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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五十四·狐八

作者:李昉、扈蒙、徐鉉等

張簡棲 薛夔 計真 劉元鼎 張立本 姚坤 尹瑗 韋氏子

張簡犧

南陽張簡棲,唐貞元末,於徐泗間以放鷹為事。是日初晴,鷹擊拿不中,騰衝入雲路。簡棲望其蹤,與徒從分頭逐覓。俄至夜,可一更,不覺至一古墟之中。忽有火燭之光,迫而前,乃一冢穴中光明耳。前覘之,見狐憑几,尋讀冊子。其旁有群鼠,益湯茶,送果栗,皆人拱手。簡棲怒呵之,狐驚走,收拾冊子,入深黑穴中藏。簡棲以鷹竿挑得一冊子,乃歸。至四更,宅外聞人叫索冊子聲,出覓即無所見。至明,皆失所在。自此夜夜來索不已。簡棲深以為異,因攜冊子入郭,欲以示人。往去郭可三四里,忽逢一知己,相揖,問所往。簡棲乃取冊子,話狐狀,前人亦驚笑,接得冊子,便鞭馬疾去。回顧簡棲曰:“謝以冊子相還。”簡棲逐之轉急,其人變為狐,馬變為獐,不可及。回車入郭,訪此宅知己,元在不出,方知狐來奪之。其冊子裝束,一如人者,紙墨亦同,皆狐書,不可識。簡棲猶錄得頭邊三數行,以示人。

薛夔

貞元末,驍衛將軍薛夔寓居永寧龍興觀之北。多妖狐,夜則縱橫,逢人不忌。夔舉家驚恐,莫知所如。或謂曰:“妖狐最憚獵犬,西鄰李太尉第中,鷹犬頗多,何不假其駿異者,向夕以待之?”夔深以為然。即詣西鄰子弟具述其事,李氏喜聞,羈三犬以付焉。是夕月明,夔縱犬,與家人輩密覘之。見三犬皆被羈靮,三狐跨之,奔走庭中,東西南北,靡不如意。及曉,三犬困殆,寢而不食。才暝,復為乘跨,廣庭蹴踘,犬稍留滯,鞭策備至。夔無奈何,竟徙(“徙”原作“從”,據明抄本改。)焉。(出《集異記》)

計真

唐元和中,有計真家僑青齊間。嘗西遊長安,至陝,真與陝從事善,是日將告去,從事留飲酒,至暮方與別。及行未十里,遂兀然墮馬,而二仆驅其衣囊前去矣。及真醉寤,已曛黑。馬亦先去,因顧道左小徑有馬溺,即往尋之。不覺數里,忽見朱門甚高,槐柳森然。真既亡仆馬,悵然,遂叩其門,已扃鍵。有小童出視,真即問曰:“此誰氏居?”曰:“李外郎別墅。”真請入謁,僮遽以告之。頃之,令人請客入,息於賓館。即引入門,其左有賓位甚清敞。所設屏障,皆古山水及名畫圖經籍,茵榻之類,率潔而不華。真坐久之,小僮出曰:“主君且至。”俄有一丈夫,年約五十,朱紱銀章,儀狀甚偉,與生相見,揖讓而坐。生因具述從事故人,留飲酒,道中沈醉,不覺曛黑。仆馬俱失,願寓此一夕可乎,李曰:“但慮此卑隘,不可安貴客,寧有間耶?”真愧謝之。李又曰:“某嘗從事於蜀,尋以疾罷去。今則歸休於是矣。”因與議,語甚敏博,真頗慕之。又命家僮訪真仆馬,俄而皆至,即舍之。既而設饌共食,食竟,飲酒數杯而寐。明日,真晨起告去,李曰:“願更得一日侍歡笑。”生感其意,即留,明日乃別。及至京師,居月余,有欵其門者,自稱進士獨孤沼。真延坐與語,甚聰辯,且謂曰:“某家於陝,昨西來,過李外郎,談君之美不暇。且欲與君為姻好,故令某奉謁,話此意。君以為何如?”喜而諾之。沼曰:“某今還陝,君東歸,當更訪外郎,且謝其意也。”遂別去。後旬月,生還詣外郎別墅,李見真至,大喜。生即話獨孤沼之言,因謝之。李遂留生,卜(“卜”原作“十”,據明抄本改。)日就禮。妻色甚姝,且聰敏柔婉。生留旬月,乃挈妻孥歸青齊。自是李君音耗不絕。生奉道,每晨起,閱《黃庭內景經》。李氏常止之曰:“君好道,寧如秦皇漢武乎?求仙之力,又孰若秦皇漢武乎?彼二人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竭天下之財以學神仙,尚崩於沙丘,葬於茂陵。況君一布衣,而乃惑於求仙耶?”真叱之,乃終卷。意其知道者,亦不疑為他類也。後歲余,真挈家調選,至陝郊,李君留其女,而遣生來京師。明年秋,授兗州參軍,李氏隨之官。數年罷秩,歸齊魯。又十餘年,李有七子二女,才質姿貌,皆居眾人先。而李容色端麗,無殊少年時。生益鍾念之。無何,被疾且甚,生奔走醫巫,無所不至,終不愈。一旦屏人握生手,嗚咽流涕自言曰:“妾自知死至,然忍羞以心曲告君,幸君寬罪宥戾,使得盡言。”已歔欷不自勝,生亦為之泣,固慰之。乃曰:“一言誠自知受責於君,顧九稚子猶在,以為君累,尚感一發口。且妾非人間人,天命當與君偶,得以狐狸賤質,奉箕帚二十年,未嘗纖芥獲罪,權(明抄本“權”作“敢”。)以他類貽君憂。一女子血誠,自謂竭盡。今日求去,不敢以妖幻餘氣托君。念稚弱滿眼,皆世間人為嗣續,及某氣盡,願少念弱子心,無以枯骨為仇,得全支體,埋之土中,乃百生之賜也。”言終又悲慟,淚百行下。生驚恍(“恍”原作“悅”,據明抄本改。)傷感,咽不能語。相對泣良久,以被蒙首,背壁臥,食頃無聲。生遂發被,見一狐死被中。生特感悼之,為之斂葬之制,皆如人禮訖。生徑至陝,訪李氏居,墟墓荊棘,闃無所見,惆悵還家。居歲余,七子二女,相次而卒。視其骸,皆人也,而終無噁心。 (出《宣室志》)

劉元鼎

舊說,野狐名紫狐,夜擊尾火出,將為怪,必戴髑髏拜北斗,髑髏不墜,則化為人矣。劉元鼎為蔡州,蔡州新破,食場狐暴。劉遣吏主(“主”原作“生”,據明抄本改。)捕,日於球場縱犬,逐之為樂。經年所殺百數。後獲一疥狐。縱五六犬,皆不敢逐,狐亦不走。劉大異之,令訪大將家獵狗及監軍亦自誇(夸原作跨。據明抄本改。)巨犬至,皆弭環守之。狐良久緩跡,直上設廳,穿台盤,出廳後,及城牆,俄失所在。劉自是不復命捕。道術中有天狐別行法,言天狐九尾,金色,役於日月宮,有符有醮日,可以洞達陰陽。(出《酉陽雜俎》)

張立本

唐丞相牛僧孺在中書,草場官張立本有一女,為妖物所魅。其妖來時,女即濃妝盛服,於閨中,如與人語笑。其去,即狂呼號泣不已。久每自稱高侍郎。一日,忽吟一首云:“危冠廣袖楚宮妝,獨步閒廳逐夜涼。自把玉簪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立本乃隨口抄之。立本與僧法舟為友,至其宅,遂示其詩云。某女少不曾讀書,不知因何而能。舟乃與立本兩粒丹,令其女服之,不旬日而疾自愈。某女說雲,宅後有竹叢,與高鍇侍郎墓近,其中有野狐窟穴,因被其魅。服丹之後,不聞其疾再發矣。(出《會昌解頤錄》)

姚坤

太和中,有處士姚坤不求榮達,常以釣漁自適。居於東洛萬安山南,以琴尊自怡。其側有獵人,常以網取狐兔為業。坤性仁,恆收贖而放之,如此活者數百。坤舊有莊,質於嵩嶺菩提寺,坤持其價而贖之。其知莊僧惠沼行兇,率常於閴處鑿井深數丈,投以黃精數百斤,求人試服,觀其變化。乃飲坤大醉,投於井中。以磑石咽其井。坤及醒,無計躍出,但飢茹黃精而已。如此數日夜,忽有人於井口召坤姓名,謂坤曰:“我狐也,感君活我子孫不少,故來教君。我狐之通天者,初穴於塚,因上竅,乃窺天漢星辰,有所慕焉。恨身不能奮飛,遂凝盼注神。忽然不覺飛出,躡虛駕雲,登天漢,見仙官而禮之。君但能澄神泯慮,注盼玄虛,如此精確,不三旬而自飛出。雖竅之至微,無所礙矣。”坤曰:“汝何據耶?”狐曰:“君不聞《西升經》云:‘神能飛形,亦能移山。’君其努力。”言訖而去。坤信其說,依而行之。約一月,忽能跳出於磑孔中。遂見僧,大駭,視其井依然。僧禮坤詰其事,坤告曰:“但於中餌黃精一月,身輕如神,自能飛出,竅所不礙。”僧然之,遣弟子,以索墜下,約弟子一月後來窺。弟子如其言,月余來窺,僧已斃於井耳。坤歸旬日,有女子自稱夭桃,詣坤。雲是富家女,誤為年少誘出,失蹤不可復返,願持箕帚。坤見其(“其”原作“之”,據明抄本改。)妖麗冶容,至於篇什書札(“書札”原作“等禮”,據明抄本改。)俱能精至,坤亦念之。後坤應制,挈夭桃入京。至盤豆館,夭桃不樂,取筆題竹簡,為詩一首曰:“鉛華久御向人間,欲舍鉛華更慘顏。縱有青丘今夜月,無因重照舊雲鬟。”吟諷久之,坤亦矍然。忽有曹牧遣人執良犬,將獻裴度。入館,犬見夭桃,怒目掣鎖,蹲步上階,夭桃亦化為狐,跳上犬背抉其目。大驚,騰號出館,望荊山而竄。坤大駭,逐之行數里,犬已斃,狐即不知所之。坤惆悵悲惜,盡日不能前進。及夜,有老人挈美醞詣坤,雲是舊相識。既飲,坤終莫能達相識之由。老人飲罷,長揖而去,云:“報君亦足矣,吾孫亦無恙。”遂不見,坤方悟狐也,後寂無聞矣。(出《傳記》)

尹瑗

尹瑗者,嘗舉進士不中第,為太原晉陽(“太原晉陽”原作“太陽普原”,據《宣室志》十改。)尉。既罷秩,退居郊野,以文墨自適。忽一日。有白衣丈夫來謁,自稱吳興朱氏子,“早歲嗜學,竊聞明公以文業自負,願質疑於執事,無見拒。”瑗即延入與語,且征其說。云:“家僑嵐川,早歲與御史王君皆至北門,今者寓跡於王氏別業累年。”自此每四日輒一來,甚敏辯縱橫,詞意典雅。瑗深愛之,瑗因謂曰:“吾子機辯玄奧,可以從郡國之游,為公侯高客,何乃自取沈滯,隱跡叢莽?”生曰:“余非不願謁公侯,且懼旦夕有不虞之禍。”瑗曰:“何為發不祥之言乎?”朱曰:“某自今歲來,夢卜有窮盡之兆。”瑗即以詞慰諭之,生頗有愧色。(“色”原作“生”,據明抄本改。)後至重陽日,有人以濃醞一瓶遺瑗,朱生亦至,因以酒飲之。初詞以疾,不敢飲,已而又曰:“佳節相遇,豈敢不盡主人之歡耶?”即引滿而飲。食頃,大醉告去,未行數十步,忽仆於地,化為一老狐,酩酊不能動矣,瑗即殺之。因訪王御史別墅,有老農謂瑗曰:“王御史並之裨將,往歲戍於嵐川,為狐媚病而卒,已累年矣。墓於村北數十步。”即命家僮尋御史墓,果有穴。瑗後為御史,竊話其事。時唐太和初也。 (出《宣室志》)

韋氏子

杜陵韋氏子家於韓城,有別墅在邑北十餘里。開成十年秋自邑中游焉,日暮,見一婦人素衣,挈一瓢,自北而來,謂韋曰:“妾居邑北里中有年矣。家甚貧,今為里胥所辱,將訟於官,幸吾子紙筆書其事,妾得以執詣邑,冀雪其恥。”韋諾之。婦人即揖韋坐田野,衣中出一酒卮曰:“瓢中有酒,願與吾子盡醉。”於是注酒一飲韋,韋方舉卮,會有獵騎從西來,引數犬。婦人望見,即東走數十步,化為一狐。韋大恐,視手中卮,乃一髑髏,酒若牛溺之狀。韋因病熱,月余方瘳。(出《宣室志》)

譯文

張簡棲 薛夔 計真 劉元鼎 張立本 姚坤 尹瑗 韋氏子

張簡犧

南陽人張簡棲,唐代貞元年末,在徐泗之間放鷹玩。這一天天剛晴,鷹捉拿不到東西,振翅飛上雲霄之中。張簡犧盯著鷹的蹤跡,和同伴們分頭追趕尋找。不久天黑了,大約一更天,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古墓之中。忽然有燭光出現,逼近前一看,是從一個墳穴中露出的光亮。上前仔細看,看見一個狐狸靠著桌子,認真地在讀一本小冊子。它身邊有一群老鼠添茶水,送果品,都象人一樣拱手行禮。張簡棲生氣地呵斥它,狐狸受驚要跑掉,收拾起冊子,跑到深黑的洞中藏了起來。張簡棲用鷹竿挑到一本小冊子,就回家了。到四更天,聽到屋外有人喊叫索要小冊子的聲音,出去找卻什麼也看不見。到了天亮,聲音全都沒有了,從此天天晚上不停地來索要。張簡棲深深地奇怪這件事,於是攜帶著小冊子到城裡去,想把小冊子給人們看看。在離城大約三四里的地方,忽然遇上一個熟人,互相行禮,問去哪裡。張簡棲就取出小冊子,述說遇見狐狸的情況,那人也又驚奇又好笑,接過小冊子,就打著馬快速離開。並回過頭看著張簡棲說:“謝謝你把小冊子還給我。”張簡棲於是急忙地追趕他。那人變成狐狸,馬變成獐子,就追不上了。回過頭進入城郭,訪問住在這裡的熟人,朋友在家沒出門,才知是狐狸來奪書。那書冊的裝訂,與人裝訂得一樣,紙和墨也相同。都是狐狸文字,不認識。張簡棲還記得頭三行文字,就錄下來給人看。

薛夔

唐朝貞元的末年,驍衛將軍薛夔寄居在永寧縣龍興觀的北面。住處有很多妖狐,夜裡縱橫亂竄,遇人也不怕,薛夔全家人都很害怕,不知道怎么辦好。有的人對他說:“妖狐最怕獵犬,西面的鄰居李太尉家中,鷹犬很多,何不借來其中最優秀的,到了晚上讓狗防備狐狸。”薛夔深深地認為是對的,就去拜見西鄰的子弟並詳細說了他家的事,李氏子弟聽了大喜,拴了三條狗交給他。這天晚上有月亮,薛夔放開狗,和家裡的人注視觀察著狗。就見三隻狗全被拴上了韁繩,三隻狐狸騎著它們,在院子裡奔跑,往東往西往南往北,都隨心所欲。等到天亮,三條狗又困又累,睡了也不吃食。天剛黑,又被狐狸騎著在庭院中擊球玩樂,在寬敞的院子裡跑來跑去,狗稍有停留,就馬上用鞭子抽打薛。夔無可奈何,最終還是搬了家。

計真

唐代元和年間,有個叫計真的人客居在青州和齊州之間。曾經向西到長安遊玩,到了陝州,計真和陝州的一個幕僚很友好。這一天準備向幕僚告別,幕僚留他喝酒,至天黑才與他分別。行不到十里路,就不知不覺地掉下馬去,而兩個僕人帶著衣囊走到前邊去了。等到計真酒醒時,已經天黑了馬也自己走了。因為看見道北小路上有馬尿,就前去尋找,不覺走了幾里路。忽然看見高高的紅色大門,槐樹柳樹長得很茂盛。計真已經丟失了僕人和馬匹,心裡很不高興,就去敲那紅門,門已經上鎖。有個僮僕出來看望,計真就問道:“這裡是誰的住宅?”回答說:“是李外郎的別墅。”計真請求進去拜見,僮僕急忙地去通報。不久,讓人請客人進去,安置在客房裡。就領計真進門,北面有個賓客住處很是清潔敞亮,安設的屏障,都是古代山水和名畫以及典籍、被褥和床等,大都清潔而不奢華。計真坐了很久,小僮出來說:“主人就要到了。”一會兒有一男子,年齡大約五十,穿著紅色朝服帶著銀色的花紋,儀表很雄偉,與計真相見,行禮讓坐。計真因而詳細說了陝州幕僚是老朋友,留自己喝酒,路上醉倒了,不知不覺天就黑了,僕人和馬匹都失散了,想在這裡借住一宿可以嗎?李外郎說:“我只是顧慮這裡簡陋,狹窄,不能安置貴客,難道還討厭你嗎?”計真慚愧地向他道歉,李外郎又說:“我曾在蜀州做過幕僚,不久因病離職,現在就在這裡退休了。”因而和他談起來,說的東西淵博而聰敏,計真很羨慕他。李外郎又命令僮僕去尋找計真的僕人和馬匹,不久都找到了,就讓計真住在這裡,接著擺酒席一起吃飯,吃完飯,又喝了幾杯酒就睡了。第二天,計真早起告訴他要離開,李外郎說:“希望再呆一天在一起快樂快樂。”計真對他的心意很感動,就留下了,第二天就告別了。等到了京城,住了一個多月,有人敲門,自己介紹說是進士獨孤沼,計真坐下與他談話,很聰明而且善辯。並對計真說:“我家住在陝州,昨天向西走,路過李外郎家,他談起並不停地讚美你,還打算把女兒嫁給你,所以讓我來會面並告訴你,你以為怎么樣?”計真高興地答應了他,獨孤沼說:“我現在要回陝州去,你向東方往家走時,應當去拜訪李外郎,並且感謝他的心意。”就分別了。一個月後,計真回去時拜訪了李外郎的別墅,李外郎看見計真來到,非常高興,計真就說了獨孤沼的話,順便向他道了謝,李外郎就留計真住下,找了好日子舉行了婚禮。妻子的面貌很美,而且聰明溫柔,計真住了一個月,才帶著妻子回到青州和齊州一帶的家,從此李外郎的信息不間斷地傳來。計真信奉道教,每天早晨起來,都閱讀《黃庭內景經》,李氏常常制止他說:“你喜好道教,難道能比上秦皇漢武嗎?追求成仙之道的力量,又比得上秦皇漢武嗎?他們兩個人是尊貴的天子,占有全天下,竭盡天下的財力來學習成仙之道,尚且一個死在沙丘,一個埋在茂陵,何況你只是一個平凡的百姓,卻要被求仙的事所迷惑嗎?”計真呵叱她亂說話,就看完了全書,還以為妻子是個懂得求仙之道的人,也不懷疑她是別的種類。一年多後,計真帶著家屬到京城聽候選舉做官,到了陝州郊外,李外郎留下女兒,讓計真來京師,第二年秋天,選舉任命他做兗州參軍,李氏跟隨他去上任。幾年後被免去職務,回到家鄉。又過了十多年,李氏共生了七個兒子二個女兒,資質和面貌,都超過一般人。李氏雖然年紀已大,可是仍然端莊美麗,與少年時比較沒有差別。計真更加喜受她。沒多久,她得了很重的病,計真東奔西走求醫生找巫師,什麼辦法都想了,始終沒治好。一天早晨屏退了其他人,握著計真的手,嗚咽流淚說:“我自己知道死期到了,還是要忍著羞恥把心裡話告訴你,希望你能寬恕我的罪過,讓我把話說完。”說著已經抽咽著承受不了了。計真也為她哭泣,並安慰她,她就說:“說一句話實在是自己知道會受到你的責備,再看看九個小孩子還在,會成為你的累贅,還覺得應該開口說實話,況且我不是人類,命中注定應當做你的妻子,才能用狐狸的卑賤身子,侍候你二十年,不曾犯一絲一毫的過錯,因而沒有由於是別的種類而給你帶來憂愁。用一個女人的血一樣的赤誠,可以說已經竭盡全力奉獻了。現在我要離開你,不敢把妖幻般的剩餘的氣息託付給你,再一想稚子弱女就在眼前,都是世上的人們為了沿續種族而生育的,等我咽了氣,希望你稍稍想到孩子們那稚弱的心靈,不要把我的屍骨當做仇敵,能夠保全屍體,把它埋進土裡去,就是對我的百世的恩賜了。”說完又悲痛起來,眼淚紛紛落下,計真心中精神恍惚十分傷感,哽咽著說不出話,相對著哭了很久。李氏用被子蒙住頭,背靠牆壁躺著,大約一頓飯的時間,沒有聲音,計真掀開被,就見一隻狐狸死在被子裡。計真特別感傷悼念她,為她舉行收斂埋葬的儀式,全都象人的禮節一樣。計真一直地到了陝州,訪問李外郎的住處,廢棄的墓地,荊棘叢生,靜靜地什麼也沒有,心情惆悵地回到家裡。過了一年多,七個兒子二個女兒一個接一個地死了,看他們的屍體,都是人,計真始終沒有厭惡之心。

劉元鼎

過去傳說,野狐又叫紫狐,夜間甩尾巴出火星,將要興妖作怪,一定要頭戴死人頭骨對著北斗星叩頭,死人頭骨不掉下來,就變成人了。劉元鼎做蔡州刺史時,蔡州剛被攻占下來,狐狸特別多,劉元鼎派遣官吏負責捕捉,天天在球場一帶放開獵犬,以追逐狐狸為樂趣,一年殺了有一百多隻。後追出一隻滿身是疥的狐狸,放出五六隻獵犬,都不敢去追,狐狸也不跑。劉元鼎特別驚奇,命令人去訪求大將軍家的獵狗以及監軍也自誇的大獵狗,狗來了,全都圍成一圈守著狐狸。狐狸很久以後才慢慢移動,一直走上設廳,穿過台盤,走出後廳,走到城牆時,忽然失去了蹤跡。劉元鼎從此不再下令捕捉狐狸。道術中有所謂“天狐別行法”,說是天狐長了九條尾巴,金色的毛,在日宮和月宮裡服役,有符籙,能祈神免災,能夠洞察通曉陰陽變化。

張立本

唐代丞相牛僧孺在中書任職時,草場官張立本有一個女兒,被妖物迷惑。那妖物來時,女兒就濃妝打扮穿著漂亮衣服,在閨房中,象是和人在說笑。妖物離去時,就狂呼亂叫哭泣不已,時間一長常常自稱是高侍郎。有一天,忽然作了一首說:“高高的帽子長長的袖子完全是楚國宮廷的打扮,獨自一人悠閒地走在廳前,追逐夜間涼爽的空氣,自己一個人用玉簪敲著竹子,敲出節拍,唱完一首清新的歌曲,月光象霜一樣灑在大地上”。張立本就隨著她口中念的抄寫下來。張立本與法舟和尚是好朋友,到了他的住處,就拿出那詩給法舟和尚看並說:“我女兒從小不曾讀過書,不知為什麼能寫詩了。”法舟和尚給張立本兩粒丹藥,讓他女兒吃下去,不到十天病自己就好了。他女兒說,房後有片竹林,與高鍇侍郎的墳墓很近,其中有個野狐狸洞穴,因而被狐狸迷惑了。服了丹藥之後,沒聽說她的病再發作。

姚坤

唐文宗太和年間,有個隱士叫姚坤,不追求榮耀和顯貴,常常以釣魚來尋求舒適,住在東洛萬安山的南邊,以彈琴和喝酒自得其樂。他的鄰居有個獵人,常常捉些狐狸和兔子來謀生。姚坤性情仁愛,經常收買下來再放了它們,這樣活下來的有幾百隻。姚坤從前有座莊園。典賣給嵩嶺的菩提寺,姚坤就靠這些錢來贖買狐兔。那個管理莊子的和尚惠沼做事兇狠,曾在空曠處挖井深幾十丈,扔進幾百斤黃精,找人試著吃,觀察那人的變化。於是想辦法把姚灌醉了,扔到井裡,用石磨塞住井口,等姚坤醒過來,沒有辦法出去,只是餓了就吃黃精罷了。這樣過了好幾天,忽然有人在井口召喚姚坤的姓名,對姚坤說:“我是狐狸,感謝你救活了不少我的子孫,所以來教你出去辦法。我是一隻能通天的狐狸,最初的時候在荒墳的洞穴里住,因為上面有個小孔,能看見天河的星星,我心嚮往之,恨的是身子不能飛上天去,於是凝神注視星星,忽然不知不覺中飛了出去憑空駕雲,飛上天河,看見了仙官就向他行禮。你只要能澄清精神消除雜念,專心致志地想那玄妙虛無的道理,象這樣精微準確地去做,不用三十天自然就會飛出來,即使孔洞極小,也沒有妨礙。”姚坤說:“你根據什麼呢?”狐狸說:“你沒聽《西升經》里說:‘精神能使形體飛起來,也能移動大山。’你好好地努力吧。”說完就離開了。姚坤相信它的說法,照著去做,大約一個月,忽然能從石磨的孔洞中跳出來。就去見那管理莊園的和尚,和尚大吃一驚,看那井象原來一樣,和尚對姚坤很禮貌並詢問是怎么回事。姚坤說:“只是在裡面吃了一個月的黃精,就身體輕飄飄地象神仙一樣,自然就能飛出來,小孔洞也沒什麼妨礙。”和尚相信了他,讓弟子用繩子把自己送到井底,和弟子約定一個月以後來看他。弟子們照他說的做,一個多月後來看他,和尚死在井裡了。姚坤回家十多天,有個女子自稱叫夭桃,來見姚坤,說是富人家的女兒,不小心被少年引誘出來,少年失去了蹤跡自己不能再回家,願意嫁給他。姚坤看她容貌姿態艷麗美好,甚至於書籍文章,都能理解其精妙要害,姚坤很喜歡她。後來姚坤去應考,帶著夭桃進京城。到了盤豆館,夭桃不高興,拿過筆在竹簡上寫了一首詩說:“很久以來到這人間來塗脂抹粉,想捨棄脂粉只會使面容更加悽慘,縱使現在仍在仙府青丘之中,沐浴在這月光之下,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梳著高聳髮髻的人了。”然後久久地吟詠,姚坤也好象突然地覺悟了什麼。忽然有個叫曹牧的人派人牽著一隻良種狗,準備獻給裴度,進入館裡來。狗一看見夭桃,憤怒地掙開鎖鏈,一聳身跳上台階,夭桃也變成狐狸,跳上狗背掏狗的眼睛,狗非常害怕,跳著叫著跑出館門,朝著荊山奔竄。姚坤很害怕,追趕了幾里地,狗已經死了,狐狸也不知去了哪裡。姚坤心情低沉悲傷惋惜,太陽落山了也沒走一步。到了夜裡,有個老人帶著美酒來見姚坤,說是老相識,喝完酒,姚坤也不清楚相識的原因。老人喝完酒,做了個長揖離開了,並說:“也足夠報答你的恩情了,我的孫女也沒有事。”就不見了,姚坤才知道是狐狸。以後就沒有訊息了。

尹瑗

尹瑗,曾經考進士,沒考中,做了太原晉陽縣尉。辭官後,退休住在郊外,每天舞文弄墨很安適。忽然有一天,有個穿白衣的男子來求見,自稱是吳興人,姓朱,早年就愛好學習,私下聽說明公你在文章學業上很自負,願意向你學習,不要被你拒絕。尹瑗就請他進屋並與他談起來。而且徵詢他的看法。他自己說:“早年時與王御史都在禁衛軍北衙做事,現在寄居在王御史別墅多年了。”從此每隔四天就來一次,機敏辯析隨心所欲,語言典雅,尹瑗很喜愛他。尹瑗因而對他說:“你說話善於機辯,道理深奧,應當到郡國去遊說,做公侯家的貴客,為什麼自甘沉沒消極,寄身於山野樹叢之中呢?”朱生說:“我不是不願意拜見公侯,只是害怕一早一晚之間就遇上想不到的災禍。”尹瑗說:“為什麼說這種不吉祥的話呢?”朱生說:“我從今年以來,做夢占卜都有走投無路的兆頭。”尹瑗就用話勸解安慰他。朱生顯出慚愧的樣子。後來到了重陽節這一天,有人送給尹瑗一瓶濃醇的好酒,朱生也來了,於是倒酒給他喝。朱生開始說因有病不敢喝酒,不一會又說:“在佳節相遇,怎敢不使主人盡情地歡樂呢?”就倒了滿杯酒喝了,一頓飯的功夫,喝得大醉告別回家,還沒走上幾十步路,忽然跌倒在地,變成一隻老狐狸,醉得不能動彈了。尹瑗就殺了狐狸,接著去王御史的別墅拜訪。有個老農對尹瑗說:“王御史和他的副將,前些年在嵐川戍守時,得了狐媚病死了,已經多年了,墳地在村北幾十步遠的地方。”尹瑗就命僮僕去尋找王御史的墳墓,果然有個洞穴。尹瑗後來做了御史。私下裡說了這件事。當時是唐代太和年間的初年。

韋氏子

杜陵的韋氏子家住在韓城,有座別墅在城北十多里處。唐文宗開成十年的秋天從城裡出來去別墅遊玩,天快黑了,看見一個婦女穿著白色衣服,帶了一隻瓢,從北面走來,那婦女對韋氏子說:“我住在城北的鄉里有幾年了,家裡很窮,現在被裡胥侮辱了,準備到官府去告狀。希望你用紙筆寫下這件事,我就能拿著它到城裡,報仇雪恥。”韋氏子答應了她,那婦女給韋氏子作個揖就坐在地上。從衣服里拿一個酒杯說:“瓢中有酒,願意與你一起喝到一醉方休。”於是倒了一杯酒給韋氏子喝。韋氏子正要舉起酒杯時,正好有騎馬打獵的人從西面走來,帶著幾條狗。那婦女遠遠看見,就向東走了幾十步,變成一隻狐狸。韋氏子很害怕,看手中的酒杯,竟是一個人頭骨,酒就象是牛尿的樣子。韋氏子因此得了熱病,一個多月才好。