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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閣類·卷四

作者:葛虛存

◎董戴兩太夫人

嘉慶中,董相國誥封翁,濯足於室,令婢除襪,因右足底一赤痣,有毫長數寸,以手盤繞之,婢笑於旁曰:“天下未嘗無對。”詰之,則婢之左足底,有毫痣亦如之,知為異相,納之,生相國,是為太夫人。江西戴相國衢亨,太夫人未笄時,循土風,凡結婚先以女子生年月日時八字,送於男家,置神龕,卜吉凶,三日返之,如是數十家,率不吉。龕內神主有無故自倒者,因皆不敢納采,末至戴,三日內皆有吉兆,奇之,遂娶焉。果出相國為名臣。

◎隨園十三女弟子

客有藏《隨園十三女弟子湖樓請業圖》者,後附一小幅,曰《後三女弟子圖》。前後凡二跋,其前跋云:

“乾隆壬子三月,余寓西湖寶石山莊,一時吳會之弟子,各以詩來受業。鏇屬尤、江二君,為寫圖布景,而余為志其姓名於後,以當陶白真靈之圖。其在柳下姊妹偕行者,湖樓主人孫令宜臬使之二女雲鳳、雲鶴也;正坐撫琴者,乙卯經魁孫原湘之妻席佩蘭也;其旁側坐者,相國徐文穆公之女孫裕馨也;手摺蘭者,皖江巡撫汪又新之女纘祖也;執筆題芭蕉者,汪秋御明經之女 妽也;稚女倚其肩而立者,吳江李寧人臬使之外孫女嚴蕊珠也;憑几拈毫,若有所思者,松江廖明府之女雲錦也;把卷對坐者,太倉孝子金瑚之室張玉珍也;隅坐於几旁者,虞山屈宛仙也;倚竹而立者,蔣少司農戟門公之女孫心寶也;執團扇者,姓金名逸,字纖纖,吳下陳竹士秀才之妻也;持釣竿而山遮其身者,京江鮑雅堂郎中之妹,名之蕙,字芷香,張可齋詩人之室也。十三人外,侍老人側而攜其兒者,吾家侄婦戴蘭英也。兒名恩官。諸人各有詩,現付梓人。嘉慶元年二月花朝,隨園老人書,時年八十有一。”

又一跋云:“乙卯春,余再到湖樓,重修詩會,不料徐、金二女都已仙去,為悽然者久之。幸問字者又來三人,前次畫圖,不能羼入,乃托老友崔君,為補小幅於後,皆就其家寫真而得。其手摺桃花者,劉霞裳秀才之室曹次卿也;其飄帶佩蘭而立者,句曲女史駱綺蘭也;披紅襜褕而若與之言者,福建方伯璵沙先生之季女錢林也,皆工吟詠,綺蘭有《聽秋軒詩集》行世,余為之序。清明前三日,袁枚再書。”

◎汪文端之母

山陽汪文端公廷珍,年十二而孤,母程太夫人撫之成立。值歲凶,母子日一食,或終日不得食,太夫人終不肯使人知,曰:“吾非恥貧,恥言貧耳。言貧則疑有求於人,故不為也。”歲除無米,使仆索舊逋城外,抵暮歸,無所得,各飲茗一甌,嘗鹽菜數莖就臥。及公貴,風裁嚴竣,正色立朝,造次必於禮法,太夫人教也。

◎吳山尊夫人贈詩

全椒吳山尊學士鼒,淵如先生妹婿也。淵如先生以乾隆丁未榜眼及第,山尊仍上計車,其夫人贈行詩曰:“小語臨歧記可真,回頭仍怕阿兄嗔。看花遲早尋常事,莫作蓬萊第二人。”山尊果以是科通籍,入翰林,雖大魁讓人,猶未滿紅閨期望。然微雲夫婿,柳絮才媛,艷句流傳,亦可謂倡隨佳話矣。

◎乳花娘子

金壇於文襄公敏中,為協揆時,有翰林汪某,令其妻曹氏拜公小君為母。及會稽梁階平相國國治升戶部尚書,曹又拜之為父。初見時,以朝珠一串為贄,紀文達公嘲以詩云:“昔年相府拜乾娘,今日乾爹又姓梁。赫弈門庭新戶部,淒涼池館舊中堂。郎如有意應憐妾,妾豈無顏只為郎。百八牟尼親手掛,上襟猶帶粉花香。”有無名子易其後半首云:“郎如有貌何須妾,妾豈無顏只為郎。百八牟尼親手掛,回朝猶帶乳花香。”時遂稱曹為“乳花娘子。”

◎方芷齋夫人

仁和方芷齋夫人芳佩,勤僖公汪芍坡中丞新之繼室也,工詩文,文有知人鑒。乃翁相攸時,攜文二首,一為吳頡雲修撰,其一則芍坡中丞也,展轉不能決,以示夫人。時吳方諸生,汪猶布衣也。夫人閱吳作,曰:“是當早發,然英華太露,誠恐不壽。”閱汪作,曰:“此大器也,然須晚成。”翁遂舍吳而議汪,後吳果大魁,官位不顯,且未享遐齡;汪則揚歷中外,階至一品。夫人生一子二女,富貴壽考,鏇則孫階之蘭玉森森矣。夫人言論揮灑,旁若無人,晚年尤喜作擘窠大字,筆力出入襄陽,一洗脂粉氣象。

嘉慶丁卯,山舟學士,重宴鹿鳴,賦詩四章,和者不下百餘人。夫人時年八十,和詩三章,評者以為諸人皆勿能及。夫人享年八十二歲,有《在璞堂稿》行世。夫人媳王氏,名德宜,松江人,亦工詩,侍夫人日,屢有唱和,夫人既歿,家政一委之姬妾,日則彈琴詠詩,焚香禮佛而已,著《語鳳巢詩稿》,記其《金陵詩》二句云:“啼鳥猶呼奈何帝,今人尚說莫愁湖。”跌宕之致,可以相見矣。

◎薛慰農相婿

袁爽秋之夫人薛氏,學問宏深,博通經史,有“不櫛進士”之譽。爽秋學問,夫人攻錯之力居多,故爽秋有季常之懼,然實另有原因也。傳聞爽秋本姓某氏,為袁某乞養子,故冒其姓。幼時家貧,為人牧牛,常戲登桐廬塔頂,鄉愚野老謂其必發達,以該塔素名有鬼嬲人,爽秋登之無恙也。

及十二三歲,某戚攜之北上,流落都門,薛慰農收養之,執雜役焉。後因某事對答數語,慰農大奇之,使伴諸子讀,遂妻以女。有謂爽秋實為養父挾之北上,適值薛慰農擇婿,爽秋預其選。蓋爾時慰農所注意者二人,一為楊廷甫,一為袁爽秋。薛慰農之夫人親相之,並閱二人文,謂楊廷甫必可點翰林,袁爽秋不過進士而已,且楊貌優於袁,欲婿楊;薛慰農則謂楊雖可入詞苑,終不過翰林而已,袁雖不能入詞苑,必有督撫之望,為一代名人,遂決婿袁雲。庚子之難,爽秋從容就義,實其夫人薛氏所主持也,可謂巾幗英雄矣。“不櫛進士”豈虛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