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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略類·卷五

作者:葛虛存

◎額勒登保得力於三國演義

羅貫中《三國演義》,多取材於陳壽、習鑿齒之書,不盡子虛烏有也。太宗崇德四年,命大學士達海譯《孟子》、《通鑑》、《六韜》,兼及是書,未竣。順治七年《演義》告成,大學士範文肅公文程等,蒙賞鞍馬銀幣有差。清初,滿洲武將不識漢文者,類多得力於此。

嘉慶間,忠毅公額勒登保,初以侍衛,從海超勇公帳下,每戰輒陷陣,超勇曰:“爾將才可造,須略識古兵法;”以翻清《三國演義》授之,卒為經略三省,教匪平,論功第一,蓋超勇亦追溯舊聞也(明末,李定國初與孫可望並為賊,蜀人金公趾在軍中,為說《三國演義》,每斥可望為董卓、曹操,而期定國以諸葛,定國大感曰:“孔明不敢望,關、張、伯約,不敢不勉。”自是遂與可望左。及受明桂王封爵,自誓努力報國,洗去賊名,百折不回,殉身緬海,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則亦傳習郢書之效矣)。

◎額經略用兵

額經略爾登保,吉林人。少以侍衛,從福文襄王征台灣、廓爾喀、苗疆諸部落有功,洊至護軍統領。楚苗之役,公受瘴得疾,時福文襄和宣勇相繼卒,亦有傳公已故者,其家已為之設位祭,久之始知其訛。嘉慶己未冬,授經略,督辦三省教匪。公雖武人,為富尚書德甥,故夙知兵法,待下過嚴厲,然遇有功者,必親為撫視。又延胡學士必顯為幕客,凡出師皆請其參酌,故每戰必勝,賊皆畏懼。聞慶總憲溥言,公行師川楚時,如數日不遇賊,則抑鬱不樂,鞭撻士卒不已;聞鼙鼓聲,即踴躍據鞍,指揮三軍,欣然從事。及凱師歸,公必命烹肥羊,呼眾將士至,邀與同食,公親持刀為之割削,視諸將如骨肉。言語質樸,如違其制,則當筵謾罵,初不少貸。

一日,游總兵雲棟違公節制,至敗衄,公罵之曰:“汝何畜產,乃敢違乃公令!以致敗辱,如楊遇春小兒,斷不致若此。”時楊方在坐,而公初不顧忌,其真率也若此,故人皆為之用命。然性好殺戮,擒賊至,無論老稚盡皆殲滅,嘗曰:“毋留此賊種,致他日更生事變也。”故卒無嗣,人皆為之惜雲。

◎花老虎

花軍門連布,滿洲人,以世職洊至南籠鎮總兵官。性質直,與人交有肝膽。少時讀書,曾習《左傳》,故於戰法精妙。乙卯春,方入覲,半道值銅仁紅苗殺官吏反,福文襄王以總督進剿,檄留公隨營,素稔公勇,令首先解永綏圍。公率百餘騎長驅直入,破毀苗寨。數十苗人皆烏合眾,未見大敵,大驚曰:“天人神兵至耶,何勇健乃爾?”因遠相奔潰,永綏之圍立解。時公著豹皮戰裙,故苗人呼為“花老虎”雲。王大軍至,令公結一營,當大營前御賊,悉以剿事委之。

王日置酒宴會,或雜以歌舞;公則晝夜巡徹,飲不及食,倦不及寢。苗匪既知王持重不戰,乃獸駭豕突,或一日數至。公竭力堵御,賊已退乃敢告王知,如此百晝夜,鬚髮盡白,而旁有忌其功者,互相肘掣,故不及成功。小竹山賊匪叛,黔督勒公保檄公督兵往剿。公御賊山樑上,轉戰益奮,中鳥槍三,墮入深澗中,詬罵不絕口。賊欲鉤出之,乃自力轉入岩石中折頸而死。事定,諸將弁百計出其屍,顱骨皆寸寸斷矣。事聞,上震悼,特賜祭葬雲。

◎羅提督

東鄉羅提督思舉戰功,見於魏默深州牧源《聖武記》者詳矣。偶閱周芸皋觀察富陽凱所述逸事,其智慧型亦自可韜,非徒以武力雄一時也。公嘗率兵入南山,搜余賊,村人苦猴群盜食田糧,晨必發火器驚之。公問故,令獲一猴來,剃其毛,畫面為大眼諸醜怪狀,銜其口,明晨俟群猴來,縱之去,皆驚走。猴故其群也,急相逐,益驚,越山數十重,後不復至。

官夔州游擊,夔關臨峽,山水迅急,瞬息千里,鹽梟及販鬻人口者,至則鳴金叫呼,越關以過,船皆設炮械,兩旁系大竹,彎如弓,他船追及,斷系發之,船必覆,人莫敢攖。公募善泅者,持利鋸匿上流水中,俟船過,附而鋸其舵,抵關適斷,船不能行,觸石破,盡獲之。又有巨惡某唆訟,守欲得之,以屬公,公佯不悅曰:“是文官事,何語我?”夜逾垣入其室,見為草狀及稿匿所,出使數人候於門外,復入啟扃,人稿俱獲,曰:“昨所以不許者,彼耳目眾,欲令不為備也。”

◎其二

羅壯勇思舉,初征白蓮教,後平永州苗,為嘉、道兩朝赫赫然名大將。籍四川之東鄉,少亡賴,數行竊,令捕之杖斃,棄諸野。中夜而蘇,匍匐至一老嫗家,周之,乃改行,投身軍營,驍勇冠絕儕輩,遂歷保至專閫,賜封子爵。當趙金龍之亂,羅受命,與總督盧公坤往平之,賊已困,將擒矣。時宣宗以尚書宗室禧恩來督軍,未至,諸公議待禧至,羅曰:“圍久師怠,賊必遁,縻帑可惜。”遂違眾一戰,殲賊且盡。禧公為親信重臣,督撫以下皆降屈為禮,怒羅之不待也,盛氣陵之。羅不為屈,且面折之曰:“諸公貴人,多顧忌,羅思舉一亡賴耳,受國厚恩,至提督,惟以死報,不知其他。”禧甚怒而無如之何。羅每對人言生平作賊事,不少諱,並請文人歷敘其事,洵奇男子也。

壯勇改行後,始娶妻,忽患奇疾,百方不治,一道人過門曰:“有方可救,但得錢三十千乃能配藥。”羅自念貧窶,安得三十千錢,語其妻曰:“吾病且死,汝亦餓死耳。苟鬻汝,得錢買藥,則兩活矣。”妻不可,強之再三,泣而從之,病果瘳。羅既官游擊,乃遣人訪其妻。以重金贖還,為夫婦如初,報其鬻身救夫之義也。此事不足訓,然以視少共艱苦,既貴而厭棄其糟糠者,其厚薄之區,殆不可以道里計。天生豪傑,磊磊落落,安得以道學家之律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