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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門戶大略2

作者:計六奇

李三才,少負才名,為山東藩臬極有名。去山東二十年,民歌思不忘,謂大盜大猾,皆為李所擒治殆盡。民得安生。錫爵蒙特召時,手疏言上於章奏一概留中,持鄙夷之。如禽鳥之立不以入耳。然下此愈囂,稱神稱鬼成何國體。此疏甚秘。而三才鉤得之,泄言於眾。謂錫爵以台省為禽獸,台省益攻錫爵。具詞醜甚。三才多取多與,結客遍天下,憲成之左右譽言日至,意其真足以乾國矣。然余嘗見其辨疏,謂相傳上於宮中請仙仙語,以李三才為聖人,故群臣鹹妒之。此其言亦甚不根。大抵才而不羈,非純臣也。其豪華之習,宜不為清流所喜。或言三才初請憲成時,止常蔬三四色,厥明盛陳百味,憲成訝而問之。三才曰:此皆偶然耳。昨偶乏,即寥寥,今偶有,故羅列。憲成以此不疑。又聞一孝廉負才名者,當計偕時,與一孝廉偕謁之,留兩日不過贐數金,所偕孝廉頗慍,及至都,旅館甫定,而三才之使者已至,贈孝廉二百金,所與偕者亦四十金。其操縱類如此。使以其才智盡用之職業,亦非常也。

金擅于玉立者,東林中用勝於體之士也。於諸生中獨賞韓敬才,托丁元薦與結婚姻,相與至密,乃敬為鼎元,而元薦首攻之。玉立實發其機,此又人情之不可解者。敬於賓尹往來最密,取之為元,未必無故。但敬之才亦不媿耳。敬好縱橫之學,恣色貨,自非治平之臣,要不至如賓尹之甚,每奪人妻,而壞人節也。爭論之囂,莫如辛亥京察。御史金明時於察前上言,察典勢必及某某,其意固在免察。而於汴兆京輩以阻撓察典嚴糾之,明時辨以阻撓何跡。兆京謂俟察典竣,宜言之於是察典尚未下,而明時先為民,然兆京所謂阻撓者,不過前疏頗覺太甚。泰聚奎舍死報國之疏;人亦有稱之者。但疏中自稱今年算命該死,故捨生為此,亦可訝也。時稱察典冤處者七人,總為賓尹所鼓動耳。賓尹盛才名,一時重處,或以為駴。然繩其品行,實不冤也。至丁巳京察不平彌甚,竟無一人起而爭者,則在清流驅逐已盡矣。

韓、錢、王、鄒,才既相伯仲,又為同籍,而相仇至甚,殆不可解也。王象春自述云:與鄒同游西山,鄒為對偶云:敬字無文便是苟。思其對不可得。王忽云:林中有點不成材。以賓尹號霍林故也。此皆輕薄之尤。韓、鄒固為世詬矣。王居鄉,最為鄉人所疾,其族人亦多恨之。錢聲色自娛,末路失節,既投阮大鋮,而以其妾柳氏出為奉酒,阮贈以珠冠一頂,價值千金,錢命柳姬謝阮,且命移席近阮,其醜狀令人慾嘔。嗟乎!相鼠有體,錢、胡獨不聞之。南都破,日與王鐸南面而坐,點諸降臣名,至鄒之麟不應名,王鐸急欲參之,張孫振對錢言曰:此系老先生同鄉同籍,宜為周鏇,錢頷之。鄒得無恙。張孫振每對人夸此語云:非我鄒衣老幾弄出來。聞鄒厚酬之,而鄒猶洋洋稱我不臣二姓。噫亦可醜矣!

北都死難,如孟兆祥及其子章明、汪偉夫婦,凌義渠、施邦曜、周鳳翔、陳純德、吳甘來、朱之馮、衛景瑗、吳麟征、王家彥、勛臣惠安伯、張慶臻、戚臣新樂侯劉文炳及其弟都督文耀,大康伯張國紀、駙馬永固,舉家焚死。武臣周遇吉、內臣王承恩。南都死難,如高倬、劉邦弼、何剛、吳嘉允、陳於階、錢棟、祁彪隹、勛臣靖南侯黃得功、魯之璵、黃蜚、侯承祖父子、陳天敘等,皆爭光日月,與二黨皆中立,故附記於此。成德之自盡也,先語其妹云:爾尚未嫁,留此何依?妹請先自盡。德哭而視其縊。其妻請繼之,德痛不及視,入別其母,哭盡哀,出而自縊。母見子女及媳皆已歿,亦慟而自縊。當德之糾溫體仁也,廷枚栲訊,備受慘毒,其母多方詈體仁於途,且欲擊之。體仁訴於上,逐之出都,謫戍遇變,家屬盡歿,又以流離顛沛,其妹年二十餘,竟未及嫁,甫召還而闔門殉難,最為烈雲。劉理順,盛德士也,亦合門自盡。寇在中州知其清,亦聚哭之。馬世奇二妾皆先自盡,汪偉與其妻對飲自盡。妻誤在左,即曰誤矣,夫宜左也,仍易位而沒。

南都之覆,人皆以為無可為矣,惟石麟矢死,必圖興復禾城,殺魏官後,眾情紛紛互猜,出石麟於外,及城垂破,自長入城,慷慨賦詩,自經二義僕,二義僮從死焉。侯峒曾倡義守城,其子元演、元潔,少年高才,自聞南都破,即發憤求死,與父同守城,至是兄弟爭死,俱為兵殺,義僕亦從死。黃淳耀初登第,即知時事已非,不受職而歸,布衣徒步,蕭然高隱,及與侯同守城,城破,及其弟淵耀同自縊,仍題壁以不能謀國為歉。陳於階,官止欽天監博士,聞難,衣冠謝國恩,首自縊。吳嘉允,已奉差出都,聞渡江,乃復回車寓於城外僧寺,欲上書,屢不達,及書上,即自經。侯承祖,守金山衛,殺五百餘人,力屈,被擒,大罵而死。此數公者,尤死難中最烈。其生平美行不勝書,計異日史臣當各為立傳。又南都破後,起義而死節,草野間亦多其人,未能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