結盟黨,曰劫掠,曰藏匪類,曰竊盜,曰容留娼妓,曰賭博,曰鬥毆生事,曰唆訟。各擇士紳董之,犯者同甲勿與齒。改悔者許具狀於各條下,加小印曰“自新”;其頑抗及無人敢具保者治之。且計月以驗紳董之能否,加勸懲焉。又加意課士,割俸給書院餐錢,與講求正學,並及軍政,士皆畏愛之。勸民修水利,立法詳盡易曉,或親履指示,不以勺水擾民。邪教惑眾,為文告抉摘其謬,婦孺能解。簡壯丁數百,親教之擊刺法。

是年十二月,賊陷思南,將犯印江。印江故無城,出營於雲泮御賊。賊以書請假道,焚書,斬其人。賊從間道襲治所,玲筠袖銅椎斃三賊。賊環攻,復出銅鐧格鬥,賊莫敢近。忽四山火起,乃突圍,抵銅仁乞師,得練總王士秀領五百人,一日夜行三百里。民見玲筠歸,奮躍,復得壯士千餘,仍從至雲泮。是日大霧,人馬對立不相見,譟而進。賊奔,自相蹴蹋,墜崖死者無算。復追百餘里,戰中壩,戰螺生溪,戰袁家灣,皆捷。

八年春,知府令玲筠越境剿賊,知府先聞賊畏玲筠,立鄧字旗懾賊,故嚴檄三至。縣民苦留,玲筠慨然曰:“郡守檄,縣令安敢違?且殺賊固無分畛域也。”以千三百人往。師次分水埡,賊混運糧者入營門,變作,眾驚潰。玲筠親搏戰,飛石中首,手格殺一賊,足後被創,遂及於難,喪其元。後軍聞失事,憤極,殊死斗,殺聲與哭聲並,卒奪玲筠屍還。乃樹“忠憤”幟,誓復仇,賊懼,退屯八十里。喪歸,士民大慟,爭致賻賵。有負販傭,挈錢四,將運鹽,悉以充賻。或曰:“如爾家何?”傭哭曰:“公死,吾屬無葬所矣!何家為?”民懷其德,立祠祀之。並刻遺集,曰鉅業堂稿。

承順,佟佳氏,漢軍正藍旗人。由文生於鹹豐四年隨其父甘肅寧夏鎮總兵定安出征湖北,累功擢至通判,發甘肅。歷權寧夏鹽捕通判、平番縣事,授甘州撫彝通判,所至有聲。同治元年,西寧撒回就撫,大吏以貴德廳孤懸大河以外,漢民與番、回雜處,治理不易,檄承順往署。適番、回械鬥,承順為之平怨息爭,番、回悅服。值河州回匪倡亂,甘、涼、寧、肅一帶回響,貴德回民洶洶欲動,承順勸導解散,以被難婦孺置署中別院,撫養數年。有主者認還,無主者擇配。由是漢、番感戴,回民亦懾其威。

時西寧所屬各廳相繼淪陷,貴德一廳孤立賊中者六年。城中回民暗結陝回謀亂,承順密調兵勇入城,嚴為之備。回首馬朵三等率眾千餘人攻城,承順登陴抵禦,炮石雨下,斃賊頗多。城內回民開門應賊,城遂陷。承順率勇巷戰,身受重創,厲聲罵賊,賊怒,斷其左臂,罵愈厲;復斷其右足,罵如故;遂斷其首而支解之。其弟議敘知縣崇順、監生吉順扶其母薩克達氏至屍所哭詈,皆遇害。家丁李文忠等七名,同時死之。事聞,恤贈道銜,給世職。

貴德士民復以死事狀赴都申訴,御史吳可讀疏言:“青海辦事大臣玉通疏報,祗及承順被害情形,猶惑於當時‘回眾拘集漢民、勒寫官偪民反,漢、回同謀戕官’之說,後經查覆,於精忠大節,仍未述及。在承順為國捐軀,光明俊偉,於原遂矣。遺愛在民,漢、番男婦老幼呼為活佛。誤觸其名,即童子皆呵禁之。在朝廷為有臣,定安為有子,甘肅為有官。闔門全節,允為一代完人,再懇優恤。”光緒初元,陝甘總督左宗棠覆奏,謂:“承順死節奇偉,一時僅見。綱常名義,不因品秩等差而別,則表揚較名位尊顯為尤亟。請官為建祠,並予諡法,以勵人心。”疏上,允之,謚勤愍。

托克清阿,字凝如,滿洲正藍旗人。道光十四年舉人,大挑知縣,發甘肅,署環縣、安化知縣,及土魯番同知。以清查事鐫級。鹹豐元年,捐復原官,補皋蘭。時回、捻擾陝、甘,土匪聞風回響。侍郎梁瀚治團練,疏薦之。總督樂斌亦以其任事果敢,檄署秦州直隸州知州,尋實授。同治二年,逆回竄甘南,州境戒嚴,托克清阿募壯勇,繕器械,力籌守御。賊竄秦安,率軍迎剿,屢挫賊。賊糾大股至,眾寡不敵,力戰死之。事聞,詔以道員從優議恤,秦州及本旗立專祠。後秦州承其規畫,防禦嚴密,境獲安全。四年,秦州士民以托克清阿忠貞孝友,慈惠嚴明,潔己愛民,御災捍患,在任時民皆安業,賊不犯境。遺愛餘威,實足固民心而寒賊膽,籥請加恩賜謚。總督恩麟據以入告,特詔允之,予謚剛烈。

馮元吉,字景梅,浙江山陰人。由供事議敘從九品,分廣西,歷署貴縣五山汛、凌雲平樂司巡檢。道光二十八年,授宜山龍門巡檢。鹹豐元年,金田賊由武宣東鄉逃竄,都統烏蘭泰、提督向榮、總兵秦定三等節節追剿。賊竄象州,兵勇不能御,直至大樂墟,轉掠龍門。元吉率鄉兵御之,戰敗,馳回署,衣冠坐堂皇,二子澍、溥侍立。家人請暫避,元吉厲聲曰:“身為命官,不能殺賊安民,走避偷生,吾不為也!”麾二子出,皆痛哭不去。賊至,父子抗罵,同遇害。家丁嚴祿、夏玉俱死。詔以元吉微員,從容盡節,澍、溥從父殉難,忠孝堪嘉。贈鹽運使司知事銜,賞世職,建專祠,澍、溥附祀。

平源,字沛霖,順天大興籍,浙江山陰人。由吏員敘典史,發安徽。鹹豐二年,署懷寧縣典史,恤獄囚,嘗曰:“囚死於法,可也;死於非法,不可也。”眠食皆躬察之。粵匪犯安慶,事急,囚譁,欲脫械去。源至,囚曰:“此何時也,公胡弗自便?”源曰:“此若輩所以犯刑也,死可苟免耶?”囚曰:“公不去,囚何忍去?”俄而城陷,巡撫蔣文慶遇害,餘官皆走。源獨冠服坐獄門外,賊至,脅之曰:“若降,官;若不然,飲吾刃!”源曰:“刃則刃耳,吾豈受汝脅者?”賊曳至懷寧縣署外殺之,逮死罵不絕口。安慶人思之,為立石於殉節處。

時又有張寶華者,為望江縣典史。聞城陷,視其妻賈氏自經畢,冠服坐堂上罵賊,死。華陽鎮巡檢王泗同時殉難,盱眙縣典史周來豫後於九年助守縣城,力戰墜馬死。

余寶錕,江西德化人。附貢生,捐知縣。道光十六年,選授浙江景寧縣,以才力不及降調。復捐縣丞,發貴州。鹹豐五年三月,署麻哈州吏目。四月,仁懷縣教匪楊漋喜竄麻哈,隨知州何鋌擊卻之。尋盜魁陳大陸糾苗匪來犯,復隨鋌出戰。賊退,遂率眾攻拔下司岩、下雞場等處,扼茅坪山,悉力堵御。未幾,賊聚益眾,勢不能敵。退州城,賊鏇陷都勻府。提督孝順兵至茅坪被圍,寶錕率團兵隨總兵佟攀梅援剿,圍解。自是無日不戰,互有勝負。巡撫蔣霨遠檄雲南降將陳得功隨孝順攻克都勻,進援麻哈,官軍勢復振。得功鏇叛去,孝順軍潰,賊大股圍州城三日,寶錕率鄉兵登陴固守,賊不得逞。七年,城中糧匱,兵益單,寶錕自誓與城存亡。八年正月,賊悉眾來攻,寶錕出北門迎敵,不利,入城,賊已自他門入。寶錕持矛巷戰,賊不忍害,揮令去。寶錕怒罵,掣矛刺之,賊奪矛還刺,死之。

王汝揆,甘肅伏羌人。道光二十年舉人,揀選知縣,親老改教職。鹹豐間,授平涼縣教諭。同治元年,陝西回匪竄乾鳳,偪甘肅境,汝揆上書平慶涇道萬金鏞曰:“賊西偪鳳翔,必分黨由汧、隴間道趨秦安東北,構煽醜類。宜及其未至,扼險嚴防。不然,內應且四起,平涼擾則靈、固、狄、河等州縣亦危矣!”言未及用,賊尋由固關逾隴,張家川、蓮花城土回應之,陷鹽茶及固原,金鏞死之,平涼戒嚴。汝揆議盡毀城外民舍,無令賊倚為障蔽,議不行。未幾,賊圍平涼,汝揆協同守令,督率生徒,登陴固守,衣不解帶者六閱月。一日,偵西北二路賊少可擊,謁知府田增壽請率壯士縋城出剿,又不許。二年,賊匿民舍掘地道,納火藥轟之,城遂陷。人皆泣曰:“早從教諭言,事豈至此乎?”汝揆還署,易朝服,北向叩首訖,妻汪氏暨女一、孫女一皆死,乃從容就縊於孔廟鍾虡以殉。

汝揆性質實,敦孝友。居親喪,不入內,不御酒肉。弟印揆,客西寧久,音信乏絕,汝揆往尋之,風雪中徒步千餘里,卒挈其弟以歸。平生肆力於經籍,家居課徒,以窮經為急,輒點勘善本授之,勖以立品敦行。其官平涼,亦以是為教。期年,訟庭無士子跡。當城未陷之先兩月,有門人馳書勸引疾歸,謂可免難。汝揆曰:“無疾而稱疾,是欺也;食祿而苟免,非義也。”乃為書與戚友訣,略曰:“我生不辰,逢天癉怒,向者耳聞之,今則目睹之。平郡自二月以來,圍困日迫,飛書告急,援兵無一至者。汝揆妻、女,行當自盡,決不受辱於賊手。死者士之終,今誠獲死所矣。惟官卑不得展一籌以報國,死有餘憾耳。”三年,官軍克平涼,總督楊岳斌請優恤。六年,總督穆圖善疏陳汝揆死事狀,請照陣亡例議恤,贈國子監助教銜,給世職,又命於本籍建祠,以從死之妻、女等附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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