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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略類·卷三

作者:葛虛存

◎阿文成將略

阿文成公立功絕域,將材相業冠絕一朝。相傳公在行營,每軍務倥傯,帳中獨坐飲酒、吸淡巴菰,秉燭竟夜,或拍案大呼、或砉然長嘯、拔劍起舞,則次日必有奇謀。尤善拔擢人材,每散僚卒伍,一二語即知其器識,輒登薦牘,故人樂為用。嘗識興奎于軍校,奇其狀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將。海超勇權奇自負,同時無一當其意,獨服公,驅使辱罵唯命;遇他帥,雖禮下之,不樂為用。文成洵神人哉!

◎阿文成在金川

阿文成公在金川時,曾被岳大將軍參劾獲咎。嗣文成總督雲貴,岳適降補雲南提督,心常惴惴。文成偶詠詩示岳云:“鳴鏑一聲山響答,長空飛鳥漫相疑。”岳始釋然。

◎張總兵

張總兵芝元,川中人,少為小校,隸宋總兵元俊麾下。宋撫恤甚厚,公感其德。後宋公以枉獲罪,傺而卒,其二子皆遣戍,公復隨明參政亮征大金川。有番僧某為賊偵,凡軍中事無不泄漏,公進言明將軍曰:“軍中機宜,動為賊覺,兵家大忌也。今番僧某受我封號,乃陰為賊諜,非剪除之則賊無滅日矣。”明公韙其言。會大風雪,乃命公率數十人,故為出差狀,投宿寺中。公故通番語,自取囊中脯鮓,與僧僚煮酒痛飲,情甚歡洽,番僧皆醉飽眠去。公出寺聚柴焚之,風火酷烈,番僧輩皆爇死,賊諜乃斷。後公屢立戰功,洊至參將。丙申春,金川平,凱鏇時公書宋總兵戰狀,抱一冊哭陳軍門。

阿文成公訊之,公曰:“非宋公芝元無以致此,敢不報其大德?況宋公所以獲罪者,乃觸怒閫帥,羅織其愆,天子不知其功也。故今陳其戰績,乞公轉奏於朝,若猶以功微罪重,則賞罰出自朝廷,芝元心無憾矣。”文成公笑曰:“壯士也。”因代為奏聞,邀恩赦其子歸,人皆以為宋公知人,公能報德雲。辛亥冬,廓爾喀再亂,搶擄扎什倫布,公率數百孱卒轉戰山崖中。時大雪瀰漫,山谷皆平,而公手揮大刀,指揮番卒,皆感激用命,卒御賊歸巢。孫文靖公曰:“達賴喇嘛之杵,轉不如張總閫之刀靈也。”時人傳為笑談。公以勞瘁卒,傅(福)文襄王奏於朝,上甚悼惜之。

◎楊鬍子歌

成都楊忠武公遇春,嘉、道時名將也,以武舉從征教匪起家,身經百戰,無不克捷,官至提督,改文階,為陝甘總督,晉封一等昭勇侯,予告,年逾八十而薨。臨終自知死期,會四川總督同安蘇公廷玉往訪之,公出見,手交遺摺,托其代奏,時固無恙也。蘇公不得已帶之歸,公即於夜間逝世,豈非生有自來者耶?仁和馬秋藥太常履泰,有《楊鬍子歌》,人奇而詩亦甚奇,讀之覺公之精神意氣猶躍躍紙上也。

詩云:“賊怕楊鬍子,賊怕鬍子走脫趾,不怕白鬍大尾羊(時有總兵姓羊),只怕黑胡楊難當。賊正蒼黃疑未決,瞥見鬍子擲身入,刀嫌太快矛太尖,只使一條鐵馬鞭,逢人撾人馬撾馬,血肉都成瓮中鮓。須臾將士風涌波,縱橫步騎從一騾。賊忽乘高石如雨,鬍子鞭已空中舉。賊忽走險奔如蛇,胡於騾已橫道遮。森森賊寨密排壘,鬍子從外陷其內。重重賊隊圍如帶,鬍子從內潰其外。鬍子鞭騾繞賊走,吞賊胸中已八九。瞋目一叱胡槎枒,賊皆仆地為蟲沙。相傳失路曾問賊,賊指間道教胡出。賊寧不怨鬍子鞭,頗聞鬍子為將賢。鬍子待士如骨肉,蟻大功勞無不錄。拔擢真能任鼓鼙,拊循含淚吮瘡痍。噫嘻!賊中感服尚如此,豈有官軍肯惜死?”寫得生氣勃勃,仿佛聽鼓鼙之聲,而思將帥之臣矣。然此詩作於嘉慶年間,猶未睹道光七年公征西域時之偉績也。

◎鄂西林用人

鄂西林相公,節制滇南七載,一時智勇非常之士多出幕下。公嘗命張制府廣泗征花苗,開筵設樂,談笑竟日,而不及用兵事。及薄暮,張不得已請公將略,公愀然曰:“老夫誤用人矣。夫轉運糗糧,備整甲仗,有不備者惟老夫是問。至於兵機難測,轉瞬間已自變易,惟在為將臨事處決,安有預定機謀而能勝人者哉?”張懾服其言。其他如哈軍門元生、董將軍芳,皆出其幕下,卒為一代名臣。此數人至其家,皆執灑掃賤役,而其家亦傭僕視之,如郭汾陽之於李西平、馬北平也。

◎伊將軍

伊將軍勒圖,少貧窶,幾不能舉餐。充侍衛,嘗代人持豹尾槍,以食其賃貲,人爭賤之。從征西域有功,阿文成公嘗與論伊犁疆域,公言其要隘某某處,如聚米為山狀。阿文成異其人,及歸,即薦公代其任。公撫絕域,先後二十餘年,駕馭得宜,撫恤番夷,輒以至誠怵其天良,番夷感激用命,外藩如安集延哈薩克等處,皆畏威懷德,至呼為父。

公性廉潔,饋羊至十數,即不收取,而賞齎倍優渥。又定開屯田、練士卒、犒夷眾諸制,至今遵之。純皇帝喜其守邊寧謐,嘗賜詩比之趙充國、班定遠焉。後卒於任,番夷悲慟,至有剺面文身者。上悼惜之,封其子為一等伯以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